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俊兰和沈岩相偕来到上海的一家茶馆,李承恩已在那里等候了一会儿,他来茶 馆是向俊兰通报沈太太对嫣凤的发落办法。沈太太要把嫣凤送给的黄五爷堪称上海 滩一霸,专做黑帮买卖,是个耍枪斗狠的角色。他手下有一票人,专门替人对付仇 家,连着做了几起“种荷花”的案子,但官方都草草结案,令人发指。所谓“种荷 花”,就是在活人身上绑上铁板,扔进黄浦江里,美其名曰“种荷花”。沈太太还 特别交代黄五爷,要把这事弄成“意外”。李承恩受命于太太,已经跟黄五爷联系 好了,黄五爷正在伺机下手。 李承恩始终不明白少爷、少奶奶为什么要拯救嫣凤,就算她没跟少爷如何,但 她一直是默认这事的,这岂不是在污蔑少爷吗?再者,她在背后说了少奶奶不少坏 话,这次虽然对嫣凤下手重了些,毕竟斩除了后患。 俊兰和沈岩十分感激李承恩能帮助他们拯救嫣凤。其实俊兰帮嫣凤的道理很简 单,她认为追求富贵生活的动机本无过错,只不过她年龄尚小,自作聪明,随着思 想日益成熟,她会痛改前非的。而沈岩想救嫣凤的动机就更加单纯,他总觉得沈家 虽富甲一方,但缺了点什么,俊兰来了以后,他才明白,沈家缺的就是一份善、一 份情。他决定亲自拜访黄五爷解决嫣凤的事,不想让沈家在这个世界上又多出一个 仇人。 回到自己家里,想起“种荷花”,想起李承恩最后的叮嘱,俊兰忧虑地在房里 踱来踱去。沈岩微笑地看着她,好像在欣赏一盆兰花,一幅油画。俊兰并不是个胆 小的人,她敢在成千上万的人面前冲到最前方摇旗呐喊;她进过巡捕房,接受问讯 的时候,一样义正辞严,毫无惧色。但这次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怕沈岩去见 黄五爷,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爱情能使软弱的人坚强,也能使坚强的人软弱。 沈岩热烈地拥吻着她,她不平静的心才在他温柔的臂弯里渐渐平静下来。 事不宜迟,第二天李承恩便带沈岩来到赌场外,请保镖知会黄五爷。沈岩、李 承恩随保镖进入赌场,只见赌场内人头攒动,乌烟瘴气,下注、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们穿过人群,进入内室。 内室是一处气派非凡的办公室,黄五爷高大孔武,一串豪迈的笑声之后,用力 地握了握沈岩的手,说道:“从来只听说富康钱庄有个沈大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 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沈岩道:“黄五爷这两年声名大噪,想在静安寺旁造座私人花园,和罗迦陆女 士的哈同花园两相呼应,这件风雅事,我倒听说了。” 黄五爷一怔,旋即朗声大笑,点了雪茄边抽边说:“没想到大少爷足不出户, 却也知道有我这个人哪。” 沈岩恭维道:“有些人很难让人不知道。” 黄五爷十分受用此话,高兴地说:“好,沈少爷今天找上黄某,有啥事尽管说, 冲着和沈夫人的交情,一定照办!”沈岩说:”不巧的是,这事倒和五爷、家母之间 的交情,有些冲突。“ “哦?”黄五爷眉头一蹙。 “不瞒您说,家中有个丫头,叫嫣凤,家母不喜欢,但是我中意的人。” 黄五爷打量着沈岩:“……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知道家母和您打过招呼,李经理在这中间也两相为难,所以,我亲自登门 拜访,想找个两全其美之策。” 黄五爷面露难色:“我已经答应过沈夫人了……” 李承恩不失时机地奉上一只精致的木盒,沈岩打开,是尊玉佛。黄五爷细看佛 像,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他爱不释手,不禁连连赞叹道:“做工真是细致呀。” “能博您赞赏,沈某深感欣慰,就请您留下吧。” 黄五爷正犹豫的当儿,沈岩乘胜追击:“黄五爷,有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那……就找个替死的吧。”黄五爷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还在欣赏佛像。 沈岩摇头道:“不,不要有人受伤害!” 黄五爷一时犯了难。 “其实不难。上海一天之内失踪的人不计其数,黄五爷扯个谎不会有人怀疑, 至于将来万一家母听到风声,就说是我的主意,有事我扛,决扯不上黄五爷。” 