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望而却步 第一天结束课程。导师要求放学下课以后必须静默独处两小时。我和葛亮和光 头陈并排往副楼的电梯方向走,那里可以直通地下停车场。我们边走边抽烟,互相 问起要不要找个地方吃宵夜?听说附近有家土鸡米线做的特别好吃。 等电梯的人都挤在一起了。一拨又一拨。上上下下这句广告语发明的真好,太 有才了。 我把烟头掐灭扔进电梯口的垃圾桶最上面的沙子上,一转头,发现那个女人静 静的站在我右手边。 润恩。 彼时彼刻,每每见到她的侧面或背影,我不知道我究竟是酝酿了什么样的心情, 竟会鼻酸。 真是着了魔了。 但事过多年,现在提起这两个字,不过是新华字典里那么那么多汉字里两个那 么那么普普通通的字而已,却总是令我鼻酸难忍。 从我的角度来讲,从未试过单方面与一个女子这样的纠缠不清,此后很长很长 的一段时间内,也试过找不同的女子发展新的恋情,转移分散注意力,但最后都以 失败告终,即时身体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但还是忍不住想她,想那个女人,我的心, 颠颠簸簸反反复复,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干吗。可是润恩,这个名字,还是如刀一样 剜穿我的心,仍然令我酸楚不已。 润恩。那时我还不能还不敢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上“我的”这样的定语。 我的润恩。 当时,润恩一直静静的,盯着关闭的电梯门,不言不语。我凑过去,问她,喂, 你怎么回家啊,自己开车还是有人接? 她看了我一眼。 那种眼神,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甚至有冷漠的寒意。真叫人心里一凛。 喂,要不要我顺路送你?我跟上一句。 旁边的葛亮笑嘻嘻的打趣,你都不知道人家住哪,怎么就说顺路? 光头陈跟着打屁,住一起就顺路了呗。 这两老流氓。 弄得我脸通红。 进退不得。 电梯门开了。她微微侧着身从我旁边挤进去,然后按住开门擎,朝我又看了一 眼,我也跟着进去站在她侧边。 这时,有位小姐边朝电梯方向赶,边打电话。讲着一口马普,弄腔弄调的。 润恩本来打算按关闸钮的。为了等她,用一只脚别住电梯口,亮闪闪的宝石平 底鞋真好看。腿也好看。她的一只手指压着开闸钮。 谁料那位仙姑竟然放慢脚步,磨磨蹭蹭不肯收线。电梯里信号不好的原因吧, 还是舍不得挂电话? 一电梯的人都有点沉不住气。看着她,到底进不进? 那仙姑视我们为无物。不为所动。继续煲她的电话粥。 润恩撤回脚,眼帘下垂,轻轻换到旁边箭头朝内的电钮上,一按,电梯徐徐合 上。 只听见仙姑一门之隔在外大叫,等等啊,等一下,干嘛啊你们,都不等人的, 有没有教养啊,什么素质! 忽地,电梯又开了。润恩按的。 她冷静的看着门外那个有点诧异的,仍然握着电话的仙姑,轻声轻气的说,这 位大婶,敢问你是谁啊?我们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刚才全部人都在等你,可你毫无 公德心,站在门口打电话,谁有时间愿意浪费在你身上?我们热心为你着想,等你 你不进,不领情就罢了,还反咬我们没教养。教养这两个字是有生命的,听见被你 这样使用,他们会难过的。你不配说这两个字,你这辈子和教养无缘。还问我们为 什么不等你?明白告诉你,我们不高兴,不愿意,怎么着?! 说罢,润恩又按一下。电梯门再次合上。 电梯门合上了。 数字下滑,直到一楼,电梯里都是鸦雀无声。这电梯里十几个人都和我一样, 被镇住了。有点诧异。 丫头挺厉害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遇见事情懂得据理力争,一点亏都不 吃,换了其他人,都哑忍了吧,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半夜了,各个都又累又 倦。 上了我爹的车,还心思恍惚。我爹问我今天学了点什么连续问了三遍我才转过 神来。 我回答的结结巴巴,学挺多,不过导师要求保密,不能随便乱说。 什么屁话,我又不是外人。我爹的好奇心还挺强。 我把窗户摇下来,点上一根烟。