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尽时 自有另外一番新景象 叶子的离去,到底是因为风的追逐还是因为树的不挽留? 明白事理是良好的开始,接下来就是理论怎么付诸实际的问题。人要成长,势 必离不开人情冷暖的历练和考量。 马蓝果然不愧为LP优秀代表,言必行行必果。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 告完报社,就轮到我们家了。 她就没一分钟是闲着的。 马蓝以谋杀罪起诉白小溦和夏洁。 马蓝是铁了心要一命抵一命,要求法庭给予被告最严重的量刑。蓄意谋杀的罪 名一旦认定成立就是死刑。 小溦主动找马蓝,据说是一直跪在润恩的遗像面前。从头到尾。 最后和马蓝协商以后达成一致,只要不起诉夏洁,白小溦将不辩护不上诉,完 全服从法庭的宣判。 小溦对于假借润恩照片去网络交友的事实供认不讳,并且将我妈撇清。一个人 承担了所有罪名。白小溦一句解释辩护都没有。对所有指证均认罪。态度良好。同 时,念在她肚子里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法官宣判,死缓,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特意翻了翻法律书籍。 谋杀:是指当一个人不但企图造成另一个人的死亡,而且也造成了这个人的实 际上的死亡,或者是由于一个人的行为,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可能造成另外一 个人被杀死的危险事情,仍然不顾别人的生命而造成他人的死亡。 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监狱。牢房。罪人。改造。探监。把牢底坐穿。 这些以前离我十万八千里的东西突然就插播介入到我生活里面。装没看见都不 行,阴气逼人。 我去看过白小溦一次,隔着玻璃窗,各人一个话筒,一根线。像隔着阴界阳界。 她定定的说,你恨透了我吧。 我摇摇头。 恨她么?说实话,不。 我不恨任何人。 如果非要恨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个儿。 倘若当初不是我的纠缠,我没有遇见润恩,小溦没有遇见我,什么都改写了, 就没有后来这一切了。 是我毁了她们俩。不,是我们仨。 小溦的眼睛哭的跟个烂桃子一样。哽咽着对我说,以后别来了,来了我也不会 再见你。你的出现总提醒我是个多么卑劣多么恶毒的坏人。 都怪我,小溦。是我不好。我让你受委屈了。这些天你过得还好么。 心里知道是废话,怎么可能会过得好呢。但是嘴巴还是问了。 不好,很不好。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润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冷 笑着跟我说,你若避讳。我会配合你。销声匿迹。 小溦的心事那么明了,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疼痛。她伤得透透的了。 她说,曾映天,我们分手吧。 她终于说了出来。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哀求,小溦,别傻了。谁能没有过去。包括我,譬如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连你都抛下我,我怎么办。 她转身而去。没有回头。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泛滥,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原本她也是清清 白白的好女孩。是我把她变成心机女,一念地狱。她如果真的做错什么,最大的错, 就是认得我。 都是我的错。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我很想踢烂那扇隔开她和我的铁门,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抱住她,抱住她的腿 也好,拽住她的衣角也好,像个小孩一样直接表达,哭着嚷着,我不分手,我不要 跟你分手。 白小溦,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求女人不要分手。