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升平不愿退让,陆子靖也没打算要跟这个骄纵的公主低头,于是两虎相斗, 一场争端又起。 当陆子靖扛着升平公主返回自己的府邸时,升平眼尖的看到大宅门前挂着 “恭亲王府”的牌匾,继而又听见处处有人叫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壮汉为“王爷”。 呵!这下子可给她抓到把柄了哟。“你既身为人臣,怎么可以以下犯上,这 样欺凌我!”她是拿着身份在压他。 “我要告诉皇上,说你这个恭亲王目无尊长,瞧见了公主非但没行跪拜之礼, 还当众让我难堪,我要皇上砍你的头,诛你九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胆大妄 为!”她昂起骄傲的小下巴, 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当然,如果你肯放了本公主,跟本公主道个歉,那本公主会大人有大量, 不计前嫌地忘了你的所作所为,饶你不死。” 她愈说,陆子靖的脸愈沉。 他压低了嗓音问,口吻里有强抑住的怒气。“我要是不依呢?”那她要拿他 怎么办? 升平没发觉陆子靖的怒气,只是讶异他提出的问题。因为她向来只给人家生 与死的选择,从来就没考虑到有人竟会不依,毕竟生死是件大事,他怎么可以这 么轻忽?莫非——他以为她年纪小,就成不了什么大事,威胁不了他?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他眼中充满了不屑。“不就是那个当今圣上最疼宠、皇太后最钟 爱的升平公主。” “你既然知道,那你怎么敢……怎么敢……”她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陆子靖替她接了下去,“怎么敢忤逆你的命令,挑衅你的威仪是吗?”他眸 中有明显的冷嘲热讽,她看得出来。 升平气死了,却又拿这个大个子没法子,只得将怒气对别的地方发泄。 她看到了如意,气得又叫她。“掌嘴。” 如意瞪大了一双眼;她没做错事,公主为什么要她掌嘴? 见如意没反应,升平以为就连自己的丫头都不听她的话了,她气得一个箭步 上前,狠狠给了如意一个巴掌。 眼看第二掌又要落下,陆子靖却攫住她的手。 “你放手,我管自家丫头干你什么事?” “在我恭亲王府发生的。就关我陆子靖的事。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的地盘上 放肆,就连公主也绝不例外。” 她气呼呼地迎向他的不妥协,慑于他眼中的气势。 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她是堂堂的公主,怎能让个小小的王爷给欺压了。 回头,升平又对如意下令。“我叫你掌嘴,你听到了没有?”她就是要在他 的地盘上放肆,怎样? 她是在考验他的脾气与决心是吗? 陆子靖的脸一凝,抓住如意的手,不许她掌嘴,他回头对升平说:“人家如 意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虽贵为公主,可也没那个权力这么欺凌一个对你百 依百顺、处处为你着想的宫女。升平公主,你不觉得你欠如意姑娘一个道歉吗?” 升平立刻反嘴道:“不觉得!她是我的随侍丫头,我爱怎么待她就怎么待她, 你这个外人管不着。” 这次升平的论调是真的激怒了陆子靖。 看来他要不给这个骄纵蛮横的金枝玉叶一点教训,日后在她身旁随侍的宫女 还有的罪好受。 陆子靖给了她一巴掌。 这巴掌力道虽不大,但那羞辱却痛到升平的心坎里头去。 他打她 他竟敢出手打她! “连皇太后都没打过我,你竟然给我一巴掌。陆子靖,我会讨回这个公道的, 你等着瞧!” “会的,我会耐着性子等的,但升平公主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在讨回你的 公道之前,先还给如意姑娘一个道歉。” 如意被刚刚那一幕给吓倒了,她一直摇头、一会摇头。“不用、不用,公主 说的、做的全是合理的,公主不需给如意一个道歉。”她不要公主与王爷为她起 争执。她的手狠狠的掴上自己的脸,既狠又重。 “这一切都是如意的错,如意不该惹公主生气,如意掌嘴,如意掌嘴。”她 的力道好大,双手、双颊因用力的掴打而红肿。 