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铁沙掌出院後,爱情本该因小别而增温的夫妻俩,却各自因心结未解,相敬如 宾。 高咏春以赶工制作手工皇冠为由,三天来都窝在书房不曾进入主卧房,而他以 为她察觉“小盒子”的秘密生他的气,他心头吃送她小盒子的家伙的醋,却因不想 让她知道这东西和那个人的存在而有怒不能说,导致自己也闷闷不乐。 “黄课长,麻烦请你妻子向‘戴安娜的纯手工饰’的卖家说,社区舞蹈表演日 期要延後,请她慢慢做,不用连夜赶工。”站在主卧房的阳台,铁沙掌板着脸和公 司黄课长通话中。 他一心想着要有帮妻运,让她的网拍生意蒸蒸日上,遂请黄课长让他妻子去下 标一百顶水晶皇冠,末料,现在她整日以此为由,不和他回房睡觉。 “那,总经理,请问要延多久?” “一百天好了。”一天做一顶,时间应该很充裕。 “一百天?” “不,半年。”他改口,这样她更有时间陪他。 “半、半年?” “怀疑呀!” “没、没有,我马上请我老婆上网去留言。” 挂了电话,他心情还是很闷,回头怒瞪着矮几上的小盒子,心头一把火瞬间狂 燃,恨不得放火把它烧了! 在她从绿能屋回来的前一天,朱秘书到家里帮他拿换洗衣物,刚好遇上快递送 来这个小盒子,收件人是“高妮妮”,她不在,朱秘书当然拿给他。 他在病房内打开盒子一看,里头有个蝴蝶形状的红宝石别针,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写了几行充满爱意的字眼,最後的署名是“在台湾某处的我”。 “孬种,有种就把名字写出来!”当时他在病房内瞪着卡片咆哮,一副想和卡 片单挑的火爆样。 他请人去查,发现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全是鬼扯一通,那是一间久未有人居住 的房子,房子主人的姓氏和寄件人压根不同。 他光用膝盖想也知,这是她前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因为前一天他才托朱秘 书买她的生日礼物,隔天他就送来这小包裹。是想和他较劲吗?哼,一个小别针也 想和他比! 但,会不会她早已知道她的前男友有送包裹给她?那个不敢写上真名的孬种, 写着“在台湾某处的我”,不就代表他已回国,说不定也和她通过电话…… 低首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对,没错,他们可能已通过电话,所以她知道快 递有送来她的生日礼物,她却没有收到,怀疑他将它藏了起来,才会对他说:“我 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表面上是在说朱秘书的事,实则暗喻他偷藏她的礼物, 所以当她看到他藏在枕头後的小盒子却不归还她,自此和他呕气到现在,宁愿窝在 书房也不回主卧房。 盯着小盒子,他恨不得将它吞了一了百了,要他将这礼物捧到她面前“归还” 给她,就活像将她送到她前男友面前一样,不如杀了他比较快! 但,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很没风度?不过就是一个小别针而已…… 该死,他做不到有风度!铁沙掌气得浑身冒火。不行,他需要冷静,想想该怎 麽处理它。 大方的送还给她?或是把它丢了?二选一。 这题有点难,等他冲一个钟头的冷水澡出来,心绪冷静再做决定。 “沙掌,铁沙掌……”高咏春走进主卧房,视线所及未有他的身影,轻唤他两 声,听见浴室有水声,猜想他可能在洗澡。“今天怎麽这麽早就在洗澡?” 方才买家留言告诉她,取货日期延後,恍若当头棒喝,她突地惊觉自己浑浑噩 噩过了三天。三天来,她以赶工制作水晶皇冠为由,不愿回主卧房,不愿面对背叛 她的床,不愿和他有太亲昵的接触…… 她知道纵使自己的理智愿意原谅他,但是心结未解,说原谅、不追究,都是徒 然。 听方嫂说他还没吃晚餐,她便忙不迭过来看他怎么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吃 东西这件事,不吃晚餐可是件大事,令她担心不已。 视线停驻在白色床上,想起耳环和破丝袜,偌大的床彷佛就写着“背叛”两个 大字,她心口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转过身用力呼吸,忽地看见矮几上有个小盒 子,盒上是蓝色条纹样,她想起他藏在医院病床的枕头下,那个小盒子好像也是这 个图样。 