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祝福你的 我睁开眼,抹了抹,一脸湿。 拿起电话,拨了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不通。忙音。信号也许不好。 一直拨,一直不通。 最后一个女生清晰的宣布,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陷在沙发里,怔怔的,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个号码已经作废报停了么。自从我回奥克兰,就没一次拨的通。 而她永远是关机。 要知道,关机是伤人至深的一件事啊。 翻出那个已经卷边的通讯录,找出白小溦的电话,还是小溦够意思,一遍就通 了。 那边几点?管她呢。 响到我快要绝望了,终于有人接。 没错,睡意朦胧的,像只咆哮的母狮子。是小溦的声音。 她开口就问候了我的大爷。老子有求于她,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小溦,我是不是扰了你的春梦?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怎么那么粗鲁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学坏了。不喜欢你了啊。 得,你爱死不死。要你喜欢?你喜欢我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还是能顶房 租? 怎么那么现实啊,LP学完都你这样的么?对人都这么没爱心的么?说话都跟上 了膛的冲锋枪的么? 到底什么事,你以后得改改你这毛病,什么都好,就是太绕。 好了,不绕了。我问你,润恩她结婚了是吧。 那边顿时没了声音。 足有三十秒,才传来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了,到底是不是。 嗯。是。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是为你好。我怕你受不了。 为我好就应该告诉我啊,我好去抢婚。 曾映天,润恩也是结婚以后才告诉我们的,没举办仪式,就我们几个同学一起 吃了顿饭算数。 同学吃饭? 对了,润恩在第三阶段的时候,澳门的那个导师专门来找她谈过一次话。是想 她可以加入那个公司。也不知对她施展了什么催眠大法,一顿午饭时光,润恩就已 经签了合同,辞去出版社的工作。当时她尚未毕业,就被录取。澳门导师是那个集 团的营运总裁,算是钦点吧。我们当中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那她不就是LISA的同事了么。 据说,公司里所有的对外媒体稿和宣传软文都出自润恩之手。所有和公司有关 的文字方面的事务都是由她负责。 她那样的人,哪里受得了朝十晚十的上班时间。她坐的惯办公室么。 你真是杞人忧天。润恩有的是办法,她从来不会是委屈自己的,把她扔到哪里, 她都会存活下来,并且活得挺好。她的加盟是有条件的,直接汇报给澳门的那个总 裁,省去中间若干环节,是直线下属,而且,她所有的工作都在家用电脑完成之后 交由大老板审阅,批准之后就发放出去。 那还不错。我听了很满意。 不是不错,是相当的不错。是所有职员当暗中羡慕的对象。在家办公,多舒服 啊。其他人阴天下雨,下冰雹都得准时上班打卡,开会,加班。只得她老人家神仙 一样。而且,她是全公司穿牛仔裤几率最多的女人。 什么意思。 其他女职员都得全天行政装,不许露脚趾脚跟的黑色皮鞋。 那还好。她那脾气,也坐不了办公室,要是上班还不得得罪个遍? 嗯,担心的很有必要,所以当柳湖岚问润恩的办公桌安置在哪里,她一个劲摇 头,打死不要。 那她也太闲云野鹤了。 嗯,差不多,我听润恩说,每周去固定开两次会,周一早会和周五STAFF MEETLPGS, 其他时间自由。 哎呦我被你带的都跑题了。我想知道她和谁结婚的,你认识么。 不认识,见过。 赶快告诉我,这才是这个电话的重点。 是葛亮葛老大牵的线。 这就是区别,我叫他大老葛,他们则称呼他为葛老大。 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军衔两杠三星的军官就问润恩,你做什么工作的呀。 润恩说,无业。 那个军官想都没想就说,那我养你。 润恩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你没工作,我养活你是应该的。我现在是副团级别,双薪,我 好好干还能再升。 我自己不用花钱,我从里到外都是部队发的,包括皮带。