一句话解除了黄五爷的顾虑。他痛快地说道:“好,有担当,有胆识!我黄某 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回到家后,沈岩向俊兰细述了会面的始末,并告诉她送给黄五爷的是一块假玉。 俊兰大惊失色,沈岩却一派悠闲自得,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似的把俊兰揽到怀里, 亲热起来。 吃过晚饭后,俊兰到父亲的房间里陪老人说了会儿话。父亲鼓励她要自强,无 论沈家有多大的产业,也不可坐享其成,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事,只有自己掌握了 真正的本领,才能不被人欺负。俊兰告诉父亲她很幸福,婆婆对她很好,何父颇感 欣慰。孰料这场充满亲情的谈话竟成为父女间的诀别。 夜深了,俊兰走进房间,房里灯光朦胧,沈岩正和衣躺在俊兰的床上,听见声 音忙站起来,羞涩地说:“对不起。”说完忙把床单拉拉直,低头往门口走去。 俊兰也十分羞涩,忙让开。这一让,却挡了沈岩的道。两人让来让去,终于还 是面对面地站住,有点尴尬,双双都红了脸,低下头去。迟疑片刻,沈岩又要走, 俊兰又让,两人再次面对面地站住,不由都笑了起来。 “你就在这儿睡吧,我去客厅睡。”俊兰转身往门口走。 沈岩慌乱道:‘不不不,还是我去吧。“说完抢着往门口走。 两人的手同时伸向门把手,使兰略快,开了门,沈岩不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 同时触电般把手松开,目光却相遇在一起。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交织的目光如丝 如线,把对方的心魄紧紧缠绕。 俊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已碰到了刚开的门,门啪的一声,轻轻阖上。俊兰 错愕,更加羞涩,沈岩却已跨上半步,深情地唤道:“俊兰……”他俯下身,两人 如醉如痴地相互凝视着,急风暴雨般地拥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第二天清晨,沈岩自房里走出,看见俊兰正准备着早饭。他走上前,从身后抱 住她。 “别这样,爸妈会看见!”俊兰嗔怪道。 沈岩没有放开:“就是要他们看见,知道我们这么幸福,他们会祝福我们的, 兰儿!”他吻着俊兰的秀发、额头,俊兰躲闪,沈岩逼她看着自己说:“我这辈子, 从没这么幸福、这么快乐过。” 俊兰娇嗔道:“这句话你早说过了。” “可当时我并不知道,你还能给我更大的快乐、更多的惊喜。” 俊兰羞得无地自容:“瞧你……你不怕我一下子听进去这么多甜言蜜语,消化 不良吗?” “好好好,那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跟你说。‘他看看里屋,轻声说道,” 爸还没起来吗?“ 俊兰说:‘帮我把这些东西摆好,我去喊爸妈起床。“ ‘你支使我做事?“ 俊兰回头一笑:“不行吗!”沈岩笑道:”你是惟一这么做的人。“ 俊兰打趣道:“我恃宠而骄啊。” 沈岩看着那一盘盘酱菜,心里荡漾起幸福的波澜。 推开父母的房门,屋里青烟袅袅,呛得俊兰嗓子眼发痒。何母手中正拿着一根 香烟猛吸着,每吸一口都伴随一阵凶猛的咳嗽。俊兰急忙上前拍母亲的背,帮她顺 气。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睛,她心生不祥的预感,往床上的何父看去,只见他安详地 紧闭着双眼,似乎再也不被世间的任何事情所烦扰。 何母抿抿嘴,嘴角带笑,眼里却在流泪。 俊兰惊退一步,她奔至床沿,颤抖地伸手去试何父鼻息,手仍停在空中便失去 了勇气。她轻唤道:‘爸,爸,吃早饭啦,爸……别睡了,够了,天大亮了,您睡 够了,起来吧!爸!天大亮了……爸!“ 何父面色苍白如纸,毫无反应,俊兰的泪水夺眶而出。 何母将烟拧熄,把没抽完的部分拉平,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素帕包起:“这是你 爸抽的最后一根烟,我要永远保存它,一辈子记住这个味道。” 俊兰发呆,仍不能接受事实:“怎么会?昨晚还好好的,明明好好的……怎么 会!”