以往都是反过来的。 求你了,别和我分手。 怎么可以这样。 一个又一个人都先我而去。不给我机会好好对她们。在我良心发现想要做点什 么的时候,已经不给我机会了。 我们不是要结婚了么,要一起过日子了么。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呀。 两个说好一起活到老的人,怎么说变就变。其中一个先行而别,扔下另外一个 孤苦终老,那是什么滋味。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是,如果离开我会获得她想要的内心的平静, 我也认了。只是,失去愧疚同谋的共同承担,罪恶感无处不在,小溦一个人,能撑 得住么。 润恩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一根弦绷得太紧,情深不寿,钢极易折,结果, BIU 的一下,那根弦就断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和我说这样的话呢。 怎么可以那么轻易的,随便的就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 在她紧锣密鼓锱铢必较的追查我的通话通信记录时候,在她跟踪我对润恩口不 择言破口大骂的时候,在她和我妈弄出照片门事件伤害润恩的时候,在我从马蓝口 中得知润恩已经不在找个世界上的时候,欲哭无泪,束手无策,那么难,那么疼的 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和她分手。 我都没有想过要和白小溦分开过。哪怕是涉及到了润恩。曾经润恩是我心目里 的女神,是我连接这个冷漠世界的一条温暖线索,在骤然而断的时候,我悲伤的恨 不得把眼睛哭瞎,后悔得想把我自己钉进墙里,万念俱灰,我死的心都有,我想念 润恩,觉得对不起润恩。 但,但是我都没有想过要和白小溦分手。 她有一万个不好,但有一万零一个好,对我。 她为我提供干燥温暖的床和充足可口的食物。 稳当安妥的生活值得我感恩。 总是把我的衬衫烫的板板整整的,袜子洗的干干净净,皮鞋球鞋都排列的整齐, 放在我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地方。我什么家事都不用操心,依然过着扫把放哪都不知 道的少爷日子。 我丢三落四,还不耐烦,她就取笑我年纪大了,得把第二天要用的东西绑在脚 上。免得忘记。 什么好吃的都可着我,都往我碗里夹。做得一手好饭菜,顿顿都有肉。 我从来没洗过一次碗,也不晓得超市里粮油区在什么方位,大米多少钱一斤。 不介意和我一起蹲在路边吃烧烤烟熏火燎喝澜沧江的大瓶装啤酒。 凌晨三点我说想吃饺子她马上就去和面拌馅儿。 帮我撕脚上的死皮,帮我剪指甲,帮我做面膜,帮我去黑头,剪鼻毛,掏耳朵, 掏着掏着我就能睡着。 不嫌弃我打鼾。 我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看日剧韩剧,从来不在我的面前说哪个电影电视机里的男 主角是帅哥。 任何时候问起,都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帅的最叫她流口水的男人。给足我自信。 出去吃饭她永远知道哪家馆子味道最正宗,哪家有车位,哪条路不堵车没有摄 像头电子眼,她是我的左膀右臂贤内助。 和朋友聚会应酬时候,从来不多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保持礼貌,面带 微笑,打扮得很漂亮,叫我很有面子。 她自己平时从不乱花钱,给我买两千块一条的领带都舍得。比我对我爹妈都孝 顺,都体贴。人长得也不错。白净,娇小,还能逗我笑。 睡觉时候一定拉住我的手,十根手指交叉紧握,不管我怎么翻身都不会着凉, 被子总是被她掖好盖好。 早上总有办法把我叫醒,不许我赖床。 陪我一起下工地,检查施工,风雨无阻,任劳任怨。 我去电子游戏厅消磨时光,她就守在身边,帮我买可乐换零钱,那么闷却毫无 怨言。 每次抱我的时候,都那么用力,恨不能把我勒进她的身体里,骨头里。 她一定很爱我。爱我的邋遢,爱我的马虎,爱我的心不在焉,爱到容忍我的健 忘和花心。 被她那样地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着,我挺有成就感的。 我挺知足的。我不贪心。我觉得和白小溦在一起挺像过日子那么回事。我玩也 玩够了,想收收心,和个好女人,一起走完下半生。 