顺便给我爹一根。还替他点了火。 那个女人到家没,她应该进门换拖鞋了吧?她穿几码的鞋子?我们一整天都在 做练习,她站了那么久,累了吧。 她是一个人住么。还是和她家人住在一起?回家有没有东西吃? 她的家是什么样,到处都是粉红色?应该不会,依照她的性格,八成有严重洁 癖,家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吧,纤尘不染,和医院差不多。 她有没有男朋友?肯定有啦,没理由没有的,长的那么好看,穿的又那么好, 双肩包都是PRADA 的,看起来男朋友条件应该也不错,肯定挺有钱的。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找这种女人啊,她不会是某个有钱的老头子的二奶吧?那也 太煞风景了吧。她应该不至于吧。 老头子都喜欢小鸟依人的,她刚刚教训那个仙姑的时候,明明就是上了膛的AK47, 谁敢碰啊。火药味喷十里地去。 她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就像杂志啊画报上那些图片里的人一样。 没笑容,有距离。 谁会喜欢这种女人呀。和她一起挺遭罪的吧。看起来脾气一点也不好。 管我什么事啊。 我这是怎么了我? 号称楚留香的哥们我,一向万花丛中走片叶不粘身来的。我什么时候为某个女 人费这么多心啊。她有没有男人是不是二奶关我屁事啊。 切。 我回家还得写作业。 小组长LISA的追踪电话如影随形。 问我今天的课程有哪些收获。我说没有。就是觉得悃。 小组长仍然耐心的提示启发我,那,你看见了什么,有关自己的过去生活的模 式?你一直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活着?为什么有一些东西你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呢。 你应该反省一下,从中找出原因。 我找那玩意干嘛。我生活挺好的不缺吃不少穿的。我没啥需要拼命才能得到的, 我甘愿做个败家子。 你看你一点都不开放。你这样是不会有收获的。你应该打开心扉,分享自己。 我分享那玩意儿干嘛啊。我没什么可分享的。 明天别迟到。今晚继续保持静默。你会有感受的,尽管你现在否认。 我心里想,我的感受就是难受。上课本身就很难受,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在 奥克兰就天天上课,现在又上课,我就恨上课。 这个小组长其实就是和我爹窜谋把我送课堂的共犯之一。 所以我听见她声音就烦,气就不顺。 放下电话我突然灵机一动,按照来电显示上的号码又打回去,问小组长,LISA, 那个,你这里有没有仓润恩的电话号码? 你要她的号码做什么。 不是,我不做什么,就是问下你有没有。 我们组的每个人的号码我都有。昨天第一天分组的时候我都叫你们互相留下联 系方式了,你没照做?我说映天你这样不行,你花了钱花了时间,不能这样的心态 来上课,你要拿到属于你的价值。你得认真一点。 好好好我认真,LISA,我有一个爹就够了,你就暂停先。把润恩的号码告诉我, 我有事情问她。 什么事情。 课程里的,不是说同学之间可以交流和分享的么。 恩,你想交流什么。 我有点转不过弯来,某些导师讲的东西我真听不懂,我想问问润恩,她不是编 辑吗,那么有文化,我叫她帮助帮助我。 原来这样,那你记一下。13。 等,你慢点,我找找笔,笔在哪里,好,找到了,你慢点说。 嗯,行,134 ,0871,4444。记好没。 行,谢谢你LISA。我随手抄在烟盒空白处,LISA,我现在对你印象老好了。越 来越喜欢你了。 少贫嘴了,代我问候你爹地。 我爹就我爹,还什么爹地,整事儿。 13408714444 。拿到这个号码,我反复的念叨着。这个女人有病啊,怎么那么 喜欢4 ?134 ,要生要死的,连着4 个4 。4 还真多。怪不得那么难搞,多事,事 也多。 我捉摸着,不知道发点什么好,随手用英文拼了几个字母又删除,转换到汉字, 就那样一失手,竟然按了发送键。一个空白信息诞生并且发送成功了,气死我了。 我简直坐立不安。 心里还默默祈祷,如果她回复问我是谁我应该怎么说呢。她不会直接打过来给 我吧,我接不接?问我什么事的话,我编点什么事呢? 要是被她知道我没话找话没事找事,那样也太没面子了。 