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哀伤都不过是往事 如果你是帆,但是遇不上风,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啊哈,此刻千万不要同我说爱情这回事。 现如今哪有一生一世。所有的爱情都支离破碎。 那么恩爱相守彼此忠贞至死不从来只听别渝的爱情,是传说。 传说你知道吧?传说就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只听别人说起过,但没亲眼见过 的那个东西。真的假的谁也不知道。 隔年。小溦给我生了个女儿。奇怪的是,这辈子小溦可能都不会再有148 斤的 体重记录了,足足比怀孕前重了48斤。可是女儿出生只得6 斤多一点,3200千克。 其他那42斤斗哪去了?都干嘛了? 我爹和我妈特意去把女儿接了出来。狱中虽然苦,但是女儿生下来也健健康康 的。长的特丑,被羊水泡的肿肿的,眯眼皱脸,头发黝黑。我都不爱抱她。太难看 了也。 我妈说孩子刚出生都这样,都不好看,长长就好了。足月就有模样了。 小家伙哭声响亮,没日没夜的哭,饿不饿都哭,这个生下来就没娘的孩子,命 苦啊。 我忽然想起那一年在奥克兰,我对津野说过的那个梦想。 一个家,有心爱的妻和女,三个勺子的睡姿。 温暖而柔软。 一个象样的人生,哪需要知道那么多事情,制造那么多情景,哪里需要那么多 好看的人。 如今,津野怕也是孩子的妈了吧。算起来她也二十六七了,该成家了。 那次昆明一别,就再也没见过。 看,都这样,生离死别都一样,这次见了,下次就说不定猫年狗月猪在飞。真 可笑啊。一晃就半辈子过去了,我什么事也没干,什么人也没爱,就过去了。 津野当初走得好。走得对。走得决绝,走得及时。 和我沾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往事杳杳纷至而来。穿过时光,褪了色的旧电影一样,粤语陈片,一幕幕,一 桩桩。历历在目。 生活总算给了我点盼头。 女儿成真。也算是求仁得仁,我很知足。 当了爹,我才真正转性。真正变成大老爷们了。 不能瞎混了,还有老婆女儿要养,得好好活下去。不能游戏人生了。 大哭和小哭都意味着什么,我很快上心,掌握了我女儿各种哭声代表的含义和 要求。 开始注意哪种奶粉营养成分高,尽量选择外国奶粉,国产奶粉靠不住,大头婴 儿的报道令人战战兢兢的。也懂得怎么样选择尿不湿,哪种纯棉哪种透气。不含酒 精香精的。不会刺激皮肤。现在看见强生湿纸巾,我首先联想到的是我女儿的大小 便的气味。哎。奶爸不好当,幸好我还有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帮我带孩子。 四年以后。 接女儿,从幼儿园的出来第一个路口,等红灯。章家棉坐在后位上,翘着小二 郎腿,玩着她的喜洋洋玩具,突然她趴在车窗前,奶声奶气的喊,爸爸快看。粉嫩 的小手指向窗外。 在人行路两侧看到樱花含苞待放,想来这里不久就将是粉红洁白一片,春天的 光景。 我降下车窗。 冬天还未完全过去,清冽的风吹动家棉的衣领和短发。 眼里起了雾,装的都是回忆,一不小心溅出来碎了一地。 那么一个恍惚间,想起一个地方,樱花里,九楼往下看去,院子里嫣红雪白, 纷纷扬扬。有个女人,曾经在我生命里飘过。像樱花一样绚烂美好,却不久留。 一时间竟然回不了神。 绿灯放行,我阻了路。后面抗议的喇叭震天响。 章家棉是爷爷奶奶的命根子。嘴巴甜的随时都像抹了蜜一样。两个老人被她哄 得不知道北。 我爹刚剥好一根香蕉,她马上贴上去,爷爷,我帮你尝尝好不好吃有没有毒。 我爹马上就笑的见牙不见眼。让给孙女吃。 别的小朋友吃冰淇淋,她看见了也不直接说要,而是拐着弯的问我妈,奶奶, 他们吃的是什么呀,叫什么名字。然后假装叹息,哎,要是我也能吃一口就好了。 为了这句“就好了”,我妈刻不容缓连跑带颠的,赶紧买回来,上供给这个小 姑奶奶。 这两人简直奴心奴命。 年轻时候并不相爱对付着过活的这两人,老了老了的,倒被一个小孙女牵着鼻 子走,竟也相安无事,甚至是其乐融融。 晚上别人家遛狗,我家则是章家棉遛他们俩。一个小人前面跑,后面两个老人 家像跟班。 她会拉着我的手撒娇说,爸爸带我去散步吧。我抱起她,问她散到哪里。她就 双手环住我的脖子,香喷喷的亲一口我的脸,然后才商量的口吻说,爸爸,我们散 到小卖部那里就回来好不好。 每次到小卖部,她都会大获全胜。 我爹我妈管得严,不给她吃含防腐剂的膨化食品,也不给她喝可乐。 