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人……” 刚毅慈爱的目光落在眼前温和清雅的蓝衫人身上,掩饰不住的欣喜从唇边漾 开。 “展护卫,辛苦了……” 一阵怆然,好似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父母。 眼睛……模糊了。 轻轻抚拍着展昭单瘦的肩膀,不易察觉地微皱了眉头,“又受过伤了?” “没事的……”心虚地垂下眼帘,以包拯的睿智,谎话是瞒不过去的。 没有忽略幽深的眸子中的疲惫和凄苦,包拯心里一震,展昭这一次……肯定 受了很大的打击…… 深深了解展昭好清静的个性,只说了一句:“回去休息吧……放你十天的假, 镜湖的小屋也该打扫了……” 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展昭的脸上。 “大人,京畿十三桩大案现在审得怎样了?” “听徐县令说,你十五天跑了八个州,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本府考虑……” 语气中隐含着责备。 “公孙先生……”习惯性地转向公孙策求援。 “这次我也不帮你说话了,大人的决定非常合理,我要亲自押你去镜湖。” 笑着拉了展昭就走。 门外候了一群人,一见展昭出来,立刻便团团围住了他。 白玉堂忙向包拯一抱拳,就要跟出去。 “白少侠……” 心中一怔,包拯为何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包拯缓缓道:“你给展护卫的压力……太大了……” 不啻于睛天霹雳,击得白玉堂半天反应不过来。 “展护卫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是啊,猫儿不管多苦多累,在自己面前也绝不肯示弱…… 太多的关心反而成了压力。 望着白玉堂滞重的背影,包拯无声地叹息,剪不断,理还乱,白玉堂和展昭 之间似有若无的情义,最是令他揪心。 展昭已经背负了开封府的道义责任,怎能禁受得住感情上的重负? 偏偏他又是一个什么事都自己背起来的人…… 拿起桌上的奏折撕了个粉碎。 “大人,你……”刚回来的公孙策吃惊不小。 “边关大将宁穆率军入驻开封十七县之事,千万不能让展护卫知道,否则他 必自责不已,又要去全力以赴忙公事了。” “大人不打算弹劾庞太师调兵入京之举?” “京畿诸县同时发生大案,造成开封治安不良,顺理成章调边关精锐之师入 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个中缘由,绝不简单。先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变化, 也给……展护卫几天休息的时间。”包拯细长的凤目中似有一道利光闪过,“将 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没有中庸之道可走……” 山寒水瘦。 初冬的阳光格外温暖。镜湖水碧如蓝天,四周绿竹婆娑,疏枝密叶,无风自 摇,悠悠如梦。青萝蔓拂,幽径蜿蜒。 三间茅舍掩映在竹林中。 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眺望着湖面,深邃的眼睛如湖水般澄澈平静,看不见湖 底的暗流汹涌。 忽然轻轻一笑,“过来坐吧,几时这般扭捏了?” 白玉堂讪讪地坐在展昭的身边,“我……我正在做一支竹笛,所以……” 这家伙天天都来,来了又躲着不见面,想必包大人说了他什么,他才如此老 老实实。 偷偷瞧瞧,猫儿的神色淡淡的,似乎没生气。他也不敢乱说话,用匕首在竹 竿上挖出洞,试了试,便吹了起来。 清脆的竹笛声在湖面上飘飘荡荡,风和水应,格外清幽动人。 吹着吹着,肩头一沉,回头看时,展昭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头自然地垂靠 在他的肩膀上。 对猫吹笛,怎么成了对牛弹琴? 难得猫儿大白天还睡得着,就让这只爱操心的猫儿睡个好觉吧。 风习习而过,吹起了展昭鬓边的发丝,拂过白玉堂的脸。 