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舞者·火卷·第八章·噩(4) 空调机壳难堪重负,吱嘎作响,声音恐怖…… 这片住宅都是这种塔式的高楼,一座挨着一座密如林莽。在这林莽中栖息的 “鸟”全都睡了,谁也看不见高高的树干上还蠕动的一只“蜘蛛”! 时至深更,高纯也不能入睡,旅馆同房的两个房客一直激烈口角,从入夜吵 到凌晨。高纯坐在床上数着仅剩的几张钱票,见两个房客终于动起手来,遂下床 上前拉劝。两人拉劝不开,从自己的床上打到高纯的床上,旅馆的服务生和其他 房间的客人都来围观。高纯不知被其中哪个捎上一拳,嘴角出血,出门去洗,洗 完回房,整理床铺时才发现钱夹不见了。他反复翻找,意识到钱夹肯定在刚才乱 中被顺手牵羊…… 高纯急了,冲出屋子,打架的双方已被众人拉开,彼此还在互骂。高纯向围 观的人高声叫道:“刚才谁进我屋子了! 刚才谁拿我钱包了? ”但,无人应答。 与北京这家小旅馆的嘈杂相比,金葵的夜晚静得令人窒息。她一层一层地踏 着各家墙外的空调机壳向下攀爬,双手双肘渐渐出血,头发衣衫被汗水浸湿,几 乎每一次失手坠落,都化解得极为侥幸,只有心跳在她的耳鼓轰鸣不息…… 沉不住气的还是高纯,他找到旅馆柜台,向两个值夜班的营业员紧急求助。 他尽管已经一贫如洗,但他着急的并不是钱款的损失:“钱无所谓,我钱包里也 没多少钱了,你们能不能帮我去找刚才那些看热闹的人问问,钱他们可以拿走, 只要把钱包里的那个手机卡还我就行,我的电话号码都在里边,这个卡我不能丢 了! ” 一个营业员说:“你怎么肯定是被这儿的人偷了? 你再回去找找。” 高纯急得口齿不清:“我找了,我床上床下都翻遍了……” 另一个营业员说:“钱包你不随身带好,丢了找谁要去呀。谁要是真偷了你 钱包再把手机卡还你,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高纯无话可接。 这个时辰,金葵终于接近了地面,当染血的双手从最后一个空调上松开,身 体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她已精疲力尽。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意识或有短暂 的昏迷。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知躺了多久,猛然惊醒的那刻挣扎起身,她跌跌 撞撞,拼尽体内最后的余力,跑出了她家那条笔直的街巷,向城市夜色迷蒙的一 端,仓惶逃奔…… 天将破晓。 高纯木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依然房门洞开,两个打架的人不知跑到哪里 去了,高纯看着自己狼藉不堪的床铺,除此已经一无所有。 太阳刚刚升起,陆子强照例早早地来到公司上班,路过公司门口的接待室时, 竟意外地发现高纯已经等在里面。 陆子强左右看看,走进接待室,放下玻璃墙上的百叶帘,低声喝问:“你怎 么来了? ” 刚刚升起的太阳还没有太多热度,一家路边小铺的店门懒懒地打开,尚未梳 洗的老板娘一个哈欠未及打完,就被门口瘫坐的年轻女孩吓了一跳。 正午时分,小铺子的老板娘端来了一碗热汤面,刚刚睡醒的金葵坐在桌边, 脸上的气色已见好转。她感激地看一眼老板娘,慢慢地喝下了那碗汤面。 下午,老板娘领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坐下来对金葵问长问短,先 问老家籍贯,又问父母双亲。金葵一一回答:老家就在云朗,父亲是做生意的, 母亲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帮父亲当个助手……老板娘也在一边帮 腔,说父母逼婚实在心狠,害得这孩子几十里地跑了出来。那中年男人也表示同 情,同时表示他能找到顺路的车子,免费带金葵回云朗去。 “云朗? ”金葵连连摇头,“我不回云朗,我不想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 ”中年男人问道。 金葵说:“北京,我要去北京。” 中年男人问:“去北京,北京有你的亲人吗? ” 金葵泪满眼窝,嘴唇抖了半天,才把声音吐了出来:“……有! ” 晚上八点,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这家路边小店的门外。老板娘照顾金葵吃 了在这里的最后一顿热饭,然后送她走出店门。上车前金葵在老板娘膝前深深一 拜,感激的话语一句难全:阿姨,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老板娘和店里 的一个伙计将她扶起,不用不用,我也是离家在外的人,能帮你也是给我自己积 德呀。正好我们一个伙计也要搭车去北京,多你一个人又不多费几个油钱。金葵 千恩万谢,随着伙计上了车子。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开着这辆快散架的破车,摇 摇晃晃地驶向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