而她像是不会痛似的完全不理会自己的痛,仍然向陆子靖求情。“王爷,您 别生公主的气,更别为了小的跟公主争执了,好不好?”她好害怕恭亲王若真是 激怒了公主,他们全家的性命就要砸在她的手里了。 如意一味的将错全往自个儿身上揽的举动又激怒了陆子靖。 “你真的不肯认错。”他恶狠狠的眼中有不肯让步的眸光。 “是的。而她却像只骄傲的孔雀似地无法低头向人认错。”我就是不认错, 你能拿我怎么样?再打我一巴掌吗?“她昂起倔强的小下巴,睥睨着他。 陆子靖摇头。“不,我不会再打你巴掌,我要将你关进地牢里,直到你认错, 我才放你出来。”他拖着她迈着大步地往后园走。 升平傻了,她怎么也料不到陆子靖会有这一招。 “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我是升平公主,我是我皇奶奶最 疼爱的孙女儿,陆子靖,你这么待我,你会后悔,会后悔的……” 对于她的要胁,陆子靖充耳不闻。 他从来就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更别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 升平公主了。 如意不停地给陆子靖磕头。 “陆王爷,如意给您磕头,求求您放了公主。好不好?” 陆子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婢女,升平公立无缘无故的欺负她,她非但不怒、 不怨,相反的,在有人为她出头时,她还反过来替那个蛮横的公主求情。 “为什么要替她求情?难道升平公主这么待你,你真的不怨吗?”做人家的 婢女,真的非得活得这么没尊严,任由自己的主子欺凌、虐待吗? 如意摇摇头。“陆王爷,其实您只看到公主最表面的一层而已。在平时,公 主心情好的时候,对奴婢也是很好的;她并不是常常要奴婢掌嘴,也不会常找我 们做奴才的碴。” 是呀、是呀,是“不常”,是“心情好”时,她才不掌他们的嘴,不找他们 的碴;但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呢?你们就这么任由她掌你们的嘴吗?”他真 的搞不懂皇上、皇太后在想些什么。“难道皇上都不管管升平公主的任性吗?” 皇上就任由着升平愈来愈嚣张、愈来愈跋扈是吗? “陆王爷,皇上、皇太后特别放纵、特别疼宠公主是有原因的。公主很小就 没了爹娘,从小让皇太后带着长大,再加上公主身子骨又特别弱……公主七岁那 年生了场大病,御医虽是暂时抑住了病痛,但纤弱的体质却得好好调养,不然再 一次发病便会要了公主的命。刚开始皇太后、皇上以这些为理由,凡事总顺着公 主,久而久之,宠公主、事事顺着公主,便已成了大家的习惯,所以公主养成今 天这样的性子,不是公主的错。其实公主人不是很难伺候的,更何况公主的脾气 不是天天这么坏,在宫里,公主也有她天真、活泼的一面,她常常不拘身份尊卑 的与我们玩在一块,这些是王爷您看不到的,而这也是升平殿里的宫女、太监之 所以不顾一切地守护公主最主要的原因。王爷,真的,如果您真与公主相处过, 您会发现公主除了蛮横了些、骄纵了点之外,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如意的话稍稍浇熄了陆子靖的怒火,但他还是无法忍受升平的霸道及嚣张的 模样。 他终究是会放了升平公主的,但得再等一阵子,等她敛去了她的傲脾气之后, 一切再说。 “升平公主还好吗?” 陆子靖一边练剑,一边随口提起三天前被他关进地牢里的升平。“这几天还 像头一天那么吵吗?” 头一天,他为了如意的那一番话去看她,想放她出来,没想到还没进地牢, 他就听见咱们尊贵的升平公主在问候他的祖宗八代,数不尽的杀呀死的,这让他 渐渐平复的怒气又提升上来。当下,他转回身子,决定关她几天,看她还收不收 敛她的坏脾气。 而接下来连着二天,他没再回地牢去过,也懒得去探听有关那个娇蛮小公主 的一切。今天兴致一来,突然问起了她,没多大的用意,只是想知道她还有没有 像前几天那样叫嚣罢了。 然而,倒是总管的话让他吃了好大一惊。 “刚开始的时候,公主确实是发了好大的脾气,但从昨日起,地牢里就鲜少 发出声响,就连送饭去的丫头都说地牢里平静得怕人。” 静得怕人! 陆子靖的嘴角有了得意的笑。 莫非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那丫头认真反省了自己,所以收敛了自个儿的坏 脾气与满口的诅咒。 