走近一瞧,盒子上头贴了张纸条,在好奇心驱使下,她低头细看,赫然发现收 件人是“高妮妮”——是要给她的? 写寄件人的地方早被撕下,打开一看,里头有一张卡片和一个小别针。 既然收件人是她,那她就堂而皇之打开卡片看喽。 卡片上的几行字,每行都有“爱”,俗气却很容易明了,写这张卡片的人时时 刻刻都在爱着她,最後的署名“在台湾某处的我”,令她忍俊不禁。 这个人,什麽时候也跟人家搞起文艺来了,还“在台湾某处的我”咧,明明就 在家! 她笃定这张卡片和礼物是铁沙掌要送给她的,因为,也只有他会称她为“高妮 妮”。 可是,他要送礼物给她,直接拿给她不就得了,干麽用寄的? 高咏春想了想。喔!她猜这大概是生日礼物的“前菜”,可能他想给她惊喜, 所以不直接给她,改用寄的,心想她收到一定会喜出望外,然後等到她生日那天再 端出“主菜”,也就是闪亮亮的那条项链。 可某人是头大笨牛算错了她回来的日子,也许这“前菜”提前寄到,惊喜计划 失败,一时让他乱了手脚,不擅长搞惊喜的他,索性直接把“主菜”端出,让她吃 个饱。 拿起小别针,她不禁羌尔。难怪那天他死藏着不让她看,大概怕让她知道他搞 砸了惊喜计划会笑他…… 她会笑他?当然会,不过是很甜蜜、很甜蜜的笑糗他。 摸着别针,甜笑之余,心头有着歉疚。那天她还以为小盒子装的是要给朱秘书 的礼物,所以他才紧张的不让她看……原来,是她多虑了! “妮妮……” 冲完冷水澡出来,见到她在房里,上身赤裸只在腰部裹着一条浴巾的铁沙掌, 欣喜的上前想拥抱她,熟料她一转身,见她手上拿着小别针,他体内甫点燃的热情 瞬间冷却。 见他赤裸,她惊呼了声,害羞地眼睫半掩。 “你,看到了?”盯着别针,他多此一举的问。 “噢,我来找你吃晚餐,看到那个盒子就……” “你喜欢哪一个?”他面无表情的问。 冲了冷水澡後,他已决定把别针拿给她,告诉她是谁送的,由她决定要不要收 下,她若收下,他也不怪她,不过是个别针有什麽了不起。可一出浴室却见别针已 在她手中,心头一团妒火迅速燃起。 “蛤?” “我送给你的项链和这个别针,你喜欢哪一个?”他面色凝重的问。 高咏春偷觑他的表情,心里不解又好笑。干麽板着脸。是怕她笑他,所以先摆 脸色以杜绝任何一丝讥笑?大块头的心怎会那麽脆弱! “我喜欢这个。”嘴角挂着微笑,她把拿着别针的手举高。 难得他有心想为她制造惊喜,虽然计划失败,但她仍很高兴他为她费心思。 他面色一沉,心跟着沉甸甸的,“所以……你也比较喜欢送别针给你的人?” 她细眉微蹙。这教她如何回答?不都是他送的?不,让她想一想,送别针给她 的“他”,有为她制造惊喜的小心思;送闪亮亮贵重项链给她的“他”,有一颗超 超超超爱她的心…… 照理说,她应该选送“主菜”的他,但又怕他以为她爱贵重礼物,可若她说她 爱送“前菜”的他,又好像是刻意为了排除贵重礼物而选……选前菜还是主菜,当 场令她陷入两难。 见她久久不答,他的心更沉了,沉入探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她没在第一时间笃 定的选择他,那就代表她还爱着前男友。 “你,很爱他?”他拿起卡片追问。她不答不选,不一定是代表她爱他和爱她 前男友一样多,也许只是考量某些因素,例如不想伤她奶奶的心,遂难将真实的答 案说出口。 高咏春疑惑的直瞅着他。他今天是怎麽了,干麽和她玩拐弯抹角的游戏?玩小 游戏是可以增加夫妻情趣,但也要开开心心,干麽板着脸! “点头或摇头。” 他一下指令,她立即反射性的点头,低言羞笑,再度抬眼看他,却没有得到预 料中的大笑和拥抱,只见他怒沉着一张脸,丢下卡片,悻悻然离去。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她,当场错愕怔愣。他干麽那麽生气?难道她选择送卡片和 别针给她的他,选错了?他希望她选送项链给她的他?就算这样,好好说嘛,干麽 生这麽大的气? 愣愣地伫立原地,盯着别针,高咏春一脸不明所以。她选了这个别针,怎麽好 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昨晚铁沙掌一整晚都没回家,手机也一直关机,今早问过司机,确定他有去上 班,高咏春安心多了,至少代表他人是平安的。 但他的手机依旧关机。