十三 高咏春水柔双眸直盯着不远处那头铁牛,眸中流露出以“牛夫”为傲的得意光 彩。 她的老公很优秀,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重点是他不好高骛远,不一味 地沉湎於不切实际的理想,追求理想的同时,他更认真工作。 吃完午餐小憩过後,两人一边打扫屋子一边聊天,短短几个钟头内,她对他的 了解更上一层,也对他刮目相看。 铁伯父从事建筑业,身为独子的他理所当然接手父亲的事业,他明明可以在母 公司享受现成的果实,可他不,偏要弄一个子公司忙死自己。即使在台湾这个小区 域建筑公司多如牛毛,但他仍毅然选择回台,除了因为对故乡的怀念,也是为了证 明自己有能力撑起一间公司。 他做到了,他的公司虽不是响叮当,但短短的时间内就在业界占了一席之地, 这是先前工地老师傅告诉她的,说连工地新进的小毛头都知道业界有个高大魁梧的 “铁牛”老板,“铁沙掌”大名在台湾建筑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铁沙掌是谁,是她高咏春挑的老公耶,当然一级棒!她的眼光真好,即使只是 假结婚,还是慧眼独到挑到一个众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人物,若把他的照片、资料 放上FB,大家一定抢着按赞。 方才闲聊中,她也才知道,他之所以爽快答应和她结婚,是因为这也是铁奶奶 的心愿,原来,不是只有她奶奶有心愿…… 她一直以自己的立场看待这桩婚姻,以为只有自己受委屈、不得不接受长辈的 安排而排斥他,但也许真正受委屈的人是他,他有钱有车子有房子,而她什麽都没 有,若真要计较,好像他比较吃亏耶。 而且,说不定他还有女友,却不得不遵从已过世的铁奶奶心愿,娶她为妻…… 想到这,心,纠结了下。 看见他从前面池塘里拖了一串又一串的“肉粽”,她的心,又是另一个层面的 纠结,“怎么还有?”她不想再洗了。 “应该还不少,今天暂时就这样,明天我请人来清理。” 他拉了一串蚵仔……不,蛤蜊,不对,应该算是蚵仔,呃,正确来说是蚵仔寄 生在蛤蜊上。 事情是这样的,在绿能屋旁有一个几分地的池塘,原本用来做养殖渔业,但从 老父手中接管池塘的年轻主人不想再从事养殖渔业,遂有意将池塘卖给铁沙掌,铁 沙掌心想这个池塘可以拿来当生态池,便二话不说买下。 而他虽然知道池塘里刚放养蛤蜊不久,但还没详细规划池塘的用途,就放着任 其生长,一段时间後池里蛤蜊阵亡了一些,又由於池中水是引海水进来的,也许连 蚵仔苗也一起引进,结果那些蚵仔壳就附着在死掉的蛤蜊壳上生长,他一捞就是一 大串。 别人是“种瓠仔生菜瓜”,他是“养蛤蜊生蚵仔”,硬要跟别人不同。 “还没洗乾净?”他拿着螺丝起子第二度挖蚵仔。 “还是很脏,我大概洗三十遍有了吧!”她正在清洗他第一轮挖出的蚵仔,量 不多,大约是泡面碗的一半,但很脏,捞了又洗,洗了又捞,同样的清洗动作已重 复三十遍,可现在,水一冲入碗中,蚵仔游了一圈,水马上变脏。 “那就洗到五十遍,即使还脏也无所谓,因为你真的已经尽力了。” 她听了啼笑皆非,“这是铁氏家训吗?” “可以列入。”他笑道。 高咏春笑睨着穿背心的他问:“晚上我们吃这个?” 铁沙掌点头。原本想去市区吃,但既然有了现成的食材就别浪费,他是这麽想 的,但她……“你晚餐想吃别的吗?” 她摇头,“没,吃这个也没关系,但,你会煮吗?”她不用再重申吧,她不会 料理。 “这简单,我去村里的小杂货店买包米粉和一罐肉酱,煮一锅水,把它们全丢 进去就可以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她听了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这麽简单?” “煮饭没你想像中的难,你爱怎麽煮就怎麽煮。” “最好是啦。”她轻笑,又好奇的看他拿着螺丝起子俐落地挖蚵仔壳的动作。 “你看起来有练过。” 