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菲坐在石旷日家门口等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半夜三点,连小黄都睡了,她还是继 续等着,事实上她已做出决定,今天她会等到天亮再坐早班公车回家。 离开的日子近了,石旷日却突然不再和她联络,这让她很担心;而姊姊也一直不动 声色,任凭她一再哀求、吵闹,始终冷静得不为所动。 她天天坐在石旷日的家门口等,却始终不见人影。 正在打瞌睡,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马上惊醒。「旷日,你回来了!」 她漾起甜美的笑容,「这几天我都找不到你,好担心,你去哪了?」担心的摸摸他似乎 削瘦的脸庞。 石旷日看到苏菲的眼神是激动的,但一想到他对薇琪姊做出的承诺,立刻冷却了。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思念的滋味,他想她想到发狂,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所以这几天他夜夜失眠,焦躁到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又怕一见到她后硬不下心肠,更 不知要如何对她开口,只好选择逃避。 他挥开她关心的手,冷漠的说:「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干嘛?喂蚊子?」 「蚊子?不会呀!我都没有被晈。」她一脸纯真,对他突然的冷漠感到无法理解。 「旷日,你这几天怎么突然不见了?」 「你管这么多干嘛?烦死了!」他决定就在门口和她说清楚,不打算再让她进屋里。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而且这几天特别热,我想你可能是去别的地方睡了。」顶 楼房间没有安装冷气,一热起来根本睡不着。 他沉着脸,看着她的脸说:「卫生棉,你下个礼拜就要回美国了吧?东西都收拾好 了没?」 「什么东西收拾好了没?我不回美国,我要待在台湾。」台湾才有石旷日,有他的 地方才是她的归属。 「你很蠢耶!待在台湾干嘛?」他很故意的问。 「我要和你在一起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样,看起来是这么的单纯。 「跟我在一起干嘛?我们都要分手了。」他硬着心肠说话,却无法看她的脸。 「分手?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帮我买便当和打扫 房间,你还会什么?你有女人味吗?你知道什么是做爱吗?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你会 玩乐吗? 「不!你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我快烦死了,要不是你送上门倒贴,我才懒得理你,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屑碰你吗?那是因为你蠢死了,你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蠢娃娃。」如 剑般伤人的话语从他的口中一字一句的吐出,每说一句,他同时也感受到连他自己都受 到重伤了。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他不得不这么残忍的对她! 「才不是这样呢!我会改进,我以后不会再一直烦你,我可以改,也可以学,旷日, 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不要分手!」泪如雨下,她哀求的拉着他的手。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她开始感觉到石旷日特有的温柔,走路时他会记得放慢脚步等 她;逛夜市时,人潮太多他会把她搂在怀里步行,不让她被人潮淹没;有时候不再去一 些她讨厌的地方,他们会像一般情侣般腻在一起一整天;晚上他会载她回家,不过在巷 口就放她下车,因为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要低调。 虽然改变不大,他还是一样的没有耐心,一不耐烦就会对她发脾气,但她就是知道 石旷日慢慢的在收敛脾气,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怎么会在一夕之间风云色变,她的旷日变了,冷酷的提出分手,她的旷日不要她了! 他强忍住心底起伏的情绪,装作嫌恶的挥开她的手,「又哭,你就只会哭,长大一 点好不好?这就是成人的世界,合则聚,不合则散,一切都要心甘情愿,所以我才说你 只是个小孩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他硬着心肠当着她的面将房门打开,又硬生生的甩门,将哭泣的她独自留在门外。 一进屋,他立刻拨电话,「喂,小丁,你现在过来我家载苏菲回去。」 「大爷,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耶!干嘛命令我?再说你才是她的男朋友吧!」她 躺在床上一脸的不爽,她又不是计程车,偶尔他也该尽尽男朋友的义务。 「现在已经不是了,拜托你。」说完他就挂电话,他知道小丁会懂的。 凌晨四点半,小丁出现在石旷日的顶楼,载回伤心欲绝的苏菲。 