面子。 年纪虽小,面子是大。但凡涉及到一个男人的面子,任何事就得上纲上线。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好像没收到一样没有回应。这女的是木头人吧。 不会真的没收到吧。 中国电信也太差劲了吧。 太无聊了。 上网用电驴下了个电影。 《Crushback 》,译名《超市夜不眠》,我更喜欢《爱情回水》的翻译。 牛津英语词典对“crush ”一词定义之一就是“热烈的,短暂的但又没有来由 的迷恋”。 人生长不过一瞬,短不过一生。没有最爱,只有更爱。 爱情回水是一部镜头和独白都优美的影片。 虽然里面有搞笑的情节,但是回味的时候,只留下了“失恋-煎熬-再恋”这 个过程的真实的近似亲历的记忆。 这是一种境界。 纯良爱情本来就是骗心智不健全的小孩的东西。 CASHBACK的画面语境是唯美的,唯美到有些病态的近似自恋。 但不妨碍这是一部叫人心里暖和的片子。 我最喜欢的台词是: U can speed it up ,u can slow it down,u can even freeze a moment。 But u can't rewLPd the time 。 u cant undo what has done。 电影短片都看完了。还是没有润恩的短消息回复。 我若然惆怅的瞎担心半天,手机响都不响。 在这样的忐忑里,还是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爹开车送我上课。 我的驾照在昆明不能用。我不会开手动波的车子,我的驾照只能在新西兰境内 使用。 咦?我的积极性大大提高,第一天进去的时候跟上刑场一样一百万个不高兴。 可是今天都主动早起还叫我妈也跟着乐和了一把,她做的早点我都吃光了还喝了一 瓶酸奶。简直太给我妈面子了。 我爹一看我这派头,还以为课程有效,真的改造了我。 我在很多人心里,包括我爹妈心里,都是个祸害。混世魔王。 我知道亲戚他们即使嘴巴上不说,背地里也是这样议论我的。 我从前作的孽太多。我那时小嘛,啥也不懂。我都说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我一定得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不然一辈子被他们看扁了。我可是老曾家的独苗, 是火种,是曾家产业的接班人。 我必须得出息。说实话,我爹为了我,头发都白了,小姑娘都不耍了,以前我 爹和我妈吵架那会儿,搬出去住了小半年,据说外面有个年轻貌美的小空姐做情人。 那女人我见过,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岁数。浓妆艳抹,走路扭啊扭的。太多 脂粉,太少灵魂,我家润恩就不是那样的女人。 虽说我爹不在家里住,可是每天都接我上学下课,他放不下我,也不放心我, 我妈怎么哭怎么闹都没用,老婆和儿子比起来,儿子有血缘关系,永远是他的,老 婆今儿是你的,明儿也许就改嫁了。 我实在见不得整个家一天到晚都笼罩在凄惨的随时崩裂的气氛里。 后来我亲自在我爹面前下了保证,咬破手指写了血书,只要他回家,我一定不 再惹是生非好好学习好好做人。 那封血书,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我爹终于被我偷工减料,七扭八歪的保证书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所以回来了。 这个家才保住。我是最有功的。 最有意思的,后来我爹真的不再找借口出去了,一段时间经常呆在家里,下了 班就回家他在电脑上斗地主,守着我做作业,三两个小时动也不动,厕所都不去。 我忍不住问,结束了? 啊? 他啊了一声,问句。 啊。 随后马上又啊了一声,这次是陈述句来的。 好不好笑?也不知该怎么总结,社会进步开放文明到儿子劝慰老子不要因为失 去一个年轻情人而耿耿于怀。 父子间的信任穿越各种世俗偏见障碍,无所不谈。 我们爷俩儿竟然推心置腹,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荒诞。 我对我爹说,那样的女子除了岁数小,模样周正,其他别无所长,你不缺这样 的女伴。 我爹苦笑。