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们说呢?他们能说什么!她沉云姜的亲事得由她自己做主,谁都别想干预, 就连她父亲也一样。 云姜一大早就板着脸,心情是怎么都好不起来。 “怎么了?我一来,你就给我脸色看?”梁景元让人领进云姜的院落,云姜 的院落素得像是一座菜园子,有朴实、自然的感觉,而对这样的感觉,他并不嫌 弃,只觉得自在。 他一来,就自个儿找位置坐下,根本不用云姜招呼,那是因为他知道要等她 招呼他,只怕他这两条腿都站麻了,还不见她开口。 “你在气什么?”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悠闲地与她聊开。 “气你干嘛天天来!”云姜还是板着一张脸,不给他好脸色瞧。 “我天天来看你不好吗?”别人还求不到呢! “当然不好。”云姜直言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下人们传得有多难听。”今天早上她路经大宅,听到几个下 人在那碎嘴、说闲话,没想到他们谈的对象就是她。 “下人们都说什么?” “说你想娶我。”她才没打算嫁人。 “我是想娶你,所以他们没误传。”他赶快将心事摊在阳光下。 “梁景元,你别说浑话。你跟我分明只是在作戏。”他们说好了,她让他亲 近,好换取她的自由,省得她爹一天到晚让她去陪那些达官贵人们。“我们当初 是怎么协议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 “没忘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事!”她都快气死了。 “我没忘,但我反悔了。” “反悔了?”云姜乍听,还不知道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我喜欢上你了。我不想跟你只当朋友。”愈跟她亲近,他愈喜欢她。这种 情绪一堆积久了,他便不吐不快,但他没想到这样会吓着她。 “我不会喜欢你的。”她断然拒绝他的示好。 ‘为什么?“梁景元自觉自己长得还不错,并不讨人厌。”你干嘛这么排斥 我?“ “我不是排斥你。” “那为什么不接受我?”他不懂。 “因为我只当你是朋友。”他人好,长相也不差,但她对他的感觉却离男女 情爱还有一大段距离。 “但我还是喜欢你,你怎么说呢?”他表明他的决心。 云姜让他无赖的行为给逼急了,只好忙道:“那……哪……我就不理你。” “真的吗?”不会吧? “真的。”云姜笃定地点头。她不要无谓的闲言闲语在她身边流窜,她讨厌 那种麻烦,所以,如果他不愿意斩断邪念,那他们两个还是不要来往好了,省得 日后纠缠不清。 “那……我今天要去打猎。”梁景元莫名其妙地来上这么一句。 “打猎!”云姜的眼睛马上为之一亮。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不邀你去了。”他故作惋惜地说,还背过身要走人。 云姜急了,她追着他跑、追着他问:“为什么不邀我去”‘她拉住他的衣袖, 他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今儿个就别想离开。 梁景元笑口吟吟地口头问她,“你刚刚不是说不理我了吗?那我邀你……” “我去、我去、我会去的。”她迫不及待地点头,脸上一片期待。她从来没 出过东大门一步,是他来到她的世界、来到她的生命,给了她不同的惊喜。 因为他,所以她每天都能出门;因为他,所以她每天都能见识到不同的惊喜。 “我从来没打猎过。”她说,脸上有着央求的表情,那表情就像只可怜的小 狗,他如果有良知就不该再逗着她玩,但谁让她刚刚拒绝他拒绝得那么快。 他忍不住又闹她。“那你不管别人的闲言闲语了?” “不管了。”她摇头决定不理会流言了。 “可我还是喜欢你。”他告诉她他的想法。 “那是你家的事,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云姜自有应变之道。 “嘿!你说话能留点颜面给我吗?”他垮了眉,眉头倒成八字,但眼底却藏 着笑意。那是宠她、疼她的笑。 云姜吸起小嘴嘟嚷,“这里又没外人。” “没外人,可你的话也一样伤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从来都有诚实的美德。 “可却说得太满了,你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你日后也一样不会喜欢我。” 