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断点 室内一片静谧,沉默是逃避伤害的最好的借口吗?他们两个,曾经那么熟悉的 兄妹,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相对无言了?似水流年,淌过夏花的绚烂,也流经 秋叶的静美,春绿冬银,变化得实在太多,而我们只能被动地承受一切。 眼涩涩的,心也涩涩的,夏紫荆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任凭散落的水珠逐渐打湿 衣衫,渗透肌理。 微微叹了口气,夏宁冽接过毛巾。“还是我来帮你擦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 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荆,你是存心让哥难受吗?” 她低垂眼睑,声音也低低的,如柳絮悄悄落地。“哥你会难受吗?会像我一样 心很疼很疼吗?” “当然会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不替你难受,又替谁难受?” “……” “荆,别沉默,告诉我,为什么常常吃泡面?爸妈他们都不管你吗?”他记得, 妈最讨厌垃圾食品了,他和荆有时嘴馋了,会偷偷地去便利商店买一些来解馋。 “……” 他们都离开了,怎么管?再说了,即使他们还活着,也不会管她吧。不打不骂 已是好的了,又岂会注意到她是否饿肚子是否在吃垃圾食品呢?人与人间的缘分 真的好奇怪,可以是没有血缘关系而很亲很亲,也可以在一夕之间视你如仇敌, 恨不得食你肉啃你骨,巴不得你下十八层地狱。 “荆。”他与她平视。“为什么都不回答,哥现在让你难以相信了吗?” “不,哥。”这个世上,她最相信的,也唯一相信的人,就只有他啊!他怎么 可以如此误解她呢?他是最懂她的啊。“哥,我只是……只是想念泡面的香味, 所以会瞒着爸妈偷偷地吃。哥你别写信告诉爸妈哦,不然我以后会和美食绝缘 的,那有多痛苦你也知道的。” 他轻弹她小巧的鼻。“你呀,还是这么调皮,哥真是败给你了。不过,你要答 应哥,不要多吃,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的。”让她连续吃个个把月的泡面,看 她以后还想不想吃。 “啊?”她蹙起秀美眉,想到了他惩罚人的手段,胃似乎痉挛了。“知道了, 哥。呵呵,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看来你吃定我了?” “那当然。”谁让他们在一起长大呢? 他是真的舍不得吧。轻笑浅起,她是真的吃定他了,也难怪会如此洋洋得意。 “对了,爸妈他们还好吗?”有太长时间没见到他们了,记忆里的容颜正渐渐 褪色,模糊了许多。 也许,改天他该回家去瞧瞧。 “他们都很好,要你以学业为重。”应该很好吧,他们都是善良的人,肯定上 了天堂。 眸光淡淡扫到他抽了一半的烟,霎时定格。“哥你吸烟了?” “嗯。”轻轻点头。“有一段时间了。心情烦闷的时候会抽上几口,久了就成 习惯,依赖上了就很难离开了。”如同人一般,即使相隔天涯的距离,仍会想念 从前的依赖。“有什么问题吗?” “你以前都不抽烟的,也不喝酒,哥,你变了。” “是人都不会变的,我们不可能活在过去。荆,我们都变了。”话里有萧瑟和 无奈之感。 是因为这样吗?他变了,所以忘了他的承诺。“不,哥,我没变,变的是你。” 从头至尾,变的人都是他。他背弃了他的誓言,他飞到她遥不可及的地方,而 她,仍在原点,傻傻地等,痴痴地等,以期他的回来!可是,即使这样,她连怨 恨他的心都没有,仍然缩在她过去的龟壳里,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以便于可 以抓住丝丝过去,不让那些美好化为流水,从指尖悄悄溜走。 “荆……” 他无言,回忆像浪潮铺天漫地地将她吞噬。那些,是美好而又噬人的过去。 攫住她的手臂,她吃痛,稍稍颤抖,仍被他发现,连忙放开。“怎么了?我弄 疼你了?” 她的脸色很苍白,与纸一样的苍白,无半丝血色。轻轻地摇头,她努力绽放灿 烂笑靥。“没事,刚才雨太大了,看不清,走在路上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疼, 不过不碰着就不痛。” “傻瓜,谁让你下雨天跑出来,明天后天等天气好了也行啊。你要是出了事那 该如何是好?”怜惜地卷起整条右手袖子,她手臂上一大片淤青让他红了眼。“ 夏紫荆你真该死,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还一副不在意的态度!你 是猪啊。” “我是猪,那咱们不是猪兄猪妹了。”拉着他的衣袖轻晃,她语气软软。“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下次,我保证下次一定会好好的,相信我!” 夏宁冽等着那淤青半晌,而后冷声道:“我去拿药酒给你擦。” 他在生气。生气自己竟然让她受到伤害,生气他没有好好保护她。 她凝视他翻箱倒柜的背影,仿佛生生镌刻地,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滑下脸庞。鼓 起勇气,飞奔自背后搂紧他,小脸贴上他宽厚的背部——她曾以为会是她一辈子 的港湾地方。 “哥。” 动作僵硬,颈部以上微红,他压抑急喘的呼吸声。“怎么了?痛得厉害吗?” 她摇头。“哥,我好想你好想你的哦。” 这三年来,她每一刻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想他,想他想到心痛。她有那么多的 思念和委屈,等着他来接收和包容。没有了他,她怕有一天当她熬不住爆发时, 会轻易放弃曾经的执着。 