抓抓头,说,是,你说得是。 机会难得,我接着说,其实一个好爸爸的唯一标准就是忠诚于他孩子的母亲。 如果这个做不到,起码应该爱护和善待他孩子的母亲。不然当初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的娶她呢。 我爹抬头看我,眼睛一热,拍拍我的肩膀,他先出去了。 我知道,我爹肯定给那小空姐不少好处,所以人家才乖乖听话,好来好走。一 不要名分,不逼着男人离婚,这情人的形象顿时好了起来。女人的口德有时取决于 男人的手德。 我爹出手阔绰,姿态大方,不委屈人家小妞,要啥给啥,尽量满足。不给人话 柄。 那小妞也不会觉得委屈,划拉的差不多了。 我就不信她真爱我爹,但是我保证她爱我爹的附属物,别误会,不是我,是我 爹口袋荷包里的纸币。 本来他们俩谁也没指望和谁白头到老。 用钱能解决摆平的,终究是好的。 我是个爱学习爱总结的好孩子,这件事以后,暗暗下定决心,将来我要做个有 钱人,向我爹看齐。 所以我建议所有的女人都应该嫁人,嫁完人之后,想法设法要让她们的老公努 力工作,赚钱回家养她们。 我坚信社会就是这样进步的。 从那以后,没从我妈那里听说过我爹再有外遇。 也可能我爹的套路和段数升华了。 不管怎么样,一个家,家丑不外扬,风平浪静是好事。 好喜欢上课啊。看我这没出息的德行。 我到比较早,还有工夫抽根烟。 刚刚点上,翘起二郎腿,就看见葛亮抹着一张大油嘴上来了。 这人年纪大了就真的不讲究了,吃完东西擦下嘴巴能累死啊。油乎乎的,腻味 不腻味。 我赶紧翻兜,我兜比脸都干净,啥都没有,除了钱包里唯一的纸,那几张薄得 可怜的人民币。我和葛亮再铁也不能把钱给他擦嘴吧,那不是埋汰他嘛。 正在这会,楼梯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小皮鞋踩在铺了地毯的台阶上,轻微的 不很清脆的声音,嗒,嗒的。 也是邪门了,那个女人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有电梯不搭非爬楼梯,什么毛病 啊。这里虽然不高也是五楼呀。 我问润恩,唉,你那么喜欢爬楼梯么,改天带你去爬山。 她脸色比较好,可能跟刚刚爬楼梯有关。 她轻描淡写的说,我家住九楼,只要时间允许,我上下都是走安全通道已经习 惯了。 我的天。 这是什么女人啊。 葛亮已经在旁边笑的赫赫的。 那个女人,自她那个黑色PRADA 破尼龙双肩包里掏出一包好又多的纸巾,递给 葛亮,喏,还有饭粒亲吻你的右脸。 老葛的脸,腾地一下,跟猴屁股似的。这个红啊。 嘿,我说姐姐你是雷锋转世吧。你真有爱心。赶明我也吃饭不擦嘴,你也给我 抹抹? 这下轮到我大笑特笑了。 润恩转向我,声音很轻但确保每个字都不落的掉进我耳朵里,小子,我比你大 十岁,所以不要和我闹着玩,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今天算是正式打招呼。 什么,什么啊就警告我,大什么十岁啊,说天书啊,是对我说话?不是吧? 我的反应比较大,急切的抵赖和狡辩,装无辜扮弱智。 光头陈不知什么时候也坐我跟前了。不帮忙就算了,还煽风点火,说,小子, 甭越描越黑了,你那点小心眼人家早就看出来了。 啥意思啊?我怎么就小心眼啊。以讹传讹。我有点真挂不住了,这么多人面前 多没面子。 润恩径直走到我面前,问,昨天晚上你发无字信息给我干嘛。想试探我还是想 调戏我? 我没有啊,啊,有么?那肯定按错了,我按错不行啊?我不大发信息的,我的 手机输入系统没有中文。我不怎么会使用新电话。你干吗啊你,咄咄逼人的。 我再和你重申一遍,不要惹我,也不要打我主意,更不要喜欢上我,拜托你听 清楚并且牢牢记得! 然后润恩施施然的走向洗手间。 我靠。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冲她的背影大喊,你没事吧老女人,你没病吧,我喜欢上你?你做梦吧你! 你和我妈差不多大,我已经有一个妈了我不缺妈,神经病,你怕是疯了! 葛亮小声嘀咕,欲盖弥彰。 你说啥?我怒向他。 我说你至于这样激动么。来,歇会。贡献根烟给你。 她有病。她说我喜欢她?这你也信?她太自作多情了吧,现在昆明女人就这素 质? 人家没说你喜欢她,人家只是说你不要喜欢上她。我长耳朵了,听清楚了,你 别弯曲事实。 