但是到了我这里,只要她高兴,我什么都答应。 小女孩就应该娇生惯养,并且富养,经济能力范围以内,什么好吃什么,什么 好穿什么。书法,钢琴,芭蕾,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就培养别的兴趣爱好。物质上 不匮乏,精神上才能优雅。从小鼓励她要乐观和向上,宽容,大方。有了问题马上 纠正,勇于承认错误并且积极改正。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这样长大以后气质才好, 眼界才高,将来才不会为了一克拉的钻戒而头脑发热要嫁人,更不会为了一点小利 益失去仪态。等闲的人哪里配得上我们家棉。 同时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女孩。 她会问我妈,奶奶,为什么爸爸姓曾,而我姓章。别的小朋友都跟爸爸的姓。 我妈会告诉她,家棉是个乖宝宝,家棉的妈妈姓章。 那妈妈怎么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妈妈不喜欢家棉? 妈妈很爱很爱家棉的。妈妈在一个特别的地方修行。等修行圆满了,就回来和 我们团聚。 修行?是不是和奶奶你一样每天念阿弥陀佛呀。 我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差不多。 差不多,呵呵差很多。 小溦在我爹我妈把家棉接出来没多久,就吞服了整袋的洗衣粉,自杀了。 她什么遗言都没有。走得干干脆脆。好像把孩子生完就大功告成似的。 跟润恩一起那么久,好的没学,坏的都学了。 譬如某些时候,对生活的梦想一寸一寸的变浅变淡褪了色,继而学会了采取顺 流而下的态度。 我一直以为在监狱里自杀是非常有难度的一件事。没想到白小溦一次成功,轻 而易举就做到了。 真是长本事了。 我这两年里,和死亡太多次迎面相撞。 我爱的,爱我的,都死了。 都不跟我玩了。 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为什么她们都朝死的方向奔走。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死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吧。 家棉早慧。四岁已经会唱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唱到舍利子这句会停下来,得意的问,爸爸你知道舍利子么。 爸爸不知道,你知道么。 她马上迫不及待的点点头。认真的解释给我听,奶奶说一个人长期做善事,往 生以后就会留下舍利子。 我把家棉抱得紧些,再紧些。 经上说,舍利子是一个人透过戒、定、慧的修持、加上自己的大愿力,所得来 的,它十分稀有、宝贵。 我想她也许尚未懂得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无法明白什么 是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但没关系,起码她与生俱来一种仁爱慈悯的心怀。这就足够 了。就足够了。 女大十八变,孩子是充满惊喜和奇迹的。 家棉在幼稚园是个红人。有一大帮粉丝。很多家长都想和我攀亲家。因为家棉 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人了。 像我,我年轻时候外号叫小刘德华来的。 家棉的国标舞蹈跳得尤其好,不知遗传自谁,我和小溦身体都是不协调那伙的。 小脑不发达,倒车都倒不好。 家棉却异常灵活。还代表幼稚园去市里比赛,电视还要转播呢。 当晚哄家棉洗澡被拒绝。她庄重的同我说,爸爸,老师说家棉四岁已经是大姑 娘了,不给随便抱,尤其是不给叔叔抱,还有,我要奶奶陪我洗澡,我是女生,爸 爸是男生,男女授受不亲。 严肃的绷着小脸。 我女儿纤细的胳膊纤细的腿,四肢清瘦,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一种冷, 一种对全世界的不关心。 而我向来经不起这样女人的轻轻一眼。 我知道她像谁。 我赶紧跑去卫生间放热水,笑的挤出眼泪来。肚子生痛。这个小毛头,真是人 小鬼大。还男女授受不亲,她是我生的啊。没有我哪有她,真是的。 哎。