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县城的宾馆里。 丁满凯打开《滨江日报》,头版的显著位置上刊登一篇长篇通讯题目是:《相 逢一笑泯恩仇》,副标题是“——金玉贵导演一场新时代的‘还珠格格’”。 丁满凯仔细的阅读着报纸上的内容: ……像梦,但不是梦。 当金玉贵把抚养三十多年的女儿金虹倩珠亲自交给铁鹰飞的时候,当铁鹰飞用 颤抖的双手抱住金虹倩珠的时候,一股热泪夺眶而出,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声音 哽咽了。 用百感交集来形容似乎处在梦中的铁鹰飞此时此刻的心情再恰当不过了,其实 是千感交集,万感交集啊。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认为被金玉贵‘杀害’的女儿,竟然还奇迹般的 活在人间。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出水芙蓉般的大姑娘,就是自己 朝思慕想的亲生闺女。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本以为永远不可能再见面的父女,竟然 会在自己打过游击的杏花谷的鹰山湖面豪华游船上戏剧般的会面。 …… 这是金玉贵一手导演的新时代的“还珠格格”。 他把她的名字取为“金虹倩珠”也许是这位“导演”的匠心。他自己姓“金”, 她的养母叫“虹”,她的名字为“倩珠”,不能不让人产生联想。昨天上演的“还 珠”那场戏,也许就是金虹倩珠最好的诠释。 …… 丁满凯看着看着,心跳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把报纸扔到一边,在房 间里度来度去。铁鹰飞和金玉贵原本是一对冤家,他想用他们的矛盾,把金玉贵一 伙人赶走,就可以把录像带的秘密永远保住。这下子完了,金玉贵把金虹倩珠还给 了铁鹰飞,导演了一场新时代的“还珠格格”,冤家变成了亲家,仇人变成了亲人, 看来录像带的秘密是没有办法保住了,怎么办呀? 一辆小轿车开进杏花谷,在老杏树下停了下来。 丁满凯和铁鹰飞从车里下来,一起向许杏莲的家走去。还没进院门,丁满凯就 高声叫道:“许杏莲,许杏莲在家吗?铁省长看你来了。” 正在院子里打水的许杏莲停了下来,跑到院门口迎接客人。她看见铁鹰飞不好 意思的说:“铁省长还专程来看我?欢迎欢迎,不过,我们这里的条件太差。”说 话间把客人让进屋里。 铁鹰飞一边进屋一边说:“你从城里回来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许杏莲一脸的不解。 丁满凯一听怕露出马脚,忙接过话头说:“铁省长一直很关心你,他为你在城 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我后来没有办法和你联系。你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对那 份工作不满意呢。” 许杏莲满脸感激地看着铁鹰飞说:“谢谢。您工作这么忙还想着一个老百姓的 工作小事?” 铁鹰飞对丁满凯说:“小许的选择是对的。她有雄心壮志,要改变家乡面貌, 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许杏莲更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说:“其实,我没有你说的有那么高的思想境 界。只是生活所逼,穷则思变嘛。” “你的想法不错,小丁都对我说了,你可办了一件大好事,对城市、对农村都 有利,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对了,找小丁也可以,他现在是省政府副秘书 长了。” 许杏莲感激的点点头。 丁满凯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尽全力帮你解决的。杏莲,你可知道, 铁省长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非常关心。” 铁鹰飞对丁满凯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产生好感?这是 我心中的一个秘密,今天可以公开了。因为她很像我死去的妻子,真的很像很像。 我很想念我的女儿,我就把她当着自己的女儿了。” 丁满凯说:“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是念女情结,你把她当成心目中的 女儿了。要是没找到金虹倩珠,你还在暗暗的把她当成闺女看待吧?” 铁鹰飞心悦诚服的点点头:“也许会这样吧。” 丁满凯对许杏莲开玩笑的说:“杏莲,你差一点成为铁省长的千金呀。” 许杏莲红着脸说:“我没有那个福气。” “你知道吗,铁省长找到女儿了,她的女儿是金虹倩珠。”丁满凯说着把前天 的《滨江日报》递给许杏莲。 “是吗?”许杏莲瞪着吃惊的眼睛接过报纸,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鹰山湖的清和桥边。 丁满凯和金虹倩珠并肩走在小桥上,依依的杨柳轻拂着他们的头发,微风轻拂 着他们的衣襟,小河里倒影着他们的身影。 “杏花谷真是个好地方,我真的爱上了它了。”金虹倩珠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 “是不是因为你回家了,有一种亲切感?还是……”丁满凯小心翼翼的说。 “既有,也没有。”金虹倩珠说,“找到生父,当然高兴。不过,养父那边也 不能丢。我的事业还在国外,还要飞来飞去。家,对于事业来说,只是个符号,只 是地图上的一个点,只是人生的圆心,而人总是用生命为半径画圆。” “杏花谷的项目你爸爸会满意吧,这可是个好项目啊,你们选的准。看来,你 今后在中国的时间要多一些吧。”丁满凯试探着问。 “是的,我是会花大部分精力和时间在中国的,也好有时间陪一陪几十年都没 见面的老爸,多给他一点补偿。” “铁省长过去是一位好战士,现在是一位好领导,将来也是一位好爸爸。”丁 满凯淡淡的说着,“但是,大凡这样的人,不占不贪不捞,也就没有什么钱。你有 一个富爸爸,也有一个穷爸爸。但是,你却不能用富爸爸的钱来接济穷爸爸,你得 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金虹倩珠被他的话提醒了:“我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没想到,不一定不存在。”丁满凯神秘兮兮的说,“你可要面对现实哦。” “我听不懂。”金虹倩珠实话实说。 “你要有自己的自由资金。中国叫‘小金库’。” “不不不,不可能!”金虹倩珠连连摇头,“我们不像中国企业。公司的财务 制度非常建全,包括主动纳税意识,不可能有帐外帐。再说,我也不可能做出吃里 扒外的事情!”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丁满凯连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虹倩珠一脸的迷茫,她不解的问。 “我们可以私下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你把在鹰嘴崖上拍到的录像带卖给我,我给你两百万。” “你为什么要买它?你怎么对那个感起兴趣来了?” “我这个人的好奇心是很强的,我也想研究研究这方面的奇怪现象。” “好奇是成功的前提。你这么大的年龄,还能有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实属难能 可贵。我满足你的要求,成交!”金虹倩珠的手和丁满凯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金虹倩珠来到铁鹰飞的船仓里。 她给铁鹰飞倒了一杯茶,调皮夸张而又亲切的喊了声:“爸爸,请喝茶。” 铁鹰飞接过金虹倩珠的递过来的茶杯,用幸福而又慈祥的目光看着她。 “倩珠,爸爸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铁鹰飞真诚的说。 “不,不能怪你。那个兵慌马乱的年头谁都没有办法。”金虹倩珠说。 “你还算命大。大难不死总有后福嘛!”铁鹰飞用赞美的眼光看着她。 “能和爸爸见面,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惜,没有见到妈妈……”金虹倩珠有点 忧伤的说,“你能给我讲一讲妈妈个情况吗?” 铁鹰飞一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心里就难过:“痛苦的往事,不堪回首。 最好不要提它,因为没有结疤的伤口,一动就会流血。……”铁鹰飞的神经像受到 了强烈的刺激,他面部的肌肉好象都在抽动。 “不好意思,我不该触动你的伤痛。”金虹倩珠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 不该要求你谈这些,……” “哎,谈谈就谈谈吧。都三十几年了,尘封的记忆都发黄了,也该拿出来见一 见阳光了。走,咱们到河边走走……” 他们一起来到鹰山湖边。 铁鹰飞陷入痛苦回忆的他用平静的语调讲述惊心动魄的故事: ——“你妈妈叫杏花,解放前夕我和你妈刚刚结婚,党组织就把我们派到杏花 谷打游击。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组织群众打土豪、分田地、斗地主、迎解放。当时 我们都是热血青年,党指向哪里我们就奔向那里。尽管你妈怀着你已有几个月的身 孕,但是接到上级命令后,她二话没说,打起背包就和我一起出发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上级要她送一封信到总部,当时她的肚子已经隐隐 作痛,她没有告诉别人,咬着牙披起蓑衣戴上斗笠,冲进滂沱大雨之中。