吃穿住都不操心。每 季度都有超市代金券,我的生日当天还有九百块的新华书店的图书代金券,都归你。 我知道你喜欢看书。 我不抽烟不喝酒,我的工资都归你。你想要什么,你需要什么,我都帮你办到。 润恩问,那我要天上的星星呢。 那个不行,人力办不到。你换点其他的,我去想办法。 那个两毛三还真是有一句说一句。 那次我们是吃手抓小龙虾。重辣的。润恩的头发用筷子别不住,那两毛三就掏 出一块格子手帕,润恩随意的绑在脑后,专心的剥着虾壳,刘海贴上额,吃的微汗 淋漓,完全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润恩吃相不雅,手指油腻,嘴唇辣的通红,鼻尖上还有辣子,那两毛三就掏出 一张纸巾,小心翼翼的,轻轻抹掉润恩的鼻尖那粒辣椒籽。竟然润恩吓了一跳,一 怔,手也停了,不知所措。她还未习惯别人对她如此亲密,虽然在我们看来那是多 么家常便饭的动作。 两毛三只顾看润恩,自己的筷子都没动过。他揣着惶恐和兴奋的心情接纳了润 恩,内心如小鹿乱撞。一个不经意的亲昵动作,出卖泄露了两毛三的惊慌。 他最终将得到她,以不奢望的姿态接近,心里无盘算,打开她的心扉。 军车奥迪A6,送润恩回樱花里。 小溦也在车上,军车就是拽,在全城禁左的昆明城里,横冲直撞,任意左转, 见红灯就闯,本来四十几分钟的路程,十几分钟就到家。 那个两毛三问润恩,这周末我如果不加班的话,带你去大板桥摘葡萄好不好。 好。润恩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淡定,眼睛里面波光潋滟。 你得穿雨靴。咱们要下园子里。 好。 晴带衣服雨带伞。你再多带一件长袖外套,我们要吃了农家乐晚饭才回来。 好。 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呢。 润恩这次没出声。 你不嫌我,已经够好。两毛三幽幽的说,润恩啊,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 我这个人呆头呆脑的,不懂也不会什么浪漫,若你想过平淡安生的日子,我是个不 错的选择。我知道有很多比我条件好的男人,比我帅的,比我官大的,比我有能力 的,但是我保证只对你一个好,只喜欢你一个。绝不给你气受,过日子都听你的, 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我没大钱,但是保证你吃饱穿暖,不会委屈到你。你喜欢的 我都会尽量买给你。 润恩的眼泪顿时充盈了眼眶,连忙摆手,说,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 不明白……我也有不美好的经历。 说着,眼泪簌簌扑落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清冷似冰。 他慢慢松开她,抚了抚帽檐,十分笃定的说,放心好了,我不会问的,你也别 说。谁还没有点过去呢。再者说了,你的过去,与我无关。我更关心现在的你怎么 想。你的以后,如果你愿意,就交付给我吧。 润恩刚扭开钥匙进门,他发短信给她,你知道米的妈妈是谁么? 润恩问我,我摇摇头。 她老实的回复,不晓得,晓不得。 他就很开心的告诉她,是花呀,花生米,花生的米嘛! 她打电话过去,娇嗔的笑,无聊。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愉悦。 挂了电话才看见小溦坐在沙发上一脸揶揄。 小溦问,你认真了? 润恩倒也坦然,认真不好吗? 两毛三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老实人。的确不是很浪漫的人,不会说让人五迷 三道的情话,通话内容简单如下,润恩,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吃饱一些,不许减 肥,穿暖没有,不要着凉。 就连求婚,送的不是戒指,而是钥匙。车钥匙和房钥匙。温和宽厚的塞到润恩 手心,说,请你接受它们,还有,我。 而润恩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一样也没要。倒也不是证明自己讲心不讲金。而是 润恩认为,再大的房子还不是只睡一米二的单人床。她现在有地方住。 她对驾驶也无兴趣,停车倒车,加油加气,养车审车,保养护理,更是不耐烦。 她说买车的钱够打一辈子的车还打不完。 两毛三的奶奶是个大校,带兵打过仗,也算是将门虎子,人家读军校时候就已 经被首长相中了。最重要的是,他听润恩的话,事事以润恩为重。 润恩说不从军,不去军属院子里住,他就每周往市区里跑,来回路上一个半小 时,见面半小时。