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父子相认 第四节 李珉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让欢喜赤裸裸地挂在脸上。晓轩也满脸喜悦,说道 :“这可太好了,我一听宏宇叫你叔叔就别扭,这父子见面不相认真是太残忍了。 你就这么走了的话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哎呀,太好了!”他两手合在一起拍 出很大的响声来,犹如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大包袱,现在终于卸了下来,既轻松又愉 快,他冲着静宜说:“去把我酿的酒拿出来两瓶,庆祝庆祝。” 静宜取酒回来对李珉说道:“这是晓轩自己酿的,自己家种的葡萄吃不完,他 就学着酿葡萄酒。”她给大家倒满杯子。李珉说等宏宇出来,晓轩又去把刘浩和小 青叫来。刘浩一听说这个市长叔叔是宏宇的爸爸,有点不相信地问,“为什么?” 因为刘浩的汉语常词不达意,大家不知他到底想问什么,也不好回答他。静宜问他 觉不觉得这个叔叔跟宏宇很像。刘浩说:“他(是)老人,宏宇不(是)老人,为 什么像?宏宇说他爸爸别的大海飞了。”谁也没听懂他最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宏宇才出来。他慢慢走过来,李珉的心剧烈地跳着,他 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宏宇,有一种如同被告等待法官宣读判决书似的紧张,几秒 钟长得宛如时间给钉住了。宏宇站到他面前,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欢喜,小声说: “我妈说你是我爸。”李珉一把搂过儿子,紧紧拥抱着:“宏宇,儿子,好儿子… …”父子俩都流出了欢喜激动的热泪。静宜也陪着掉泪。刘浩用日语嚷嚷着:“他 真是你爸呀,我简直不敢相信。”小青也嚷着:“Oh!my god!” 大家兴奋了一阵,晓轩提议喝酒祝贺。刘浩说他和宏宇还未到成人,不能喝酒。 晓轩说:“日本二十成人,美国二十一成人,你们两个归根到底都是中国人嘛,中 国十八成人,按中国的规矩,你们可以喝酒了。今天宏宇和他爸爸父子团圆,这样 大的喜事,不喝不行!”李珉拉儿子坐在他身边,端一杯酒给儿子,“今天破例喝 一杯。”大家向他们父子祝贺,一饮而尽。 刘浩用日语对宏宇说为他找到爸爸干杯,两人直脖又倒进一杯。小青也拿一杯 橘汁跟哥哥“cheers!” 宏宇连着喝了几杯,说了一阵疯话,就倒在李珉怀里睡着了,嘴里还不时往外 冒着“爸……爸……” 刘浩舍命陪君子,宏宇喝一杯,他也喝一杯,跟宏宇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这 时也歪在晓轩的腿上睡着了。 李珉把儿子抱进卧室,放到床上,自己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宏宇睡熟了的脸上 仍然挂着笑容,非常可爱。李珉摸着儿子的脸颊,紧紧攥着儿子的大手;这是世上 惟一流着他的血的人,儿子让他感到了生命的延续。他心里阵阵发热,仿佛自己离 儿子很近很近,近得犹如他们的血流到了一起。这种感觉使他激动,使他感到幸福, 也使他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他知道从此这个孩子会令他牵肠挂 肚,这个孩子会与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息息相关。 他把儿子的头发往旁边拢了拢,儿子又浓又黑又硬的头发跟他年轻时一样。他 记得晓茵的头发是又细又软的。再仔细端详,儿子真是非常像他,甚至一双大手的 形状都跟他的一样。 原来李珉还担心儿子会有抗拒心理,没想到宏宇如此大度地接纳了他这个没尽 一点儿责任的父亲。感谢儿子宽容的同时,他觉得实在愧对儿子。儿子快十九岁了, 自己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他想着以后如何弥补给儿子。他又想一定是老天看自己孤 家寡人可怜,给了自己这么个好儿子。他在心里虔诚地感谢上苍! 他正在一阵高兴一阵感叹中,门轻轻地开了。晓轩进来说姐姐要跟他说话。他 这才清醒了一点儿,并马上意识到他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晓茵——宏宇的母亲。 静宜拿着电话在二楼楼梯口讲着话,见他们上来,小声说道:“他来了,你等 一下。”她把电话交给李珉,晓轩向李珉小声道着“晚安”,跟妻子回他们的卧室。 李珉也进了卧室。 李珉坐到椅子上,对着电话“喂”了一声,听晓茵问他:“是不是很累啊?” 李珉忙说:“不累,宏宇睡了,我在他房里坐会儿。” “你到美国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呀?”晓茵语气平静。李珉马上警觉起来。 今天晚上被兴奋冲昏了头,精神有些松懈,晓茵的话使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将面临另 一“心理抗拒”。儿子那里的心理抗拒跟他妈妈可能有的心理抗拒比起来简直是小 巫见大巫。儿子年轻单纯,即使有也是一时的,自己是他父亲这一事实是改变不了 的。晓茵如果抗拒起来麻烦可大了,自己很可能无机会得到她,那将意味着幸福只 来了一半,其结果便是自己对她的爱、对她的情将永远付之流水,而自己的余生也 只剩下了痛苦、遗憾及对她的负欠。李珉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回了一句:“啊,对 不起。”说完之后,又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分量不够重;不但语气平淡,而且 时间概念模糊。自己明明是想郑重地向晓茵说句“对不起”来表示对蹉跎了她人生 最灿烂的二十年光阴的歉疚之意的。于是,他又加重了一点儿庄重的语气:“晓茵, 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对不起。”本想在“对不起”前边加上“真”“实在”、 或者“非常”“万分”之类的副词,从而表现自己的诚恳。但是他生性说话简单, 不喜欢过分用形容词和副词来加重语气,似乎有点儿说不出口,说出来自己会觉得 有那么一点儿虚伪,尽管自己内心真有万分的歉意。 他发现自己尚未回答晓茵的问话,补充道:“我出来之前有几天不太方便,” 他不想说他生病了,“后来事多,忙得也顾不上给你打电话。”他觉得自己找这种 借口不够坦诚,而且晓茵也不会相信,就叹了口气说:“唉!我是不知道跟你说什 么好哇!”他有点儿恨自己拙嘴笨腮,无巧辩能力,简直词不达意,自己的真实心 情完全没有表达出来。 “静宜说你过几天要来东京,是不是来了也不想见面啊?” 李珉心里想着:“我就是为你而去,不见你我去干什么?”可是,口里却言不 由衷地吐出来:“我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你这个不讲道理的糊涂虫。” 晓茵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你说我不讲道理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