女孩子的好时光就这么几年。眨眼她就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总有青头愣小子来窗下吹口琴,她也会出去和别的男孩子披星戴月的约会,她也会 失恋,也会失眠,也会为除我之外其他的男人掉眼泪。 不管她家给谁,我都不舍得。 占卜书上说,女儿是爸爸上一世的情人呢。 趁着现在家棉年纪小,对生活要求不高,对她要好一点,以后有很多苦和痛, 她必须亲力亲为。我想她成为一个安静,执着,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好女孩,能理解 生活里真正的快乐来之不易,追寻幸福的真谛,并且马不停蹄。 家棉是我爹的心头肉。超会拍马屁的,拍的还准还好。 每次我逗逗她,宝贝儿,你和谁最好。 家棉马上一本正经的用小手指着我爹,我要宣布,爷爷,爷爷才是我最好的朋 友。 那爸爸呢。 家棉最爱爸爸啦。 奶奶呢。 奶奶也爱家棉,也爱爸爸,奶奶还爱爷爷。奶奶爱小猫,爱小草,奶奶是个善 良的好奶奶。 看,怎么办,拿她怎么办啊,小小年纪已经如此会收买人心,长大后还得了, 不知道多少男人会死在她手里。 我女儿前途一片光明,无可限量。 哪里像葛亮,最大的爱好就是跟踪他女儿。所有和他女儿谈恋爱的男人都是他 的天敌,他总觉得别人多看他女儿一眼都是不怀好意。别人要是摸一下他女儿的手, 他更觉得吃大亏了。 跟踪呢,心里堵,不跟踪,更堵。 我一直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接受下精神治疗。中年阿叔的奇特嗜好,必须 矫正。 应云何住 格林童话的真实版丑陋无比。会教坏小孩子的。还是改良的好,比较温和,没 有杀伤力。 教育是大件事。 每晚的睡前故事都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家棉都会背了,仍然听不厌。 全世界都喜欢白雪公主,只有家棉同情那个跟镜子过不去的继母王后。 圆满诸德,寂灭诸恶。 德无不备,具足一切福德智慧,称圆;障无不尽,永离一切烦恼生死,称寂。 我妈在她过生日的前几天就开始不吃不喝。但是脸色仍然很好。 生日当天,很安静在阳台的躺椅上,睡着走了。那天的风,特别暖。 这世间一切都要还。 只剩我和我爹两个老干草,眼巴巴的,哭也不能哭。 我妈走之前,反反复复的强调,有人来接她了。菩萨,莲花,佛经,她看见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她要走了,去享福去了,不是去受罪,所以她走的时候,千千万万不能哭。一 哭,她就走不掉了。 她想开开心心的走,无牵无挂的走。怕我们的哭声绑住她。 是家棉发现的,她乖,看见奶奶在阳台上,去给奶奶盖毯子,看见奶奶动也不 动,喊也不应,于是跑进来拉着我和爷爷往阳台上拽。 我妈也算是自主生死,我应该高兴才对。 顺世。归真。迁化,入寂。 持名念佛,念念相继,念念无相,念念生寂。 家棉仰起小脸,天真无邪的问,爷爷爸爸,奶奶是去和佛相聚了么。 我和我爹相视,然后齐齐点头,轻轻的说,是。 慈悲没有敌人,智慧不起烦恼。夏洁皈依以后法号释心。火化后得到了3 颗碧 绿色、晶莹透明的舍利子。 看来果然是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佛讲求平等。我妈那种自认为罪孽深重的人, 都可以修成正果,放下屠刀,终日念佛。往生以后竟有舍利子,在我看来,确是神 奇。 世界上有太多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物了。 我选择宁可信其有。 不可知的世界,一定有,润恩和小溦,还有柳湖岚都在那边齐聚,她们这回可 斗地主了。 失去一些,又失去一些。 生活就是这样对待我的。我呢,我则学会了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不坚强的话,软弱给谁看呢。 我有过信仰。没坚持住,最后失去了信仰。 现如今,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家棉。 家棉已经在看《了凡四训》了。有慧根的孩子。 而我从无信仰逐渐变成了一个信仰太多的人。 我逢神就敬,连土地爷灶王爷包括关二爷都拜。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