我对白小溦挺满意的。我从来没有拿她和润恩做比较,天地良心,一码是一码。 我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是个什么东西。 小溦不嫌我,愿意跟着我,伺候我,撮着我,粘着我,小鸟依人的需要我,我 感觉挺幸福的。 可是幸福戛然而止,现在她竟然要和我分手。 一次之后,白小溦就不再见我了。把我从可探视的名单上划掉了。 名字可以划掉,心里的伤疤呢。也能抹去么。 我和我爹在关上的夜总会喝酒。每个人都叫个两个小姐,陪我们喝酒说笑话。 脸上笑着,眼泪却不打招呼私自的流了一脸。 心里的难受,没有言语可形容。 爷俩都一肚子的酸楚。 最近这段日子,的确煎熬,一家人似劫后余生,生不如死,我则是死不足惜。 发生太多事情,没法子全部消化。随时都想吐。我真的没力气了。 喝醉了我就搂着两个小姐闭着眼大声吆喝着唱,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不去想爱都结了果。 舍不得拼命找借口。我可以抱你么宝贝,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也不得已,我 会笑笑的离去。 小溦,你要保重啊,不为别的,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那是我们的骨肉啊。 我爹的烦恼是来源于我妈。 他这一生人对夏洁这个女人没有上过心,在他心里,这个女人最大的功劳就是 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我。 否则稍微留神一点,都能发现我妈和小溦那点猫腻,都不会让我妈由着性子胡 来,弄得好好一头家,家破人牢。 我爹喝芝华士不加任何东西,纯的,一口一个,喝完就习惯的龇牙咧嘴叹口气。 我想我能明白我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才觉得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对 不起这个家。 而见到我妈,任何人都会明白什么叫一夜白头。 真的,一晚而已,整个脑袋的头发齐刷刷的,都白透了,银装素裹,满头华发。 我爹还自嘲,这就算和我妈白头到老了吧。 所有的白头到老都是忍泣吞声硬撑出来的,都有外人不知的家丑和秘密。 我妈内心象岩浆一样煎煮着,一张脸却风平浪静。眼里没有了戾气。也失去了 光彩。那么争强好胜意气风发的一个女人。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十岁。现在就像秋后 的霜打的庄稼,彻底蔫了。 某天一个云游的和尚在街上看见我妈,上前一步,先是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 女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妈真的就照做了。 去鸡足山皈依以后,家里变成佛堂。观世音菩萨慈悲的看着我们这个家。终日 都是忏悔文和大悲咒。 道场的师傅说我妈和佛有缘。我妈自己也深信不疑。 人在悲苦的时候,有信仰是好事。 信仰可以支撑一个人活下去。 总得活下去吧。 活着必须得有活着的样子。 窗外,渐露曙光,长夜已尽,黎明不请自来,天露蓝白色的光。 又是一天,悄然来临。 离小溦出来近了一天。越来越近。一天比一天近。 我们家也是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光有钱还不够,必须得有关系。但关系 都是钱铺出来的。 死缓改判为十五年。 名义上是小溦在狱中表现良好,归根结底还是得有关系,十五年减刑到十年。 最后减到五年。 整天我爹的车子后备箱里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外送钱。 书到用时方恨少,钱也一样啊。 那点家底老本就分期分批的进入不同社会关系网里面中坚力量的人头账户。 求人办事不可避免的。 我爹还真有点本事。 所谓本事就是,我爹送的,人家敢收。收了,还真给你办事。 其他人想送都找不到门。也找不到窗户。就是送了,对方也不会收,不能收, 不敢收。 这个时候才知道我爹这些年来。混得还不错。 我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一个人吃东西,面前的食物堆积如山,无比壮观,我就像吞噬记忆一样,一口 一口吞下去,连同往日的种种,眷恋过的种种,埋怨过的种种,压抑过的种种,相 信过的种种,怀疑过的种种,心痛过的种种,连同润恩的种种种种,全部吞下去, 全部吃进胃里,甚至不需咀嚼,全部消化掉。 