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眼泪使我对她放松了警惕,我知道她和我实际上是一类人,我们都在为一件事 痛苦,就是不知道要什么样的活法。过以前的日子,觉得很亏,过另一种日子又觉 得不安。我们都不肯抛弃现在的享乐,又向往以前的清白。 我想起荣光在酒醉时骂丛老板的那些话,当时我暗暗为他喝彩。那一瞬间的荣 光,和后来那个感激涕零的荣光,哪一个更真实?回到家里扪心自问,他自己更喜 欢哪一个? 到了吃饭时间,丛老板打来电话让我们到西柏坡。走在大厅里吕小姐忽然挽住 我的胳膊,我知道她是故意给人看的,上电梯时我借故甩开了她,她也不在意。吃 饭时她谈笑风生,她给丛老板敬酒,预祝他新婚愉快。 丛老板说:有你我就愉快不了。 她突然正经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丛老板说:因为我最想娶的是你呀。 她说:那还不好办,你娶呀。这对你算不了什么大事。说着她坐到了丛老板身 上,非要跟他喝一个交杯酒。她说今天你就是我的人。他们把胳膊弯起来,互相勾 在一起一饮而尽。桌上的人一齐喝彩。 晚餐吕小姐喝了好些酒,说了许多出格的话。她显然比荣光精明,知道怎么把 心情表现出来,又不出大格。丛老板很有涵养地容忍着她。我疑心她不是故意要让 丛老板难堪,而是想让从老板感动。她在房间里对我说自己渺小,现在却把这渺小 表演得很精彩。 吃完饭各自回了房间,荣光说还有几个领导没打通电话,我则跟市书法家协会 的主席联系,问他省里一位著名的书法家明天能不能来。忙完以后我们到了他的经 理室,看他干最重要的一件事:决定在8 个小姐中娶哪一位。 他用的是最简单也最传统的办法,写了8 张纸条,团成一团,让他们8 个抓。 这事有点儿像玩笑,到了这时几个小姐也都认真起来。她们互相推来推去,都不肯 第一个抓,丛老板说:快,快。要是不想抓就算了。她们才不再推了。 她们伸手时都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有的抚着胸,深深地吸一口气,有的默默地 祈祷,还有的先跟丛老板握一握手,说丛老板有福气,要沾他的好运。 打开纸条后,有的捶胸顿足,有的默不作声,还有的摊开双手翻一个白眼。这 时已经不是在表演,而是掩饰不住地显出内心的失望。前面7 位都没有抓到那个 “娶”字,最后剩下的是那位面容忧郁的小姐,她不情愿地伸出了手,其实这时人 们已经知道结果了。 小姐们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她,把她当成了幸运者。我发现,在这样的时刻她并 不快乐。别的小姐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她却坐在那里抹起了 眼泪。荣光说这是激动的,我说不是,是难过。我对荣光说:你很危险,因为你已 经丧失了理解正常人心理的能力。 荣光说:你少跟我扯这个蛋。你以为你就正常了吗? 我说:我也不正常。 我发现,这个晚上人们的火气都非常大。大家表面上陪着主人快乐,其实心里 都有一肚子火。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一天的紧张使我睡不 着觉,心里很累,大脑却停不下来。我的眼前总是闪过那个叫“忧郁”的女孩,她 哭泣的样子使我安静不下来。 我索性不睡了,打开电视看卫视。一位漂亮的主持人正在谈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谈得头头是道,其实有多少女人,就有多少种做女人的方法。你的理解总在生活 后面。 半夜里门铃响,我问:谁?外面没人回答。我正要走开,门铃又响。我又问: 谁?还是没有回答。我本能地猜到这是吕小姐,打开门,果然是她站在外面。我的 门刚开了一条缝儿,她就像条鱼一样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