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下雪天 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衣华绚推开了家门,家里一片漆黑,和外面一样冷。 摸索着打开灯,把手中的包包丢到沙发上,自己也躺到了沙发上,打开电视。 她喜欢看新闻,也只有每每看到新闻的时候,她才有一种和世界接触的真实感。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新闻开始滚动播出暴雪预报,提醒人们做好防寒保暖措施, 出门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出门。 这时,门铃响起。 衣华绚不情愿地起身,从猫眼中看向外面,不情愿地开门。 一个高大的男人进到屋里,脱下了身上的大衣,顺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把手 中的袋子递到衣华绚手中:“我给你带的夜宵,你一定没有吃晚饭吧。” 衣华绚接过袋子,放在茶几上打开就吃,没有说话。 男人呵呵一笑,在她身边坐下看电视:“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好久没见这么大 的雪了。今天店里面的生意好吗?” “还行。”华绚含着一口饭,含糊地回答着。 男人宠溺地看向她,递了面巾纸给她:“擦擦嘴巴,都快成花脸猫了。” 华绚接过面巾纸擦了擦嘴巴,吞下一口汤,看向男人:“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就这么盼望着我走呢?”男人呵呵一笑,起了身,不难看出笑容中的苦涩。 华绚刻意避开了男人的目光,埋头喝了一口汤:“外面雪大,一会儿就不好走 了。” 男人温和地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请帖,递到华绚面前。 华绚接过请帖,没有打开,疑惑地看向他:“这是——” “我和雨珑的婚礼,请你……”男人犹豫了一下,声音中有几分颤抖。 华绚伸向豆角的筷子停在了半空,良久才收回了手,看向男人,声音微微颤抖 :“那天要去进货,没时间。” 男人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放下筷子,华绚起了身:“我送你下楼。这么晚了,更应该小心。” 看着华绚,男人沉默了。良久,他开口:“华绚,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娶雨 珑,只是……” 置若罔闻,华绚披上外套,打开了门:“不早了,要是你这个新郎倌出了什么 事,新娘子可饶不了我。” 男人轻叹一声,随她出门。 雪下得很大,北风呼呼地吹着。 站在楼下,看着男人开车离开,华绚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凉意。伸手一摸,原来 是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了。 “再见,谢跃。”华绚喃喃开口,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再见。” 远处车灯柔弱的灯光,照不到华绚脸上的泪光。 转身上楼,继续看新闻,继续吃刚才没有吃完的饭菜。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12下,电视台开始重播之前放过的新闻。外面的雪越来越大, 隐隐听得到雪压断了树枝的声音。 关上灯,华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暗红色的天空,毫无睡意。 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半梦半醒之间见到谢跃的脸庞,他说他爱她,很爱很爱她。 一觉醒来是早上5 点,窗外一片漆黑。 摸索着起床,华绚趴在窗台上看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华绚皱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电话。电话固执地响个不停,不情不愿,她还 是到客厅去接了电话:“你好,我是衣华绚。” “游聿铭。”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华绚微微一愣,沉默了。 “我在你楼下。”游聿铭轻轻笑起来,“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华绚又是一愣,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嗯,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电话那头游聿铭低声笑起来:“好,我等你。”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中嘟嘟的声音,华绚怔忡了一下,回到窗边看向楼下,模模糊糊的影 子,依稀是他。披上外套,匆匆下楼。 游聿铭蹲在花坛边,看着楼上华绚的家,闷闷地掏出一根烟点燃,然后,看到 华绚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递给她一支烟,游聿铭站起身来:“昨天苏皖到你店子里面去了。” 华绚接过烟,熟练地点燃,挑眉看向游聿铭:“嗯。怎么,来找我算帐了?” “没有。”游聿铭吐出一个烟圈,“她心中不满,说你不给她面子,就把我赶 出来了。” “可怜人。”华绚嗤笑一声,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我还以为她会对你 多好,原来也只会把你赶出家门。” 游聿铭没有说话,只是笑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你在外面逛了一夜?”华绚掐灭手中的烟,搓了搓手,“怎么突然想到到我 这里来。” 游聿铭看着她,无奈地笑笑,吐出一个烟圈:“我想,我并不是那么恨你。或 者说,我根本就不恨你。” “然后呢?”华绚笑着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犹豫了一下,游聿铭丢掉手中的烟,抱住了她:“对不起,对不起华绚,对不 起。” 没有多想便推开了他,华绚退后几步:“你太太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娶她,只是为了……” “不要再伤一个女人的心。”华绚打断了他的话,“你太太开车来接你了。” 她指着远处,车灯一闪一闪的。 游聿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无奈地笑起来,摸出一根烟,点燃:“华绚,对 不起。究竟还是我伤了你。谢跃是个好男人,更难得的是他爱你……” “谢跃马上要和宋雨珑结婚了。”