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张燕决定不回去了,她对我说,你要好好珍惜我啊,我是因为你才留在这又破
又烂的广州的。我不相信她说的话。
我周末去李英爱家吃饭,我前脚刚走到,她竟然后脚跟了过来。她对给她开门
的李关张说,我是你小帅叔叔的女朋友。
李关张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辞典里,女朋友实在有些陌生。我给李关张解释
说,这位阿姨是我的同事。同事,对李关张来说,更难理解,看来,一上午,我和
张燕给李关张出了两道难题。
后来,在陪着她玩汽车玩具的时候,李关张不停地问张燕:“阿姨,什么叫同
事啊?”张燕解释说:“同事,就是一同做事,譬如我和你小帅叔叔经常一起做一
件很秘密的事情。”说完,张燕向我做个鬼脸。我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心里焦急,
幸亏李关张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后来,我竟然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李关张以为我被他逗笑了,他
玩得更起劲了,他把两辆汽车玩具撞在一起,用第三辆汽车撞开。
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出去吃饭。李关张是个最积极的人,他总是跑在最前面。
我也很兴奋,和李关张一起追逐着。我快乐的原因很简单,我和张燕和李关张,几
个月以前,谁也不认识谁。见了面以后可能相互看一眼都不会。但现在却能在一起
相互追逐着,一起吃饭。人和人之间的陌生和熟悉,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走到一家面点饭馆,张燕摇头。走到一家饺子馆,李关张摇头。张燕挑了一家
西餐厅,我摇头。这时,张燕征求李关张的意见,李关张不懂,不敢说话。我最喜
欢李关张的这一点,他绝不是一个爱虚荣的孩子。可能跟他的家教有关吧,他是一
个很容易对付的孩子。张燕问李关张喜欢吃什么,李关张不假思索地说麦当劳。可
是我不能答应他再吃麦当劳了,因为上次吃完麦当劳以后,他就发烧了。
我们三个人一时站在街上竟然不知所措,该往哪里去吃东西呢?一下子拿不准
了。张燕问李关张除了麦当劳还喜欢吃什么。李关张像背课文似地回答:“我还喜
欢吃妈妈做的菜。”
“妈妈做的菜!”张燕站在那里重复着这句话,而且也完全模仿着李关张的童
声。我以为她又在发神经,谁知她果然神经质一样,突然大声说:“帅哥听令,我
们马上派兵去超市里买菜去,李关张听令,你喜欢吃什么菜,快报上来。”
我们三个人一起往回走。
我拉着李关张走人行道。因为是逆行,孩子是需要大人拉着手走的,可张燕非
要牵着李关张另一只手,这样,我们在逆行的路人,像拦路的人一样。我赶忙放开
了李关张的手,让张燕拉扯着李关张走。
我在路过一家音像店时听到了那首很老的歌,好像是邓丽君的,又好像别人翻
唱的,歌的名字大概是《恰似你的温柔》,里面大概有两句歌词很好听:“到如今
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听着这歌我就想起了丑儿。
永远像花一样在空中舞蹈的丑儿,躺在地上永远让人痛惜的丑儿,在梦里多次
出现的丑儿。我头脑晃惚之间,忽然听到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我惊醒了,才发现原
来是另外一家音像店正在播放着布鲁斯南的007 系列中的一个,急刹车的声音应该
是那个影碟里的靓女司机制造的。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身旁的人,静止极了。我的目光再往前看,没有发现小不点
李关张,但我马上看到一辆停下的车,和围观的几个人。我心里一紧。“张燕!李
关张!”我竟然叫出声了,可是没有人答应我。我想我可能是神经有些紧张了,没
准他们会马上出现在我身边,但遗憾的是没有。我挤上去看就看到穿着白裙子的张
燕,和躺在地上的李关张。李关张身上没有伤,而张燕却满脸的血。
我趴上去就叫张燕的名字。没有答应。我赶快掏她的包,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
们会不会想我是小偷呢?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找到张燕的手机,赶快拨打了110 ,
马上就接通了,一个女士的声音,我紧张地说出了车祸了,地点在哪里。对方回复
说,已经有人报过案了,巡警三分钟以内赶到。我还没有关掉手机,巡警的摩托车
已经到了。几分钟以后,120 的车也到了。
李姐也从超市里赶到了急救中心,流血的张燕,很快就醒过来了,医生说她只
是外伤,应该没有大问题,只是孩子受了刺激,一直昏迷不醒。李姐问医生,孩子
受伤了吗?医生摇摇头说,好像孩子倒是没有被擦伤的痕迹,只是心律不稳,有些
失常。李姐有些害怕,她怕孩子有个什么意外,忙对医生说:“医生,我的孩子小
时候得过软骨病,这一次会不会旧病复发。”医生没回答李姐的问题,而是安慰她
不要紧张,也许一会儿就没事了,一切判断都要等到孩子苏醒以后才能进行。
我和李姐就坐在张燕床边,李姐关切地看着张燕。这时我才想起,我从来没有
给李英爱介绍过张燕。我说这是我的同事张燕,这是思家超市的李姐。
张燕笑笑说:“我还是小帅的女朋友,临时的。”
“临时的?”李姐很显然不太明白。
张燕忽然又正经起来,说是开玩笑的。
张燕停顿了一下,最后开始说她刚才的惊吓:她本来一只手拉着李关张边走边
唱,可后来,发现我不见了。于是张燕就停下来,往回看。终于看到我在一家音像
店门前发呆。正好她也听到了那首邓丽君的歌,她看着我认真听歌的发呆的样子。
感到很好笑的样子。就是那样,她正要把两只手都捂在嘴上叫我的名字时,忽然发
现手里的小朋友不见了,她再转过身,竟然看到李关张一个人在车行道拣一个气球
娃娃。他好像已经拿到了手,但一辆从立交桥下面钻出的警察的车速度很快地打弯。
张燕赶快跑过去用手抱李关张,可张燕被车轻轻挂了一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李
关张被张燕用手拉到在地,也摔在地上。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我们都沉默着,张燕打的葡萄糖都快滴完了,医生过来又拿了一个小瓶,说,
再打这一瓶,完了就可以出院了。
我们都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有人敲门,两个警察过来了。胖胖的留着胡子
的那个警察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午饭了。”说完后他笑了笑。我们都看着
他,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接着说:“其实,这个交通事故属于意外,
因为我们正赶着回队里开会,我们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而孩子确实又在车行道上。
孩子应该也没什么事,因为孩子没有碰到车,这个女孩被车蹭了一下。医生也对我
说只是外伤。噢,对了,我们还要赶回去开个会,医疗费用我全都交了,这是500
元精神赔偿,就当我请你们吃了一顿午餐,我们是交警三中队事故科的,我叫胡子。”
他说完还留下一张便民服务卡片就走了。
李姐接下了那500 元钱,放在了张燕的手边。张燕又把钱放到了李姐的包里。
李姐还要掏那钱的时候,医生进来了,问谁是李关张的家人。
李姐连忙站起来,医生看了她一眼,说:“你孩子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但短时
间内无法恢复行走。他可能因为诱发性地软骨而导致肌椎瘫痪。你过来办一下住院
手续吧。”
我和张燕相互看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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