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第二章暗杀刑罚(43) 洪水停息,黄姓人家老爷出巡,据说是三步一落泪。他叫拿出家中钱粮,分 发给土镇那些遭灾的人们,让他们修缮破坏的住所。当然也不只是土镇遭灾,很 多地方的遭遇比土镇更为糟糕。听说土镇的黄姓人家老爷仁慈,许多流民都往土 镇而来。为了安置那些流民,黄姓人家老爷出钱修建了救济堂。随后,黄姓人家 老爷将这些流民进行了安置,他们或者作为他的佃户,或者作为自由职业者,所 有的人都有房屋住,都有碗饭吃,无论稀稠,都很满足。 修缮河堤的钱黄姓人家老爷没有让土镇的人们均摊,全部出自黄府的钱库。 被炸雷炸断的大槐树长出了新枝,基督院屋顶的十字架很快换了新的。杜登 天清除淤泥,从地上挖出惩戒碑的残片,前去叩问黄姓人家老爷,是不是立块新 的。黄姓人家老爷没有答话。杜登天以为黄姓人家老爷在琢磨,就跟着身后。黄 姓人家老爷埋着头慢慢前行,杜登天跟着一路来到正在修缮的河堤上。黄姓人家 老爷用脚尖踮踮地上,说,这里要立一块碑。杜登天赶紧问,什么碑?黄姓人家 老爷望望湛蓝的天空,问身边的人,水姓人家的两个儿子,都是这里被水卷走的 么?大家说是。黄姓人家老爷说,就立在这里,叫双士碑,碑文找私塾的先生撰 写,主要内容是彰扬水姓人家两位义士舍己救人的无畏功德。说到这里,黄姓人 家老爷侧身叫住杜登天,要他世代铭记,从今往后,水姓人家世代子孙,大罪化 小,小罪化无。杜登天说,那么死罪呢?黄姓人家老爷说,死罪可免。杜登天赶 紧问,那么那块碎了的惩戒碑呢?是不是新立一块?黄姓人家老爷叫杜登天举起 双手,亮出巴掌,然后指着他的两个巴掌,说,你的这个,就是惩戒碑! 杜登天死于伤寒。死的时候,只有他的长子杜兴善肯在他的跟前服侍。杜登 天讲了惩戒碑的事,然后叫杜兴善亮出两个巴掌,问他晓得不晓得黄姓人家老爷 说的那话究竟什么意思。杜兴善说我晓得了。杜登天问,那你说说,什么意思? 杜兴善凑近杜登天的耳朵,耳语了两句。 我儿到底比我聪明,这一点我就没想到。杜登天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在爱河流域,洗白的意思就是完了,没有了,很彻底,干净……比方说,输 光了的赌徒会对债主掏出口袋角,说,看吧,真的洗白了。意思是没有钱,已经 输得精光。我窗外的石板街在深夜里总是会经过许多赌徒,他们一边走,一边对 一天的赌博进行总结,谈话中总少不得那两个字,“洗白”。不是意犹未尽地说 要不是某某的老婆来哭闹,一定会将谁谁洗白,就是合谋明天抬谁的轿子,洗白 他,因为实在看不惯他的猖狂……这些赌徒也在窗外的石板街打架,他们也打前 来喊他们回家的女人,说要不是她又哭又闹,搞得他心烦意乱,就不会被洗白。 土镇盛行打麻将,很多时候我都可以听见土镇沉浸在一片麻将声中。曾经有 个笑话,说爱城的某高官坐飞机从外地回来,突然说,马上就到爱城了。别人问 他怎么晓得。他说,你没听见下面的麻将声吗?已经到土镇了。 土镇有最好的麻将最古老的麻将,翡翠的,纯银的,骨头的,竹的,木的, 瓷的…… 当然,土镇也有技术最好的麻姐麻哥和麻爷麻婆。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来一 个全国麻将比赛,头三名一定是土镇人。 那次大洪水后,流落到土镇的流民总数大概有两百多人,在土镇安家的有一 百多。这批流民的到来,为土镇注入了活力。他们感谢黄姓人家老爷,也感谢土 镇的人们,感谢他们的收留和帮助。和许多土镇人相比,他们中的一批人似乎更 懂得如何兴家立业,他们和善,忍耐,克己,勤劳。因此,一批人在很短的时间 里,所持有的家业就超过了许多土镇人。 这些流民给土镇带来了许多新鲜的东西,比如奇怪的耕作方式,饮食习惯, 口音。 一个叫麻三的人,为土镇带来了麻将,还有花样百出的赌博方式,让赌博成 为了土镇的一个产业,并且达到了第一个兴盛时期。第二个兴盛时期是民国年间。 第三个兴盛时期就是现在——在一万米的高空就可以听见下面麻将声声的现在, 因为土镇即将淹没,所有的人在等待中无所事事,打麻将无疑是最好的消遣。 并不是说在麻三到来之前,土镇就没有赌博的存在。有。那时候的赌博不过 是一种游戏,也赌钱,但都没太当回事,所以叫耍钱。耍钱的把戏很多,投壶, 打牌,掷色子,最常见的就是耍牌,推牌九。那时候因为赌博也时常闹出打架的, 偷窃的,但是从来没弄出过人命。 麻三来土镇之后,就不断有人因为赌博搞出人命来。那时候,麻三把赌博当 成了事业来做,而且做得还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