他提醒她凡事都有意外发生的时候。 “不会的,因为我只当你是哥儿们。”她对他没别的情愫,这点云姜十分清 楚。 见她坚持,梁景元不再绕着这话题转。总之,他待她的心不变,日后要是她 真懂他,她会愿意的。 梁景元如此乐观,也就不再为难云姜一定得在这时应允她的追求。 “走吧!去换套男装。”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 “换男装!干嘛?” “你不是要打猎吗?” “打猎就得换男装?”不懂。 “要不,你想回来之后,让你爹爹砍了你的双脚吗?”他指出重点。 “由你带着,我爹爹才不管我要做什么呢!”这就是她跟他在一起的主因。 “怎么?原来你就是为了图个方便,所以才跟我做朋友的是不是?”他忍不 住伸出手指戳点她的鼻尖。 “知道就好。”她笑着离开,折身返回屋里头去换男装。 而她的一颦一笑就这么印在梁景元的心坎里,久久挥之不去。他心里清楚, 这一世他要娶的媳妇就是她了。 “这山雉我们要怎么办?”云姜手里抱着那只刚猎到的鸡,昂着脸殷殷询问 梁景元的意见。 她那眼神他今天见了好几次。“小姐,你不会又想放生了吧?你要真的连山 雉都放了,那么我们这次上山,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更何况,你平常吃鸡肉吧?” “吃呀!”她点头。 “既然吃,那就没必要放生了是不是?”他把她怀里抱着的鸡给拎过来。 他打猎的成绩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差过,只猎到一只山雉,而且,她还打算放 了它!算一算,她今天到底放生了多少猎物? 一只羊、一头鹿跟一只山猪,还有一只小白兔!而最可惜的莫过于那头鹿了, 那对鹿角多美啊!梁景元回想着,而云姜见他失魂落魄,拉拉他的衣袖唤他回神。 “喂——”她唤他。 他皱起眉。“什么喂呀喂的,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梁大哥吗?”他又戳她头。 “好嘛、好嘛!梁大哥就梁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做啥老戳我的头呢?好痛 耶!”她揉揉额际,又兴奋地盯着梁景元看。 “做什么?”他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有事相求我们待会儿要去哪? “她还没玩够。 “送你回家啊!” “可天色还早呢!”她还想到处逛逛。 “姑娘,你玩疯了呀?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说早!”她可是个姑娘家耶! “可天还没暗。” “要是天暗了我才送你回去,我岂不是要让你爹砍了吗?”梁景元睨了她一 眼,要她安分些,且抱着她送她上马。 云姜频频回头,恳求道:“别这么早送我回家,我一回去就像鸟儿回到了笼 子里,一点都不快乐。” “不快乐?那好呀!你选个日子嫁给我,我带你离开那个大鸟笼。”他是真 心的。 “你说什么呀你!”云姜却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说真心话呀!怎么?你听不出来吗?”他翻身上马,与她共乘一骑。 见他又旧事重提,云姜闷着嗓子不说话了。 见她闷闷不乐,他又于心不忍。“好吧!咱们上馆子用完膳后再回去,这样 总成了吧?我的小祖宗。” “真的?”听他允诺,她眼睛又是一亮。 “就知道你贪玩。拿吃喝玩乐来哄你消气绝没错。”他已很了解她了。 “我才不是贪玩呢!我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家。我们那个家你是见过的,死气 沉沉,总闷得我透不过气来,而我爹又一天到晚只想着如何依龙攀凤的事,三天 两头在家里办宴会,我光是应付那些权贵子弟,头就疼了。” “姑娘,嘴上留情,我可也是去你家看戏时才认识你的。”梁景元提醒她道。 “你不一样。”在她心中,他与众人不同。 “我怎么不一样来着?” “你太好,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目光短浅,浮浮躁躁的。” “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好!那你还不嫁我,要嫁给谁?”他又在戏 弄她了。 云姜见他又提起这事,扁起嘴不与他说话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大眼瞪小眼,瞪到了“陆家庄”。 