热乎话还没说上几句,一个电话打来,分分钟就得回部队。当兵 的谈个恋爱不容易。讨个媳妇也不容易。讨个像润恩这么刁蛮的媳妇更不容易。真 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许多在外面看来,润恩的不可理喻,那个人都一一包容。 他在她面前推开了一扇门,让她知道生命中对于真,善,还有爱的需求。 他不会否认也不掩饰,他是真的爱她,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要娶了她。 尽管这爱里满是隐患,但是,那也是爱。 如果说润恩像一块温润冰凉的玉,那个两毛三就是一个香樟特定的首饰箱。样 式古朴笨拙庄重,胶漆质感,纹路斑驳,看上去扎实,严谨,有宁静无尘的让人心 安的木箱。 润恩跟了他,不算不是好归宿。 我们做朋友的,想的不过是那个两毛三一直健康,永葆善良,宽阔肩膀能为润 恩遮风避雨,干燥宽阔的手掌能够包容润恩的小小倔强。 曾映天,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只不过都想润恩幸福。 放下电话,心更空了。一个不留神,被人捷足先登。 好像什么东西自我身体永远离我而去,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的钝 痛。 我当初也是想几年以后,把这个女人娶回家,一生一世都和她缝在一起。为此, 拿什么换都肯,只要我有我都舍得,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为了润恩,我认为什么 都不过分,什么都值得。 设想给她一个家。 院子里栽几架紫茉莉。那是润恩最向往的花。 有一天她看红楼梦,看见书上写宝玉给平儿擦的是紫茉莉。 她这个求知欲极强的女人,马上追根究底。 网上随便查了查,其实不过就是夜来花。木香,合冠花瓣五浅裂,色有黄、白、 紫、赤及洒金等,花后结实如豆,外黑内白。春来新叶生蕾,晚春打苞,初夏开花, 花开高架,叶子椭圆形,端尖,有长叶柄,对生。满棚生香。亦称锦棚儿。古时以 花染唇,以实敷面,孤名胭脂。每夕始放,至翌晨即凋,一名紫茉莉。 给她一个朝阳的房间做工作室。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一院子的绿色植物。 帮她定做一个床那么大的工作台。 一整面墙壁给她做照片墙。那些她喜欢的海报,图片,封面,我都帮她剪贴好, 凡是她喜欢的我都想办法弄到。 最想做的事,最想成为的人,最想要过的生活,在这样一个风雨欲来的夜晚, 在看完四封被截糊的EMAIL ,而一直被我当成梦想的润恩,已经退出,光荣谢幕, 她不跟我玩了。 或者说,人家不带我玩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寂寞就是,我有话想说的时候,没有人听。而当有人听的时候,我却没话要说。 寂寞是可以叫人慌不择路姿态狼狈的。 太多的意外接踵而来,未来难料,生活简直步步是陷阱。 我这颗柔软的心被这个噩耗揉搓的没了形状。 我这个人要本事没有,也没啥能耐,从小到大唯一做得比较像样的做得比较好 的事情就是,见了润恩开始,爱上她,对别的女人就没动过心思,只爱她一个,虽 然她不留余地的不爱我。 她越不爱我,我就越爱她。连我自己都羡慕自己可以爱一个人爱的那样犯贱欠 扁找抽。 润恩的结婚,意味着我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一场闹剧,究竟有多么的滑稽悲惨, 除我之外,没人能懂。 梦想因为岁月的颠簸而离自己忽近忽远。当日不顾一切的努力,以飞蛾扑火的 姿态,不惜和全世界决裂,最后什么都没成全,一事无成,像个笑话,不,就是个 笑话,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扇动起一点波澜。 没有人在乎。 发信日期是四月一日。 如果四月常绿不逝。永远我没有打开信箱垃圾夹,如果没有如果。 如果只是如果。 情场如战场,第二名就是败寇,没有奖品,连安慰奖都没有。 大体上来区分,平凡的人,为他所爱的人而活着。而伟大的人呢,通常是为他 所恨的人而活着。 看来我要由平凡转身一变成伟大的人了。 不,我不恨润恩。我恨那个军官。恨他一辈子。 润恩,我不会祝福你的。不会就是不会。 我不会祝福你和除我之外的男人得到幸福的。 你的幸福本应由我给予,如果不是我给的,不是和我一起,你,不会幸福的。 我不会昧着良心祝福你的,我做不到,是因为我从来就没那么想过。没想到的 事情我不会去做。 润恩,我不会祝福你的。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