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
初冬时节,蒋丽平跟云舒去了一趟山东。蒋丽平在山东给我挂来了电话。
“我在山东,和云姐在一起。”
“她带你去了山东?”我觉得很意外。
“是啊,你知道吗?云姐在山东办了一个小学。”
“青岛吗?”
“哪儿,是山区,沂蒙山区。”
“是吗?我说电话信号这么不好。……我从没听她说过学校的事,我还以为她
在青岛做生意。”
“我也是到了山东才知道的。”
“你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云姐让我给你打的,她说让我告诉你,让你去看看老董。”
“哪个老董?”
“就国际学校……你等一会儿,让云姐跟你说。”
我听到电话里的风声和蒋丽平喊云舒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云舒才来接电话。
云舒说序刚吧,是这样,我得过两天才回去,枫林国际学校的董校长住院了,我给
她打电话,她关机了,麻烦你去看看她。
我明白了。问了董校长所在的医院和房间号,我说没问题,你们忙吧。
放下电话,我觉得很意外,意外在于云舒在山东的山区建了小学,而我一点都
不知道,五月女子俱乐部的成员也未必知道,不然,我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云舒和蒋丽平并没有直接从青岛回大连,路上,蒋丽平提出要去烟台老家看一
看,蒋丽平已经二十年没回老家了,上一次还是她上小学的时候,跟父亲回去的。
她的老家在烟台市郊,离市内九十公里。蒋丽平想,既然已经到了山东,离老家就
近了(实际上,从大连到她的老家,也许比青岛到她的老家近一些),并且,这次
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出差”,在传统心理上,人们习惯借出差的机会,顺便办点私
事,不然,总会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云舒没经犹豫就答应了她,云舒说你回老家,我在烟台的宾馆里等你,正好要
把一本书读完。
云舒和蒋丽平到烟台那两天,天气不太好,等蒋丽平从老家返到烟台时,遇上
了大风天气。
蒋丽平问云舒走不走,云舒说有船就走,没船就算了。尽管风很大,可那天还
是有船,一年之中,有风的天气并不少,并不是每个风天都停运。
云舒和蒋丽平是下午4 点上的船,那是一个滚装船,船体显得破旧,船上的客
人也很杂。上船之后,云舒有些后悔,她说也许我们明天走会更好一些。蒋丽平当
然不知道云舒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中回大连,她不会想到云舒在宾馆整整呆了两
天,在宾馆呆两天与在家呆两天是不一样的,就像用一种姿势睡觉,时间太长了,
总要做一下调整的。仅凭这一点原因,云舒也是想急于回大连的。
云舒和蒋丽平都看不到那艘船是怎样顶着风浪前进的,那图景一定很壮观,不
过,她们却感受到了风浪带给她们的摇晃和颠簸,那是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
你只能适时地调整自己,来适应摇晃的节奏。上船前,她们已经做了准备,买了晕
船药什么的,可船体大幅度起伏和晃动时,她们还是难以适应。
云舒安静地半躺在铺位上,她找一个便携式CD来听。只是,这些措施并没有改
变状况,开船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脸色苍白。这个时候,蒋丽平也浑身无力,头
晕目眩,她还是十分关心云舒,她多次问云舒:“能坚持吗?”
云舒点了点头。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船舱里一片哗然,吵嚷声越来越大。
“出什么事了?”蒋丽平努力站起来,推开门来到了走廊里。蒋丽平问正面走
过来的一个人:“什么事儿?”
“我也不知道。”
走廊里的人大都向外跑,蒋丽平也跟了出去。靠近船舱的门口,那里已经被人
堵住了,想进来的人进不来,想出去的人出不去。蒋丽平被夹在楼梯口儿,她听旅
客在议论,知道他们这条船的底舱已经起火,现在,已经停船抢修。
性格急躁的旅客很激动,大嚷着要找船长什么的,沉稳一些的旅客也不满意,
说起码应该有人出面解释一下,安定大家的情绪。蒋丽平知道,即便有工作人员想
解释,他们也很难进到这个廊厅,面对这些激奋的人群。
蒋丽平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群中脱身,回到了客舱,她把外面发生的情况对云
舒讲了。云舒慢慢地说,这个时候最需要安静。
“就是,他们也不会维修。”蒋丽平说。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还下起了雨,蒋丽平趴在舷窗上向外面探望,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窗玻璃上流动的雨水,一条条地落下。不要说在客舱里,
就是在船舱外,也不会看出多远,他们完全被裹在黑暗的雨夜中了。
蒋丽平趴舷窗时,云舒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蒋丽平的头套在那个算不上规则
的圆形的舷窗里,舷窗边起鼓的地方由于多次粉刷而暴起龟裂纹,有意思的是,舷
窗的一侧还有大街墙面常可以看到的字:办证,191 —123456。那些字喷在上面,
里倒歪斜的。
“看到什么了吗?”云舒问。
“没有。”
“那你还看?”
蒋丽平转过身来,她对云舒说:“没事儿,这么大的船,不会有事。……你知
道吗?当年,我爷爷从山东老家闯大连码头,就是一个风浪天气,听老辈人讲,那
浪有一个房子高,现在的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了。”
“渤海里不会有那么高的浪吧?”云舒说。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老辈人是这么讲的。”
“我爷爷坐的那条小船被大浪打翻了,他就抱住一块门板,在海里飘了两天两
夜,才到了大连湾。”
“你爷爷坐的是什么样的船?”
“听说是渔船,是小船。”
“小船上有船板吗?”
“我不知道,反正是船板。……云姐,你知道,我讲这个故事主要是怕你害怕。”
云舒柔和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吵嚷声并没有停息,并且,越来越大了。蒋丽平还是
坐不住了,她又起身,来到了走廊里。这时,走廊里的人比开始少,很多人都到了
舱外。
蒋丽平也来到舱外,这时,她知道船已经无法修复了,连底舱的火都无法扑灭。
滚装船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人们开始盼望和等待着救援。蒋丽平立刻回身去客舱,
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云舒,下楼梯时,蒋丽平的两腿一软,摔在金属的楼梯踏板上。
蒋丽平知道,自己已经被恐惧给控制了,她的心也开始在无边的黑暗中坠落,
那个黑暗是没有边际的,只是不停地旋转着坠落着。同时,蒋丽平还感到,刺骨的
冷气已经将自己包围了,自己的体内开始慢慢地痉挛和抽搐。
这样的感觉,在蒋丽平的记忆中是有过的,她小的时候,因为贪嘴,偷过父亲
20元钱,后来被父亲发现,父亲铁青着脸出现在她放学的路上,然后对她说:“你
跟我走。”她明白了,跟在一言不发的父亲的身后,她的体内就出现了这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面临危险时的巨大恐惧造成的,心跳加速,大脑空白,呼吸困难,双腿发
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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