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长是一种卑鄙 第九节 和姜勤勤在一起吃饭、逛街,实在太累,我想摆脱她。 我借口去上网,骑着摩托车去了淡水鱼网吧。可是,我刚到那儿,姜勤勤就跟 来了——她像是夏队派到我身边的间谍,她这些天确实有些反常。 邓子给我打手机,他真的住院了,在滨大二附院的八楼。 我和姜勤勤一起去看他,他正在输液,拿了一本《易经》在看,脸色很红润。 问他输的什么药,他看了看单子,说全是降转氨酶的药,甘利欣什么的,还有一种 药名字很长。 我们给他买了一篮水果,姜勤勤给他削苹果。我又想起了陈炎的表演,于是对 邓子提起陈炎。邓子说,那小妮子现在在海南,不回来了。 姜勤勤不知道陈炎是谁,问我。我说,是一个爱削苹果的女孩子,你不认识。 姜勤勤这才住了嘴。她翻邓子的《易经》,看了两眼,看不懂,就放在了那里。然 后,她看见了邓子的手机,拿到手里就玩。她想看手机短信,邓子敏感地把手机抢 了过来,说:“全是黄段子,儿童不宜的,有时间我整理完了再让你看。”姜勤勤 非要看,邓子不让她看。 我救了邓子,我把我的手机短信打开让姜勤勤看,全是这两天我和苏浅浅互发 的短信,有几条比较温馨。姜勤勤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像是突然生气了,对我 说她要去她爸那里取一个东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邓子把我的手机拿过去看,看到我和苏浅浅互发的短信,笑了,说:“我正愁 该如何打发她走呢,没想到,你无意中找到了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我不懂邓子的说法。 “你没看姜勤勤临走时的那表情,她好像真的生气了。”邓子说。 按照邓子的要求,我去了一趟金苑大酒店,见到了沈小田——一个黑瘦的男孩, 十五六岁,眼睛很有神。邓子说他是沈小柔的弟弟,让我不管用什么办法要他说出 沈小柔在哪里。 是啊,我也想知道沈小柔在哪里。我问他,他一直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我是赵小帅,是沈小柔的朋友。他好像很熟悉我,他很饿,问我能不能 请他吃东西。我提议下楼去吃东西,他好像有事情要告诉我,非让我出去请他吃饭。 我答应了他。 沈小柔现在在北京,好像是在读一个自费的研究生,具体是哪个大学,沈小田 也不知道。 “北京很大。”我说。 “是啊。”沈小田说。 我给沈小田要了好多好吃的。他饿极了,大口地吃,一边吃一边说:“我姐说, 你是个好人。我姐要我告诉你,你一定要离开邓子。” 沈小田吃完了,开始给我讲他和他姐的故事。 原来,沈小柔和李寻欢相识以后曾经有过幸福,直到沈小田找到她。沈小田在 老家杀了母亲的情夫,就逃了出来。在逃亡的路上,沈小田因为偷了邓子手下的东 西被打得死去活来。 那是在人民路上的滨河公园里,沈小田趁人不注意偷了放在石凳子上的一袋方 便面。沈小田以为他偷的不过是一袋普通的方便面,所以拿起来就跑,他万万没有 想到方便面里竟然有4 枚子弹。包装袋是封好的,子弹是怎么装进去的呢?沈小田 把方便面吃了,把子弹放回袋子里,随手塞进莲湖广场的一个垃圾筒里。等他被抓 住,就带着那几个人去垃圾筒找子弹,哪里还找得到?可能早就被清洁工运走了。 沈小田给沈小柔打电话,说他快要死了。沈小柔求李寻欢救了沈小田。 为了安全,李寻欢把沈小田安排到海南的一个酒吧做皮条客。沈小田年龄小, 没有人注意他,他反倒做得很好。直到李寻欢等人在海南被一网打尽,沈小田才又 回到滨河。 沈小田小声告诉我:“两起银行抢劫案的背后指使人都是邓子,这是我姐姐听 李寻欢说的,听说邓子是为了还赌债。” 沈小田的话让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我愣在那里,脑子里开始联想这些日子我 和邓子所做的一切,联想到邓子还田锐军钱的情形。可我仍然推断不了邓子和银行 抢劫案的关系。 沈小田还说:“李寻欢现在根本没有在押,在押的是一个整过容的替身。我现 在还在跟着李寻欢做,可是……” 他说话间有些闪烁。包间的门口过去两个人。沈小田虽然年龄小,但他的机灵 超过了我。 我想让他再说下去,他却说他要走了。 “李寻欢最近一直在做中学生的生意。”我都站起来了,沈小田匆忙地说了这 么一句。 “中学生?”我不解。 “是的,我刚放跑一个学生。他们现在专做中学生的初夜,事后就放她们回去 继续上课。”沈小田的话让我惊悚不已。 “放了人,那你还能回去?”我担心他瘦小的身体。 “你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这是我的号码,你可以在中午打电话找我,其他 时间别打。”沈小田递过来一张纸条。 送走沈小田,我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夏队,一拨,占线;还没有来得及重拨, 邓子的电话就到了。 “沈小田都给你说什么了?”邓子问。 “没说什么啊,只说沈小柔现在在北京。”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出卖了沈小 田。 “我是问他有没有带来李寻欢的什么消息?”邓子对沈小柔好像并不关心。 “噢,没什么,他好像有事情,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不过他把手机号码给了我。” 我一边应付一边往外走,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局里。 邓子好像还有事要说,但没有想好,就挂了电话。 我打夏队电话,还是占线。 邓子的电话又打来了,他问我现在要去哪儿? 我说去医院啊,他才没有说话,挂了电话。 没办法,我只有让司机转方向,向滨大二附院开去。 终于给夏队打通了电话,我说有重要事情和他说。他好像很高兴我给他打电话。 我说:“我现在先去看邓子,然后马上就回局里,你一定要在局里等我,我有重要 线索给你说。” 