天空还下了一场零星的雨,好像在演电影一般,呼应着苏菲的心情——她的心好像 破了一个洞似的,直到此刻她才终于了解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黑暗中配合着萤光,映照着跳舞的男男女女,音乐大到震耳欲聋,可石旷日却像是 听不见,他只是想着苏菲那伤心的身影,并看着舞池中狂乱舞姿的人们。 忘了她吧!他必须对她放手。 突然有名女子接近他,他可以看到在她薄薄的衣衫下的婀娜身材,而她娇笑的耳语 更在他的耳旁吹着气。 女子早就注意到他了,看着他坐在吧台不发一语,身旁没有半个朋友,就只是一个 人独自喝着闷酒,他俊帅的酷睑激起了她想征服他的欲望,一夜春宵是她常玩的游戏。 「我叫小猫咪,你叫什么?」 「你叫小猫咪,我就叫大野狼。」这是调情的行话,他早就练就一身好功夫。 「那么,大野狼,我们找个地方觅食怎样?若是找到就让你把我给吃了。」 他很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为何,而最简便的觅食地点就在他顶楼的房间。 自从他做出决定后,就一直挥下去苏菲那恼人的倩影,让向来好眠又重眠的他连续 失眠,精神变得很差。 他心想,也许像以前一样拿个东西来搪塞一下应该可以度过这痛苦的时期,于是白 天他用工作来塞满,晚上则靠酒精和女人来陪伴他。 他的生命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过,他不该被别人影响,他讨厌受人牵制……像这样不 受控制的低落情绪可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带着那名女子边调情边回到住所,两人因酒意而不停的笑闹,却在抵达门口时突 然停住。 一道小小的身影又再次蹲在他家门口打瞌睡! 她一听到声音,马上惊醒,「旷日,你回来了呀!」她静静的看着他和他身边那浓 妆艳抹且打扮火辣的女子。 「你来干嘛?」他的口气很凶。 「她是你的新女友吗?」苏菲硬是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看向他身旁的女子,良好的 家教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过分的话语。 「关你屁事,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还在这里干嘛?」他困难的出言伤她,别过头 不敢看她,只因他完全不忍心看到她难过的表情。 可他却得不断的刺激她,让她对他断念。 「我……想跟你谈一谈,也想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假期。」她颤抖的说,眼泪 盈眶,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不看她,对着身旁的女子说:「我送你回家。」 苏菲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但还是坚强的撑住,慢慢的说:「你要送她回家?那我会 在这里等你的。」她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以前不管她赶公车赶得多急,石旷日都不 为所动,很少主动说要载她回家。 她感到自己有些嫉妒,却也只能黯然接受。 「随便你,要等多久都随便你,也许我根本不会回来,你最好不要等。」石旷日冷 漠的带人离开了。 「喂,大野狼,她是谁呀?」那女子好奇的问。 「不关你的事!」 「你真的要载我回家?我穿迷你裙耶!」 他跨上机车,「你自己回家吧!我的机车是从来不载女人的。」说完就呼啸而去。 「我还不想让你载呢!」那女子立刻打了通电话,二十分钟后,便有人过来将她接 走。 临走前,那女子还在欷嘘,明明就爱着人家,却又在女孩子面前拿乔,是搞什么呀? 她一看就知道那个男人是在情殇中! 石旷日以时速一百二的速度驰骋在台北街头,想让自己混乱的心平静下来,却发现 不管风吹得多大,都无法吹去苏菲看着他那绝望的神情。 他无奈的在街上游荡甚久才回去,才走到家门口,就发现她仍蹲在那里,眼神呆呆 的直视远方,就像一尊面无表情的瓷娃娃。 「你还在呀?有什么话快说,我要睡了。」事实上,他已失眠一个礼拜了。 他开门让她进去,她默默的坐在他的床上,此时,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小电风扇旋转 的声音。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及膝洋装,像个天使般的纯静,她解开一颗颗的扣子,露出单薄 又清瘦的胴体,洁白的肌肤完美无瑕。 洋装如花办般散落一地,只剩下纯白色的内衣裤,她略显僵硬的抱着他,不知如何 反应。 「美国回来的女生都和你一样不要脸吗?」他狠下心肠恶毒的问,却做不出推开她 的举动。 「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你……陪我一晚好不好?这样我明天会乖乖的回美国,再 也不来烦你了。」泪又如雨下,她抬头望着他,眼底写满了爱恋、不舍与绝望,那表情 让他很难不动容。 她青涩又不安的吻他,猜想也许下一秒他就会推开她。 但他并没有——他根本做不到对她粗鲁,在言语上折磨她已是他的极限——他任凭 她用着笨拙的技巧吻他。 他先是不回应,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让她的吻完全起不了任何波动,她无助的像 是对着一颗石头亲吻,正要退却,却被他一把抓住;接着仿佛山洪爆发,他狂乱的回吻 她,像是要把她吻到他心底的最深处。 狂乱的吻落在她的眉、眼、唇,甚至不够似的,他啃咬她的锁骨一直到她胸前的白 嫩,他,不顾一切了…… 他黝黑的大手逗弄着她全身的细胞,爱,已是义无反顾,他狂乱却保留温柔的试探 着她的反应。 她也不顾一切了!