国外回来的不习惯中文对话我明白,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小题大做,不喜欢就不 喜欢呗,就算真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 死光头陈又来凑热闹,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我也会追她的,那婆娘走路 的时候背后看过去小腰一把就能掐断。 干嘛啊,你们怎么都帮她啊。我还以为你们是自己人呢。 败给他们了。 我没有办法和一群直立行走的猪进行沟通。 我懒得和大叔大伯们废话。 每天课程的四分之三都是分享。 真他妈的烦人,尤其前排那个挺刺的那个板寸发型的姑娘,发型突兀奇特,好 好个姑娘弄个假小子的头,跟所里刚刚放出来的似,衣服裤子都是洞,穿着打扮非 主流,90后?叫什么来的?谁把她放进来的? 动不动就自告奋勇举手,教练,我想说几句,我愿意和大家分享。 她少说几句少分享一会儿,我们兴许就早点休息早点下课,她哪来的那么多的 破事啊,干嘛非得分享啊,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就装自己肚子里不好么,还拿出 来晾晒什么啊。真招人反感。 她每天每节课都发言。话篓子似的。最反感她动不动就耸耸肩摊开手用鼻音发 出嗯哼,MAYBE ,I AGREE ,OK,这类烂英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加拿大念过书 一样,得瑟什么啊。听口音像台北的,一打听我靠原来是东北的。 她一分享就是漫山遍野没完没了。我真希望她突然间哑掉。 我愤愤不平的喃喃小声嘀咕着,哑掉,哑掉,哑掉。 导师突然走到我跟前,问,你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那你有什么疑惑么。 没有。 那你有什么不满么。 也没有。 那你在下面为什么要私语?课堂纪律在昨天就已经宣布的清清楚楚,禁止私语, 有问题的话,你最应该问的人就是我。你在下面私语,说话一定影响到别人,你必 须为你自己负责,为这个班级的其他人负责,如果你不满意我的讲授形态,现在你 可以离开!离开! 哦买嘎的。 拿我开刀了这是。 我太高兴了,这破课程没把我搅死,不是我要走的,现在是导师赶我走的,走 就走,我还巴不得呢。 再说,LISA介绍我进课程之前就已经告备过了,除了自己放弃以外,中途不管 什么原因被要求离开教室,都可以退学费。或者是全部上完了,如果没有得到价值, 院方也无条件退还学费。 我靠这种好事都被我遇见了,今天运气真不错。三千五百大元可以在游戏厅里 混一段舒服日子了。 可是就在我准备开路,挪动脚步,迈过旁边人的大腿,跨到中间通道的时候, 一个不留神,我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盯着我,目不转睛,眼里好像噙了一汪水似,随时会滚出来似,我靠,她怎 么了?我有一种错觉,也可能是幻觉,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她舍不得我走。 我立马呆在那块,不敢动。 导师还在我耳朵旁边狂吼,离开!离开!你离开! 还有你,他指了指我旁边挨着我坐下的一个女生,一起离开! 哎呀我就纳闷了,干嘛赶她走?那个女生招他惹他了? 我还不走了呢。我的斗志又被激发起来了。路见不平,我得拔刀。 我想请问为什么赶她走?我的英雄气概马上涌了上来。浑身热血沸腾的。 你和她说话!负面能量是一双一对的,你和她私语,影响我上课的进程,所以 一起离开! 旁边那个小女生万分委屈的辩解,老师,我没说,他自己说话,我没接话,我 也没和他说话。 导师更狠,说,你没说话,嗯哼,或许,但是你容许他私语,你没有阻止他私 语,你默认了他的破坏行为!你对你自己没要求! 哦买嘎的。 正反都是他的理。但是道理并非真理,这里他最大,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是他制 定的,他说怎么地就得这么地。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扭曲的歪理。讲不讲人话了?? 