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退了几步,深呼吸稳住情绪,才又上前,握住父亲 的手,感情的洪流冲破了理智的闸门,哇地失声痛哭起来。 沈岩走到俊兰身边,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俊兰拉住他说:“岩,爸睡得 太沉了,我喊他不听啊,你替我喊他,告诉他我真的很幸福,他没有卖女儿,他没 有!你叫他不要愧疚,别胡思乱想,我幸福,我很幸福。你告诉他你告诉他,不然 他不会安心,你告诉他告诉他!”俊兰在沈岩的怀抱里哭成了个泪人儿。 一连几天的烦乱使沈太太消瘦了一圈儿。这一夜,她又是心乱如麻,直到天明 也未曾合眼,吴惜玉的影子总在她面前飘荡,还发出怪异的笑声,沈太太生怕自己 睡过去就会被这女人掐断喉咙,大眼睛紧张地瞪到东方泛白。第二天,她发遣仆人 们在祠堂的里里外外找人,草丛里也翻遍了,连一根针都未放过,但不见一丝人影 儿。祠堂后面那堵墙上,果然用炭灰写着那首诗。 沈太太看着那几行字迹,像看着一张张要把她吞掉的血盆大口。她命令祝妈提 来一桶水把字刷洗于净。几名仆人皆神色惶恐地回来禀告没找到任何人。沈太太横 下一条心,命令把花园后边那块地整出来,另盖一间祠堂,把祖先牌位移过去,然 后把旧祠堂烧掉。 沈太太的脸上杀气腾腾,仆人们见了个个缩头缩脑,大气儿都不敢出。 办完这最重要的一件事,沈太太驱车来到宜兴沈家新购进的面粉厂视察。她昂 首阔步,一如高傲的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土。李承恩、刘厂长左右陪同,工人、职员 们见到他们,莫不恭敬肃立。 沈太太正专注地聆听刘厂长的报告,忽然发现远处一名老工人像是害了病,咳 个不停。工头将一包面粉搁在老工人背上,他驮不住,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面粉撒 得到处都是。沈太太眉头一皱,马上吩咐把那工人辞退。刘厂长转头一派威严地走 了过去,工人顾不得伤痛,爬到厂长面前磕头求饶。沈太太见此情景好生不耐烦, 撇撇嘴,扭身躲开了。 她皱着眉头问李承恩,少爷和少奶奶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李承恩禀报她,丧事 已经办过了,可亲家太太就一个独女,少爷说再多住几天,陪陪岳母。沈太太心里 又升起一股无名火,儿子在人家家里倒有孝心了。这种不平衡转瞬间迁怒于俊兰身 上:肯定是何俊兰拖着他不让走,儿子倒像人赘到何家去了!她烦躁地吩咐李承恩 立即把两人带回同里。 夜色中的上海迎春大酒楼因少了霓虹灯的点缀,完全失去生气,像卸去残妆的 迟暮妇人,只剩枯槁容颜。 李承恩快步穿过厅堂,四下打量无人,朝大班走去。大班浓妆艳抹,妖冶迷人, 正抽着长烟,看着李承恩。这时的李承恩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颇有一番男人气概。 大班娇滴滴地把裸露的玉臂斜搭在他肩上,与他打情骂俏调笑着。李承恩没时间理 会她,逐屋搜寻着嫣凤。 嫣凤已经打扮得整洁一新,天真地等待着沈家来兑现他们的诺言。李承恩拿出 俊兰给的钱送给嫣凤,告诉她最好离开上海,离沈家越远越好,还告诉她要不是少 爷、少奶奶救她,她早已被沉进了黄浦江。 嫣凤从幻想的天空被重重摔回了地面,她紧紧地把那叠钱攥在手心里,像攥着 自己一辈子的命运。 俊兰和沈岩回家的时候,沈太太正和一个姓游的老板议事。沈太太为他们彼此 做了介绍。 游老板朝沈岩伸出手,沈岩却只点头致意。俊兰见状,忙上前轻轻握了握游老 板的手,说道:“久仰游老板大名,您在虹口那块地,什么时候盖房子呢?” 游老板惊叹道:“哦,你知道那块地?” “我在报社呆过,所以知道征地时曾有些纠纷。” “这样?”游老板笑对沈太太说:“沈夫人,看来您选媳妇很有眼光,富康钱 庄是不是要换人当家啦?” 沈太太脸略沉一下,看了俊兰一眼,旋即泰然自若地笑道:“您可真是高看我 儿媳妇了。她呀,纸上文章行,可世面可没见过多少,就怕一上战场,全乱了方寸。 游老板,您还要多包涵呀。” 游老板呵呵笑着,起身告辞。他刚一走,沈太太立即收起笑容,肃着脸走回大 厅。 沈岩说:“妈,俊兰父亲刚过世,为什么不让我们多待几天呢?回来也没什么 事。” “没事?你们万事不理万事不管,当然没事,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旅店?客 栈?你们哪一个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哪个把自己当成沈家人了?”