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去钓鱼,一个人去健身,一个人去喝酒,一个人安静地 去看一场莫名其妙的电影。一个人洗澡睡觉磨牙打鼾翻身被子掉地上也没人管。 一想起小溦也是一个人,我就更难受了。 就是这样。夜拥抱了夜,夜温暖了夜,夜重复了夜,夜照亮了夜,而小溦一个 人在夜里,哭了又睡,睡了又哭醒,自此,她所有的事情都不愿再和我有半点纠缠 半点关联,她宁愿这样,也不愿见我,她狠狠的惩罚她自己。 半夜醒来,拉开窗帘,天色暧昧,整个城市还陷入黑甜。很想知道,小溦把我 忘了么。 清明有雨。 每一场雨都还是能让人狼狈或者感伤。 自润恩走后,昆明的天气反复无常,时晴时雨,天空久久不见一片云,风昼夜 无休的刮着,冷得叫人起疑。 我一个人去祭拜了润恩。 在墓园进门那里,看见久违的LISA。 我点了根烟,特意等了等。见她捧着一篮子雏菊,黄不黄白不白的,细细碎碎 的,倒也挺好看。还想着等会我也去给润恩弄一些,女孩子不都喜欢花花草草的嘛。 LISA见是我,勉强的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我来看谁。倒是她来这里做什么,我 有点想不通。 LISA带给我一个号外消息。 她是来看柳湖岚的。 这个男人婆,如果LISA不提,我都想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她张嘴闭嘴就是,什么和什么是两回事。烦人透了。 我记得刚刚初级毕业没几天。有一次我忍不住揶揄她,我说柳湖岚啊,你真能 干,你只有两件事不行,其他都行,都难不倒你。 她被我下了套还反应不过来,傻了吧唧的兴致勃勃的问我是哪两样。跟在我屁 股后面不耻下问。 我实在是躲不过去,就招了,我说这两样无非就是,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 这下把她得罪了。一张驴脸拉得老长。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回奥克兰以后,润恩继续第二阶段,第三阶段未毕业就被选中到LP公司上班。 润恩辞去了出版社的优差,拿到了LP集团的OFFER 。专门对外负责和媒体宣传 打交道。所有官方文字都出自她手。在不太大的写字间里,本想安安分分的做她喜 欢并擅长的事情。却也不管她情愿不情愿的也卷进了办公室政治当中。 柳湖岚是负责昆明区域的总监。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做到了这个位置。 外号“两回事”和“LP百科活词典”。 讲道理,纸上谈兵,柳湖岚动嘴的话,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柳湖岚还有个绰 号叫复读机。导师说过的每一个字她都能照搬照抄,原封不动。 柳湖岚本来是想培养润恩往助教方向发展。润恩做了助教,柳湖岚自己就可以 升导师。 一来是借力,润恩是个熟手,好用。 二来柳湖岚可以再升一级。 但现在人手不够,她的位置没有人接替,她就得卡在这里,后继无力,升迁无 望。加薪也无望。 人力资源最重要的一门学问就是,如何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去发挥最 大价值。 可惜润恩志不在此。润恩喜欢做幕后文字工作。润恩更热心社会救助募捐和公 益活动。 柳湖岚只关心进阶率,和生源。每班开课能赚多少钱。收支有无平衡。 两股劲,各拧一端,自然有分歧。说不到一块去。渐渐生了缝隙。 其实没有对和错,角度不同,立场不同,看到的和坚持的也不同。 柳湖岚心眼不坏,也没啥大毛病,做事情卖力,肯捱。美中不足的是,嘴不对 心,虚荣至上。 就听吧,整天吹水,她嘴巴上越说不在乎什么,保准那样东西就是她最计较的。 譬如她总是说她不在乎钱,够用就行,她做这份工作是为了理想和责任,她以 前的收入是现在的好几倍。 但她请人吃一顿饭,她会牢牢记住她花了多少钱,吃了什么菜,每道菜的价格 是多少。那人不回请,她就会碎碎念个没完。 她说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她。但是有人说她汗毛太重,嘴唇上方尤其明显, 应该去做激光除毛。 她就会辩解说有人为了她画过一幅画,当她是梦中情人,整天挂在墙上,茶饭 不思。