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一岁·出生了(3) 她庆幸自己在计划生育工作队到来之前,能够及时逃到后山那个被野猪遗弃 的山洞里,洞的上方有一个硕大的野蜂窝,这群剧毒的野蜂不久前蜇死了来此采 蘑菇的谢婆婆,从那时起村子里的人再也不敢到后山去。她冒着随时被野蜂蜇死 的危险,靠着洞边的野果充饥而生活七天,然后逃到原始森林里去,只是因为她 坚信,下次一定会生儿子。 从那时起,她和丈夫一直逃亡在外,两年多来他们忍饥挨饿,流着泪埋藏了 被狼咬死吃剩的三毛,病死的四毛。丈夫身体好的时候,还可以每天黎明前偷着 下山到农民家,做点木工活换些米和盐,天黑后偷着回到他们大山深处的窝棚里。 后来丈夫生病,无钱医治,也不能干活,只有野菜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整整六个 月。山穷水尽,她想到来投靠远嫁莆阳的表妹。一路乞讨而来,在表妹的劝慰和 资助下,平生第一次住医院,等到的却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她的第五个小 女孩出生了。 当我后来知道她的故事时,我想,她所面临着的一切,即使是特别坚强的人, 身处其中,可能也要垮了。 那天凌晨,还有一个女人走进了产房。 如果说前面那可怜的女人是受封建余毒迫害,那么这次进来的女人则更加讽 刺。她已经到了政策规定的生育年龄,她准备生育,只是她所在的单位的生育指 标不够,临近预产期的孩子现在已宣告为不准出生的人!她必须请医务人员再一 次把毒药注入她的胎盘内,使自己生下一个没有生命的死孩子!否则的话,她和 她的丈夫将被工厂开除! 那个夜晚真的很长,我却已经不再忧愁,也不再无助。我想到自己的命运, 已经比太多人好了。我决心面对它。 儿子的舌头和耳朵 当时能到莆阳生下儿子,燕子帮了我的大忙。 她是我的同学,也是多年的好姐妹。当载着我的救护车还行驶在化工厂至莆 阳城的路途中,她已经为我做好了入院准备。尽一切可能为我们提供方便和帮助 的康妈妈,就是燕子的准婆婆。 燕子和同事尼亚一早就来了医院看我。时钟敲了八响时,建林和燕子陪着我 和儿子离开手术室,前呼后拥来到病房。就在大嫂与我们商量住院和出院的有关 事项怎么安排时,刘老护士长手拿工作日志微笑着向我们走来。她在床前停住脚 步,左手端起日志本,右手拿起用绳子拴在日志夹上的笔,问:“叫什么名字?” 这个很平常的问题却把我们问住了。谁也不说话,很明显有权回答的人是我 和建林。尼亚盯着建林,燕子看着我,大嫂先看看我,再看看建林,又回过头来 再看看我。建林呆头呆脑地不做声,我不知所措地说:“啊呀,这件事还没有想 过咧。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