她在黑暗 的风雨中摸爬滚打,一夜爬了50多里山路,在规定时间之前把信送到目的地。为了 不引起敌人的怀疑,天亮之前还必须赶回小山村。她把信交到首长手里,从缸里舀 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拔腿就往回跑。 “在回来的途中,她的肚子越来越痛。‘不好,怕是快要生产了,得赶快找个 能避雨的地方。’她一边想一边着忍着巨烈的疼痛继续翻山越岭,终于在一个山谷 里找到半边山洞。她脱下蓑衣盖住下边,免得让刚出生的你淋雨。 “天刚蒙蒙亮,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我睁开眼睛一看,浑身 是水的杏花像一只落汤鸡站在我面前,只见她用破蓑衣包着刚出生的你,有气无力 地说:‘信……送到了。……孩子出生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瘫倒在地, 昏了过去。 “我真不敢相信,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有那么大的毅力,竟然能抱 着孩子在狂风暴雨中爬了几十里山路。 “她回家后,持续高烧不退。孩子还没满月,她就走了。临终前,她紧紧地拉 着我的手,喃喃的说:‘孩子他爹,我们的女儿都快满月了,还没有名字,你就给 她起个名字吧。我怕是不行了,孩子了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她带大,别忘了给 她买几件花衣裳,小女孩都爱漂亮。……要是有条件就让她上学,没有文化不行, 我就吃没有文化的苦。……’话还没有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说到这里,铁鹰飞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喉咙好象被一团棉花塞住,说话的声音 也有些哑了。 金虹倩珠也掉下了眼泪,她哭得很伤心,还不停的喊着:“妈妈,妈妈——” 铁鹰飞紧咬嘴唇紧锁住眉头,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又继续说:“你是在暴 风雨中降生的,一出世就没有娘,是一个苦孩子,我就给她起个名字叫‘杏杏’。 你不到一岁的时候就会说话。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笑起来有一对深深的酒窝, 很甜很甜。对了,你的身体背后有一棵红痣,这棵红痣很奇怪,样子像一朵杏花, 是不是你妈妈叫杏花的缘故。更奇怪的是,只要用手碰到这棵痣,就会咯咯咯笑起 来。就是在衣服外边碰到它,她也会笑的很甜。所以,只要我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就碰一碰她的红痣,你就会大声笑起来,你一笑我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这真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金虹倩珠说。 铁鹰飞继续说:“黎明前总有一段时间是最黑暗的。就在快解放的前几个月, 形势越来越紧张,敌人作垂死挣扎。国民党反动派实行大规模的清共活动,顽保长 金玉人带着一帮狗腿子到处抓我。可是我没有被困难吓倒,带着不满周岁的你,白 天在山里打游击,晚上进村发动群众。 “有一天,我接到上级命令,要我去指挥一场战斗。这可难坏了我,带着孩子 怎么打仗?指导员给我提个建议,让我把你寄养在村里的许一虹家,他说许一虹是 刚入党的女同志,她也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孩,这个人对党忠诚,又有掩护条件, 于是我就同意了。 “那一次,我们打了个大胜仗。可是,当我正准备回村接你的时候,传来了一 个恶耗:有人看见你被金玉贵杀害了……” 铁鹰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们打了个大胜仗,敌人慌了手脚,他 们还要疯狂反扑。他们想了十分很毒的一招,就是要把我寄养在村里的女儿找出来 杀掉,引我上钩,以便把我抓住。 “那是金玉贵一帮逃亡台湾的前一天。他把全村不满周岁的女孩子都集中起来, 让孩子的妈妈来一个个认领,一个妇女只能认一个,每人当然只领自己的孩子了。 不能怪许一虹自私,只怪他这一招太损,孩子都是自己身上的肉,……” 铁鹰飞说不下去了。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如梦初醒:“这原来是一场误会, 你还没有死,又活着回到我的身边,我太高兴了。” 金虹倩珠还是泪流满面,她痛苦的呼唤着:“妈妈,妈妈。你的女儿回来了, 你的女儿看你来了……” 铁鹰飞见女儿哭得像个泪人,就安慰她说:“这些都过去了,别难过,你妈妈 要是在天有灵,她一定会高兴的。