陆家庄里卖酒卖饭,还有小姑娘在唱曲。梁景元挑了个上好的位置坐下,这 才开始点菜;而云姜拿着菜单,两个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怎么这菜单子写的,我全看不懂?”云姜换了个椅子,坐到梁景元身边去, 她挨着他的身于,小声地问。 “你不识字啊!”他取笑她。 她瞪了他一眼。“你才不识字呢!”她应了他一声。“我是说,这……这… …这……这是什么?什么是皮搭皮?这么怪的名儿,那是什么呀。”她怎么都没 听过? “皮搭皮就是猪耳朵。”他同她解释。 “那皮里皮呢?”好怪。 “猪尾巴。” “那肉里肉呢?”好大的学问。 “猪舌头。” “那熟里熟呢?”天哪!多新鲜的事。 “猪肚啰!” 云姜一个个问,梁景元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答。云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世 间真是到哪都是学问,就连吃个饭也不例外。 “那给我来个皮搭皮、皮里皮跟熟里熟吧。”云姜点了莱。 梁景元将带来的那只野雉交给小二去处理,又让人炒了两样青菜、烫了一壶 酒。他和云姜从天南聊到地北,话题从没间断过。 倒是另一桌有几道目光一直往他们这桌投注过来。 “你们说梁景元身边坐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呀?怎么那么眼熟呢?”傅 相横与几个死党一起喝酒,看到年纪相当的梁景元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少年郎,那 少年郎眉目清,似曾相识,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少年。 “他呀……”傅相横的朋友也往梁景元那一桌瞧去。“她就是沉家大小姐啊!” “沉家大小姐!沉云姜!”傅相横有些吃惊。 “怎么?你没听说吗?梁景元近来同你一样勤上沉家,咱们镇上的人可全都 在传。” “传什么?” “传你跟沉二小姐的婚事跟……” “胡扯!我可没说要娶沉云雁。”死党话还没说完,傅相横就急着打断他们 的一派胡言。 “你没要娶人家,做啥天天去找人家?” “我没天天去啊!有也只是送拜帖过去,或者是写几首诗差人送过去。我与 沉云雁只有书信送来,其余的交集便没有,这事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怎么会知道?”死党赶紧撇清关系。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不是每天都跟你们厮混在一起吗?你们说,要是我 真的天天会见沉云雁,我还能天天跟你们上书斋,或是打马吊吗?” “是不能,可外边的人都在传……” “他们乱传的,根本没那回事。”傅相横气极了。他不知道那些子虚乌有的 事是打哪传来的,倒是那个沉云姜…… 他的眼又往云姜的方向横过去,看到她正与梁景元说说笑笑的。“她何时跟 梁景元那么好了?”他问,口气中藏着酸意。 梁景元与他同年,两人虽不是熟识,但基于年纪相当之故,所以,大家老爱 拿他跟梁景元比较。 在家世上面,他贵为皇亲国戚,当然胜梁景元一筹;可要是论起文才武略, 他跟梁景元却没比较过,所以实情不得而知,可是,外头的人总说他们俩是不分 轩辕。 不分轩辕! 可……怎么那个沉云姜一反以往的倔傲模样,一径对梁景元好时,他会有一 种输人一等的感觉呢? 傅相横失魂地看着云姜那一桌,心口那股怆然没来由地变得浓烈。 这时,他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冲到云姜那一桌,要她别笑了,她知不知道她 的笑令他不舒服极了,傅相横的眉头皱得足以夹死苍蝇。 “喂!相横,你怎么啦?怎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死党们各个脸色怪 异地盯着他看。 傅相横这才勉强收回魂魄,摇头说:“没事,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这回你可比那梁景元争气多了。” “怎么了?” “就说沉家两位姑娘吧!瞧你;要娶的可是天仙美人;而梁景元看上的那位 闺女,可是大大不如你选的沉云雁。” “我没选!这是谁传的?莫名其妙,怎么我就非得跟沉家两姊妹牵扯上关系 不可?”一提起沉家人,傅相横的脾气明显地变得不是很好。“我不早说过了, 我跟沉云雁没什么吗?