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复归的第一个春节 说是对年的淡然,源于以往的情结。然,腊月二十八开始,我便被一种朦朦胧 胧的感觉冲动着,多少年了,我也该过个象象样样的年了,我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 回忆中。先是买了一身大红的保暖内衣,本命年了,图个吉利。整整十年,我的着 装颜色基本上是黑的,黑色的毛衣,黑色的衬衣,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裙子,黑色 的风衣;手套、袜子全是黑的。突然的红色总是感觉别扭,便配了个蓝色半袖毛外 罩套在外边,时不时的跑到镜子前面去适应,去卫生间的次数比平时多了不知多少 倍儿。镜子前的我,宽容的审视着自己的这番改变,改变的还有一颗逐渐暖化的心。 几许苍凉,留作回味,不再渲染。 腊月二十九,天气依旧寒冷,在凛冽的寒风中我穿行于年货的采买队伍中,选 购着已然陌生的节日饰物,窗花,吊钱,福字,回来后兴致勃勃的贴满窗棂、门面。 满满几盆的鱼、肉是他精心的为我做好的,说是饺子要在除夕十一点给我送过来, 做了荤素两样的,饺子他不会做,是让他老母亲为我包的,老母亲前两天认下了我 这个干女儿。认亲的那天,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叩开了两位八十六岁的老人的家门, 老父亲呵呵的笑着,虽然耳力不行了,但声音洪亮,虽然只知道我是他儿子二十几 年前的同事,但热情的程度像迎接他远方的女儿一样的兴奋。就看老人一会儿拿苹 果一会儿拿橘子给我吃的样子,完全当我是一个小孩子。老母亲因为耳聪目明格外 对我嘘寒问暖,不断重复着说让我一定要经常过来,拿这里当自己家。并把她自己 亲手给我做的藕夹儿、丸子塞在我的包里。之后两位老人翻东找西的从柜子里拿出 他们年轻时的照片,有老父亲儿时在日本朋友家的留影,当年老父亲毕业于日本早 稻田大学,照片里的他是一个非常帅的小伙子,据说他跟老母亲结婚的时候在北京 的南池子一带摆了几天的流水席,从他们的回忆里我感受到的是我无法体会的幸福。 他们的儿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二老跟我“显摆”,微笑的感受着我和我两个老人相 拥而乐的喜悦。 大年三十。早上,厂里的几个外方技术人员留守值班,前两天就买好了过节的 东西,趁着他们送过去慰问的空挡,我把家里的卫生做得干净了。年,越发有了味 道,只等着除夕的来临,等着红红火火的又一年的开始。尽管这些在别人看来是习 以为常,而于我则是一种久违的温馨。一切都像儿时的期盼,年,就要到了。 下午,他来了电话,说:老娘发话了,让你们过来吃年夜饭。我说,一大家子 人,我不好意思。他说,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女儿,又不是新媳妇。我一想,也 对。 带着夫婿和小儿子欣欣然前往。时针指向下午六点。一进门,蒙了。哥哥嫂子 们、姐姐姐夫、弟弟弟妹、侄子侄女,我没见过这阵势,至少我以前没有过这么多 的亲戚。但开始的不自然马上被我调整成了“宾至如归”,难得大家亲情洋溢,我 差点哭了。酒,喝的一塌糊涂,顾不得他暗示我注意形象。更顾不得形象的是我老 公,跟着我爸妈的叫个不停,跟姐夫喝得东倒西歪的。老两口高兴极了,又多了个 闺女。原计划吃完晚饭回家看春晚,竟不自觉的呆到了半夜一点,鞭炮齐鸣中感受 着久违的亲热。爱,被我们整的大公无私的,他看着我,一点儿暧昧的表情都没有, 我看着他,仿佛他是我们这个家的表亲,感觉他比我腼腆多了。当爆竹声中一岁除 的片刻,他偷偷的跟我喝了一杯酒,更觉得他像《家春秋》里的二表哥,好玩极了。 这年啊!难以忘怀。 初一,吃过了昨晚老娘给我带回来的饺子,我跟他相约去办公室喂鸡,我们在 办公室的小院里一共养了三只鸡,都是母鸡,每天至少要收获两只蛋,新鲜的鸡蛋。 小院差不多有一亩地的面积,等到春天他计划种菜,说是一个夏天我们几家都可以 吃上他种的菜了。我们几家是指我们家,他们家,他父母家。我们几家住的位置分 别离办公室都有一里远的距离,以办公室为轴心,我们都在半径上,走着走需要五 分钟的路程,我们的世界有时也很小。初二就要上班了,厂里的老外们初五回国, 再回来就是半个月之后了,趁此机会我们也休整一下累了几个月的身体,只等着产 品上市之后辛苦成效益了。但愿来年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过出滋味,远离了壮怀 激烈和惊心动魄,平平淡淡的体味感情,幸福是一种陶醉。 早晨,刚刚迈进办公室的大门,他也同时赶到了,第一句话就是,宝贝儿,还 有任务。妈说了,今天全家到饭店聚餐,这回家里人都齐了,你大哥和三哥昨天值 班没在,今天可以一起吃饭了。我说,哥,我昨天是不是太撒欢儿了?他说,是, 酒喝得太猛,哪里像个女人!话刚刚说了几句,他战友们来给老娘拜年来了,他嘱 咐我给鱼缸里的鱼换水,自己跑了。反正下午四点又见面的,我干完活预备好好睡 上一小觉,晚上喝酒有精神。 