别哭,别哭。” 无论铁鹰飞怎么劝,金虹倩珠就是不听,她越哭越伤心。 铁鹰飞实在没有办法,突然想起自己女儿身上有一快痒痣,于是就用手去触摸 那块痣。可是,当他摸到他记忆中的位置时,他惊呆了!她身上根本没有痣,而且 无论他怎么触摸,她一点反映也没有,还是在拼命的哭。 铁鹰飞这才大叫一声:“别哭了。你,你,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我的女儿! 金玉贵在骗人——” 湖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丁满凯诚惶诚恐的回到县政府招待所。 他的心境一直安静不下来,虽然让他坐立不安的录像带已经弄到手,但是,金 玉贵把女儿还给了铁鹰飞,这就意味着金虹倩珠就要永远留在铁鹰飞的身边,加上 蓝梦刚没有死,而且很有可能长期住在杏花谷,这些对于他来说都太危险,他有一 种预感,他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会暴露马脚。必须采取措施! 刚想到这里,房间的电话铃响了。 “是丁秘书长吧,我是万……” “哦,你是万县长,有什么事吗?” “铁省长和外商都休息了吗?我们这里的条件不怎么好,怕接待不好。”万副 县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安全保卫工作还是到位的。” 丁满凯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的汇报。 “……比如,杏花谷有一个老太婆和金玉贵有仇,对了,这个人你认识,他就 是许杏莲的妈妈,她被金玉贵砍掉了一只胳臂,她还说她有一个女儿被他杀死了, 她有行凶杀人的动机,我们对她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这本来就是丁满凯一手操办的,怎么又成了他的功劳了,他听着听着立即感起 兴趣来了:“你详细说说,是怎么采取措施的?” “我接到上边通知,现在已经由公安局派人把她带到派出所看起来了。” “胡闹!你凭什么抓人?她也没有犯法。赶快把她给我放了,越快越好!”丁 满凯很生气的说。 “要是出事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这几天的报纸你没看?金玉贵没有杀老太婆的女儿。他已经把 女儿还给铁鹰飞了。”丁满凯态度很严肃的说,“你这是知法犯法,懂吗?” 万县长有些委曲:“我也是从安全考虑……” 许大娘回到家里的时候,许杏莲正在看丁满凯送过来的《滨江日报》,她发现 妈妈推门进屋的时候,放下手中的报纸,惊喜的迎上前去,抱住妈妈:“妈,你怎 么回来了?” “派出所说,接到上级指令,要求立即放人。真奇怪,谁会管我这个老太婆的 闲事?”许大娘嘀咕着。 许杏莲想一想说:“也许是警报解除了。” 许大娘越听越糊涂了:“什么警报?” “他们把你关起来,是怕你找金玉贵报仇。”许杏莲把手中的报纸递过来说, “你看,报纸上都登了,金虹倩珠不是金玉贵的女儿,是铁鹰飞的女儿,金玉贵已 经把大刀队长的女儿还给了他。” “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一场骗局。一定是金玉贵玩的鬼把戏。”许 大娘肯定的说,“你才是大刀队长真正的女儿。” “你说什么?我,我,我不是你的女儿?妈妈,妈妈,你是不是气糊涂啦?” 许杏莲眼看着妈妈痛苦的表情,摇着她的一只独臂,含着眼泪说。 “妈妈没有糊涂,妈妈非常清楚。这是我埋在心中几十年的秘密了,妈妈一直 瞒着你,是想让你找到你爸爸的时候,再告诉你。可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金玉贵 又在耍花招。我也不瞒你了,把一切都告诉你吧。……你不是我的亲女儿,你是大 刀队长的女儿,我的女儿被金玉贵杀害了……”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一定是你搞错了。你是我的亲妈妈。” “不,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许大娘深情的把许杏莲紧紧的抱在怀中,思绪又 回到了令人不堪回首的岁月,她用平静的语调,讲述那惊心动魄的往事,她的脑海 里又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那痛苦的一幕: 解放前夕。 初春的一个黎明。杏花谷的天空阴霾密布。老杏树被黑暗笼罩着,黎明前的黑 暗比一般的黑暗多了些恐怖色彩。 小河边的小路上人来人往。有逃难的群众;也有逃跑的匪兵。群众赶着伤牲口, 背着破烂的家杂,向山外逃;地主顽保长金玉贵指挥家人往船上搬东西。 一个狗腿子敲着锣,用嘶哑的声音高喊:“乡亲们注意了,金保长有令:全村 妇女都到老杏树下集中——” 妇女们三三两两来到老杏树下,年轻的许一虹穿蓝布印花大襟褂,扎一根独辫 子,显得很精干。