她像是被火燃烧似的配合着他。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尽量维持最后一丝的理智,天知道,他真不想伤她…… 她将他拥得更紧,很坚定的说:「我不会后悔……我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你。」 他将她的腿分开,知道她已为他准备好了。 他长驱直入的挺进,与她结合为一体,他狂乱的要了她,却也极力的想保持温柔。 他俩结合时,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是喜悦也是痛楚,汗湿的两具身躯彼此磨擦 着,勾引出更强大的欲望;疼痛过去,他带领她飞向更欢愉的天际…… 爱火狂烧后,他俩都已不能再回头! 云雨过后,他紧抱着她沉沉睡去,两个赤裸的身躯紧紧连在一块,他的大手还紧紧 箝制她,让她连动都不能动。 他已失眠多日,没想到最好的安眠药竟会是她的怀抱。 她爱怜的看着他新生的胡碴,发现他眼睑下还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她有点担心,她 走后,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快天亮了,她小心翼翼的移开他的大手起身着装,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离开了, 「别了,我的旷日。」 清晨石旷日起身,床上还有她遗留的香气和骇人的红痕,这说明了昨夜并非是一场 空。 他发现小茶几上留有一张纸条,那是她的笔迹,总被他笑像是蚯蚓,歪来歪去的— — 旷日: 我回美国了,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好的暑假,也谢谢你陪了我一晚。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梧桐更兼细 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地,怎一个愁字了得?」 还记得我把这首词当成情诗,闹了一个大笑话吗?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因为我并不 凄惨,因为我是认真的爱着旷日,我绝不后悔。 谢谢你收养小黄,我知道你会做得比我好。 苏菲 他握紧手上的纸条,心像是缺了一块,他已有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接下来的日 子,他不再堕落,每天正常上下班,生活比之前还要正常,甚至也不再去声色场所,只 是更努力的工作着。 他知道自己的心破了一个大洞,可他勉强自己要回复到正常的生活,并告诉自己, 没有了苏菲,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每当吃便当时,他会想起她为他无怨无悔的跑腿;看到凌乱的屋内摆设时,他 会想起她曾为他拚命的收拾着;甚至是在清理小黄的排泄物时,他也会想到她。 行为是可以控制的,但心却无法控制,他控制下了自己对她的思念,他好想她,甚 至痛恨起自己以前拒绝与她拍照的事,不然至少可以有她的相片一解他的相思。 虽然爱一个人对他来讲还是很陌生,但他可以为了苏菲而学习,一想到有朝一日他 能和她厮守一辈子,他似乎也不再排斥那些爱啊情的事了。 两个月后,在经过痛苦的挣扎与不停的自问反省后,石旷日终于认清楚自己的真实 心意,回到睽违已久的经纪公司。 他要告诉薇琪姊,他是真心喜欢上苏菲,请她放心的将妹妹交给他;从此以后他会 更认真的工作,将苏菲照顾得好好的,他才刚得到亚洲设计大赏的新人奖,他一定有能 力带给苏菲幸福的。 而他也准备飞到美国去请求苏菲的原谅,更想得到薇琪姊的支持。 然后他们会结婚,姓石的小萝卜头也会一一诞生,他一定会拚命赚钱,让苏菲得到 最大的幸福;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他和苏菲的家。 「Hi,石大设计,这么久没来,很大牌哟~~一直推通告。」杰森对着石旷日说, 他也是个模特儿,和石旷日平日的交情不错。 「我要找薇琪姊,她在吗?」他的口气中充满了热情。 「薇琪姊?她回美国去了,工作也辞了,听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石旷日闻讯为之一震。 「好像是薇琪姊的妹妹在美国发生车祸死了,薇琪姊的父母因受不了打击而崩溃, 所以薇琪姊举家迁到美国去陪两个老的。」 「她妹妹?死了!」石旷日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冷却结冻,苏菲死了?!怎么会? 她怎么能不等到他回去找她就走了……他不自觉的掉下一滴泪。 他连苏菲叫什么中文名字,她美国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而她就这样消失了! 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爱她;他还没有请求她原谅他,而她就这样死了! 虽然从小他就已习惯失去,但生平头一次,他在面对失去后,竟感到无力而抓狂。 原本已在家具设计展业小有知名度,眼看就要有飞黄腾达的事业的石旷日,出乎众 人意料之外的突然改行室内设计,在室内设计这一行里从头开始,并且就从那一刻起, 他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他的心早已随着在听闻苏菲死讯的当下,便坠入地狱,永不翻身。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