然而,我刚下车就被李五、李六给控制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也是邓子的手下。 邓子已经输完了液,我和他坐那辆出租车回金苑大酒店。 一直到二楼包间,我们还沉默着,仿佛一场大战之前的吸纳运气,我们谁也不 知道怎样说出第一句话。我们都怕第一句话说不好会弄得满盘皆输。 邓子拿起他手边的一个本子让我看。我看了看,是一些人的名字,名字后面是 一些数字,那些数字像是日期,又像是欠的债务——我在后面看到了夏队和自己的 名字。 “有我的名字。”我说。 “你好好看看。”邓子说。 我又翻着看了看,还有一些省市领导的名字。 “我给解释一下吧,前面的名字就是消费者,后面的数字是我们这儿服务员的 编号;再往后的数字是一晚上做爱的次数和录像时间;再往后一格的数字是如果得 罪了我们以后,我们要把此录像带刻录成VCD 的售价——看清楚了,所有数字的单 位都是万;最后一格是拍摄录像的日期。只要没有事情牵涉金苑,这就只是一个普 通的笔记本而已;但是如果有了情况,我那儿还有一个制售盗版光盘的地下厂子, 李二叫是我雇请的技术老师。”邓子的嗓子不好,他一边抽烟一边咳嗽。 我看了看我名字后面的数字,如果我想掏钱摆平这件事情需要掏10万,而夏队 的名字后面是80万——这真是一个要命的价格啊! 看我没有说话,邓子继续说:“其实,我已经和李寻欢分开了,而且我打算金 盆洗手了。我和吴仁杰合作开咖啡厅你知道吧?我们仨合股做的,我们没有加盟别 人的,自己做的品牌,就在东风路和丰庆路交叉口那里。我们的咖啡厅名字叫‘巴 尔扎克’,名字是苏浅浅帮着想的。正在装修,总投资在300 万左右。” “你可能很奇怪,我给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要想 过有一天要抢银行什么的,更没想过要做黑社会什么的。你不了解。我家以前没有 钱,我很小的时候就查出来有乙肝,是遗传的。我父亲患肝癌,住不起院。我们在 药房买了药,就在家里给父亲输液。我妈和我姐都会扎针,那都是在父亲身上练出 来的。后来,父亲痛得厉害,就住进了医院,可是医药费报销不了。父亲的厂子早 就倒闭了,别说医药费了,就连基本生活费都不能按时发给。后来有个机会我认识 了李星海,帮了他一点小忙,他就邀请我去澳门旅游。就是那一次,我在葡京大酒 店赢了钱,那些钱让父亲在医院里多住了一个月。父亲临死都还惦记着我借别人的 钱,我不敢告诉他那是我去澳门赌博赢的钱,他是一个传统而正直的人。”邓子说 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我的工作刚开始不如意,状态也不好。因为我身体不好,每次单位体检我都 害怕。夏队看出我的心事,他帮助了我。有一次他把一个案子的功劳给了我,我受 到了全局的表彰,才慢慢有了一点自信。我姐姐离婚后,又被一个人骗了。我姐姐 模样还行,那个骗子离过婚,在市面上是个人物。那个家伙离婚后就不停地去婚介 所征婚,他骗了不止10个人。他有钱又有权,所以我想给姐姐报仇却没有办法。是 李木森帮了我,他找人打了那家伙一顿,我又让派出所按酒后打架给处理了。报了 仇,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渴望着有钱有势。” “人哪有那么好的自制力啊?我很快就欠了李木森的不少钱,后来我们有了矛 盾。李寻欢帮了我,我又欠了李寻欢的人情。接下来我和田锐军的合作以及帮助李 寻欢做了一些掩护,不过是因为他们帮助了我,但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我在局里慢慢有了些资格,我的能力也得到了认可。我很爱警察这份工作,所以我 很矛盾,想放下手里这些肮脏的事情,但每一次一有这个念头我都会犯病,咳嗽并 且伴有转氨酶升高。我研究《易经》,是很信命的,也许命中注定,我这一生就是 要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李五、李六坐在我旁边,不知道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总之,我能感觉到, 邓子是在说他多年没有说出的心里话。 “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譬如我走了一招这样的险棋,要想自救,必须 接着走下一招险棋。李木森不愿意我停下来,更不愿意我的势力越来越大,他想控 制着我为他服务。按理说这也不算过分,当初如果不是他的帮助,我还不是一个再 平凡不过的小警察?李寻欢借给我很多钱,他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他对我说:我借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了,绝不图你回报;但我要你帮忙,也不希望你拒绝。我就这样, 经常陷入他们两个人的中间。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有自己的事业,譬 如我想经营金苑大酒店,但遇到了李木森的阻挠。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是怎么威胁我 的。还有李寻欢,我知道他迟早要出事的,他做事太自负了,因为他老子有能耐,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我也想慢慢积累些钱,但是不行,如果我这样慢慢积累下去, 我一辈子都得给他们俩做狗。我策划了将近两年时间,两年的时间啊,你以为我就 没有过思想斗争吗?我至少有上百次要放弃的念头,可是我最后还是做了。是的, 我计划周详地抢劫了银行。出现在银行镜头里的兄弟,我都已经安全地给送出去了, 而钱都在我这里。” 邓子讲到这里,好像累了;他关了手机,躺在那个椅子上睡了,留下我坐在旁 边。我知道,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只有听完邓子要说的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