几个妇女有点害怕,围到许一虹的身边悄悄的说:“不知他们又 在捣什么鬼?许姐,你怕不怕。” “怕什么?!天快亮了。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金玉贵慌慌张张来到老杏树下,他吩咐狗腿子:“你们到各家各户去,把一岁 上下的小女孩都给我‘提溜’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狗腿子抱的抱、推的推、拽的拽、拖的拖,把七八个小孩集中到 老杏树下。孩子们哭的哭、闹的闹、喊的喊、叫的叫;妈妈们个个神情紧张,不知 金玉贵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别哭!谁哭就把他扔到河里去。”金玉贵一声叫喊还真的有用,大多数孩子 都被吓得不敢吭声,只有个别小孩在小声抽泣。他清了清喉咙,拉长了语调说, “游击队长项明神出鬼没,可他有一个女儿寄养在杏花谷。上边有令:斩草除根! 我金某也没有办法违抗。我三番五次动员就是没人愿意交出来,我只好这么办。” 妇女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个个面面相觑。 他又接着说:“你们看到了,这里有八个小孩,只有七个妈妈,就是说有一个 是大刀队长的女儿。”他咳嗽了一声,大声说,“现在我宣布,每人可以领一个自 己的孩子回家,只能领一个。下面开始领孩子——” 妇女们陆陆续续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家了,树下只剩下许一虹和两个孩子。她思 想斗争很激烈。 “怎么,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认识?”金玉贵阴阳怪气地说。 许一虹牙齿紧咬嘴唇,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狗腿子冲上来摇一摇她的身子说:“快点,要开船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许一虹迷迷糊糊睁开眼,抱起其中一个孩子就往家里跑:“乖女儿,跟妈回家。” “妈——”留下的孩子拼命地哭喊。 她强忍悲痛横下一条心,头也不回:“谁是你妈妈,你妈妈早就死了。” “妈妈——” 她的眼睛被泪水迷住了。 “小兔崽子,可找到你了。”金玉贵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提起小孩,说着拔出 手枪,准备朝孩子头上开枪。 许一虹放下怀中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孩子。 “老爷——,快点,要开船了——” 金玉贵听到河边有人喊,夺过孩子就跑。洪虹双手死死抱住孩子不放。 河边的船已经起锚。有人拼命喊:“老爷——,快点,快点——” 这下金玉贵真的急了。他拔出腰间的“东洋刀”朝她的左臂用力砍去。 刀起臂落。血流如注…… 许大娘含着泪第一次向许杏莲坦露了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她如释重负长长叹了 一口气,说:“……情况就是这样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是大刀队长的女儿,是革 命的后代,是我用我自己女儿的生命和我自己的一只胳臂换来的宝贵财产。我一直 瞒着你,一方面是怕你还小,经受不起打击。另一方面是你的生父还没有找到。现 在你的爸爸找到了,大刀队长就是铁鹰飞,也就是你爸爸,可是谁知金玉贵又在搞 鬼,说什么金虹倩珠是他的女儿,简直是胡说八道。金玉贵啊金玉贵,你太可恶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 “妈妈,你永远是我的亲妈妈。”许杏莲听到这里也潸然泪下,她泣不成声的 呼喊着:“妈妈,我也要为你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丁满凯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许胡来。” “你怎么又来了?”许杏莲奇怪的问。 “金玉贵还在这里没走,我怎么能走呢?他们明天就住在鹰山湖上的游船上。 我要负责他们的考察路线,接待安排,安全和生活。秘书长的工作就是这些……” 丁满凯故意神秘兮兮的说,“哎呀,我怎么能说这些呢。不说了不说了!……我先 到这里来,就是怕老支书想不通,来做工作的。他们把你抓起来当然不对,但是, 你也千万不能做出有碍大局的事情,出了问题我可没法交待呀。” 许大娘没有说话。 许杏莲接过话头,她的眼睛里发出仇恨的火光:“丁秘书长,您放心吧,我们 知道该怎么做。” 丁满凯没有再说话,但是一对尖括号在他嘴角的两边得意的跳动起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