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虎 录像厅的生意基本上稳定下来后,我回家去找过奶奶,我劝她别再这么辛苦去 菜市摆油炸饼摊了,我已经完全有能力支撑起这个家了,但她对我很冷漠,始终不 怎么搭理我…我知道我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因为奶奶的脾气向来很倔,或者说, 这就是我们家人的性格,比如说过逝的父亲,比如说我自己…可如果那个时侯我就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么我就算拼死也是不会让她再去菜市摆摊的…… 南华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表面上来看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你的生意越好就 意味着越容易招来别人的嫉妒,这总归是一个定律。路南的马家弄堂口有一家老式 电影院,在我们的录像厅没开业之前,它那里的生意也算不错,算是垄断了我们这 里大部分爱看电影的观众群体。但随着我们这里的客流量越来越大,本着此消彼长 的市场规律,去那老影院看电影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往往一个偌大的放映厅才坐着 寥寥数人。 终于有一天,这家老影院的幕后老板再也坐不住了…老板的名字叫天虎,他也 是混黑道的人物。在路南只要提起天虎的大名,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 为他是齐盟会的人——青堂口九叔底下最得力的一员干将。 天虎是一个很有特色的人,可他的特色不在于他的长相,而在于他的穿着打扮。 每次只要他一出门,必是头戴一条绿色圆巾,身穿一套打仗专用的迷彩服,另外脸 颊两侧还各烙上了三条红色斑纹。 虽说天虎的打扮是怪异了点,但他的为人却很低调并不乖张,极少惹事生非, 在路南这么多年,我也只是远远地隔了一条马路见到过他一次。可就是这样的人,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后果可想而知…… 那天恰巧我不在南华,谷子和张超一拨子人在录像厅玩着,天虎派了几个人过 来说是想要跟管事的人谈一谈,于是谷子就去见待了他们…结果双方一言不和,大 打出手,对方人少,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然后直接一个个地都被扔出了门外。 当天下午,谷子还算机灵,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带人过来报复闹事的,所以就事 先把南华的大门关了上,停业半天。但不想天虎带了一大帮子人吃了一个闭门羹后 很是懊恼,于是就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路南菜市卖油炸饼的一个老太婆子身上… 后来我才知道,是失踪了很久的小李告诉他有关我家里人的情况的,小李自从那次 血战二中后就加入了齐盟会跟着天虎混了…… 我是傍晚才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刚踏进一楼的医务通道,就看到那边谷子和 张超等几个人守在门口正议论着什么。 “你小子总算来啦!”谷子看到我后,皱着眉头,冲我嚷道。 我刚要进门,又回过身来问谷子,“奶奶,她没事吧…”我压低着声音,问得 很轻。 “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啊。其它都还好,就是一句话也不讲,不管谁叫 她,她都不应。”谷子说。 我转过身后,谷子的手又搭在我的后肩上,“快一点,一会儿你出来,我有话 跟你说。” 我没有答应他什么,只是推开了门,进去了里面…… 看护病房里躺着的人很多,但我眼睛快速地一扫,就立刻留意到了最里面那张 床铺上躺着的穿褐红色毛线衫的老太太。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幕:她的 眼睛似乎肿得看不清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满脸的乌青和瘀血让她的脸型都不对 称了,鼻子上方还贴着一大块白纱布…… “我来了…”我低下头,看着她。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先是身子骨微微一颤,然后慢慢地打开了眼线…她看清了我, 抬起了右手…在我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那一刻,她眼眶子里的泪水一下子就直唰唰 地流了下来,似乎憋了好久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我下意识地转过了脸… … 我关上了门,出了看护病房。 谷子见我出来后,立马就说,“阿一,我已经跟张超商量好了,一会儿把所有 的兄弟都叫上,直接就去找那王八蛋算账,跟他们拼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叹了口气道,“算了,谷子,别去了…” “算了?你开玩笑啊!你有没有看到他把奶奶打成什么样了!”谷子愤怒地用 手指着病房门口。 见我不说话,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了,冲过来拽起我的衣领,“你到底知不知道, 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可是你的亲奶奶!!” 我搓了一下脸,“我当然知道!