心中一热,很想……吻吻那红润诱人的嘴唇…… 怕吵醒了他,手指轻轻抚着展昭的唇,那种细腻光滑的触感,令他久久留恋 不去…… 睡梦中的展昭渐渐面色苍白,眉头深锁,冷汗一层层渗了出来。 无穷无尽的黑暗死死地压着他,怎么也挣脱不了,冰冷的玉台,仙境般的琪 花瑶草…… 快要被压得喘不上气,丝毫也不能动……而黑暗此刻却越发浓重,遮住了视 线……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全身…… “啊……” 一下子惊醒过来,浑身抽搐,汗如雨下,湿透衣衫。 “猫儿,醒一醒,你梦见什么了?”紧抱住那颤抖的身体,白玉堂心痛得像 针扎,何种遭遇让猫儿连梦里也如此惊悸? 呆滞地看着白玉堂光华璀灿的眼眸,“白帝……” 只说了两个字,人就清醒了,猛地跳起身,连退了几步,生疏的目光仿佛在 看陌生人一样。 白帝? 怒火顿时升起。 那个白帝看猫儿的眼神,眷恋、柔情、痛苦、悔恨、伤心、绝望诸般情感交 织,绝对……不简单。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猫儿不肯说?对自己也不能说? 面对展昭凄怆的眼神,却又一句话问不出口。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竭力想平息心头的狂潮。 这种无言的折磨快让白玉堂崩溃了。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突然回身,一拳又一拳狠击在矗立的岩石上。 展昭惊呆了。 岩石上很快一片鲜红。 “玉堂……” 扑过去擒住那鲜血淋漓的两只手,心如刀绞。 慌乱地撕下衣襟替他裹伤,手直是发抖。 我曾经有过一个奢侈的梦想,与你携手同游江湖。可是,这个梦想永远也不 可能实现了…… 胸口一阵阵的悸痛,猛回头,一口血喷在地上。 天昏地暗。 白玉堂大惊失色,急忙去抱那软软倒下的身子。 一阵疾风刮过,白玉堂抱了个空。 展昭已经落在另一个白衣人的怀里。 “白帝!”愤怒的吼声在竹林中回荡。 迅如闪电,白帝转眼便消失无踪。 连运三遍大周天,确信展昭平安无事,方始放下一颗悬了半天的心。 幸好只是劳累过度,吐的是胸口久积的淤血,要不然,百日之期未满,非落 下病根不可。 轻柔地抚着那苍白的脸,为何你在睡梦中,仍然蹙着眉? 对你的伤害,真的永远都无法补偿吗? 叹息着,挽起他的衣袖,搭上脉门,思索着究竟要给他吃哪种灵药。 突然,一粒水滴形的银色痕迹映入眼中。 白帝触电似的,顿时就呆了。 珠泪? 沧海月明珠有泪…… 月明……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是为了我,还是为了…… 立刻便下了决心,绝不能放展昭离开自己一步,哪怕……展昭恨他…… 年轻的天子笑容可掬,亲手扶起了包拯。 “深夜召爱卿入宫,情非得已,实在是事出有因……” 不卑不亢地回答:“为朝庭效命,是臣的职责。” 仁宗微皱眉头,这个包拯就是不肯说一句好话。 “开封府破了十三桩大案,朕本应嘉奖才是,不过,想必包卿也明白此案背 后另有文章。” “圣上是指宁穆入驻开封十七县一事?” 仁宗抚掌笑道:“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果然思谋深远。” 包拯沉吟道:“听说宁穆早年跟随燕王爷征战辽国,圣上莫非为此忧虑?” 仁宗被他一语道破了天机,不住地点头,“先皇也曾因此圣心难安啊……” 包拯正色道:“臣以为,燕王爷早年有功于朝庭,未见逾矩,不可乱加猜测。 否则,必将引起人心混乱,朋党四起,人人自危,反而给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有了 可乘之机。” 仁宗淡淡道,“自从朕登基以来,以仁治天下,岂可做出欲加之罪,何患无 词的事。只是万事得讲一个证据,若无实事,当然不错,如果有差,也能防范在 先。” 包拯目光炯炯,仿佛看透了仁宗的心思,“圣上有话就直说吧。” 仁宗紧盯着包拯,“朕想让展昭留在燕王身边,察其情,观其意,以判真伪。” 原来皇帝要在燕王身边安一个内线。 