大哥比我大十五岁,三哥比我大十岁,他们全然拿我当小妹妹一样的看待,大 哥给我唱的民歌比他给我唱的好听多了,嫂子们全都在另一个桌子上严守妇道,就 我一个女人跟着哥哥们还有姐夫一起喝酒吃肉,哪里还想起三崇四德,他一直微笑 不语,似乎认为我一个人耍就够了,一点儿没有配合我胡侃的意思。当我意识到自 己有些过分的时候,克制都有些困难了。 回家后,方觉郁闷。给他发了短信,说:我一点儿不像你媳妇,完全像一个哥 们儿,我形象完了,我决定不跟你好了,还是默默的爱你吧。发完短信,我睡了。 一小时后他打来电话:喝多了你?发的什么胡说八道的破短信?我睡意朦胧的回答, 我后悔不会当女人。他说,大家都挺喜欢你,都说你不像女人。我倒。 这个家,不仅让我找到了家的感觉,而且明显的感到大家都宠着我,八十六岁 的老父母给了我长辈的亲情,哥哥嫂嫂们姐姐姐夫弟弟弟妹一下子让我感受到了从 未有过的手足之情,而他,让我痛苦于相见恨晚,有些受不了这爱的折磨,真想离 开他!我醉了。 大年初二,是天津的姑爷节。媳妇回娘家的日子。“姑爷”是天津岳母对女婿 的爱称。农历正月初二是天津女婿给岳父母大人拜年的特定日子,此间谓之“姑爷 节”。这一天,不管天气如何,不论年龄大小、职务高低,只要是姑爷,就该放下 其它的大事小情,第一时间给岳父母大人拜年。于是,天津的大街小巷,到处是背 着大包小包礼物,手挽打扮光鲜亮丽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孩子,一脸幸福的姑爷。 为了让岳父、岳母充分感受来自晚辈的孝心,天津姑爷过节的方式也由过去的在家 聚餐,打麻将,聊天拓展为上街购物,逛庙会,自驾旅行,陪老人听戏、看电影、 做运动等。此间民俗专家介绍,天津姑爷节的形成,没有确切人物、日期可考,应 该是民间“积久成习”、“相沿成风”的结果。我的家历来就是我的娘家。父母去 世了,即或是他们没去世之前,我也是跟着父母一起生活,从没有过回娘家的感受。 从明年开始,初二去他的父母--干爹干妈家了。晚上做梦梦见了妈妈,腊月二十 九已经烧过纸了,不知为什么还做梦,该不会有什么故事吧? 初五上午十点大家一起进厂,汽车要开四十分钟,身边的他电话铃响了。一听 口气就明白是他那“老伴儿”打来了。他“老伴儿”今年整整六十岁,已经当了奶 奶,平日里基本上在家里看孙子,大约每周日才会有一次属于自己的时间,几个月 之前,这样的周日她总是到他家收拾屋子做饭,做饭的大部分内容是包饺子。 我不怎么相信。不过自从我跟他好了的这半年以来,他确实没有跟他单独见过 面,唯一的证据是包括周日在内的每一天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基本没有他们见面的 机会。十年的等待,四十年的追求,他们还是没有真正的走到一起,他说,没有爱 情,至少他不爱她。不爱很简单,抛弃确很难。 他对她电话里说,不要等我,我不知道几点下班,可能过不去了。我觉得他有 些残忍,看在那女人总是电话里问寒问暖的份上。我觉得有些快意,当然还是因为 嫉妒。 下午六点,下班。我惴惴不安,心想,他正好可以赶到她那里吃饭。车刚刚开 出厂门,他给她打了电话,说,还有两个小时才要完事,真的过不去了。打完电话, 他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无语。或许他心里很复杂,至少我心里是郁闷的。理由说不 出。回家后,撒了谎,径直去找他,他也在等我。郑重其事的对他宣布,我没有限 制他,我只想退出,我不喜欢跟别的女人一起爱一个男人。他同样郑重其事的对我 解释,他唯一爱的是我。吃饭、喝酒,我的拥抱是悲壮的,我要退出,真的退出。 宝贝儿,明天上午十点办公室见面,你买三斤猪肉,我做丸子,后天进厂带给 他们,记着,不要晚了。他平淡的说。我知道他让我十点跟他见面不外乎是说明他 有意避开第二天她要去他家造访的日子,可这又能够证明呢,躲过初一躲得过十五? 他不忍心伤害她,我就永无宁日,我撤。离开他家的时候,我想。 我觉得,他没有必要活得这么累,说明白就是了。可是他坚持认为不要伤害她, 反正也不在一起生活,更没有法律上的契约关系,挑明了与不挑明意思一样,我觉 得他这样做对那个女人十分的不公平,即然是曾经的口头承诺, 该同志的责任心实 在令人费解。好在那女人明白他不爱自己,只要个精神依赖,精神就精神吧,六十 岁的人了,还能坚持多久? 从初一到初五,初六是第一天休息。 早上儿子想吃炖牛肉,十点钟我去了菜市场,买了三斤牛肉。他怕我做的不好 吃,便过来帮我。牛肉要冷水放到锅里,之后加些面酱,葱,料酒,半熟的时候加 盐,他说,宝贝儿,认真看着,等我老了,走不动的时候,做饭的事儿就是你负责 了。办公室快成了我们的家了,院子里三只鸡,两条狗,还有厨房里的我们。牛肉 要很长时间的微火炖熟,我跟他说,这几天我心很乱,都想跟你绝交了。 他看了我一眼,深沉的,认真的,然后突然摸了摸我的鬓角,说道,宝贝儿, 你都有白头发了。你24岁是来的咱们院,我真后悔当初没在下班时趁着没人把你堵 在门后吻你。说完他竟自走进厨房看锅去了。再出来时拿出一块肉放到我的嘴里, 说,宝贝儿,尝尝熟了吗? 我被肉塞了满嘴,情书的话题无法再继续了。 肉熟了,他陪我拿回到家,告诉我,肉汤明天早上可以做牛肉面。之后走了, 或者说匆匆的消失在风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