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舞者·火卷·第十一章·密语(1) 舞者·火卷· 第十一章·密语 第十一章 密语 清晨,拉煤的火车在一个人烟荒僻的小站短暂停留,列车上的工人终于发现 了金葵并将她赶下车来。工人大惊小怪地吼道:“你真不要命啦,这一路穷山恶 水的,你说你要是在哪个没人烟的地方掉下来,摔死都没人知道,你爹妈连尸首 都没处收去! ” 金葵衣服单薄,瑟缩双肩,低头走出了小站。 小站的外面,弥漫着湿漉漉的雾气,空气显得有点稀薄。 太阳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从东面吹过来的风因此形成了强劲的暖流。当暖 流将稀薄的雾气驱散的时刻,远征长城的六辆汽车在北京东郊高速公路的收费站 外集合,按照既定的行程计划,长征之旅将于此处始发。 六辆汽车中有两辆越野轿车和两辆拉帐篷及给养的小型货车,接下来是高纯 的车子。最后赶来的一辆,就是阿兵开来的那辆旅行车。阿兵的旅行车新换了一 只车前灯,撞凹的车头也凸回了原貌,车身的划痕上喷了油漆,若不仔细观察, 事故的痕迹已经遮掩殆尽。 周欣和高纯同车赶到起点,下车后与大家彼此寒暄。画家们大都正值精壮, 年纪最大的名叫老酸。老酸也不过四十出头,因相对年长被推为首领。他大声叫 着画家们的名字,清点着人数,嘱咐头车不要开得太快,强调后车必须跟紧,何 时停车方便休息吃饭,一律听他号令,不得各行其是。周欣把高纯介绍给还没见 过面的同伴,同伴们七嘴八舌不忘调侃:哟,还是漂亮女孩有办法,一找就能找 这么帅的司机来,你这路上是让谷子照顾你呀还是让司机照顾你呀……周欣是这 一队人马中唯一的女性,自然成为大众娱乐的中心。 在彼此介绍相识之际,高纯的目光却投向了阿兵的轿车,他脑海中闪回了几 天前的那个夜晚,在方圆家门外肇事的同款车型。那个晚上的记忆和当时的夜色 一样昏晦,他被打倒的刹那并未看清袭击者的眉目,但旅行车仓惶逃走的尾灯, 却清晰印在脑海之中。 “这是大庆,这是小侯,这是谷子……”周欣还在继续向高纯介绍她的同伴, “啊,谷子你见过,这个是谷子的朋友,哎你叫什么来着,阿兵? 阿兵和你一样, 也是临时过来帮忙的。”高纯冲每个人点头,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咄咄为敌的谷子, 和他目光相对时竟有几分躲闪,而那位被叫做阿兵的冷峻的壮汉,却做了个咧嘴 微笑的表情。 最后一个介绍给高纯的是队长老酸,老酸是这次远征的最主要的倡议者和组 织者,所以周欣特别补充:“老酸是画家兼摄影家,兼长城研究的专家。” 老酸说:“专家不敢当,只能算个爱好者吧。不过长城在全世界,都应该是 门学问! ” 老酸招呼着大家上车,嘱咐着注意事项,事无巨细,鸡毛蒜皮,大家应声散 去。高纯再次回首,看着阿兵和谷子向旅行车走去,一路咬着耳朵。谷子回头看 了一眼,正与高纯目光相碰,他马上回避开来,低头上了阿兵的车子。 高纯车上一共坐了四人,除高纯和同在前座的周欣外,后座上又坐了老酸和 小侯。因为老酸在座,这辆车子无形中成了车队的先导车和指挥车,阿兵的旅行 车就跟在他们后面……老酸一声令下:走啦! 高纯加油使舵,六辆车鱼贯启程。 远征正式开始,车队沿高速公路向前开去。大家有说有笑,兴奋至极。只有 高纯表情沉闷,他用反光镜不时观察身后,身后的旅行车看上去簇新无损,模样 似乎有几分阴沉,又有几分故意张扬的凶狠。 正午时分,远征队已经远远地把北京抛在身后,沿着辽阔的平原上一条细线 般的公路意气风发一往无前。打头的车里,老酸最为兴奋,他就像一个资深的向 导,对长城的脉络谙熟于心:“咱们中国的万里长城,是世界上最宏伟最壮观的 人造奇观,从古至今,没有任何史迹,能和它相提并论! ”老酸说,“人人都喊 不到长城非好汉,以为跑到八达岭慕田峪照两张照片,就算到了长城,了解了长 城。其实,长城到底在哪儿,到底是什么样子,很少有人知道。” 小侯不解:“八达岭慕田峪难道不是长城吗? ” 老酸不屑:“八达岭慕田峪是我们后人修好了让大家参观旅游的长城,已经 不是真正的古长城了。好多老外都以为万里长城就还剩下他们看到的这一小段了, 其实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玉门关,横穿了中国北方大地。怎一个八达岭慕田峪 可以代言! ” 周欣好奇:“那真正的古长城还有吗? 到底在哪儿? ” 老酸慨然:“真正的古长城当然还有,只不过,历经千百年风雨战乱,它们 已经悄悄地藏起来了。你要有心,就得耐心地去找。咱们要找的长城可不是旅游 的景点,而是历史,是物化的历史。我早说过,咱们这次画展绝不能搞成风光画 展,一定要有历史感,有宇宙感,要让全世界都感慨,人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壮 举,有过什么样的灾难,人类曾经有多么伟大,有多么无知。” 老酸的高谈阔论,令年轻的画家目光兴奋,只有开车的高纯,依然不时疑心 地从反光镜里,审视着身后的那辆车子。那车子的风挡玻璃在太阳的照射下,闪 动着一片鬼魅的光斑…… 分不清几时几分,金葵精疲力竭,才碰到了一处孤村小店。这村子看上去很 小很穷,村口的这家小店只卖些日用杂货。店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妇,一个在阳光 里收拾柜台,一个在阴影中编织草筐。 金葵踉跄上前,哑声哀求:“大爷大妈,给口水给口饭吧。” 老头坐在屋里,头也不抬,默不作声。老太太疑惑地打量金葵,这时的金葵, 衣履肮脏,面容枯槁,口唇焦破,满头黑灰…… 在这家孤村小店的一张木板床上,金葵终于放松地睡过去了,她睡得很死。 这也许是她被拐之后和逃亡以来,最安全也最踏实的一觉,无梦无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