陆子靖实在是太得意了,毕竟他刚刚替皇上教好了一位顽劣的小公主。 既然升平公主都已经反省思过了,那再关着她就显得自己太不讲理。 收回了剑式,陆子靖回房洗了把脸,准备进地牢里去请升平公主出来。 一进地牢里,陆子靖的眉头就拧了上来。 自从他长大成人、爹爹去世,不再将他关进地牢反省思过后,他就不曾来过 这一处童年时常待的地方。而开了地牢的锁,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扑鼻而 来的呛人的潮湿、腐败味。 这,难道就是他小时候常被关的地方吗? 他爹怎么这么狠心,将幼小的他关在这个乌漆抹黑的鬼地方?小时候他也真 带种,竟然不怕死的三天两头闯祸,闲来无事就被关进这个鬼地方,现在想想, 还真是佩服年幼时的自己,要是现在,就算打死他,他也不肯进来这个鬼地方。 陆子靖转身就要出去,根本就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踏进地牢里。是一阵细 小,有若蚊蚋的啜泣声唤回了他的脚步。 他猛然想起升平公主,想起他将那个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关进这个鬼地方。 陆子靖冲了进上,却无法在黑暗中找到她娇小的身影。 “公主,你在哪?” 升平听见有人在叫她,哇的一声,崩溃地哭了出来。 她也不管那人是谁,循着声音的方向飞也似的奔进来人的怀抱,抖着身子在 宽阔的肩头寻找那份安全的感觉。 她不断地向来人哭诉着。“我好害怕、好害怕……这地方又黑又暗,又有从 来没见过的小东西在地上爬来爬去,它们还会咬我的手跟脚,它们甚至还嚣张地 要跟我抢食物吃;它们的牙好尖,我根本就抢不赢它们。我一直叫救命,一直哭, 可是都没有人要理我,没人要理我…… ”她晃着头,将脸上的鼻涕与泪水全数 往陆子靖身上的衣袍擦去。 陆子靖虽看不见她哭时的可怜相,却由她的哭声想像她一脸泪水的模样,心, 莫名的一抽,竟有了不舍的怜惜。 他怎么这么狠心,将一个小女娃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以升平那样娇生 惯养,从小便给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着长大的尊优,她是如何度过这三天的? 陆子靖不愿去想像,径自抱起了她,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步出了地牢。 升平哭着哭着,就睡倒在陆子靖的怀里。 陆子靖将她放在床上,双眼盯住她脏兮兮的脸庞;她的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一条又一条,可怜兮兮的。还有——他的眼辗转而下,触及那被老鼠咬破的鹅黄 罗衫下,她的腿呈红肿,有明显的咬痕。 而在睡梦中的她,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还没从难过中走出,梦里,她的眼 角依然有泪。 陆子靖望着那童稚未褪去的脸蛋,猜测着她的年龄。 那么小的个儿、那么小的身子,她及笄了吗? 然而对于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女娃,他竟狠得下心肠,将她一个人丢进地牢里, 纵使今儿个升平公主真犯下天大的错,他又有什么权利来管束她的行为? 陆子靖陷在自我反省里,对升平的内疚一波波的接踵而来。 突然,哗的一声,升平又哭了。她叫着。“娘、娘,别离开升平,升平好害 怕的。 ”她舞动双手,企图留住娘亲的身影,但娘的脚步是如此快,毫不留情 的,就要离她而去。 “娘!”她声声哀恸,想要留住她娘亲;那声凄楚却莫名地揪痛陆子靖的心。 他想起了如意的话,在脑中盘旋不去的是升平的身世:想起她年幼丧母丧父; 想起她自幼身纤体弱;想起了自己的小心眼,竟连一个小女娃都容不了,让还小 的她再一次的承受恐惧与害怕。 陆子靖伸出手,让她握上他的蒲扇似的大掌。 有了依靠,升平显得平静多了。她紧紧地握着那双安全温暖的手不肯放,一 抽一抽地又渐渐睡去。 当天夜里,升平就发了烧,病了。 陆子靖心急的请来太医来看病,而如意则是守在升平的身边,哭得稀哩哗啦。 她不敢责备尊贵的恭亲王,可是在看陆子靖的眼神却有了薄怨。 