我都打算掳胳膊挽袖子上去给那个假洋鬼子两拳,澳门人怎么地,澳门人就牛 逼?再牛逼也是拿绿皮中国护照也得学习普通话也得承认他澳门是中国不可分割的 一部分吧。99年就被我们给回归了。去哪里都得在澳门前面加上中国两个字吧。纽 约比澳门拽吧,不也是得加上美国特定状语。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豁出去了。大不了打架,不是打他就是被他打。 我说你,好好讲你的课就得了,我是说自来话了,我和我自己个儿说,我没和 她说。你欺负人家小女生干屁呀?不是我说你,一己之见的东东,小范围说说就好 了,诏告大众之前,还是要掂量掂量的,雷人无极限嘛。 别看你现在站在这里你是导师,出了这个门你还不一定有我过得好呢,你神气 什么啊你。顶着锅盖说一句:夏虫不可以语冰。 教室里硝烟弥漫。几个小组长已经围上来。LISA在我背后一个劲的拉我。我一 个劲地甩开她。 这个八婆,要不是她,老子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受这个洋气。 就在这个时候,全班都拭目以待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待一出好戏要上演。 课程憋疯了这群人。 围观群众就是喜欢看以暴制暴。唯恐天下不乱。 突然高出一个人。 那个女人,又是那个女人。 润恩轻身地站起来。她怎么站的那么直溜啊。 她的声线很奇怪,类似女中音,低而清晰地对导师说,导师,容许我发表下自 己的体验,合理的是训练,不合理的就是磨练了,不管怎么样,您所说的每一个字 所作的每一件事,对于我们在座各位同学来说,都是锻炼。导师,迁怒他人,殃及 无辜,与不经事的小朋友斤斤计较都不是您这样有智慧的人的表现。我知道你本意 是想考核我们这个班级能否称之为个团队,团队的宗旨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BUDDY。 所以我相信导师您一定愿意再给这个同学一次机会的。对么。 导师也是个聪明人。所谓聪明人就是有台阶就下,没有台阶创造台阶也要下。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润恩,点点头,很好,很好,看来你们真的是一班卓越的团 队。很团结,非常团结。那么我现在问润恩你一个问题,你能否复述我刚刚讲到哪 里了。 然后导师若无其事的朝我和旁边邻座的女生往下压压手,示意我们坐下。 课程进度不容拖拉,当然继续往前走。大局为重。 润恩微笑的回答,刚才您正说到爱迪生发明灯泡之前曾经进行过十万次之多的 实验。最终得以灯泡的面世,人类开始告别蜡烛煤油灯,迈向光明。 那么,你能否告诉我,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爱迪生经过那么多实验才发明灯 泡,是否证明他其实是一个失败者?又或者说,这一切归功于他的坚持到底从不放 弃? 不。导师。或许你提示的只是一个侧面。我们看事物有很多角度的,角度不同, 看到的形象也不同。信念决定态度,态度主宰行为,行为创造结果。我是这样看的, 我不认为爱迪生失败过什么,他没有任何的失败,他之前的确曾经做过不止十万次 的试验,但,那些并不是失败啊,他只是发现了十万多种材质材料并不适合做灯泡, 因为这十万多种材料的不适合制造灯泡的确认和成立,最终他才发明了真正可行可 用的灯泡。他一直都是成功的。 太精彩了。连导师的助理柳湖岚都忍不住带头拍起巴掌来。 简直是口吐莲花妙语如珠。到底是读书人啊,就是不一样。 我的润恩太牛逼了。这番话回答的有条有理不卑不亢。此时导师望住润恩的眼 光,欣赏之中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我是个非常敏感的男人来的,这种眼光我熟得 很,我也经常使用,我知道意味着什么,这个澳门佬竟然敢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的 润恩。他还想不想混了? 每个多看润恩一眼的男人在我这里都是仇家来的。他们看润恩,本身我就觉得 很吃亏了,多看一眼简直就是蚀本了。 心痛啊。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