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罗书记中午十二点二十分返回顺风大厦直上电梯,这是办公大厦当班的三个保 安亲眼所见。罗书记并没有在自己的第十层办公室久留,人们猜想罗书记大约简单 收拾了一下,将自己本来瘪巴巴的皮包塞得稍微鼓胀后,就从电梯门出来了。罗书 记只是匆匆地朝无动于衷的保安笑笑,不过是将脸上的肌肉扯动几下,谁也不知道 这是扯动着整幢大厦的神经,仿佛将一块一块组成大厦的方砖瓷片瓦解。闲嗑着午 休时光的保安最后看见罗书记被奔驰轿车的钢铁温柔地搂抱起来,溶进南方十二月 一日的秋阳温火中。 办公室不是久留之地,但同一时间的汉王御脚堂也并非温柔之乡。林总经理陪 同客户(或客户陪同林总)泡着一双久经商场的臭脚,氤氲的中草药气味中令人想 起李时珍。不识《本草纲目》的套着短裙小褂的小姐将林总的脚丫像哺乳一般搂在 怀里,卖力地将一个个胖嘟嘟的脚趾掰折得哔叭作响。男人的骨头是蛇的骨头,每 个关节都需要女人的拆装。林总眯着双眼享受着这份骨头活络的午休,他几乎每天 都来这儿享受免费的午休,当然他不知道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受用,生活有悬念才叫 人活得提心吊胆。进入梦乡的林总记不起什么时候习惯来这儿享受小姐的“骨头烫” 了,他只是喜欢这儿的一煲柔情靓汤,有中药味,含女色,火攻心,蹿肉欲, 恶补身。汉王御脚堂是林总的一个客户的出租场地,这个客户欠林总一宗棕榈油外 贸货款近百万,欠债客户出租自己的场地给开汉王御脚堂的四川佬,四川佬又一直 欠这个客户的租金高达数十万,这条欠债链一环扣一环,戏说成社会关系,往往有 点姿色的女人将这种链子挂上脖子招摇过市,用金属的语言说明自己与社会发生稀 有金属关系。 像这种吃喝玩乐的场所林总手头还有一打,迎来送往,招待自己,为工作弄伤 了胃。每次满足后当然都以法人代表的口吻严正指出:“消费没什么意思,最好还 现金。”林总的午睡今天终于被几个不速之客喝醒,林总很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看 见面前耸立一位陌生的男人,像清早透着冷冽的山峰。小姐用毛巾包裹林总的双脚 撂上软皮矮凳,准备抹按摩油时,林总就听到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说:“你就是顺风 对外贸易集团总公司的林华宋总经理?”骨头被泡酥的林总还没醒悟过来,他问: “什么事?”大块头掏出一个小本本,说:“我们是经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小姐想再给林总换一块芳香的干毛巾,但林总已被揪了起床。 坚持职业操守的小姐哎哎着说林总还差两道工序,一是按摩修甲,二是过水吹 干。 但至少林总是在其他人的眼皮底下消失的,不像罗书记,人们至今也不知道他 在十楼办公室里做了些什么,当然可以推断罗书记不过是销毁一些于己不利的文件 资料档案或拿走了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东西。说到头,无疑最重要的是思想政治工作, 也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尽管我们的罗书记没有洗过脚就走了。直到第二天早 上上班,两位“船长”失踪的特大新闻才在二十二层高的顺风大厦一层层依次爆炸。 仿建成一艘巨轮风帆的顺风大厦猛地呛了一大口海水,尽管在壁立浪潮中能顺着水 流惯性滑行,但一时迷失了前进的方向,一是林总主管的经济方向,二是罗书记抓 的政治方向。大海航行靠舵手,方向就是罗盘,没有方向就没有彼岸,在海心打旋 办公桌也会变成暗礁。 有家属在公安政法队伍里的员工私下开起新闻发布会,说这是国家继打击走私 后的全国性打击出口骗税案,说这是中央工作组直接抓人,说中央某某亲任组长。 其实就在这种私下的新闻发布会“说”的同时,顺风这艘巨轮上的大副和水手 一个个神秘地失踪了,像一粒海水从甲板上滚下大海,每天一早来上班,总有航行 减员的传说并迅速被证实。在这种夜航的迷途中人人自危,宁可在甲板上做一个迷 失方向的人,也不愿做一粒坠落茫茫大海的水珠。这是一次恐怖之旅,当时我也在 甲板上,但我很难叙述这个故事,还是等半年之后,我的主人公出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