如意在气什么,陆子靖心里自是清楚的很:如意是在气他早知道升平的身子 骨单薄,仍然狠心地将她锁进地牢里,这会儿硬是让她染上重病。 大医来过了,说是染上小风寒,只要休养几天,便不碍事;但,焦心的皇太 后总是不放心,不肯冒险将钟爱的孙女儿移往皇宫内院,只得请年迈的太医每天 往恭亲王府跑,而皇太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出宫,就只为了看升平。 皇上、皇太后嘴里虽没责备陆子靖,但陆子靖却是满怀的愧疚。他知道自己 就错在脾气太硬,看不惯仗势欺人的嘴脸,可这回;他是真的将脾气使错了方向。 抽了个空,他去探升平的病。 才刚走到门外,门内又传来升平的薄斥声。“我不要喝药,你快将这难闻的 汤药给我拿走,不然我就叫我皇奶奶砍你脑袋。” 又来了! 陆子靖铁青着一张脸,怎么这小女娃就是不能记取教训。 砰的一声,他推开了门。 升平一见到他就像耗子见着了猫,叫嚣的声音一下子便噤住,吭也不吭一句, 只是用讨厌的目光瞪着他。 她不喜欢这个男人,她讨厌见到他!皇奶奶为什么不将她带回宫里,要让她 待在这个讨厌的地方,让她连喘口气都不自由? 一时委屈涌上哽喉,可是高傲的她拒绝让眼泪脆弱地落下。 升平含着泪水的模样让陆子靖不忍。 他又坏脾气了,他知道。 陆子靖动了动脸部肌肉,让自己面部线条稍为温和些。他让婢女放下汤药, 先退出去,自己再挨着升平的旁边坐了下来。 他的靠近让升平像只小斗鸡似的,全身张狂着警戒,满怀着怒气与极意全堵 在嘴边,却碍于他的强势,连一句也不敢吭。 陆子靖将药端了过来,吹了吹。 升平用狐疑的目光瞅着他看。 真的,他手里捧着汤药吹凉的模样真的很奇怪,有点突兀、有点好笑,可她 的心里却流进一丝丝怪异的感觉。 升平皱了眉头,不爱看他这个模样。 陆子靖将吹凉的汤药递到她面前。“喝了它。 升平紧紧抿住了嘴,硬脾气地说:“不要。”做人要有骨气,管来的人是谁, 她说不喝就不喝。 陆子靖不愠不火的开口。“我数到三,如果你不喝的话,那我自有办法治你。” 话才说完,他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她便接着喊:“一、二……” “三”还没说出口,升平便从他手中夺去了碗,咕噜一声,皱着眉头硬将汤 药全往肚子里灌。 喝完了药,她习惯性地使脾气,将碗丢给他。 陆子靖没料到她会这个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那碗硬是从他身边溜了过去, 锵的一声—— 碗破了。 升平的脸色乍青还白,她极端恐惧地以为陆子靖又会处罚她。 她的身子猛然往后退,却因为退得太急、太猛,没将力道控制好,叩的一声, 她的后脑勺撞上了床柱。 她连痛都不敢喊出声,是真的怕陆子靖又怪她。 她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让陆子靖觉得好生难过。 看看,他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吓成了什么模样! 他扬扬眉,舒缓自己刚硬的脸部线条。“公主——” 他有礼的尊称让她全身又张狂了警戒,她像只刺猬似的瞪着他,在心里暗暗 发誓,如果这个小人敢以她打破碗为藉口来处罚她,那她就……就……就怎样呢? 她明知道他根本不怕她贵为公主的身份,那她还能拿这个大个子怎么样呢? 平生第一次,升平感到挫败。从小到大,她没怕过任何人,就连她的皇上舅 舅都不例外,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只要挑高了眉,她就会开始恐惧自己是不是 又做错了什么。 升平圆溜溜的双眸在顾盼流连间总回避着陆子靖的审视。 陆子靖禁不住的想笑,笑她这个模样才像个小孩;而对个被骄纵惯了的孩子, 你又能期许她有多懂事,行为能多得体呢? 陆子靖释然了。他不知不觉的在修正对升平的态度,他开始觉得皇上、皇太 后如此宠溺升平公主情有可原。 弯下腰,他捡起地上破碎的碗,对她说:“皇太后命微臣明日送公主进宫。” 升平忘情地笑开了娇俏的容颜。 大好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人间炼狱,再也不用看这个大个子的脸色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