华绚笑起来,笑得落寞,“我爱的男人,爱 我的男人,都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上天对我,还真是眷顾。” “华绚……” “你太太喜欢的那条裙子,明天包好送到你家去,你不用再说了。”华绚转身, 没有再看他一眼,“游先生对游太太真是一往情深呢。” 游聿铭正要说话,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肩,接着就是苏皖娇滴滴的声音:“那还 用说,我家先生当然会对我好了。我家先生,只会对那些不知好歹的女人冷眼相对。 聿铭,我说的对不对?” 游聿铭微微一怔,尴尬地笑着:“那真是多谢衣小姐了。给衣小姐添麻烦了。” “算了,权当是人情。”华绚看着苏皖,微微笑着。 苏皖挑衅地看着华绚,尖声笑起来:“要是早点承了着人情,又何必这大清早 的在冷风中吹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衣小姐对我家聿铭有什么企图,算好了我家聿 铭一定会为我上门……” “好啦,走吧,这大冷天的。”游聿铭打断了她的话,向华绚笑着,“她这人 一向这样,衣小姐不要介意。” “不介意。”华绚已经转了身,“游太太有这样的先生,真是令人羡慕。”话 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楼道中。 “不知好歹的女人!”苏皖冷哼出声,转而看向游聿铭,“你真的是为了那条 裙子来找她的?” “你以为是怎样。”游聿铭没好气地看了苏皖一眼。 “也许就是来和旧情人续前缘呢!”苏皖冷觑游聿铭,恨恨地看着他,“就知 道你忘不了她。说的也是啊,衣华绚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是个男人就得 心动。还指望你清清白白的,我呸!” “回家吧。”游聿铭轻轻拉起苏皖的手。苏皖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跟着他向 车走去。 天亮了,雪还没有停下来。 端着一杯牛奶,趴在窗台上看远处的雪景,华绚摘下眼镜,随手丢到一边。事 实上,她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习惯了在脸上架着一副眼镜。这个习惯不知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认识她的人,早就习惯了她戴着眼镜的模样。 8 点整,闹钟准时响起。 伸手关掉闹钟,准备出门。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考虑了许久,挑了一件灰色的大衣穿上就出门。 打开门,遇到邻居王奶奶,两人相视一笑。王奶奶硬是塞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 给她:“热包子,你也吃一个。” 华绚接过包子,呵呵笑着:“王奶奶,天天吃你的包子,都快不好意思了。” 王奶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积起来,拉着她的手,说:“还跟奶奶讲什么客气。 上次要不是你帮忙,怕是我这个老太婆就没法和孙子联系了。” 王奶奶说的,是上次她的孙子从国外寄来的快件,要是没有华绚帮忙翻译,就 没法和孙子取得联系了。 华绚呵呵笑着:“奶奶,那件事都那么久了。” 王奶奶笑得慈祥,松开她的手:“好啦,你要上班了吧。今儿雪大,可要小心 啊。” 华绚点点头,冲王奶奶笑:“那我就走了。” 王奶奶笑着看着她下楼,才转身进了家门。 雪大,交通拥挤地厉害。本来家就离店子不远,索性就步行过去,踩在雪上, 嘎吱嘎吱地响着,别有一番踏实的感觉。 一路走到店子,街上很是安静。或许是还没有到热闹的时候,或许,昨夜的的 狂欢让人们没有力气再继续疯狂。打开店门,迎面而来一股闭塞的味道,门外的冷 空气趁机呼啸着冲入店中,很快,空气流动,店中多了些寒意。 放下包包,华绚转身把门关上,打开了空调。 这时,包包里面的手机铃声大作,华绚奇怪地翻出手机,心想着谁会这么早打 电话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你好,我是衣华绚。” “是我,宋雨珑。”电话那头的声音柔柔的,“你有时间吗?” 华绚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打电话给自己,犹豫了一下,握住电话的手有些 颤抖:“你有事吗?” “想见见你。”电话那头,宋雨珑的声音波澜不惊,“有空吗?” 华绚咬住下唇,下意识握紧了电话,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衣小姐,你还在吗?”电话这边太长时间的沉默使得宋雨珑再次开口。 “在。”华绚轻轻叹气,“下午2 点,我有20分钟的空档。” “好。”宋雨珑轻轻笑起来,“我到你店子里面去找你。不见不散。”说完, 她就挂断了电话,不等华绚再开口。 放下手机,华绚傻傻地笑起来:她为什么来找自己呢?难道她以为自己还能成 为一个障碍么? 这时,门上的铜铃响起来,店子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雪渐渐停下来,天空依旧布满阴霾。华绚懒懒地窝在橱窗边的沙发上,抱着一 杯红茶慢慢喝着。店子里面的客人不多——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家店子会有很 多客人。 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听见门上的铜铃响起来,华绚起了身:“欢迎光临雪衫, 请随意看一看。” “是我。”游聿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华绚从衣架上面看向门口,嗤笑一声,挑起了眉头:“苏皖的裙子在柜台上, 自己去拿。” 游聿铭自嘲般笑笑,走到柜台前拿起了包好的裙子,然后看向华绚:“今天早 上的事情,谢谢你了。否则,还不知道她会怎么跟我闹。” 华绚呵呵一笑,重新坐下了:“举手之劳,没什么。” “华绚。”游聿铭绕过衣架来到她身边。 “还有事?”华绚抬头看向他。 游聿铭脚步一滞,尴尬地笑起来,退后了几步:“没事,我先走了。” “再见。”华绚起身笑着,“下次可不会这样把裙子送给你了。仅此一次。” 游聿铭笑笑:“我知道的,不会有下次了。”说着,他拉开了店门,脚步有些 犹豫,但还是走出了店子。 从橱窗中看着游聿铭的影子,华绚自嘲般笑起来,打开了身边的CD唱机,熟悉 的歌曲,两个人的下雪天: 十二月最后几天 没有一片雪 却冷得可怜 我和你分开整整一年 我送给我自己 第一个平安夜 溶化在人群里面 电台中响起温馨的音乐 街上的人双数的心多甜 单数的泪多咸我都了解 两个人的下雪天 下在心中的雪 谁也看不见 什么都不用纪念 让我自己写爱情的句点 光阴地铁 带我去明天 闭上眼睛,跟着音乐轻轻哼起来,任由自己心里的思绪变得庞杂。 门上的铜铃再次响起来,华绚迅速整理了思绪,站起身来:“欢迎光临雪衫, 请随意看一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