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午夜惊魂(16) “爹妈给的,没有办法。”秦天贵又补上一句说,“当兵以前祖宗三代都是 咱钦定煤矿上的下窑鬼,脸虽然黑点,心比炭火还红,要不军首长不会让咱开路 虎的,今天回来探亲,还真是想为家乡做点贡献。” 收费员姑娘释疑了,因为秦天贵还真就是钦定这边很地道的乡音。于是就把 百元大钞递回来,开了绿灯起杆放行,一边还说:“一路走好!” “多谢姑娘美言!”秦天贵如获大赦,急忙驱动路虎离了收费站,直接拐上 了县城环城路,向着天星峪飞驰而去。 天星峪距这个夹皮沟一样的山涧小县城走大路十八公里,小路步行至少也有 十五公里。从初一到高三毕业中的六年,为了省钱秦天贵风雨无阻地坚持了六年 的走读。记不清磨破了多少双母亲和桂姐纳好的鞋底,可以说连盘山路上的石头 蛋都磨光了许多。也许正是这山间风霜岁月的磨砺,才玉成了秦天贵考上国家名 牌大学的宏愿。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战备最为紧张的时候,一位军旅作家随部队野营拉练途经 天星峪,之后不久在北宁省的文学期刊上就登出了一首描绘太梁山村天星峪的诗 作。这首短诗以白描的手法,只用了两个短句连标点符号不到二十来个字,就力 透纸背地刻画出了这个山窝小山村的自然地理风貌:“挂在太梁半山腰,甩下一 条盘山路。” 毋庸赘言,这一“挂”一“甩”便凸显了天星峪最重要的风貌特征。也正是 在这样风雨剥蚀何所惧的自然环境中,锤炼了山里人的钢身铁骨和为国为民的奉 献精神。秦家一门三代英烈,秦天贵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为抗强敌而应征入伍,先 后为国捐躯。秦天贵出生在最不该出生的一九六○年,那是全民饿腹菜色罩脸的 饥荒之年。如果不是母亲持家有方,能把榆皮、榆钱、榆叶、马齿菜、扫帚苗、 银毫、青叶菜和芽葱都能做成庄户人家的养命餐,也许二百多公里以外的九州市 就不会有一任两届叫秦天贵的市长了。 十八公里的里程要是在高速上,对路虎来说也就几分钟的事,而到了这盘山 公路上却要走二十多分钟。三百马力,八缸4.2 排量的路虎浅吟低唱着很轻松地 爬上了海拔标高八百六十米的楸木梁。在太阳刚把笑脸在东山峁上伸出来,金子 般地光芒洒满天星峪沟岭坡洼的时候,秦天贵驾着路虎回到了他的生身之地,开 始了他逃亡路上的第一站行程。 6.甩钱 秦天贵把路虎停在了自家石门楼外的大柿子树下,带好了手刹。 他提上给娘准备好的一大兜营养品,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捆整装百元大钞面额 的人民币,掂在掌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报纸紧紧地扎裹严实夹在掖下。这捆整 装十万元的人民币是通常银行里用机器打捆整装的,沉甸甸夯扎地一点暄和松泛 劲也没有。记不太清是谁送的了,大约不外乎是为了提官的事。事肯定是也给人 家办了,要不就不会心安理得收人家钱的。花钱买官的事是一定要讲落实的,让 人家光花钱而办不了事,十宗有八宗是会有后患的。现在的问题是秦天贵自问无 愧于心,凡答应过的事都办到位了,这无妄之灾还是找上门来了。徐有田小不点 这个狗娘养的,本来多年的媳妇让你熬成婆了,吃不得专案组一点苦头,就把老 子也给咬出来了。 所以他回来给娘送这十万块钱的时候,还是犹豫再三而又再三犹豫。他知道 白发亲娘的为人处世脾气性格,不明不白之财是分文不沾手的。如果以后专案组 找不到他恐怕也定会来天星峪家里排查搜寻,娘如果知道他犯了案子,手里有钱 不用逼问就会悉数上交的。然而静心再想,他此一去生死两茫茫,不见娘一面, 不给娘留些钱岂不是老人家等于养了个不忠不孝的狼羔子!思来想去,秦天贵狠 了狠心跺了一下脚,心想事已至此,不可能尽善尽美不露任何马脚了,已经是不 忠而且是大不忠了,姑且尽一下孝道,就算客死他乡,也算为娘身上没有白掉下 自己这块热肉。 秦天贵在踏上自家门前的光石板路面时,还举目回顾了一圈自己跑哒了十八 九年的小山村,这时候他非常怕有人来他家串门和向他嘘寒问暖,乡里乡亲的见 他这么大的官回家探母来了,难免要奔走相告的。还好,这挂在太梁山腰的小山 村原本不过二十几户人家,而且都分散在峪掌坡洼各自为阵,这些年脑瓜稍为灵 活一些手头上能挪动几个钱的都搬下山,许多还都到城里买房租房做生意去了。 村里留守的几乎看不到什么年轻人,大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家在留守这山窝 窝苟延时日。再也看不到童子雀跃、竹马相戏,扶老携幼的山庄乐居图了。若不 是因为与前妻离异,母亲一气之下死活不在城里住了,老家这石头院也就不会有 人再回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