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亡魂鸟(29) “你洗把脸吧。”维娜说。 陆陀去了洗漱间,见水早放好了。一条浅蓝色毛巾,泡在水盆里,看着就觉 得清凉。擦在脸上,有着淡淡的清香。他想着这是维娜用的毛巾,心里就有些说 不出的味道,很熨帖的。 两个人洗漱完了,仍去客厅里坐。陆陀的情绪平静些了,抚摸着小猫阿咪。 “喝茶还是接着喝酒?我想喝酒。”维娜问。 陆陀说:“那就喝酒吧。” 维娜端了酒杯过来,说:“弄不清哪个是谁的杯子了。” 陆陀说:“都一样吧。” 维娜脸泛红,微微咬着嘴唇,递过一杯酒。两人坐在同一张沙发里,阿咪伏 在他们中间。它也用过了可口的晚餐,这会儿正打着瞌睡,就像很会保养的美人。 关了电视,只有音乐。 今天在家午睡,陆陀梦见维娜侧身而卧,望着他,目光幽幽的。他记不清自 己是坐在她的床边,还是同她躺在一块儿,只是很真切地感觉着她的安静和清凉。 他伸手触摸她的脸,却是暖暖的。现在,维娜就同他并坐沙发里,慢慢喝着酒。 他内心有些尴尬,却又有说不出的快意。 陆陀抿着酒,忍不住又叹息起来。维娜便问:“你心里一定有事。” 陆陀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太正常,却又不好明说,就信口胡诌:“我总想,人 一辈子太玄妙了。就说我吧,十年前,我怎么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自由写 作者。今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维娜点头说:“是啊。我跟你说过,我是越来越相信宿命了。人一辈子,好 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你只管照着上天编好的脚本演出就行了。你们作家 写小说,匠心独运,事先布设伏笔。真实的人生,伏笔早在上辈子就埋下了。我 事先也没有想到,自己十六七岁碰上的那些人,不光郑秋轮,还有郭浩然、戴倩、 李龙、吴伟,等等,都会同我终生的命运有关。有时候他们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可突然有一天,他们就像从一条岔路上窜了出来,拽住了我的肩膀。同所有人的 故事,事先都不会知道要到哪一天了结。后来,社会环境变了,我的生活也变了, 生意上很成功,我想把握和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主动设计自己的生活,却屡不如 意。因为早年生活机缘的奇特,加上后来我有条件很自信地体验新的生活,我的 经历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坎坷。有时候也想,也许是自己把生活弄糟了, 可回头一看,原来都是命该如此。这都是后话,慢慢再说吧。” 维娜说着说着就长叹起来了。陆陀有些醉意了,他眼中的维娜面如桃花。阿 咪像在做梦,闭着眼睛轻声叫唤,声音有些娇。陆陀心里怦怦直跳,说:“维娜, 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吧……”维娜懒懒地起了身,望着陆陀,目光里闪过不经意的哀婉。 屋外是小区的花园,稍稍起伏的缓坡是人工垒成的,种着厚厚的草,散布着 一些桃树和梅树。两人在草地里盘桓着,谁也不说话。头顶是清凉的月轮。 九 离过年还有三天,终于放假了。维娜去找郑秋轮,约他一块儿回荆都。郭浩 然老家在荆西农村,太远了,回不去。他还得在农场值班,得时刻防止阶级敌人 搞破坏。郑秋轮正好一个人在宿舍,歪在床上看书,见了维娜,就下了床。宿舍 里冷得很,郑秋轮从被窝里出来,冻得直哆嗦。维娜刚从外面进来,倒不太冷。 “秋轮,你还是坐到被窝里去吧。”维娜说。 郑秋轮摇头说:“不冷。” 维娜说:“坐上去吧。我陪你一起坐上去。” 两人坐进被窝里,脚抵着脚,半天不说话。 他们回荆都,得赶到五十公里以外的湖阳站乘火车,又只有一趟凌晨5 点多 的火车,很不方便。横竖得在湖阳待一晚。知青们口袋里都没有几个钱,舍不得 住旅社。大家都是大白天往湖阳赶,再在火车站坐个通宵。平时有汽车到湖阳, 现在大雪封路,得走着去。 郑秋轮说:“何必在车站苦熬一个晚上呢?打瞌睡是最难受的,又冷,弄不 好就会感冒。我们不如今天晚上走,慢慢赶到湖阳,正好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