她等了一天,下班时间已过,他人却还未回来,不愿透 过朱秘书联系他,她决定亲自前往公司找他,问明他生气的原因,若他较希望她选 送项链给她的他,好吧,她会立即无条件更改。 谁教她爱他,包容他,属於她爱他的范围之内。 来到公司,该下班的都已下班了,托之前他坚持登报为她正名的好处,现在公 司泰半的人都认得她,守卫更是有礼的帮她按了电梯,她顺利的进入了总经理办公 室,也顺利的看到……一双嚣张的丝袜,在他的休息室床上。 昨晚,他应该是睡在这里,并且,不是一个人…… 心像自由落体般急速往下坠,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让他生她的气,且 选择用这种方式对待她? 也许她没错,只是他不愿和她共度一辈子,先前是她自己说两人只是假结婚, 这种婚姻无压力,他乐得配合,但现在,双方长辈认真在筹备喜宴,也许、也许他 觉得有压力,所以刻意莫名发脾气,要她主动疏远他,除了这原因,她想不出其他 厂。 “你怎麽来了?”一个声音自她身後响起,很不客气的质问。 回头一看,如她所料,无善意的声音正是丝袜的主人。 “我出现在这里,不是理所当然?”直视着对她怀有敌意的女人,她老实不客 气的提出疑问,“还有,一个秘书怎可以称总经理夫人为‘你’?” “很抱歉,因为我还不习惯‘你’的存在。”朱欣蕊撇嘴回应,明显不屑眼前 之人。 她跟在总经理身边照顾他一年多,为的就是总经理夫人宝座,突然有人空降抢 定她原本有机会坐上的宝座,教她如何接受,情何以堪!况且,这个女人还是个什 麽都帮不了他的黄毛丫头! 瞥向搁在床上的破丝袜,朱欣蕊得意的窃笑。她故意不提,让高咏春自个儿去 无限揣想。 “我上来帮总经理拿件外套。”她故意推开她,以女主人姿态打开衣柜取出外 套,“我们要去吃饭,总经理已先去开车,他会在大楼外等我,你要一起去吗?” 她想,现在他们夫妻俩在呕气,照常理判断,她应该不会去的。 “我跟你一起下去。”说完,高咏春转头就定。 朱欣蕊倍感错愕,但毕竟在社会上打滚多年,马上反应过来,急步跟上。她对 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虽称不上完美,但已足以分割一对感情基础薄弱的夫妻。 这个小丫头想和她斗,多吃几年饭再来吧! 出了公司大楼门外,高咏春果然看见铁沙掌的车停在外头,他坐在後座,车窗 降下,低头不知在想什麽,见到她,他突然精神为之一振,但却立即撇过脸去。 朱欣蕊抢在她前头当好人,“总经理,我上楼拿外套碰巧遇见总经理夫人,她 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他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漠视“好人”的存在,这时候她哪有心情吃饭,她只是想来问清楚他究竟在生 什麽气。 “我有话想问你。”她直视着他,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快乐。 铁沙掌直视前方的目光缓缓移向她,沉声问:“昨晚你去哪?” 高咏春怔愣了下。是她要问他问题,怎麽变成他在发问?而且,该问这句话的 人是她才对,她都没问他了,他还好意思质问她! “我跟朋友出去了一下。”但她很自然的回答。夫妻多沟通是好事,况且这也 没什麽好不能说的,她又不是像他和别的女人窝在休息室…… 瞥了朱秘书一眼,她心酸的想,他是刻意的,他知道她在意面前这个女人和他 的关系,所以只要他和她闹不愉快,他就会找上朱秘书,他痛快,她心痛。 “男的、女的?” “女的。”她毫不假思索的回道。 昨晚她在家等到九点,打了十多通电话给他,但他手机关机联络下上,她在家 坐立难安,想找他,却又茫然无头绪,可又怕他觉得她太黏人,连让他独自出去呼 吸一下自由空气的机会都不给,不论找或不找都难为,恰巧小可打电话找她,说她 又被员警盯上,没摆摊很无聊,找她一起吃宵夜。 她想,去赴小可的约也好,各自冷静,隔天再坐下来长谈或许比较好。 “朱秘书,走吧!”铁沙掌冷瞪着她,眼底蓄着一抹受伤。她骗他,明明照片 上不是那样。 朱欣蕊得意的瞥了一脸错愕的她一眼,骄傲地扭腰摆臀的步向驾驶座。 “铁沙掌,你下来,我有话要问你。”高咏春不敢置信。她还在和他说话,他 居然要走! “我问你,你有没有……爱过我?”铁沙掌心死,但仍仿垂死的挣扎,执意想 问清楚。 “蛤?”她一脸疑惑。他怎麽都没照规矩来,明明说了是她要问问题,他却一 直插队发问,还突然问她爱不爱他? 高咏春的迟疑却让他解读为她从没爱过他,心痛到已经没有感觉,他面无表情 的喃喃道:“不用回答了。我要和朱秘书去吃晚餐,只订了双人座。” 她听到他对朱秘书下达开车指令,下一秒钟,在她回神之前,车子迅速开走。 消失在她眼前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和迅雷不及掩耳的车速一样,迫不及待离开 有她在的地方。 全身的力气恍若被瞬间抽光,她脚下踉呛了下,内心已万念俱灰,却仍咬牙撑 注。 同样的情形再度上演,他第二度抛妻扬长而去,第一次他急着就医情有可原, 这一回他急着和情人共度双人晚餐,就这样抛下一心想和他沟通的她! 上一回,她端着两杯咖啡呆杵路边,这回两手空空如也,或许,是到了她该挥 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丝情感,彻底离开他的世界的时候了。 穿着“吊嘎”的铁沙掌,大刺刺坐在庭院的花圃中,手中的电动雕刻刀没停歇 地运作着。 昨晚他并未和朱秘书去吃晚餐。他的妻子爱的不是他,他明明从收到的照片上 看见前一晚她和前男友在路边摊吃宵夜,而她却对他说谎,更连骗他说爱他都不愿 意,在愤怒和心寒两种情绪煎熬之下,鬼才有食慾去吃晚餐。 让朱秘书在餐厅下车後,他一个人开车到工地陪赶夜工的工人挑灯夜战,一整 晚如行屍走肉般扛了近百包水泥,他想耗尽体力,不让自己有多一分力气陷入她爱 的是别人的忧愁漩涡中。 昨晚,他不想听她多说一句话。因为既然她对前男友念念不忘,那就走吧,多 说无益不是吗? 天亮回到家,如他所料,她已经跟前男友走了。累极的他想睡却睡不着,灌了 三瓶烕士忌,想让自己醉到不省人事,无奈他是海量,有醉意,脑袋却还清醒着, 心,依旧揪成一团,痛着。 她留下已签名的离婚协议书,还有“定情石”和一封信,信中写道——我不是 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做高妮妮,而我的名字是高咏春。 这女人真好笑,他的身分证配偶栏上写的就是“高咏春”,离婚协议书上签的 也是“高咏春”,她竟拿名字当离婚的藉口…… 想走就走,何必找藉口?他又没硬要留下她。 电动雕刻刀不知第几回划伤了手,他低咒一声,不是因为手痛,是咒那该死的 “在台湾某处的我”。他发誓,不管那家伙躲在哪里他都一定会找到他,先狠揍他 几拳,再警告他,若敢让他的妮妮流一滴泪,他一定会打爆他的头,让他连求饶的 机会都没有! 手再度被划了一刀。这该死的爱心形状,怎麽刻都刻不完美,是因为他的手在 发抖,还是因为情已逝,才连个爱心形状都刻不全! 也是,他大概真的醉了,明明她已离开,离婚协议书都已签名,他还将她提及 的烂藉口挂在心上,执意要另外刻一颗定情石,刻上“铁沙掌”和“高咏春”,再 刻一个爱心形状框住两人的名字…… 无奈,他醉到连握着雕刻刀的手都在颤抖,一堆黑色石头上全被他刻上歪七扭 八的爱心。罢了!丢了雕刻刀,他沮丧的躺在花园的草皮上。 就算他刻了一个很完美的爱心形状将两人名宇框在里头,又如何?她也不会因 此回到他身边来。 昨晚他问她“你有没有爱过我”,她在信中写道——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给 了你答案。呵,哪来的答案,他印象中两人前几回见面总是没好气的互损对方,再 者,谁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告诉对方“我爱你”或“我不爱你”? 但明知极可能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他还是不断地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他们第 一次见面,她被员警追把皮箱丢在他的跑车,他们为了皮箱是不是她的起争执…… 反刍这段记忆,她的皮箱、员警大人,到他的跑车,没一样和她爱不爱他有关 联……不,有,他说她的皮箱是“废弃物”,难道对她而言,他是她爱情里的“废 弃物”? 高妮妮,你何苦这样伤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