沈太太走到俊 兰面前,对她说:“我忍了你很久,作为一个婆婆,我看着听着,一遍又一遍地告 诉自己,媳妇娶进来是要疼。要教的,所以,我没逼你什么,没怪你什么,可结果 呢?我得到了什么?别说一个思字,你们一个个,全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个个 都巴不得找机会啃我一口,刺我一刀!” 俊兰说:“妈,您这话从何说起呢?” 沈太太道:“从何说起,你自己明白。别人的媳妇是晨昏定省,你呢?这个家 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眼里可有我这个婆婆?” 俊兰认错说:“妈,这次是俊兰不对。” 沈岩说:“我也有错……” 沈太太打断他道:“我们沈家人人都有错!”说完看着俊兰:”你说,你爸生病 住院,我请了全上海最好的医生,用了最贵的药,我沈家还有哪一样对不起你?还 有什么力没有尽到?“ 俊兰上前说:“妈,这我都知道。您的恩情,俊兰会用一辈子来报答。您别生 气,气坏了身子不划算,俊兰担待不起。” 沈太太脱了俊兰一眼:“你还需要担待吗?有个好丈夫给你靠,你眼里还会有 我吗!”俊兰赶紧跪下说:”妈,俊兰上回和沈岩有争执,所以离家,是俊兰不对, 但这回真的是急事。“ 沈岩替俊兰争辩:“妈,俊兰她父亲过世……奔丧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必小题 大做?” 沈太太瞪了沈岩一眼,转过头去。俊兰知道沈太太更不会原谅自己了,忙拉住 她的裙摆,哀求地望着她。 沈岩埋怨地看了母亲一眼。 沈太太马上敏感地意识到了:“何俊兰,你别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你这是干 什么,挑拨我跟儿子的感情?我不是没当过人家媳妇,我不是没有过丈夫。” “妈,我没这意思……” 沈太太含着醋意说:“是,我是没个好丈夫,像岩儿这么疼你。我没你这么好 命啊,有丈夫可以依靠。” 沈岩说:“妈,兰儿是兰儿,您是您,你们对我而言都是一样重要的。” “是吗?”沈太太反问。 沈岩认真地说:“您比常人都难,可还是把我养育成人,撑起沈家这一片天。” 沈太太一听,开心了:“这还像句人话,起来吧!我可不是那种恶婆婆,只是, 玉不琢不成器。” 沈岩扶起使兰。 沈太太吩咐俊兰先出去,慈爱地把沈岩拉到一旁,闲话家常。 “岩儿,这么多天没回来,妈可想你想得紧了。” “我知道,妈。” ‘在何家,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稳?“ “好,一切都很好。” 沈太太哼了一声:“这可真是隔锅香啊,人家的哪样都好,自己家里的,什么 都不好。” 沈岩不由地笑了:“妈…… “我教训俊兰,那全是为你好。” 沈岩不解地看着沈太太。 “一个家里,总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你既然不肯唱红脸,那只能我来 唱了。” “妈,我对俊兰是真心的,她人很好……” 沈太太打断道:“我并没说她不好,只是,谢家树已经到了香港,听沈娟说, 他每天都在香港银行柜台里站着,好像很用功的样子。” 沈岩显然不愿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沉吟了一下说:“妈,我们不要管那么多了 好不好?随他去,现在我们的竞争对手,也不止他们香港银行一家,只要把我们自 己的事情做好了,不怕别人来挤压。” ‘可是俊兰就要去钱庄做事了……“ ‘你不信任她,就别叫她去好了。本来我就觉得钱庄的事太烦杂,俊兰可能不 胜其力。“ 沈太太白了沈岩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去做呀!” 沈岩哑然。 “我是怕俊兰跟谢家树里应外合……” 沈岩坚决地说:“我相信她不会。” 沈太太犹豫不决,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沈娟在香港有没有了解到姓谢的底细?” 此时此刻,在香港的一家酒店的咖啡厅里,沈娟正与谢家树举杯共饮。谢家树 穿着西装,打起领带,更显英俊洒脱。行云流水般的钢琴曲轻轻地流淌在空气中, 若明若暗的灯光下,他们互相凝视,彼此竟有一些朦胧的好感。 沈娟并没有忘记此次约请谢家树的目的。