总有人堵在她上班的必经之地向她表白。她小时候外号赛林黛玉。超美的。 她很拥有自己的美貌。 换了我,我觉得那幅画功效神奇,可以减肥催吐,所以茶饭不思吧? 所有的男人都对她有意思,垂涎三尺。 她会骄傲的显摆,身上所有值点钱的衣服鞋子包都是男人送她的,她从不花自 己的钱买奢侈品。 哪个男人送了她两只爱马仕皮包,送给她一整套迪奥的香水,送她一克拉的南 非钻,送她青年路附近的单身公寓,又说要给她买宝马迷你酷派轿车做定情物了。 她强调的是,这些都不是她主动要的,但是男方心领神会自己非要送。 她说起这些,远比说正义道德责任承诺等话题生动有趣招人爱听多了。 这些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能组织语言,形象表达。 她还笑话润恩无能,哪有女人自己赚钱买花戴的道理呢。男人要来干嘛? 润恩回嘴,我胆子小,不敢随便收人家的东西。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了就是陷 阱。 柳湖岚抬起手腕晃了晃,欧美茄手表超过三万块是限量版,男人送的。PRADA 时装手链四千几,另外一个男人送的。 润恩皱着眉头,勉强笑了笑。算是附和。 柳湖岚继续炫耀,深圳某男隔天就给她送花,每只花几块钱一共多少只多少钱, 还是空运来的。她对钱的算术格外敏感精准。 昆明本地什么花没有?傍晚时候两块钱一堆。比白菜还便宜。你不如叫他折现。 润恩损她。 她听不出好赖话,竟然认同是个好主意,真叫男人把钱折现直接打入账户,理 由是花开不到三天就谢了。 柳湖岚说,女人的钱就应该留起来做私房钱小金库。女人花男人的钱是天经地 义的。是看得起他。反正男人的钱不花给这个小妖精,也花给那个小妖精。 润恩说,如果花我爱的男人的钱,倒也没啥,如果不爱的,花他的钱,我会良 心下不去。 当然,良心这件事就在课堂上随便讲讲罢了,我知道你没有。 反正她们俩气场不和,到一起就打嘴仗。但是柳湖岚越挫越勇,专业运动员精 神,尽管交锋一年多,她很少在口头上占过润恩半句话的便宜。但她偏偏就爱和润 恩呛声。 润恩有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的润恩,连我妈那种黑山老妖级别都不是她对手,何况相对 年轻气盛大意轻敌的柳湖岚呢。 在润恩死后,没多久,半个月吧,LP公司有一个内部培训课程,叫做沟通工作 坊。 柳湖岚照例进教室旁听做笔记,往导师方向靠拢。起早贪黑,还是挺能吃苦的。 柳湖岚也有许多特质是一般人没有的,是她的个性元素。譬如说死之前给每朵 花都起个名字啥的。一到阴天下雨就抒情。也挺诗情画意的。有点小情调。 但是,几乎没有女人愿意成为她那样的人。 她看起来就是不快乐。 是那种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缺,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女人。 不如她的人,她看不上,不跟人家玩。 比她条件好的呢,她又不愿意做陪衬,所谓的自尊心作祟。 和她差不多的呢,她又怕被别人翻来覆去指手画脚的作比较,陈列优缺点。 她所有的精力都致力于努力要证明给别人看,要别人说她好的方面上。 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凡是说她不好,她统统以别人嫉妒她为由,搪塞带过。 嫉妒可是个天大的帽子。而且尤其能安慰当事人的惶恐内心,暗示自己,功不 可没。 没有人见过她谈恋爱。 光听说有男人送花送名表送香车,但没听说谁要把她娶回家生娃娃。只听见打 雷看不着落雨。 甚至关姐和白小溦都怀疑,名贵物品和办公室的鲜花,是不是她自己打肿脸充 胖子,自己买的,然后冒充有男人缘这回事。 假设性的问题最不好回答了。 周五在国外被称为黑色星期五。也绝对是柳湖岚的黑色星期五。 她在教室里,跟导师学着怎么提问,提问是得到资讯进行沟通的一种技巧,好 的发问会带来你想要的情报。 当时导师正在进行封闭式提问,所谓封闭式提问,答案只有是,或者不是。 就在这时,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一个胖的跟河马一般的女人,穿金戴银,手脖子上带着一块金色劳力士。气势 汹汹的叉着腰在门口喊,谁叫柳湖岚?你个婊子给老娘滚出来。 全部人被惊呆了。 胖女人继续,我知道你在这。别装杜十娘了,有种勾引别人老公没种站出来承 认?