说真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富家子弟,又是捞蚵仔又是挖蚵仔,活像养蚵人 家……呃,那坐在他旁边洗蚵仔的她,不就成了“青蚵嫂”?她不禁莞尔。 “这不难,挖几个之後就上手了。” 高咏春静看他一会,眼眸含笑。任何事对他来说,好像都不难。 “那我也要试试。”对他的崇拜激起她跃跃欲试的念头。 “你力气小,挖不开的。”他嗤了声。 “谁说的,我力气才不小,我可以提着一个大皮箱跑……跑很远,你就知道我 的力气有多大。”她不甘示弱。 “是跑给员警追吧!”铁沙掌忍不住嘲笑着,“那不一样,当时你的肾上腺素 狂飙,说不定要你追着高铁跑都没问题。” 竟敢嘲笑又小看她,禁不起激,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螺丝起子,拿起一个蚵仔 壳,挖挖挖——骗人的吧,哪里简单,她连一个缝都撬不开。 “好了,量力而为,不行的话,就还给我。”他伸出手,要她把挖蚵工具还给 他。 她不服输、不认输,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挖挖挖,手中的蚵仔壳依旧老“壳” 在在,完好无缺。 “好了,我知道你尽力了。”他难得语气温柔的劝她放手。 不信自己做不到,她要在放手前,给自己最後一次机会。她握着螺丝起於用力 挖,不料手一滑,原本抓握在左手心的蚵仔壳飞掉,细嫩的手心被螺丝起子划过, 一道血痕马上浮现——“啊,好痛!”她惊叫。 “你流血了。”见状,他一惊,但立即冷静下来,用巨大的手掌托住她见血的 手心。“先起来,我载你去诊所擦药。” 他让她在原地等,他去开车出来,接着火速送她到村里的小诊所擦药,所幸伤 口不深,只是一道小伤口,清洗伤口止血上药後,他担心螺丝起子上有细菌,请医 生替她打了针破伤风,才安心载她回家。 从受伤到诊所擦药,再从诊所回家,一路上她的哭声没停过。 “小心,你坐下,我拿矿泉水给你喝。”他扶她坐到客厅的三人座木椅上,转 身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她唏哩呼噜灌水入肚,他坐到她身边,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没想到你怎么爱哭、这么怕痛,受伤也哭、打针也哭。” 她哭得脸上布满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想起小时候他出国前,和她 短暂相处的情景。爷爷每回带他回村里看她,每当她哇哇大哭,只要他背着她到处 走,她就马上破涕为笑乐呵呵地,大人们因此都笑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那时的他,还真的一心认定她是自己的媳妇。 “我才不是……不是因为怕痛才哭的。”她哽咽反驳。 “那不然是?” “我、我怕我会死掉。”她看着已包扎好的手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他眉心微蹙,“这点伤,不会死人的。” “谁说的,万一得了破伤风……” “我已经请医生帮你打针了。”她还真多愁善感,他忍不住消遣,“原来高妮 妮这麽怕死。” “我才不是怕死……” 铁沙掌眯起黑眸担心的看她。她该不会发烧了吧?说话一直自相矛盾。 他的手下意识地覆上她的额。还好,没发烧。 “我是怕我死後,奶奶没人照顾……”她一心惦记奶奶,不觉得他掌心覆额的 举动有何怪异,“铁沙掌,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我奶奶。” 他苦笑,“不是说了,已经打过破伤风,而且这点小伤不会……”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後……万一我不小心……不在了,你一定要帮我照 顾我奶奶。”她哭得浙沥哗啦,令他啼笑皆非。 她的孝心很令他感动,但是他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不在。 