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欲罢不能 第三节 下午的课上得很不愉快。有个女学生怎么也念不对“迟到”,愣是念成“祈祷”, 晓茵用日语说明了舌头的位置后又让她念“知道”,她念成“鸡道”。晓茵让她念 英语的church和 just ,她念成了“恰气”和“加四头”。晓茵绝望地说:“慢慢 练吧。”还有一个男学生把“去”念成“器”,纠正了两遍还是“七”呀“起”呀 的,晓茵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发这个音时不能把嘴咧开,要圆唇。”再让他念, 他来了一句:“もういいです。(算了。)”从此不抬头。 晓茵的心情很坏,她在心里坚定着她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一件事:教完这一年的 课辞职回洛杉矶陪儿子。 这几天,晓茵一直觉得身体不适。但是她不能休息,她休息一天,就有一百多 个学生也休息了。这时,她就更想儿子。宏宇在家时,见妈妈不舒服,总是没一会 儿就过来问一声,“妈,大丈夫ですか。”(妈,没事儿吧?)现在,冲着四面墙 壁,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更别期待有人问寒问暖了。打开电视,不知什么电视剧, 一个女人靠在男人肩上柔声细气地在撒娇,晓茵赶快换了个台。她也想向什么人撒 撒娇,她也想靠在谁的肩上休息休息,可是,她没有这么一个人。她看着电话机, 过去抓起来,犹豫了一下叹口气又放了下去。 四月二十九号是日本的“绿”节,全国放假。很多人从今天开始过黄金周。早 上的新闻大篇幅报道机场、新干线、高速公路等交通情况。晓茵因为三十号还有课, 所以后天启程。 就要飞了,跟李珉仍未通上话,晓茵心里又烦又乱,想赌气作罢,又欲罢不能。 那天高秘书说他在等自己的电话,可是他为何不打来呢?难道吝惜电话费?这又不 像他那倾囊倒箧的性格。万一到了上海他出差出门而不得相见,岂不枉跑一趟?晓 茵抬头看表是下午五点,一市之长不至于四点就下班吧,怀着几分别扭晓茵又抓起 电话,这次她没犹豫,很快按了李珉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高秘书一听晓茵的声音,马上喊:“李市长,吴小姐。”晓茵立刻 听到李珉急促的声音:“晓茵,我一直等你电话呢。” 晓茵淡淡地说:“是吗?”又马上说“啊,我后天去上海,能不能见一面?” 李珉大声说:“真的?”声音中流露出兴奋。 晓茵没有理会这些,又生硬地问:“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几点到?我去接你。把你的航班告诉我。” “不必了,告诉我在哪儿能见到你就行了。” “你是跟你丈夫一起来吗?” “我一个人去。” “你来上海有什么事吗?” 晓茵说没什么特别的事,五月初有假,去旅行几日。李珉坚持他去机场接她, 并说国内正好也放假,他可以陪她几天。他又问她住哪儿,晓茵说尚未定,如果方 便的话,请他帮忙订个房间。说来说去见李珉执意要来接她,便告诉了他航班号和 到达时间。李珉在那边仿佛自言自语:“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晓茵这边轻声说了句:“不多打扰了,后天见。”便挂上了电话。 晓茵有些纳闷,李珉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二十年前他似乎不是逢场作戏 之人。难道时间真会改变一个人吗?不管他变成怎样一个人,自己也得去见他,自 己有选择,可是宏宇没有,他是宏宇的父亲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打完电话,她心情立刻好了一些。晚上跟雪梅夫妇去看能乐,雪梅见她脸上露 出一点笑容,面无表情地跟她开着玩笑:“阴了这么多天,总算晴了。” 进剧场后,他们东张西望地欣赏着。这个剧场的建筑和装饰都有很浓的日本传 统味道。建筑物的木头均为本色,剧场的装饰布置及舞台的道具令人有一种简朴中 的豪华之感。他们的座位在侧面,是最便宜的。 开演了。演员们拿腔作调地说着,犹如京剧的道白,很难听懂。雪梅小声讲道 :“听说江户时代的武士们闲着无事做,他们养花弄草,也学唱能乐,自演自看。 他们演主角,让职业能乐演员演配角。那时,能乐比歌舞伎档次高,歌舞伎是普通 庶民看的。歌舞伎的演员以前被叫做”艺人“,好像我们中国人以前把唱戏的叫作” 戏子“一样……”似乎受了晓茵的影响,雪梅今天心情也好了点儿,不停地介绍着 她知道的关于能乐和歌舞伎的知识。 能乐的表演手段赖乎对白和一些动作,看着动作能猜个大概意思。 刘志勋见雪梅和晓茵看得很投入,暗想:“要不是为了讨好老婆,才不来呢。 这有什么看头?真是不明白好在哪里。来一次看看剧场还值,下次有八抬大轿抬我 也不来了。” 有时候他真是无法理解雪梅。她对“美”是很挑剔的,无论对服装还是家里的 布置装饰等都有很高的品位。可是像“能乐”这种戏不戏剧不剧的所谓的日本传统 艺术,美在哪儿呢?听又听不懂,服装也不漂亮,笛子和小鼓什么的搞出来的那么 一点动静单调得令人感觉不到什么音乐美。哪有我们的京剧又好听、又好看、又有 声势呢?这她们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老婆非常喜欢音乐美术,有时跟吴晓茵不惜花高价买票去听演奏会什么的。去 欧洲美国等地旅行也总是找美术馆、博物馆,而且在里面呆的时间长得让刘志勋觉 得简直浪费飞机票钱。他总得冒着惹恼她的危险催她拉她,她才会出来。有一次雪 梅生气地说他:“你怎么连附庸风雅也不会?” 他想闭上眼睛打个盹,又怕被雪梅看到惹她不高兴。记得有一次他跟雪梅去看 个美国电影,因他不慎睡熟了,还打了鼾,为此雪梅很长一段时间不跟他去电影院 看电影。他回头见一对夫妇已经一起睡着了。听说,对喜欢能乐的日本人来说,花 高额,买雅座,听着能乐睡觉是最高的享受。他恨不能跟周围的人一起享受一下。 歪头看她们二人还是聚精会神地望着舞台,他换了个坐的姿势,强忍着没闭眼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