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舞者·火卷·第一章·祸(5) 金葵回头看了高纯一眼,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和金葵分手之后,高纯驾车走在路上,不知因为什么,心里有些孤单。 他把车子送到李师傅家里,李师傅照例检查了车子,车子如往常一样完好无 损。 天色已晚,高纯在街边的大排档里,要了一碗素面,慢慢地喝了一瓶啤酒。 大排档的一角,摆着台旧得早该报废的电视,电视里放送着一台舞蹈节目,当然 不是云朗歌舞团的,但也看得高纯心向往之。 酒后的高纯落落寡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一阵,才百无聊赖地走回家来。 他顺着黑暗的楼梯爬上阁楼,用钥匙开门时忽闻身后有些响动,回首看到墙角竟 然站起一个人影。门里透出的一线月光镀出了那人的轮廓,让高纯不由惊异地叫 出声来。 “金葵? ” 高纯没想到那一句“后会有期”来得如此迅速,让他辨不清内心应该张皇还 是惊喜。他把金葵带进小屋,用温水为金葵擦洗血迹,台灯下的金葵伤痕斑斑, 更为触目的两行眼泪,让高纯怎不义愤填膺! “我看那台湾人根本就没想给你们家酒楼投资,是拿投资这事钓鱼呢,你爸 你哥凭什么把火气往你身上撒呀! ” 金葵居然还替父亲解释:“我从小到大,都按我爸的意志生活,所以这次我 爸很难容忍……” “那也不能下手这么狠呀,他不怕把你打伤了吗? 万一把脸打破相了你还怎 么跳舞啊? ” 金葵说:“我爸不让我跳舞了,让我到酒楼帮他搞销售去。他说这个我才跟 他吵的,他才打我的,我才跑出来的……” 高纯没听明白似的:“搞销售,让你? ” 金葵点头,她说:“那个酒楼,是我们家的命根子。” 这天晚上高纯在天台上用煤油炉为金葵煮了热粥,连锅端进屋里。他还没来 得及把锅放在桌上,小阁楼的屋门便被人敲得响声大作。两人惊慌不已,高纯一 边问着:“谁呀? ”一边迅速拉着金葵躲上天台。他把天台的门关好之后,才气 息未定地又问了一声: “谁呀? ” 门外第二遍回答:“高纯在这里住吗? ” 高纯克制心跳,毅然开门,透过屋内台灯昏昧的光芒,他看清门外只有孤零 零的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高纯镇定下来,声音恢复平静。 “请问您找谁? ” “你是高纯吗? ” “请问您是哪位? ” “我姓蒋,是从北京来的。” 这位不速而来的客人坐在阁子间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身边放着高纯为他倒 的一杯白水。金葵也不再躲在天台的门后,而是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两个隔桌 而坐的男人。那位姓蒋的陌生人大约六十多岁,身体瘦如薄纸,声音响铜一般。 “二十多年前我见过你的母亲,我还记得她皮肤很白,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我印象中她叫江长红。我说的对吗? ” 高纯站在这位蒋先生的对面,他说:“对,我妈很漂亮,她后来剪了短发。” 蒋先生在高纯的脸上凝视片刻,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和你母亲一样, 也是一表人才。” 高纯说:“你是我母亲的朋友? ” 蒋先生说:“不,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高纯意外地怔住,他看一眼门边的金葵,然后对蒋先生敌意地说道:“我没 有父亲。” 蒋先生面目平和:“没有父亲,怎么会有你。” 高纯则坚持了自己的怨恨:“如果一个人把我生出来又不肯把我养大,那他 就没有资格让我叫他父亲。” 蒋先生说:“他创造了你,你是他身体发肤的延续,是他生命的一个部分, 他在血缘上,法律上,都是你的父亲,这是事实。他只是没有履行父亲的责任, 但没人能改变这个事实。” 高纯的眼圈红了,他说:“我从来没觉得我还有父亲。我妈也不在了,我在 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亲人。我一直自己生活。一个人,自己养活自己,我活得 挺好。” 高纯泪光晶莹,金葵为之感动。蒋先生的面容也就格外慈祥起来:“你父亲 病了,他病得很重。疾病有时能让人回顾一生。他对你和你的母亲,非常歉疚, 他想找到你们,对自己的失责做出补偿,所以委托我来找你们。我刚刚打听到, 你的母亲已经在前年去世了。但我很高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想告诉你,你还有 亲人。从今以后,你将一辈子衣食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