心头,突然有种炽热的东西在滚动…… “你怎麽不说话?” “我该说什麽?”他直盯着她,胸臆间涨满一股火热。小时候单纯的执着,仿 佛穿越二十多年的时空,跃入他脑里,就定位。 “说你会……会帮我照顾我奶奶。”她哭着仰望他,泪眸瞅着他,彷佛世间只 剩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为什麽要?”他的内心火热,表情却硬是装酷。 对呀,他为什么要?她慌了,在手心见血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随时都会有失 去性命的可能,她内心很慌、害怕,怕她一走,生病的奶奶没人照顾。 现在他跟她要理由,她更慌,除了他,她找不到其他愿意无条件帮她照顾奶奶 的人,铁爷爷肯定是愿意的,但他年岁已大,能照顾奶奶多久?她要的是能照顾奶 奶到终老的人,该尽义务的那个人是她,但倘若她有个什麽意外,唯有他有能力接 下这个重责大任。 但理由呢? 眨掉眼里的泪水,她抬高下颚,眼巴巴望着他,“因为你是我老公,是我奶奶 的孙女婿。”对,她耍赖并且赖定他,管他结婚是真是假,他是她名义上的老公, 这是不平的事实。 “我是?”现在他不是假老公了? 就算他瞪大眼盯着她,她赖定他的决心也绝不会改变。下巴再抬高一公分,她 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我老公。” 面对万分笃定打死不退的她,氤氲着浓烈情慾的黑眸微眯起。转身落跑不是他 的作风,他唯一会做的是——正面迎战。 低首,浊热气息喷拂在她脸上,火热的唇紧紧攫住两片瑰丽红唇,胸腔内滚动 的火焰找到宣泄出口,紧搂着她,激烈拥吻有不打算罢休的气势…… 吻到至死方休,应该也不会有人抗议,因为,他,是她老公,他有义务并且有 权利这麽做。 火热之余,他忍不住在心中偷偷比YA! 一整天,高咏春几乎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房门外的铁沙掌断断续续且甜蜜 蜜地高喊着—— “妮妮,吃早餐了。” “妮妮,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妮妮,午餐我放在桌上,你记得出来吃。” “妮妮,你手受伤的地方还会痛吗?” “妮妮,没事,我只是想问你,好点没?” “妮妮,呃,我要出门,你有要买什麽东西吗?” 她假借手痛需要休养躲在房里一整天,所以一天下来两人都是隔着房门说话, 餐点她请他放在餐桌,确定他不在家,她才溜出去将餐点端进房里,锁上门,独自 品尝。 她不是生气,也不是搞自闭,也不是害羞……害羞?也许有那麽一点,但不是 因为两人昨晚吻到险些窒息才罢休而害羞,而是一早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嘴唇肿起 来了,她羞窘得直想躲在棉被里,压根不敢出门见人。 照着镜子,断断续续的冰敷,见唇上的肿胀已没那麽明显,大大的松了口气之 余,脸颊反倒泛红。想她高咏春二十三年来守唇如玉,没想到初吻对象这麽激狂, 不吻则已,一吻就红肿……羞呀! 低首沉思,昨晚他吻她,她竟然一点都没反抗,还陶醉在那场火热并且有点粗 暴的吻中。她甚至还为他的“粗暴”做了一番解释,不是他粗暴,而是他人高马大 力气大,那边一大动作落在娇小的她身上,自然感觉有点粗暴,但,一切都在她能 接受的范围内。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突然觉得囧。她干麽自己向自己解释?但下一秒,她又忍 不住捂脸赧笑。 一整天,她待在房里也没闲着,忙着对着镜子傻笑、羞笑、窃笑,她想自己该 不会是疯了,因为她好像有点……爱上他?对,她一定是疯了! 不是说好只是假结婚,而且,他比她心目中的王子尺寸大上两倍,她不确定要 不要更改她心目中的王子类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