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情窦初开的国民突然一脸喜色地来公司找我。房东大娘给他介绍了一个本地 女孩,叫周敏华,就是这郊区农村的,家里就她一独生女,所以要找上门女婿。 国民与敏华见过两次面,还一起看过一场电影。今天,敏华让房东大娘告诉国民, 晚上去她家吃饭。国民要我陪他一起去。国民是个实心眼的人,对于男女恋爱的 事一直不开窍,从小学开始到读完初中,他与女同学从来不说话的,女同学有事 儿对他说话,他的脸就会浮上红晕,眼睛会躲闪开去,听完了就一溜烟走人。国 民在老家种地干活那阵子,正是青春年华,便有媒人介绍对象,但国民总是无言 回避。有一次,媒人与国民的爹娘说好了第二天让国民去邻村一个姑娘家相亲, 晚上,国民对爹娘吱吱唔唔了半夜,就是不愿意去相亲,惹得国民的爹娘发火大 骂,骂他是个不忠不孝之子。到了次日,媒人上门来,国民的爹娘找不到国民了。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帮助两个老人四处寻找,可就是没有国民的踪影。到了傍晚, 我与晓林、建国终于找到了国民,原来他一个人躲在高粱地里,抽了一天闷烟。 国民的爹娘七窍生烟,觉得很没面子,然而对这个老实木讷的儿子,做父母的终 究无计可施,只好任其自然。没有想到,国民在这江南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这 使我欣喜不已。 青青草是从广州乘列车北上的。她说这样可以领略沿途的风土人情,比乘飞 机更有情趣。她说长这么大还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从她上车开始,我俩不断地互 相接收、发送短消息,情不自禁时还互通电话,这电话粥一煲起来就是一、二个 小时。我俩的感情突然猛烈地升温了。想象着相逢一笑的激动时刻,我觉得每一 秒的时间都是那么的缓慢与漫长。 国民特意去理了一个发,穿了条毕挺的白衬衫,显得面目一新、神气十足, 手中还拎了几大包时下流行的营养品。 沿着国民指点的路,我把车驶出了新城区,沿着乡村公路向西而去。现在的 新城区,由于经济的发达,村村都通了公路。沿路是大片的粮田与桑园。这时, 艳红的夕阳悠闲地挂在树梢上,初夏烦闷的空气渐渐地凉爽下来。 敏华红着脸站在前面桑园的路口等我们。国民对她介绍了我后,她的脸蛋更 红了,低头叫了我一声:“大哥……” 沿着桑园小路往里走,两旁是嫩绿的桑叶,茂盛而又蓬勃,残阳的余晖在绿 叶上洒下一片碎金。这江南乡村真是太美了。穿过这片桑园,就到了敏华的家。 家门前有一块晒谷子用的水泥地,然后是一排平房,放着农具等一应杂物,再进 去是个小院子,打扫得非常整洁,接着是一幢两层的楼房,楼下是堂屋、厨房, 楼上是睡觉的房间。 敏华的父母一脸淳朴厚道。见我们进去,就一个劲地让座,泡茶递烟,忙得 不亦乐乎。热情好客得让我和国民很不好意思。敏华一进屋,就到厨房忙去了。 不一会儿,系着围裙的敏华把火腿蒸鸡、糖醋排骨、红烧鲫鱼、水煮河虾等一一 端上桌来,最后上来一道菜是红烧酥蹄,香气扑鼻。敏华的父母不断地给我们劝 酒添菜,热情得让我俩真是不好意思。 我对敏华笑道:“敏华,你的手艺真好,我兄弟以后有福了。” 这一说,满桌子的人都笑起来了。敏华羞红了脸,只顾低头吃饭。国民红光 满面,傻傻地笑着。 回来的时候,夜已深了。我想去看看晓林,便随着国民走进了胭脂汇小弄堂 里的大杂院。建国与云萍他俩在羊毛衫厂加晚班。晓林已经睡了,听到我和国民 的声音,就要穿衣起床,我赶紧按住他,让他躺下来。我坐在床沿上,与他聊了 几句。晓林带着伤痛与失落从四川回来的一个星期内,整天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形容憔悴。在建国、国民的一再劝说下,他才慢慢平静了起来,现在还是在托运 站扛包。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依然是一副满身尘埃、身心疲 惫的样子。 晓林说起小芳时,还是忍不住悲声:“大哥,我真是窝囊废一个……扔了钱 不说,还丢了脸……” 我知道晓林对小芳是付出了真情的,这次恋爱失败的打击,几乎摧毁了他的 精神。