忽见天子眸中似笑非笑的神情,含着冷酷的光,心中恍然,不论展昭成功与 否,都只有死路一条! 逼反了燕王,以仁义标榜的仁宗绝不会留下深知内情的证人;若是展昭被燕 王发现,仁宗也绝不承认,一定会消灭证据,杀人灭口! 浑身冷汗。 “臣万不能奉诏!” “包拯!”仁宗的语气严厉起来。 坚毅的眼神对上天子的怒气,丝毫不退缩。 仁宗叹气,“朕也不想让展护卫涉险,只是燕王半途曾经遇到过展昭,十分 赏识他的才能,何况展护卫是江湖中人,不谙阴谋诡计,容易取得燕王的信任。” “圣上知道展护卫是江湖中人,不谙阴谋诡计,怎能斗得过老谋深算的燕王?” 包拯一个头磕在地上,“臣愿往!” “不行,开封一日离不得包卿。再说,你是朕的左右手,没有你,朕何以治 天下?” “圣上……” 仁宗忽然又微笑道:“朕不强求,包卿考虑清楚再回朕,毕竟,展护卫是包 卿引荐给朕的……你先回去吧。” 包拯知道多说无益,起身告退。 仁宗久久凝视着包拯的背影,若有所思。 春风如酒,醉人心魄。 柔美的声音如春波初起,“陛下是否操之过急了?” 仁宗揉揉额头,“想不到包拯竟会如此维护展昭……枫林,你有什么好办法?” 枫林似轻烟一般飘了过来。 “不急,陛下,酒越酿越浓,慢施压力,包拯迟早会坚持不住。再说,以展 昭的个性,一旦知道包拯为他所承受的压力,一定会乖乖地自动前来接旨的。” “朕也舍不得展护卫,偏偏不巧是他遇到了燕王……” 青帝浅浅一笑,“我也是一样,因为展昭,我恐怕要得罪下一个大对头了。” 仁宗赏玩着案上的玉如意,“据说夜杀最近损失不小啊……虽然你与冥教不 和,可也不要影响了大计。” “怎么会呢?”青帝脸上笑得越发甜蜜,眼眸却冷了下来。 仁宗不经意地道:“谁得了天下都不会影响你一统武林,对付燕王明帮暗毁 的手段,可不要弄到朕的头上才是……” 青帝一怔,柔柔地道:“如今陛下已有天下,枫林难道会舍了现成的,却要 花时间去寻那镜花水月吗?女人是禁不得老的……” 仁宗哈哈大笑,“说的好,枫林,朕考虑是不是要收你进后宫了。” 青帝“扑哧”笑了,“东方青帝为龙,不会成凤的。” “死白帝,臭白帝,王八蛋,把猫儿藏哪儿去了?” 白玉堂喃喃咒骂着,沿路追踪,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狠命地踢着一棵树。 “白玉堂?” 闻声回头,却见一个全身衣黑的英俊男子,眼中闪着冷魅的寒光。 “你是……”猛地想了起来,“黑帝!” 星魂疾出。 冬日的阴云重重地聚起。 睁开了湖水般幽深的眼睛,眸光转动,一丝迷惑浮上心头。 这不是……镜湖小屋…… 屋里仅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桌上的汝瓷天青釉瓜楞细颈瓶里插了一枝淡 黄的早蜡梅,清香如梦。 慢慢起身下床,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坐的人。 似乎被刺中了一样,白帝微微一颤,竟然不敢看那张清俊温润的面容。 “谢谢你几次……救了我……”平淡地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所有的一切 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清澈的眼睛如大海一样深远无垠,融入了水 晶之心似的晶莹透明,仿佛包容了世间万事万物,“过去……都忘了吧……谁也 不再打扰谁……” “对不起……”喃喃的声音沉郁如山,“我做不到……” 眼神渐渐凌厉,“你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究竟为了什么不肯离开?” 那种洞悉人心的眼神令人无法正视,白帝这才惊觉,展昭智慧过人,只是从 来不愿显示罢了。 “因为夜杀?” 神思有些恍惚,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月明…… “白帝……” 忽然微笑了,“不要叫我白帝,我的名字是……皓铮……” 怔了怔,冷冷地转过了脸。 “夜杀犯案,京畿不安,大将宁穆率军驻守开封入十七县……操纵夜杀的人 必与朝庭有关,究竟何人有这样的本事……你能查全夜杀在何时何地设下圈套, 想必手上也有线索……” 原来你日夜不安的还是开封府的事,可是,这一切不是你一个人能扛起来的 …… 轻轻扶正略斜的梅花,这淡淡的清香似乎是从眼前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夜杀……由冥教和五方帝……同时控制……” 凌厉的眼神更加寒冷,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五方帝用的是夜杀令,冥教用的是黑夜令,可笑的是,彼此都知道得一清 二楚,却又拼命遮掩,故作不知……” “五方帝和冥教都号称统领江湖,居然能够和睦相处,夜杀幕后操纵之人自 然不同寻常……” 凝视着展昭,一字一顿地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还猜不到是什么人在控制 夜杀吗?” “宁穆曾是燕王手下的大将……” 声音突然断了,燕王? 立刻便联想到众矢之的的开封府和包拯。 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寒战,回身便向外掠去。 闪身拦住。 “你不能走……” 杀气一闪而过,“不要逼我出手……” 悲凉的笑容浮上了唇角,“你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向你出手……若是为了开封 府上下,我不但要放你,还要帮你;可是为了月明,我一刻也不能让你离开……” 心下恍然,明白了白帝一路上拼命保护自己的原因。 百日之期…… 为了自己旧伤复发的白帝,陷在乌金丝网里的白帝…… 敏感的心早已非常清楚那份隐在背后的东西,可是…… 想到那个躲在竹林中探头探脑的白玉堂便忍不住心中一阵温暖…… 正如那只白老鼠说的,欠下的可以用性命去还。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自信的微笑如风一般扬起,一瞬间闪亮的神 采令白帝失了神。 这样的微笑肯定是……想起了那个白玉堂…… 白帝一语不发,只是拦在门口。 “请你让开……” 仍然没有回答。 一扬眉,一记擒拿手便攻向白帝肩头。 一动不动,只是深深地看着展昭。 转眼间手已经扣住了肩骨,发出一声轻响。 倏然变色,“为什么不还手?” 依旧是那悲凉的笑容,“我说过,永远也不会向你出手……” “你……” 一咬牙,飞身向窗户扑去。 白影疾挡在窗前。 凝住身形,惨然道:“你一定要逼我到绝境才罢休吗?如果开封府出了事, 我绝不会偷生。” “对不起……” 声音温柔如水。 这个狐傲如虎却又柔情万种的男人……不忍动手又摆脱不了…… 一种挫败感从心头升起,绝望死死地捏住了他…… “为什么要如此逼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错,欠你的这条命,我还给你… …”压抑已久的痛苦突然爆发出来,毫不犹豫一指点向心脉。 “昭儿……”白帝吓得心胆俱裂,慌忙扑上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肋下猛地一麻,身子立刻僵住了。 “你……”再也料不到展昭居然用诈。心慌意乱之下轻易便着了道。 “我有我的原则,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淡然地走向门口。 金风出现在门前。 “不要怪主人……他是迫不得已……看看你手臂上的珠泪……” “金风!”白帝厉声喝止。 “主人,你什么都不肯说,只有苦了两个人。”金风轻轻摇头,眼光只看着 惊疑不定的展昭,“月明给你种下的这颗珠泪,是她的生命之珠。你活她存,你 死她亡……” “不可能,不可能……”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臂,眼中一片茫然,“我和月明 素不相识,为什么她会这样做?” “因为,月明是主人唯一的亲妹妹……” 死一般的沉默。 静静凝视着手臂上银色的珠痕,仿佛看见了月明清丽绝伦的笑脸。 