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一岁·出生了(2) 大嫂恍然大悟,转过头来略带自责地朝我微笑道:“儿子!” 儿子的降临使建林欣喜若狂。当别人告诉他,他已经有儿子时,本来倚在墙 角打瞌睡的他像被雷击一样跳起来,在走廊里翻了一长串的跟头。 “六年了,可惜我爸爸没有活到今天!这下可好,阳家又有后了。哈哈哈! 阳家有后人了!” 其实,他心里可乐的还不止这些,儿子让他觉得自己在家人和同事面前更像 个男人!哥哥、姐姐生的都是女孩。在建林及他的家人看来,婴儿只要是个男孩, 哪怕是缺胳膊少腿,天生智愚也远比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强。 医务人员再一次地肯定我和孩子的生命体征完全正常,至少凭借她们从医多 年的经验分析,不会发生什么突然的变化了。一直陪伴照顾我的大嫂,一次又一 次地摸摸我的额头,我的手,把盖在我身体上的被子整了又整,凭借她自己的智 慧和经历,一切能想到、能做到的事均办妥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在康妈妈的 再三催促下,大嫂拖着疲惫的双腿跟着康妈妈走出产房。建林多数时间待在门外, 这时也厚着脸皮偷偷地溜进来与我告别,他们今晚在康妈妈家休息。 产房里夜深人不静,空气污浊,血腥味很浓。婴儿的啼哭声、临产妇女的呻 吟声、婆婆们的鼾声、出出进进的脚步声、手术推车辗动的吱吱声,声声灌耳。 也许因为这些声音使我难以入睡,也许即使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也只能闭上眼睛 在似睡非睡中等来新的黎明,而不可能有真正的睡眠。儿子待在保温箱里,每隔 一会儿就“呱呱”大哭一阵,我知道他这是在寻找我,在用一种特殊的声音呼喊 我!我应该因此而骄傲,因此而快乐,然而我却愁眉不展,丝毫也找不到建林那 种快乐的感觉。 那个晚上我几乎一直在想,对于穷困的我们,恨不能把一个毫子掰成两半来 使用,我将拿什么来养育他?将来怎么去教育他? 这一夜很长,首先我想到的是自己的家境,自己必须面对的困难,自己必须 承担的责任。而后产房里发生的事改变了我的心态,使我觉得自己不必再流泪。 同这屋子的有些女人相比,我是多么的幸运啊! 凌晨三时,一个女人被人搀进了手术室,半个小时后随着一声惨叫,她生下 了又一个女孩。此前她已经生了四个,全是女孩。 这是偷生游击队的一个成员,二十多岁的她现如今应该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家里一切拿得动、载得走的东西在两年前,也就是三毛出生的那年秋收后,全部 被计划生育工作队的拖拉机拉走了。她的家只剩下泥土垒起的四壁墙垣,房子里 只有泥土和从空中直射的阳光。即使是这样,那时她心里也还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