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独自闲逛在灯火通明的中山路上。忽然接到亚妮的电话,不禁一阵心颤。 亚妮刚说了句“旭明,我想死你了”便止不住地哭泣起来。在我家乡那贫穷偏僻 的乡村,惟一的一部直拨电话机安装在村支书的办公室里,亚妮为了给我打这个 长途,与老支书软磨硬缠到了天黑,老支书心一软就同意亚妮打一次长途,还一 再关照她要抓紧时间、节约话费。一听到亚妮泣不成声的诉说,我百感交集、万 般酸楚。亚妮在电话里说想我想得受不了了,无论如何要到浙江来。如果工作找 不到的话,哪怕只为我做做饭、洗洗衣服,也要呆在我身边。我思念如潮、激情 难抑,真想越过时空把亚妮紧紧搂在怀中。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想起了在家乡,我与亚妮、建国、晓林他们从 小在一起玩耍、上学,然后踏上社会,那时,我们是多么的亲密无间、多么的快 乐。亚妮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她总是喜欢与我们在一起,她对大家都很好,可只 对我动了真情。在家乡那片火红的高粱地里,我与她融为了一体。那不仅是我们 身体的结合,更是灵魂的融合。这是爱的选择,不容置疑,不可抗拒。我们赤身 裸体地拥抱在一起,我们的眼泪流在了一起。她在我耳边说:“你不要背叛我, 你不能背叛我……”我对她说:“我永远爱你,你永远是我的!” 可是现在,万般无奈千种不堪,我亦无处可诉说。我所能做的,就是一再劝 解亚妮呆在家乡别出来,等我挣了钱之后回家结婚。然而,固执的亚妮说:“就 是跟着你一起讨饭过日子,也心甘情愿。”待她放下电话,我的心一片寂寥,惆 怅而又不安。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一辆人力三轮车上,跳下三、四个人来,那三轮车 夫拉住其中一个人,争执之间这几个人围住三轮车夫打起来了。我正要绕身而过, 只听得有人嚷道:“揍死你,揍死你这个小山东……看得起你才乘你的三轮,还 想要钱……你这个不识相的小山东!”听到“小山东”这个称呼,我的心一紧。 会不会是国民?赶紧挤上前去一看,果真是国民。他一边用手抱着头、一边躲避 着这几个人的拳脚。 “住手!”我大吼一声,一脚踢开身前的那个人,冲进去扶住国民,急切地 问道:“国民,怎么回事?” 国民的眼泪流下来了,哽咽道:“大哥,他们四个人让我……带了两里多路 到这儿,不付钱,还打我……” 我的眼睛里一下子冒出了火,怒视着身边的这几个地痞,大声吼道:“是谁 打的?” 一个叼着卷烟的家伙冷冷一笑道:“哟,出头的来了,不是来送死吗——” 还没等他说完,我飞起一脚朝他胯下踢去,这一脚凝聚我的满腔怒火和浑身 的力气,踢了个正着,那家伙“啊哟”一声捂着下身倒了下去。——对方人多势 众,我只能先发制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是有效打击对手的制胜手段。又一个人影 向我挥拳打来,我闪身躲开,猛地踹了过去,又一把扭住身边一个家伙的胳膊, 往他身后用力压去,只听他惨叫一声:“大哥,饶了我吧,痛死我了……” 我愤怒地喊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欺侮我们外地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要溜,我对他喝道:“你 别走,把我兄弟背起来,上医院去!”他恐慌地看着我,没有动弹。我放开手上 的家伙,冲过去对着他的头擂了一拳说:“快背起来,否则我让你先去死!” 国民拉着我说:“算了吧大哥,我没伤着身子,不用去医院的。” 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赶紧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我:“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大哥饶了我们吧。” 我黑着脸狠狠地说道:“要是你们再欺侮我兄弟,我就让你们全部去见阎王 爷——滚!” 我为国民出了这口恶气,也为国民日后惨死埋下了祸根。那是快过年的时候, 国民踩着三轮在乡村道路上,又遇上这四个地痞。他们把国民从三轮车上拉下来, 你一拳我一脚,把国民活活地给揍死了。 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逞一时之快而不计后果,要死也图个痛快,我这样野 性而冲动的性格,所以这一辈子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吟诗填词的风雅诗人。 毛衫城商务楼工程项目的顺利中标,使得公司上下生机蓬勃。整个工程建筑 面积十万平方米,总投资预算为八千万元,集购物、娱乐、餐饮与商务为一体。 在开发区管委会签订了工程合同之后,如兰兴致勃勃。她对我说:“凤凰公寓是 我们做的一个商住楼的标志性建筑,这个毛衫城商务楼,我们也要做成一个市场 商务楼的标志性建筑。这样,我们蓝天公司在江州的市场上就会真正打响自己的 牌子了。” 车子驶过市场物流中心时,我突然注意到,这里的气氛似乎有点紧张不安。 许多装卸工人扛着一包包羊毛衫在装车。那些巨大的布包压在他们的肩膀上,他 们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背上的包,缓慢而又吃力地攀上铁梯上车。我想起晓林 就在这儿做装卸工,可打量了一下,没有见到他。倒是看到一伙闲散的年轻人聚 在一块,一律光头黑衣,戴着墨镜,手中还操着铁棍什么的,神情紧张地东张西 望,似乎要干什么大事一样。我疑惑地问如兰:“这伙人是监工吗?” 如兰说:“托运站与托运站为了争夺货源,总要聚众血拼,那些光头黑衣的 人,都是老板雇来的打手。” 我有些担心,因为晓林就在这儿打工。 到了快下班时,听得公司有人在议论着托运站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铁棍、 大刀都用上了,死伤了好几个人。特警都出动了,抓进去许多人。我的心不安起 来,飞奔着去了胭脂汇。还好,晓林一个人正在大杂院里洗米做饭。我走过去拍 着晓林的肩膀说:“刚才听到托运站聚众斗殴,死伤了几个人,把我急死了,跑 得心都跳出来了。” 晓林说:“真是很可怕,两伙人铁棍的铁棍、刀子的刀子,混打一起,不要 命地向对方砸去。我们几个装卸工躲在一个墙角里不敢吱声。我看到一个家伙操 着一根铁棍砸着一个人的脑袋,那人就扑通一声倒下了,脑浆都出来了……” 我点了支烟,对晓林说:“那儿的活儿这么累,又这么危险,我看你别干了, 到我们公司的工地上干活吧,工资是低一点,可没有那么可怕。” 晓林笑道:“不行啊大哥,老板扣着工资不发,只给我们一点生活费,说要 到年终一起发。我干干再说,我会注意的。这不,我早早地溜回家做饭了。等会 国民、建国快要回来了,大哥今晚就在这儿吃吧。” 我点了点头。兄弟们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真想把酒痛饮、彻夜长谈一 番,以慰藉兄弟情谊。身在他乡,天天面对着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心头时时 泛起孤独、荒凉的感觉,唯有与兄弟们相聚一起时,才有了一种踏实而欢快的心 情。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