自己的生死……竟会关系到另一个人的存亡…… 生命似乎已经不再由自己支配了…… “为了妹妹,我不怪你。不过,你挡得了我一时,难道你能关我一生吗?” 白帝全身一震,展昭……是天空中自由自在、任意翱翔的云雀,要想关住他, 除非……折断他的翅膀! “不……主人绝没有那种意思,只是暂时,因为……” “金风!” 面对白帝冷厉的神色,金风终究没敢说下去。 “看来……是我用错了方法,你走吧……”淡淡的语气却掩盖不住温柔的悲 伤。 踏出房门,迟疑了一下,回过头,面对白帝,第一次,声音中有了柔和的安 慰。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管如何艰难……” 黑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白帝在此。 这个家伙武功高强,不可硬拼,只能智取。 白玉堂摸了摸腰里的巨阙,再捏捏手中的星魂,心念电转,猫儿的安危最要 紧,不可恋战。 顿时脸上的笑容灿烂如星光。 “你正在找白帝是不是?我也在找他,王八蛋,竟然跟我白五爷作对,真是 活得不耐烦了。” 黑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听说白帝曾经送白虎丸救你一命……” 怒气冲天,“他抢了我的人,不杀了他,我就不叫白玉堂!” 刚才黑帝确实听见白玉堂一路上怒骂不休,并非作伪,耸耸肩,似笑非笑, “白帝就在前面不远,你有本事杀了他?” 不等黑帝说完,白玉堂已飞奔而去。 趁早将这个祸水引向白帝,自己乘机和猫儿逍遥脱身去也…… 咦,前面那一抹蓝色好眼熟…… “猫儿……接着!”大叫着掷过剑去。 “玉堂……”顺手抄住巨阙,惊喜交集,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便碰上了。 黑影如巨大的老鹰从天空而降,笼罩住了展昭。 骤然间,星芒如焰,凌空疾放。黑帝毫不在意,一掌拍出。 白玉堂被巨大的掌力震开。 星芒却已划到黑帝的面门。 直到皮肤刺痛才发觉不对,侧身一闪,左肩被星芒扫过,衣破血流。 蓝衫飘动,已挡在白玉堂身前。 瞥了一眼伤口,突然放声大笑:“好,你居然有胆量在我面前掉花枪,居然 还伤了我,不简单……”神色已然寒冷如冰。 白玉堂洋洋得意,“白痴,你杀谁白五爷都不管,想动猫儿,门都没有。” 展昭哭笑不得,这白老鼠危急时刻还有心思耍嘴皮? “走!” 心意相通,蓝白双影如闪电般扑向树林。 黑帝大怒,这两个人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大喝一声,掌力排山倒海击去。 相视一笑,突然向左右两边一分,避开掌力,双剑分从左右回刺,刹时剑光 如瀑,迅如奔雷。 可恶,这两个小卒竟然不好对付! 忽见远远又是一道白影飞掠而来。 黑帝冷笑,根本不屑费力,双掌一放,“波”的一声,烟雾腾起,万紫千红, 艳丽瑰秀,不可言述。 毒烟! 展昭不及细想,横身撞向白玉堂。 “猫儿……” “昭儿……” 凄厉的叫声同时响起。 团团的艳丽烟雾包围了那道蓝影,一瞬间人仿佛消失了一样。 白帝悲吼,人未到,掌先至,震散了烟雾。 尖厉的手指已经掐在了展昭的咽喉。 望着脸色惨白的白帝和白玉堂,黑帝冷冷一笑,“堂堂白帝竟落得和别人争 情人,真可怜,干脆我先帮你杀了情敌如何?” 展昭一惊,微一挣扎,指甲刺破了肌肤,血丝丝流进了白皙的脖颈。 白帝切齿,抢到了白玉堂身前。 强压着怒火,“你跟我的恩怨,为什么要牵扯他人?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为了情人,连情敌也要维护?这展昭还真是红颜祸 猫啊……那我先杀了他……” 白玉堂星魂一抖,牙齿深深咬进了嘴唇。 “住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压抑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看看他左臂上 的珠泪……” 黑帝一呆,一把撕开展昭的衣袖看时,银色的珠痕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神色变幻不定,喃喃道:“那丫头……竟然……背叛我……” “这颗命珠就是沧海月明珠有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月明若死,展昭无事 ;展昭若死,月明必亡……” 黑帝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好,好,她要……用自己的性命维护你……” 突然纵声大笑,“好,我不会杀他……”冷魅的目光直盯住了白帝,“你知 道这只猫中了什么毒吗?” 白帝身不由己一哆嗦。 耳中听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是万艳!” “万艳有两种解药,千情和无情,你想让展昭服哪一种呢?” “玄冰!”白帝怒吼如虎,“你敢用千情,我绝对会杀了你!” “杀我?好啊,你早该在十多年前就杀了我。不过……”黑帝手一紧,展昭 立时面现痛苦之色,“万艳是用世间千种毒物配成,中毒的人将一一受尽各种毒 药的折磨,直到七日后死去为止。除了千情和无情,别无解药……” “千情和无情从来都是玄武宫的黑帝才有,不要指望任何人拿到……” 讥讽的笑容从唇角掠过,“看来你是想用无情,让你的心上人神智清明,却 不能说也不能动,饱受七天七夜剧痛彻骨之苦,从此断绝情欲,永如废人……” 愤怒的烈火几乎将白帝烧熔,“为什么,你要如此恨我,不惜毁了我的一切, 为什么……” 森林中回响着悲愤的怒啸。 黑帝悠悠道:“我不应该恨你吗?这个白帝的位置是你从我手上抢走的,你 高傲如虎,俊逸如神,无情无义,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我实在很想看一看, 你痛苦的时候会怎样?” 白帝脸上肌肉扭曲,好半天,牙齿中挤出了一句:“我……宁可杀了他…… 也不会让他用千情……” 手指一抬,对准了展昭。 星魂倏地横在了白帝的咽喉。 “你敢杀猫儿?”白玉堂切齿怒视,“连累了猫儿,不想救他,居然还要杀 他……” 悲伤的目光只注视着展昭清净澄澈的眼睛,万般柔情心头盘旋。 展昭忽觉自己沉入了冰水中。 不惜舍弃月明的生命,千情,一定是人间地狱。 读懂了白帝的眼神。 杀了自己,他也会相随而去…… 生存还是死亡…… 黑帝的笑容更深了,“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要杀?真是辜负了她维护你的一片 好心……你下得了手吗?要不要打个赌?” “我……不会放弃任何希望……”坚定地望着那个悲伤深沉如海的人,不管 什么地狱,一定要坚持下去…… 生命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死寂……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 冷冷地推开白玉堂的剑,全身的真气都聚在了手指尖。 星魂突然无风自颤,星芒乍起。 白玉堂已一剑刺向白帝。 “玉堂别动手……” 白帝似乎没有任何感觉。根本一动不动。 眼看一剑穿心,白玉堂急忙运剑一转,星芒扫过了白帝的手臂。 再看一眼,想不到自己会亲手结束一生最爱的人…… 原谅我的自私…… 我一定会陪你…… 殷红的血顺着手腕一滴滴流下。 真气一放,指风刹时袭出。 白玉堂大惊,星魂又一次疾出。 心仿佛一下子被什么刺穿了…… “不……”狂叫声中,猛一抬手,指风从展昭头顶而过,射中了他身后的大 树。 轰的一声响,大树穿出一个洞。 冰冷的剑刺进身体,竟然不觉得痛楚。 “哈哈哈……可笑啊可笑,一向杀伐决断的白帝居然连一个展昭也杀不了, 这个位置你真该让贤了。” “白帝……”白玉堂下意识地抽出剑,眼睁睁看着鲜血从白帝的胸口涌出。 伸指点了伤口的穴道,似是叹息,“这把剑……不会杀我的……” 忽然间,明白了白帝的心和自己完全一样,只是,自己得到了猫儿的回应, 而白帝,注定只是一个过客。 目光相对,白帝微微一笑。 彼此都清楚,现在要做的事是齐心协力救出展昭。 黑帝玩味地看着两人眼神的交流。 “杀不了心上人是吗?皓铮,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默不作声,掏出黄帝的金龙令掷去。 