但光凭我们这些人是斗不过他们的,我们找他 们算账,只能是去送死!天虎那拨人绝不是跟你们平时那些小打小闹的打架斗殴可 以相提并论的。” “我不管,你不去拉倒!张超,我们走!”他说着就转过了身,管自己往前走。 “别去!要去就先跨过我!”我冲上前用力把谷子拽了回来。 我拽着他的胳膊,他怒视着我。 “你他妈的把手放开!”他吼道。 我不响。 “我再说一遍,把手放开!”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还是不吭声。 “操!”他猛地一拳打了过来,把我打趴在了地上。 旁边的兄弟马上上前来扶我,我用劲甩开了他们的手,自己站起来,对着谷子 嚷道,“你继续打啊!打死了我,你就可以去了!” “你还别以为我不敢动手。”谷子被我一激,又要冲过来,张超见状,赶紧把 他拉住,一个劲劝他道,“谷子,你冷静一点,阿一说得对,我们现在去肯定是要 吃亏的。我听说天虎已经纠集了七、八十个人在马家弄堂,就等着我们上门呢,而 且他们的人基本上都是经历过大帮派火并的恶仗的,我们根本没有一点胜算,难道 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往火坑里跳?” “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听张超这么一说,谷子的冲动劲多少 算是收了些。 “对了,阿一,你不是跟白堂口的七爷很熟吗?让他出个面,帮我们调停调停 这件事,你看怎么样?”张超说。 我摇了摇头,“七爷这一年时间来,跟各堂口的老大关系都不错,我不想因为 我的事儿,让他为难。”这一向是我的做人准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求人。 “这样吧,让我一个人先去跟天虎谈谈,人多了反而不好。”我说。 “你一个人去能搞定?”谷子攥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壁,然后头垂靠在墙 上。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我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转过脸看着我,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很快我来到了马家弄堂,远远就看到老电影院门口守着四、五个人。在我表明 了自己的身份后,其中一个人领着我进了去,从一个偏门上了楼梯到了二楼,在长 廊的楼道上,几十个人手持着家伙靠在廊墙的两侧,每个人都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进了房间,冲眼就看到一个戴着绿头巾的人,光着一个大膀子,挥汗如雨地在 击打着沙袋,他的体格非常强壮,肌肉线条很明显。 “天虎哥,他是南华录像厅的老板,他说想跟你谈谈。”领我进来的那个人, 快步走上前向天虎汇报。 天虎瞄了我一眼后,摘掉了拳套,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问我,“兄 弟,怎么称呼?” “我叫阿一。” “你想谈什么?说吧,我听着。” “天虎哥,我知道我们抢了你电影院的生意,是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但如果 你一定要让南华关门大吉,我想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们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你 也别把我们往绝路上推了。不过可以这样,作为对你的补偿,以后南华可以每季度 抽三层的利润给你,并且不需要你们出任何的人力和物力。你觉得怎么样?” 他皱着眉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那你们打伤我兄弟的 那笔帐怎么算?” “今天下午,你在菜市打伤的那个老太婆子是我的奶奶,我想你的面子怎么说 也挣回来了,但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现在可以让你再补一刀。”说完后,我立马 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把插着刀销的短匕,重重地按在桌板上。 他先是眯着眼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一句话,五五分,今天的事 情就一笔勾销!”他伸出了五根手指,转了转。 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在等待着我的答案,我也不躲不闪地迎着他的眼神劲 儿…片刻之后,我笑了,“好啊,没问题。” 听到了我的答案后,他也笑了,并且笑得十分猖狂,“小子,我喜欢你!” 回去后,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谷子他们,谷子当然是一万个不理解,非 常的生气。为了稳住他,不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儿来,我只能先骗他:这个仇 我们一定会报的,但不是现在…… 晚上,去病护房看奶奶,我坐在床头边的凳子上,看着她,她已经睡着了,她 的呼噜声还是那么得响……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去咬自己的小臂…血慢慢地渗透了出来,有点痛,可越疼 便咬了越紧,越紧就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