你和我老公那点破事我早就知道了,今天咱们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我看看你 这个贱货到底有什么本事叫我老公用我的钱给你买迷你酷派轿车的,我跟了他十五 年,我也不过开个帕萨特。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柳湖岚。 柳湖岚牙齿咬住下唇,眼睛透着寒意。目光能杀人的话,正在台上讲课的总教 练估计能死一百个来回了。 台上讲课的总教练也是一个准导师,做个人潜能培训的。在这一行也是有头有 脸的。 长什么样叫啥名字我都不清楚,LISA也没细说。只是说柳湖岚当时站在那里像 木头桩子一样,好像还挺饱含委屈的,问那个同样尴尬而不知所措的总教练,你不 是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吗。 那胖婆娘马上冲进来,对着柳湖岚左右开弓,打耳光甩了七八个。夸夸夸,就 跟一拳砸在小黄瓤西瓜上一样,脆生生的,可响了。 那男人竟然懦弱的不敢上前阻止,只是叹口气,面色发青,扭头出去了。 胖婆娘追上去,临关门前还对柳湖岚交心的说,离婚?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 是个婊子而已,我就不相信他会为你这个婊子和我离婚。我明白告诉你,我昨晚就 提出离婚了,他不同意。听清楚了,是他不同意! 然后一扭一扭,硕大的胸上下伏动,跟着出去了。 全部人目瞪口呆。 天大的丑闻。 中心总监和总教练竟然私通。还被人家老婆闹到课堂上来,一百多号人亲眼目 睹这个过程。 这是违背公司守则的。 男女关系在LP范畴里是锁得很严的。在教室里是没有性别的,大家都是BUDDY 。 都是人而已。上课或入职第一天,就会签署保密守则和职业守则同意书。 若课程里男女之间有超乎寻常的关系,男女同学都会被劝退。若公司里男女职 员之间暧昧发生恋情,直接开除。 这个平日里动辄身教身教挂嘴边的长胡子的柳湖岚,遭遇了她人生里的滑铁卢。 那个总教练一去不返,第二天听说已经辞职,乖乖回她老婆的公司去上班了。 不过是依靠老婆才能过上殷实日子的一个不安分的男人而已。 柳湖岚平白点缀装饰了他的生活。顶多是他生命里一段插曲。几个音符就演奏 完毕。老婆才是他的主旋律和归宿,背靠大树好乘凉,否则一不小心被净身出户, 别说迷你酷派轿车,就是电单车他都未必有的起。 生活里到处都是这种牙口不好需吃软饭的白眼狼。 同时失踪的还有柳湖岚。 柳湖岚事发当晚打电话给哪个总教练,那男人抵死不接。 绝望过度的柳湖岚发信息,说在常常约会的酒店常住的那间房,十二点他还不 出现不给她一个解释,她就去死。 那男人只当她是说着玩,发疯而已。两个人好的那会,柳湖岚也动不动就寻死 觅活的,其实不过就是耍耍小性子。 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家玩一玩而已。现在男人要倦鸟回巢,这在我们看来是好 事。保全了家庭才是第一位的。有一个浪子要回头了。 等到天亮,男人也没来。也没个电话,更别说安慰和解释。什么都没等到。 柳湖岚吞食足够大剂量的安眠药,据说两百片,睡至黑甜,醒转不过来。 下午两点打扫卫生的去查房,才发现。 为了顾全那个酒店的客源和生意,LISA说,公司封锁了消息,也没告诉她是哪 个酒店。 好歹同事一场,柳湖岚在昆明也是无亲无故的,LISA来给点送点花。看看她。 为情自杀。听着挺刺激的。符合柳湖岚的行事风格。她就是要玩人堆里的不一 样。不过她死了,谁也没损失什么,人家两公婆仍然夫唱妇随,也没耽误吃饭睡觉。 为了一个压根就不爱她的男人去死,她也就这么点出息。 看,同样选择死,柳湖岚多聪明,吃安眠药,死的又舒服又体面。 我们家润恩,小样吧,疤痕体质还划破手腕,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说她缺心眼 二百五她还不服气。 最开始,一直和润恩拉锯PK暗中较劲的柳湖岚,其实到了最后,谁和谁都是一 样,都得死。最后,殊途同归。 死只是一种形式。 活比较短暂。所以要好好的活,润恩说过,我们要死很久很久的。 我心里说,死了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但是不能当着LISA的面说这话。大有不敬之嫌。 其实我发誓我没有,我内心真的这么想的。 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啥都不管了,多省事。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