象征着五方帝权威的金龙令! 号令五方帝的金龙令! 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不禁放声大笑。 “金龙令在此,白帝听令……” “杀了白玉堂!” 众人都是脸色大变。 黑帝笑道:“我想知道你被自己心上人痛恨是什么感觉……” 白帝沉默片刻,冷笑,“如你所愿!”回身一掌便击向白玉堂。 掌风狂起,星魂飞舞,越打越激烈。 尘沙乱起。 发觉展昭的神色平静如初,并无半分激动痛恨,心中一动,白帝…… 双掌陡然击在白玉堂的腰间,白色的身影如断线风筝似消失在树林中。 “快走,会合金风,去找月明救展昭……” 黑帝大怒,“皓铮,你竟敢抗命不遵?” 沉默,深沉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展昭唇边浮起了微笑,白帝,果然远远比黑帝高明。 看出了展昭讥讽之意,黑帝恼羞成怒。 绝不允许任何人瞧不起他,轻视他! “我倒忘了黄帝说过的,白帝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自然也不会向任何人屈 服……”慢慢摸出一粒粉红色的药丸。 白帝登时变了脸色,“你敢用千情?” “我用了又怎么样?你不想给他解毒?” 强压住心头的悲愤,“不要用千情……” “你的意思是求我?” 深深地吸了口气,“求你……别用千情……” “什么是求人,你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不知道?”黑帝笑得越发轻松, “就像我当年在你家求一口饭吃一样,是要跪下来求的。” “你……” “你向来视自尊骄傲胜过性命,怎样?我不会强人所难的。” 终于明白了。 黑帝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高傲的自己尝一尝被折辱、被损害的滋味。 如果想彻底击垮一个人,就是摧毁他的精神。 心情激荡翻涌,血忽地又从伤口喷出。 可以伤,可以死,绝不失去自尊和骄傲……这是做人的原则,从来没有改变 过…… 我也有我的原则,但是为了你,我可以改变…… 轻轻撩起了衣袍。 晴天霹雳! 高傲如虎的白帝,初见时飘逸如风、神姿高彻的挺拔身影…… 高贵、优雅、睿智,潇洒出尘…… 竟然要受这样的折辱,下跪求人…… 再也无法忍受。 脱口而呼,“不要求他,皓铮……” 眼眸中突然射出异样的神采,灿若星辰。 为了这一声呼唤,直等到天荒地老…… 狂喜的心突又沉下。 人格、自尊、骄傲可以统统被践踏,但是,不愿让你看到我卑微的样子…… “不要看我……” 合上了眼睛,也……抑住了冲上来的热流…… 谢谢你,昭儿…… 双膝慢慢落地。 即使跪倒,仍然傲然如昔,凛然不可侵犯。 嫉妒的怒火顿时升起。 这个强大的男人,有他在的地方,自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磕头,磕!”几乎要发狂了,死死地掐住展昭的脖子。 展昭挣扎着,体内却突然蹿起一阵麻痒刺痛,仿佛万虫啃咬。 万艳…… 头撞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 地面的血痕渐渐扩开。 万艳发作了…… 刚毅面容犹如刀刻。 昭儿,宁可你无情,也不愿你受千情的折磨…… 磕了头又怎样,白帝还是白帝,不会因为磕了头便改变了身份和地位。 黑帝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狂怒之下, 运起玄武神功,一掌击向白帝。 身子斗然飞起,摔出去两丈多远。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越是你重视的人,我越是要毁灭, 让你痛苦一生一世,永远不能解脱……” 狂笑声中,挟着展昭没入树林。 鲜血从口中喷出。 强自挣扎着站起。 如果真的万劫不复,我一定会和黑帝同归于尽,哪怕,月明恨我一生……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