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舞者·火卷·第一章·祸(2) 李师傅把女儿叫回书桌:“哎,别一见高纯就疯,作业做完了吗? 考不上大 学你就得和高纯一样开出租去! ” 父亲的严厉让女儿收束了笑容,缩回到书桌那边去了。李师傅这才把高纯拉 到门外低声相问:“你不是拐卖妇女了吧,怎么把警察招到我们家来了? ” 高纯无辜地眨眼,“警察找你干什么? ” “不是找我,是找你! ” “找我干什么? ” “你今天是不是在机场路拉了一个女的? ” “啊,怎么了? ” “拉哪儿去了? 人家家里报警了,满城找她呢。” “出了机场路她就下车了。” 这一老一少嘀咕着,声音下楼去了。李师傅收了车子的证照,照例查验了车 况。很快,两人在门口分手。 “你以后把手机开着,”李师傅说,“那点电话费能省多少钱呀,要有急事 可怎么找你! ” 雨后的落日,绚丽如虹。 高纯回到了那座早出晚归的灰楼。 从很远处就能看到,这座砖楼顶层的阁子间是用木板搭出来的。阁子间低矮 窄小,却连接着一个开阔无比的屋顶天台。屋内的陈设极其简陋,却安装了一根 自来水管。高纯先接了水洗脸擦身,又用发胶喷了头发,不像日落而归,倒似新 妆出门,直到打扮利落,才扣着新换的衬衫,匆匆上了天台。 转出天台狭窄的门道,壮丽的晚霞扑面而来,天边朦胧的红晕将一个少女修 长的剪影,镀出一层玫瑰般的神幻,从那优美的轮廓不难认出,正是下午那位搭 车的女孩。女孩面向燃烧的夕阳,手扶晾衣的木柱,右腿高高扬起,越顶绷直足 尖,动作端庄稳定,姿态优雅舒展。 “我看过你的演出。” 高纯站在女孩的身后,他无意惊扰她的功课。但女孩还是把腿放了下来,飘 然转身。 “你看的哪一场? ” “我在劳动剧场看的,是我原来艺校的老师给我的票。你跳得是个双人舞, 我非常喜欢。”高纯顿了一下,说,“可惜把名字忘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金葵。金子的金,葵花的葵。” “我是说,那个双人舞。” 女孩没有离开柱子,那柱子如同练功的“把杆”。她说:“啊,那个舞叫 《冰火之恋》。没想到你也学过跳舞。” 冰火之恋……这名字有点残酷,让高纯沉默了瞬间,他接下去说道:“你跳 得非常好,可惜你的舞伴有点显老。” “他是我们剧团最老的演员,今年我们团让经理承包以后,我们经理就把他 炒了。” 高纯见怪不怪:“吃青春饭的行业,都是残酷的行业。” 女孩的目光,有几分感叹,不是对舞蹈,而是对高纯,“所以你从艺校毕业 后宁可去开出租车,对吗? 跳舞只能跳到三十岁,开车可以开到六十,对吗? ” 高纯苦笑一下,笑得万般无奈:“不,我热爱跳舞,我为她辛苦了整整六年, 舞蹈就像我最爱的一个女人,准备和她过一辈子的女人。可没想到我从艺校刚一 毕业,这个女人就把我甩了。” “为什么把你甩了? ”女孩不解,“你受伤不能跳了? ” “我没钱了。” “跳舞要钱吗? ” “要跳舞,就必须活着,要活着,就必须有钱。你们歌舞剧团连着两年都不 招男的,我也没有你那样一个开酒楼的老爸,我要想让自己活着,就必须挣钱。” 女孩讶然:“你爸爸妈妈……不能帮你? ” “我妈去世了。”顿了一下,高纯又说,“我没见过我爸。” 说起父母,高纯的声音平平淡淡。或许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已没有即兴 的伤感:“我想挣点钱,然后到南方去,我有很多同学都到南方去了,就算进不 了团,南方很多酒吧夜总会也都有舞蹈表演。不过我两年多没练了,身上已经有 点沉了。” 女孩微微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练啊。” 高纯也咧开嘴笑了:“好啊,咱们一起练。” 这一夜是高纯租下这间阁楼后第一次露宿天台。清晨的寒意尚未退去,他就 在这里迎来了第一道曙光。阁子间里的床上,那个名叫金葵的女孩还在熟睡,以 致高纯每日不可省略的梳洗打扮,不得不进行得蹑手蹑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