怎么你们又拿我跟她凑和在一起谈了?更何况、更何况… …”他的眼又往云姜那边看去。 更何况,他从来没觉得云姜不如云雁过;瞧!她现在笑起来的样子不是也挺 美、挺好看的吗? 她现在这样,完全不像每次见着他那副死气沉沉模样。如果当初她也愿意用 这种态度对他,那么他俩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他们……他们……会像今天她跟梁景元一样,既能偕手出游也能吟诗作对… …而他也不会有远不如梁景元这种荒诞的感觉,所以,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得怪 沉云姜。 是她待人有异、是她厚此薄彼;他甚至怀疑云姜根本打从心里瞧不起他,否 则,怎么她待他时,她就从没对他有过好脸色;可对梁景元,她却能笑得那么娇 媚! 意识到云姜的差别待遇,傅相横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她侧着脸,紧挨在梁景元身侧不知道在看什么,但那甜着笑脸与男人说笑的 模样又刺着了傅相横,这时,他胸中竟翻腾着一股连他都不懂的怒火。 该死的沉云姜! 该死的梁景元! 傅相横在心里诅咒着他们两人,至于为什么云姜跟梁景元该死,傅相横却说 不出个所以然来。 “拜帖!”云姜愣了愣。 就她所认识的梁景元,他才不拿拜帖来给她呢!他若是要见她,总是随兴就 来,才不管她有没有空,或者是愿不愿见他,反正那人就是厚脸皮,不管她态度 如何,他总能怡然自得。 “是谁的拜帖?”她随口问。 明珠却像做贼似的,挨着主子的耳朵,像是怕人听见似的,小声地回答, “是傅公子。” “傅公子!”沉云姜皱起脸。“好熟的称呼,他是谁?” “小姐呀!你连傅公子是谁都不知道吗?” “这样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吗?”云姜横了明珠一眼,她才觉得明珠大小题大 作,没长见识呢! “人家傅公子是国舅爷耶!” “国舅爷!” “怎么?想起来了吧?”明珠抬高脸,有些洋洋得意。 “是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云雁要许的人家吗?“可是……”还有一事她不 太明白。“他拿拜帖来给我做什么?你会不会是送错了?这拜帖是要给云雁的吧?” 云姜将拜帖推了回去。 明珠又连忙给推回来。“这不是要给二小姐的,而是要给大小姐的。” “给我的?”云姜觉得好怪。 明珠却点头如捣蒜,一副怕主子不信她的表情。“奴才怕弄错,还再三地确 认,但那送拜帖来的小厮却十分笃定地说,这帖子真的是要给大小姐的。” “不是云雁?”云姜再次确认。 “不是。”明珠肯定地点着头。 “这就奇怪了,傅相横无端端地找我做什么?”云姜手里拿着请柬反复端详, 那傅相横的心思,她怎么一点也猜不透? “不知道呀!倒是小姐,你要赴宴吗?”明珠好奇地问。 云姜觉得明珠的问题问得很奇怪。“我干嘛赴宴啊?我又不认识他。” “那回封书柬吧!省得又惹恼了老爷。”明珠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 “哪那么麻烦!”云姜才做得理她爹那一套,总之,她现在有梁景元当靠山, 什么都不怕。 “小姐,你是这阵子好日子过惯了是不是?” “哇!你这死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像我爹呀?怎么?这会儿连你都想来威胁 我了是不是?” “奴婢是为小姐好,哪是威胁小姐!小姐不想想那傅公子是什么身分,是国 舅爷、国舅爷耶……”明珠赶紧提醒道。 “知道他身分了不得,但你也别拿它当经念,念得我头都发疼了。”云姜觉 得明珠烦,索性捂起耳朵不听。 “小姐……”明珠将云姜的手拉下来。“我说的不是他身分了不得的事。” “可我听你张口闭口说的全是这码干事。” “奴婢是在提点你,傅公子的身分不比寻常而老爷又是什么性子,小姐又不 是不清楚,你说,就梁相公三品的官位能跟傅公子比吗?老爷能为了梁相公而得 罪傅公子吗?”明珠将她的道理说给云姜听。 云姜不得不承认明珠说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可应付傅相横明明就是云雁的 事,怎么又落到她的头上了呢? 可恶的傅相横,他非得把她的生活搅成一团乱,他才甘心是吗? “明珠。” “奴婢在。” “笔墨伺候。”她要给那烂人回信去。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