寒暄过后,她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 问道:“听说谢先生是学医的,怎么想到去银行里做事呢?” 谢家树猛然想起俊兰的话:她母亲怀疑我要和你里应外合,搞垮沈家。他笑了 笑,从容答道:“没什么原因,只是兴趣罢了。” 沈娟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谢家树正好借此机会表白道:“好男儿志在四 方,如果终身只是固守在一个领域,不去开发新的潜能,这一生不是有点浪费吗? 做医生确实可以救人于病患,但我必须完成原始积累才能开医院,我想在银行里做 事可以多挣一些钱吧。” 告别的时候,谢家树主动买了单。他告诉沈娟这是他第一次请女人喝茶。沈娟 听了不禁脸红心跳,心里那份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当晚,沈娟就给沈太太发出电报,说谢家树没有可怀疑之处。写完电报,她躺 在床上浮想联翩。谢家树“第一次请女人喝茶‘这句话久久萦绕于心际,使她心里 充满隐秘的甜蜜。 俊兰独自守着卧室里的一盏灯火,思念起母亲。在母亲最脆弱、最需要她安慰 的时刻,她却离开了她,她步至房门口,门外空荡荡的。她怅然回到房内。 深夜,她靠着墙角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沈岩回房后心疼地为她盖上衣服, 她却惊醒了,紧紧抱住沈岩,沈岩受宠若惊。 沈岩轻轻推开她说:“怎么了?做恶梦了?” “不!”她紧抱着他,”只是觉得心好空好空,空得叫人害怕,我要抱住你,紧 紧地抱住你,好确定你是在我的身边。“ 沈岩疼惜地抚弄着俊兰的头发说:“别担心,总会过去的!” “原谅我,今晚我格外脆弱!” “我明白,那就让我来承受一切吧!你放心,我发誓,只要你活一天,我决不 会轻言放弃生命,让你伤心,不管未来命运如何,我都会勇敢地活着,为你。” 两人正如胶似漆,沈太太忽然推门而入。沈岩、俊兰受惊般地放开对方,好生 尴尬。沈太太见他们又黏在一处,确实不怎么高兴。她对俊兰冷冷地说道:“我是 来告诉你,明天一早,我们回上海去。” “回上海?”俊兰惊喜地握住沈岩的手。 “岩儿,你呢?你去不去上海?” 沈岩来不及反应,俊兰期待地看着他说:“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吧?” 沈太太皱眉D ;诉道:“男人有男人的想法,你干预什么?” 俊兰忙低下头。 沈太太轻拉沈岩的手,踱到一旁,充满慈爱地说:“你是留下来照顾花草呢, 还是去上海陪妈?” 沈岩回头望了俊兰一眼。俊兰知道自己说不上话,扭过身去。 沈太太不满沈岩的反应,说道:“我看,就算去上海,也是为老婆,不是为妈。” 沈岩回答:“我去上海。” 俊兰喜上眉梢,沈太太百味杂陈。 沈岩说:“为兰儿,也为妈。” 沈太太幽幽说道:“是吗?我看,是顺便为妈。” “妈,我是真心的,爹走时我年纪小,不懂事,这次岳丈过世,我感触良多,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妈,以前我对你太冷淡了,总以为你天生 是个强人,没替你着想,以后,我会多陪你,帮你分忧解劳。” 一股热流暖遍沈太太周身,儿子从没和她说过如此富有亲情的话,她鼻子一酸 眼泪直想往下掉,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在媳妇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忙 找借口走开了。 俊兰也为沈岩的一番话感到欣喜,她一下子抱住沈岩说:“岩,我真高兴,你 能跟我们一起去上海,不管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妈,我都高兴。” “兰儿,其实我妈只是爱面子。她嘴上虽然说钱庄事情很忙,不要嬉戏玩耍, 可你真要回家陪陪你妈,她也不会执意反对的。” “真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其实,你这次生气回家,还是妈把我带到上海,叫我去 接你回来的。” 俊兰感动地说:‘’是吗?!“ “你别介意她,好吗?” 俊兰急切地说道:“我从来没有介意她!我既然是你的妻子,你的母亲就是我 的母亲,我会尽量不惹她生气,孝敬她、伺候她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