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舞者·火卷·第十三章·绝杀(2) 周欣笑笑,说:“我知道我这样拒绝你伤你自尊心了,漂亮男人的自尊心与 生俱来。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你对我好,我心领了,我会报答你的。” 小侯搀着谷子走过来了,两人中止了交谈,小侯说走吧,再不进去就晚了。 周欣点头说好吧。 他们朝登机的入口走去,小侯朝他们挥手告别。周欣回头向高纯投来最后一 瞥,高纯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没有表情。 这天中午,那位赵姓青年的父亲又来了,在外屋与老太激烈交涉。老头儿仍 然病着,委顿地坐在里屋的床边。金葵坐在过道门口独自编筐,用心倾听着外屋 的交谈。 外屋的声音不甚清楚,断续听出在谈钱的问题。赵家是找老太太算账来了, 算得不仅仅是他们给老太太的辛苦费,还算了他们为金葵请医生雇驴车买药买吃 的买营养品等等费用,还有付给他们村长的感谢费,诸如此类,一笔笔算出来都 不是小数目。赵家父亲理直气壮,问罪之声声声入耳,老太理屈气短,辩解之辞 萦萦回回。好一会儿前屋安静下来了,双方像是不欢而散。又隔了一会儿,老太 才蹒跚进了里屋。 金葵看她,她回避了目光,独自走进灶间去了。 黄昏之前,老太独自出门,不知去了哪里,晚饭时也没有回来。金葵热了剩 饭,照顾老头吃完睡下,自己照例在床上劈腿下腰,尝试恢复状态。她的脚腕还 是肿的,稍不小心触及痛处,痛得格外钻心。 这一夜金葵睡得很香,毕竟老太与赵家的纠纷,并无她的责任。她看病吃药 是赵家自愿,之前她又不曾承诺半分。黎明前天最黑的时候她被激烈的敲门声吓 醒,跛脚下床打开木门,看见老太站在门口。这里晚上常常停电,老太手中端着 一盏油灯,把苍老的脸孔照得恐怖吓人。 老太声音磕巴,有些气喘:“你,你快穿衣服走吧,赵家人呆会儿就要来啦, 他们要你还钱,你不还钱,不还钱他们就要把你带到他们那去,你快走吧。” 金葵睡眼惺忪:“凭什么让我还钱? ”但被老太太不由分辩地打断:“坡下 村也是个穷村子,人很野啊。他们在你身上花了那么些钱,不找你要找谁,找我 我又没钱,他们知道的。” 金葵说:“我我我也没钱呀……” 老太太再次打断她:“没钱他们就要你的人,你愿意去我就不管你啦啊,你 去了是还钱是讲理你自己看! ” 金葵怔了半天,这才完全醒了,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回去,手忙脚乱地 穿裤穿衣。老太太在门口消失了片刻复又出现,将手里的一卷零散银钱塞给金葵, 然后推着金葵出了前门,指点着方向,放她朝村口的黑夜踉跄而去。 月黑风高,路静人绝,一阵狗吠将金葵送出村外,她在黑不见底的土路上深 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早已辨不清脚上的伤处是否疼痛。风迎面吹来,把她脸上的 两行泪珠,打得飘零破碎。 天亮了。 画家的车队从山海关启程,凯旋而归。 仍然是高纯打头,所不同的是,他的身侧没有了周欣。画家们个个有说有笑, 唯有高纯和来时一样,闷闷不乐,少言寡语。 太阳升起来了,金葵灰头土脸,在一条土路上艰难跛行,回首张望,后无追 兵。晨雾散去的旷野里,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太阳升上去了,阳光在树匝中闪闪烁烁,画家的车队沿着宽阔的林阴路疾驰 猛进,高纯放下遮阳板,脸上的光影依然暗暗明明。 太阳照亮大地的时候,金葵终于搭上了一辆拖拉机,土路的尽头遥遥在即。 她把老太塞给她的散钱数了又数,弄清她拥有两百多元宝贵的盘缠。她长长地出 了一口气,因为这些钱足以让她回到北京! 是的,她要回去的地方,不是云朗,而是北京。 夕阳西斜的时候,画家的车队接近了北京,老酸小侯都睡得七歪八扭,只有 高纯把握着车子的方向,面容严肃,目不转睛。 同一轮夕阳之下,一辆长途客运汽车也向着北京的方向,疾速行进。金葵望 着窗外的晚霞,面容憔悴,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