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的标志
云舒第一次到我家做客,晚餐后我们走在夕阳遍涂的海滩上,海面中的夕阳和
海滩上的夕阳是不同的,前者可以用涂,后者是淋上的。我对云舒说,在傍晚的景
象里,从远处看这个小楼还真像一个古堡。云舒说真是的,只是,有点显得傲气。
这一点我有同感,中国传统的建筑不会建在山脊显眼处的,迎着强烈的风(当
然同时也迎着强烈的阳光),我们不是在平原上聚堆,就是隐藏在山坳里,不显山
不露水的。我们不是不喜欢显耀,问题是,我们喜欢显耀的同时不喜欢与显耀关系
密切的大起大落,在显耀和大起大落之间,宁愿选择后者,也就是常说的“平平安
安”。
云舒说:其实,那(她是指小楼)不过是一个物体,替代不了人的情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起来,我所以买这栋小楼,与云舒有直接的关系,这些年,我和云舒的差距
在于,她是贵族,至少是我心目中的贵族,我只有把自己也“成长”成贵族时,我
在她眼里的形象才可以改变。毫无疑问,我这些年的生活实际上是与她有关的,她
几乎是我生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是我跟时间挑战的内在动力,是她在前方指引着我,
她像一个拿着火把的女神,总在我生活的前头,我似乎永远也追赶不上她。
云舒是我大学同学,大学时,我暗恋她四年,毕业后仍顽强地追随着她,可惜,
她没给过我机会,她曾经把我的全部信心毁灭了。
按说,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他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爱情还应该有
很多动力。我也曾一度摆脱了云舒笼罩给我的巨大阴影,在为钱奋斗时,我长时间
地把她忘记了。在那一过程中,出现了情感流星般碰撞的李司、李红真,也出现过
逢场作戏的红红。可当我平静下来——有了花也花不完的钱之后,我才发现,实际
上我并没有摆脱云舒,我所以去拼搏,去出人头地,其实是想向云舒证明什么。而
真正有了钱,我才知道我多想走进云舒的情感世界里,让她接纳我。说起来很多人
不相信,我现在还是单身,三十五岁的单身男人。我的恋爱多半是精神性的,我几
乎看不上我认识的或有过接触的女人,这几年,我陆续接触过几个女人,没有一个
不是让我失望的。我觉得她们没有品位,她们非常功利,她们更看重我应该怎样对
待她而不是她应该怎样对待我,她们更喜欢的是我的财产,她们根本进入不了我的
精神世界。
我现在对女人的看法,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都离不开云舒。一个女人改变了
一个男人对这世界的看法,也形成了对女人的看法。云舒是我生命中无法回避的一
道屏障,是一个经典爱情故事里的死结。
回到小楼,我没见到李司,李司本来应该在客厅里等我。即使她不站在窗前*'
望,也应该在客厅里等我的。事实上,李司不见了。
我找遍了楼上楼下,还是没有李司的影子。
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李司时,云舒给我来了电话,她说今天晚上我去青岛见一个客户,你就不要
过来了。
云舒这样说,我才想起来,今天应该是星期五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星期五
是我和云舒打牌的时间,另两个人是她们五月俱乐部的成员,只有我和云舒是固定
的,固定的原因一方面是我们平时休闲,把打牌当成了一项重要的功课,另一方面,
打牌使我和云舒保持着往来,当然,从云舒的角度来说,也许她已经对桥牌入迷了。
在我的牌友中,我确信我的智商是最高的,但由于用心不专,常常出错牌。我
和云舒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程度,可她还是能吸引我的注意力,比如她说的
话,她的一个眼神,一个轻轻的叹息,都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你真弱智!”我
出错牌的时候,云舒这样指责我,尽管当时我觉得没面子,可事后,云舒还喜欢找
我,我想,正是我的漫不经心,才对她们有了吸引力,我相信,女人不会喜欢和一
个精明透顶的家伙长时间合作的,尤其是这几个愿意抢风头的富姐。
事实上,我和云舒所剩下的也只有星期五打牌的联系了。
李司傍晚才回来,她光着脚丫,拎着好几个塑料袋。
“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没等我说话,她神采飞扬地说:“赶海啊,……真是太过瘾了。”
“过瘾吗?”
“是啊,太好了,我以前从未这样开心过。你知道潮水退了以后……”
我声音严厉地打断她:“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啦?”
“你应该告诉我一声,你擅自行动,想过后果吗?”
李司明白了,她说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是啊,”我说,“你是不需要我提醒的。”
李司走过来,用她有腥味的手来拍我的头:“我知道了,以后出去要告诉你,
你这样关心我,我很感动。”
我说我只是怕你出意外,你可别往复杂里想。
李司打了我一下:“你这家伙。”
李司拎着她赶海带回来的“宝贝”去了厨房,将小螃蟹、蚬子什么的放在一个
瓷盆里,还注满了水。
我说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螃蟹见了淡水就会死的,——亏得还是“北
大”的高材生。
李司说你把我看成孩子啦?我不是想把它们当宠物养,我听渔民说,把蚬子螃
蟹放在淡水里可以让它们吐沙子,晚上,我给你做海鲜吃。
我说你吃吧,那么小的东西,除了壳之外,什么也没有。
李司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配合。
我说得了,还是希望你配合配合我。
李司说难怪你到现在还找不到太太,你太古板了。……其实我知道,你不光怕
我出事,你更怕我出了事连累了你。那我告诉你——不会的,海滩上的人关心的是
蚬子和螃蟹,没人关心我,况且,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我是流亡人士(李司没说在逃
犯)。即便有人抓我,我也会直接跟他们走,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我知道李司误解了我的意思,很不高兴。我这样说:“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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