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丛老板的脚翘在那里,脚趾一颤一颤的。荣光的喉结动了一下,一口唾液很响 亮地吞咽下去。然后他的脸上显出奇怪的表情。他问:大哥,你是跟我开玩笑吧? 丛老板说:不开玩笑。 尴尬蔓延到了我身上,那一刻我说不清对荣光的感受,我们很小就在一起,他 爸是个残废,朝鲜战场上打掉了一条腿,他妈崇拜英雄,不顾家里人反对坚决嫁给 了他爸爸。他生下来的时候,他妈给他起名叫光荣。后来才改成了荣光。现在他会 不会真舔人家的脚趾头? 我想,我今天真不该陪他到这里来,我宁愿瞎掉双眼,也不想看见这一切。不 是怕他难过,而是自己难过。 痛苦使我产生了幽默感,我对荣光说:要不我出去一下,给你行个方便? 荣光有些怨恨地看了我一眼,这时丛老板忽然大笑起来,他拍了一下荣光的肩 膀:走,咱们吃饭去吧。 一次危局转眼烟消云散了,荣光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抖擞着精神跟在丛老 板后面,一边走一边悄悄擦着脸上的汗。 吃饭时丛老板告诉他:昨晚我真气坏了,回来我要是打一个电话,常阳的事就 吹了。想了想,你小子跟我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不跟你这个混蛋东 西计较了。 荣光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酒过三巡后,丛老板已经彻底忘记了昨天的不快。他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在 他没发迹时,让人斥骂是家常便饭,他完全可以不当回事。潜意识里,他可能还为 能听到另一种声音而高兴。 最主要的是,他的不快已经被新的兴奋代替,荣光提升是一个信号,说明市领 导又开始买他的账了,前一段的危机已经过去,一切已经好转了。 六 靶场工程进展得很顺利。人工湖已经挖好,湖心的雄岛也堆积了起来,岛的周 围用石头垒起护坡,下一步要打平地基,建好一座宾馆。 这个工程知名度很高,前一段省领导来本市检查工作,指名要看这个工程,市 领导只好陪着去了。电视台做了报道,每家每户都看见丛老板的秃头在省领导身边 闪光。省领导的肯定使市委统一了意见,这时已经不再是费市长一个人支持他,都 在对这个工程给予期望。 丛老板的得意溢于言表。他把省领导挂在嘴边上,使市里干部搞不清他根基有 多深,尽管人们觉得他来路不正,表现出的却都是对他的尊敬。 一切都理顺后,他才对我揭开了谜底,说想让我给他写本书,他的要求只有一 个,就是真实。他说:你一定不能光写我的好,要什么都写,让人家一看就知道这 是我。这本书要有创业的艰难,要有生活的磨难,要有女人,有情爱,有苦有甜, 有笑有泪。我死后,要让下一辈人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不好也不坏。 我笑着说:这比歌功颂德还难呢。 他说:要不怎么找你呢,荣光说只有你,别人都不行。我想让你先了解我,所 以当时没跟你说,一说你就光看我的好了。 我心想,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光看你的好呢?也许我写出来的是个人人生厌的角 色。我说:真写得像你说的那样,得费不少力气。 他说:你说要多少钱吧。只要你说出数来,我就给。要不然,我送给你一套三 居室的房子。 我说:这事从长计议,反正你是写给下一辈人看的,现在你连儿子还没有,着 什么急。 他说:也不能拖长了。下个月我就结婚,很快就要有儿子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一个月后,他真给我送来了结婚请柬。日子是9 月 8 号,荣光正在县里搞夏粮收购,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到了他那里才知道,婚礼 都要举行了,新娘还没定下是谁呢。 结婚的起因是这样的,他在省城嫖娼的事被人说漏嘴,传到了他母亲耳朵里。 老太太气得病了一场,她认定这孩子做这种下三烂事,是因为没有娶媳妇。院里别 的老太太也跟她说,娶了媳妇再生个孩子,心就收回来了。 她命令丛老板尽快结婚,要是再不结婚,她就不吃饭,饿死在家里。 老太太可能真饿了几天,丛老板答应了。他说:娶媳妇还不好办,你说吧,你 看上哪个,我就娶哪个。 老太太说:你放屁,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娶。就你这不争气的样子,我看上的 肯嫁给你吗?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