我握紧他的手说道:“晓林,钱可以挣回来,丢脸的不是你,而是小芳。 振作一点,别把自己搞成这个熊样。只要缘分来了,你就会娶到媳妇了。” 姚总向如兰提出了辞呈,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三年来,他在工作上为如兰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平日里对如兰嘘寒问暖无比 体贴。特别是每当如兰生日,鲜花礼仪店总是准时地送来一束姚总签字的玫瑰花。 一个如此拘谨的中年男子,却洋溢了一派浪漫情调,图的就是要得到如兰的爱。 可是,如兰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姚总早就洞察到我的到来,使他的希望更加渺 茫。如兰与我走得越近,姚总越是不安。 如兰收到姚总辞呈,特意找他长谈了一个下午。坐在沙发上的姚总抱着头哭 了好久,最后他答应再帮如兰干几年。 我走进如兰办公室时,天已快黑了,可她没有打开灯。她郁郁寡欢地对我说 :“其实我早就对姚总说过,我与他没有发展感情的可能。可他还是一根筋地单 相思,搞得现在大家都不愉快。” 青青草打来电话说,她已在周庄。列车上认识了一个朋友,带她去江南古镇 看看,明天一早她就来新禾市。我忽然很担心,毫不设防的青青草与一个素不相 识的人在一起,让我极其不安。我想立即开车去周庄接她,来回只要四个小时就 够了。 可是,青青草亲昵地说道:“哥你放心吧,我不会丢失的,明天我们就相见 了,我一定要让你好好地抱我、亲我。” 我对自己的担心突然感到有点好笑。对青青草而言,我与那个列车上萍水相 逢的人一样,都是陌生人。凭什么我要怀疑那个陌生人不怀好意呢?说不定真是 个古道热肠的人。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心神不定,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呆在办公室 里,老是觉得青青草会突然地推门而入,扑到我的怀里。青青草就像我在照片上 看到过的一样,一身牛仔服,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因为周末,如兰带着晓雯去看望她父母没回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 去睡不着觉。套房里打着冷气,可我还是浑身躁热。眼前老是晃动着青青草的影 子,便起身上了阳台。 一阵清风吹来,顿觉凉爽极了。夏夜的天空浩瀚而又深邃,一轮皎洁的明月 悬挂在头顶,洒下一地银辉。我久久地凝视着这圆圆的月亮,对青青草充满了思 念。我在月光下,给她发了一条短消息:“你可知道我在明月之下深深地想着你, 你床前如水的月光就是我的相思梦。”等了好久,没有青青草发回的短消息。回 到房间,我按着熟悉的号码给青青草打电话,结果她已关机。只好怏怏地躺在床 上,在黑暗中想着心事。 迷迷糊糊地睡到了早上,我突然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青青草的气息 在我脑海里盘旋了一夜,这时却消失了。我给青青草发了短消息:“你起床了吗? 快上车过来啊,我在等你!”可等我洗漱完毕,她还没有发回短消息。 我立即拨打她的手机,依然是关机。 我的心仿佛被挖空了一般难受起来。从吃早餐开始,我不停地拨打她的手机, 直到中午、直到下午、直到又一个晚上——青青草的手机始终关着。 而她始终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 我几乎要发疯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发着短消息,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她的 手机,然而,青青草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一连几天,我的心头空空如也。整个人变得憔悴而又苍老,如同河边临风而 立的枯木一样长满了青苔。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