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当我和如兰在区政府民政办公室拿到了那张婚姻登记证后,看着喜形于色的 如兰,我虽然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但是沉滞的心情不禁轻松了起来。我感到自 己疲惫的心灵终于有了停泊的港湾。随后,我们去了江州市区已预约好的“红玫 瑰”影楼拍摄照片。 如兰本来就是一副美女相。娇小的身子、白皙的肤色、妩媚的大眼睛,独具 一种自然天成的风韵。经过影楼化妆师的匠心点化,更是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以她这般俏模样,无论是洁白的婚纱、欧洲风情的礼服,还是绛色的旗袍、古典 雅致的唐装,都是那么的和谐而高贵。此时此刻,她已不再是一个在商场上奋力 拼搏的女强人,而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在“红玫瑰”影楼拍摄的十个小时 里,如兰的笑容是如此的亮丽、如此的迷人。那个烫了满头红发的摄影师在拍摄 的过程中,多次对我俩笑道:“帅哥靓女,天作之合。”我与如兰相视而笑,沉 浸在梦幻般的快乐之中。 回到凤凰公寓我俩的爱之巢里,已是天黑了。如兰搂着我吻个不停。她在我 耳边兴奋地呢喃道:“旭明,我太幸福了……我真的好幸福……”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搂着她,吻干她的泪水。可是她那激情洋溢的泪水怎 么也挡不住,尽情地汹涌而来。我感动于如兰的炽热感情,紧紧地搂着她,深情 地说:“如兰,让我们就这样相爱一生,永不分离!” 我相信如兰的幸福感是真实的。可是,当我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时,内心深 处却浮上了一种虚幻的感觉。这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如兰兴奋地累了一天,一挨到床上,就沉沉入睡了。我坐在床沿凝视着睡梦 中的如兰,她的睡容是如此的安详与甜蜜。她脸上的红晕已渐渐褪去,嘴角上隐 隐浮现出宁静的笑意。我轻轻拂去她前额的乱发,深深地吻了一下。 当如兰从“红玫瑰”影楼取回拍摄的婚纱照片后,便依偎着我,快乐地翻阅 着一张又一张照片。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娘。每一张照片上,如兰的脸上洋溢着幸 福的笑容。她把一张我俩相拥亲吻的合影放进影楼赠送的红木相框里,安置在床 头柜上,对我笑道:“这是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我纠正道:“怎么是回忆呢?这是我们的现实生活的写照!” 如兰靠在我的怀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是啊,如果生命能够永恒、如 果幸福能够永远……那该多好。不过,因为有了你,我这一生已无憾了。” 我拥着如兰,吻着她的脸说:“我们的幸福地久天长!” 如兰无言而热烈地回应着我的亲吻。 那一夜,如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入睡。她与我讨论着举行婚礼的事儿, 精神亢奋起来。她一会儿说要在江州市的五星级宾馆新兰大酒店举办盛大的婚宴, 一会儿又说要与我去欧洲旅行结婚。后来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市城建局要组 织一批建筑行业的老总春节后去东南亚考察。她兴奋地对我说:“明天我就去报 名,我们一起去,在浪漫的东南亚风情中度过我们的蜜月。” 听着她那激情洋溢的声音,我似乎看到她神采飞扬的眼睛在黑夜里灼灼闪光。 而我的眼前升腾而起的是一片火红的红高粱地,正在熊熊地燃烧着。那赤热 的火海映红了亚妮羞涩而幸福的脸蛋。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们的灵与肉在 大自然的怀抱中合二为一。 我的眼泪悄悄地滑落下来,那片火海倏然熄灭了,世界归于一派寂静。 昏昏沉沉睡醒过来,一看手表已是早上九点钟了。如兰犹在沉睡中。我轻轻 起床拉开窗帘,天色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表情地沉着脸。我一打开手机,立 即有电话打了进来。居然是云萍的声音——她在哭喊着…… 我头晕目眩了一下……这时我看到,建国踩着满载着羊毛衫的三轮车穿越国 道去门市部交货,一辆货车失控似地追上了他,建国连人带车被撞飞了十多米路。 建国的身子如同一只蝴蝶一样轻盈地飞起来,然后沉重地落在了公路上。如一棵 被锯倒的大树一般沉重地落在了公路上。 我扔下手机,手忙脚乱地套上毛衣。如兰醒了过来,惊恐地看着我问道: “旭明,发生了什么事?”我顾不上回答,旋即冲出房门,两部电梯全被占用着, 我疯狂地按着两部电梯的按钮,终于有一部电梯打开了,我迫不及待地钻进电梯, 关门下楼。 当我驾着车赶到国道红绿灯口时,国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人。警察已经赶到。 警车在锐利地呼啸着。我奋力挤进人群。——只见建国的那辆三轮货车被撞得散 了架,歪在一边。包装完好的羊毛衫散落一地。几个神情严肃的警察正在忙忙碌 碌地拍照、勘察。这时我看到建国就仰天躺在不远处的路基上,一动不动,地上 淌满了鲜血。“建国!”我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一个警察立即挡住了我,厉声喝道:“不准进来!” 我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那个警察,那警察猝不及防退了一步,我扑到了建国的 身边,跪下来哭叫道:“建国、建国……!”我小心地把建国的头抱在怀里,他 毫无知觉。我的心底一凉,沉沉下坠,泪水滚滚而下。 救护车已赶到了。两个警察上来,合力把我拖开。我的双膝跪在血泊中,只 是死死地抱着建国不放,失神地哭喊着:“建国,你不能死啊……建国!”暴怒 不已的警察以过人膂力掰开了我的双臂。当我一放开建国,浑身便虚脱了一般, 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任凭警察把我拖离了现场。 我被警察扔在了国道外的人行道上,这才看到云萍和国民,他们哭倒在我身 上。四周围满了人,看着我们三人抱头恸哭。伤心的天空已开始飘下丝丝小雨, 夹带着片片雪花。我的心寒冷极了,我的泪凝成了冰霜。 三天后,经过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全力抢救,建国终于苏醒了过来。在建 国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三天三夜里,我和国民、云萍日夜守候在医院,累了困了就 在走廊的长椅上打个盹。如兰每餐送来的饭菜,我们几乎原封不动,都没有胃口 吃下去。 建国还在特护室,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期。就在建国苏醒过来的那一天,他 的爹娘也从山东赶到了浙江。当建国的爹娘走进医院时,我和国民、云萍便拥着 他们在医院的大厅里瘫坐了下来,大家以哭泣表达彼此无以言表的感觉。医院的 保安小跑过来,严肃地对我们说道,都站起来,不准哭闹。 其实,我们都是连站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