她温热的泪,一丝一缕,灼热地要将他烫伤,而后被焚烧的粉身碎骨。“荆, 放开我。” “我不放!”她若放手,这一次,是不是又是个三年,或者比三年更长?“哥, 我要留下来。” 他想也不想,言辞拒绝。“不行。” 她加重力道更加搂紧他,泪水流的更凶更急。“为什么不行,哥,你不想我留 下来吗?” “荆。”他没辙,只得忽视她的心情使力挣开她但同时也不伤害她,一边替她 上药一边苦口婆心。“荆,你真的不能留下来。我还在求学,无暇分心照顾你。”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荆,别说傻话。还有,你留下来了,那爸妈呢?他们怎么办?我们都不再他 们的身边,他们会寂寞的。所以荆,答应我,替我照顾好爸妈,好吗?” “……” 她不停地掉泪。家都没有了,他除了照顾他之外该照顾谁?她真的不想再一个 人留在冰冷的屋子,没有人声,没有气息,每天都会被巨大的寂寞包围,逃也逃 不开。 她的沉默如刀,扎得他好难受。欲替她拭泪,但这一次,她躲过了他温柔的手。 他惆怅。“荆?” 抹去泛滥的泪水,紫荆抬头,清亮的眼眸如水。“哥,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照 顾好爸妈的。哥,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让你为难。” “胡说,荆才不是负担呢,荆是哥最珍贵的宝贝!”他生气,不容许她有这样 的想法。 苦笑微泛,她的声音低若蚊蚋。“哥,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最珍贵的宝贝又怎样?他还不是遗弃了她? 她的一生,自小被亲爸妈遗弃,成了孤儿,后来被夏家收养,她努力地做好本 分,最好招来的,依旧是数不清的谩骂和无法愈合的伤口,甚至,连她最亲最信 任最重要的他也同样不要她了。难道,她真的有讨厌到不被容存的地步吗? 她的表情是从来未有的绝望,深深震撼了他。“不,荆……”想拥她入怀好好 呵护,终于又忍住了。 不,他不能这么做。即使她误解也好,有些伤痛,他一个人承担就已经足够。 哀伤的眸随着他放下的手变得沉晦,他,终于决定放手了吗?那么,她一个人 的坚持和等待又算什么呢? 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她蹦蹦跳跳地坐下。“司大哥怎么还没回来?我都饿死了。 哼,死了也要缠着他不让他好过,谁让他虐待我可怜的肚子。” 是真的云淡风轻吗?还是遮掩伤口的保护色? “荆,别说死字!” 她伸了伸舌,做个鬼脸。“反正说说罢了,又当不得真的。” “说说也不行,荆……” 为什么还是这样的模式?也许,就让自己没心没肺放纵最后一回吧。以后,大 概再没有机会如他们之前一般吵吵闹闹了。 “哥,你好啰嗦哦,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还啰嗦哎,说,是不是偷偷做了变性 手术?” “紫荆妹妹说对了,他的确做了变性手术,司大哥我可以作证,所以你该改口 叫姐姐而非哥哥了。”戏谑的嗓音伴随着女子的轻笑声从门口传来。“你们饿坏了 吧,卤猪脚和香喷喷的炒饭,请享用。” “司大哥你真慢,咦,这位姐姐是……”声音渐低,紫荆望了望眼前美丽大方 的女孩,也看清了她瞳孔里倒映的夏宁冽英俊的脸。 打开饭盒,夏宁冽把筷子递给紫荆,等她开动后才对着苏莞尔问道:“莞尔, 你怎么来了?” 苏莞尔径自大快朵颐,没有丝毫拘束。“来给你们送晚饭啊,我就知道,你们 现在肯定还没吃。恰巧在屋外的时候碰到小司,得知你妹妹来了,于是又和他去 多买了些吃的。冽,你妹妹好漂亮。” “是吗?”他无多大的反应。他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她什么狼狈的样子他都看 到过,他的眼里,她没有丑和美之分。 气氛又开始怪异,除了苏莞尔和司昂比较正常外,夏宁冽和紫荆嘴巴在动,却 食不知味,碗里的饭过了好久都没有减少,看的司昂直叹气。“我说,我买的饭 有那么难吃吗?怎么你们嚼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嚼烂啊。啊,宁冽,你别瞪我, 当我没说。” 夏宁冽给紫荆夹了个卤猪脚,又给对面的苏莞尔夹了一个,无视可怜兮兮的司 昂。“荆,多吃点,你刚才不是喊饿吗?这儿的炒饭味道还不错,不过明天,哥 带你去吃烤鸭,北京的烤鸭很有名的。” 柔柔一笑,紫荆放下筷子。“哥,我不想吃了。” “可是你没吃几口啊,该不是是生病了吧。”右手自然探上她的额头。“我带 你去看医生。” “哥,别担心,我只是饿过头了,不想再吃。其实我的身体好的很,用不着特 地去医院的。” “还是不行,你刚刚淋了那么久的雨,万一生病怎么办?荆,走,咱们去医院。” “冽。”苏莞尔温柔地笑。“是你太紧张了。你妹妹既然说她没事就肯定没事 的,别自己吓自己了。你若不放心的话,明天我再陪她去医院。” “对啊对啊,莞尔说的对,宁冽你是穷紧张。”司昂负荷。 “那好吧。”夏宁冽妥协。“我们明天去医院。” “好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明天我可要跪搓衣板了。”苏莞尔打趣。 “我送你。”夏宁冽起身换鞋,揽上苏莞尔单薄的肩。“小司,照顾好我妹, 她若少了一根毫毛我唯你是问。”他不放心地叮嘱。 “好啦,知道了,小人我可怕死你包大人的‘狗头斩’了。”司昂双手做求饶 状。 “莞尔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吗?”紫荆把饭盒扔进垃圾桶,不经意地问。 “现任的。” 娇躯微颤。“哥有过许多许多女朋友吗?” “双手手指加上双脚脚趾都不够数,他的恋爱史,大概可以洋洋洒洒写上几本 书,够壮观吧。”司昂夸张地大叫。 “哦。”眼睑微垂,她落寞地叹气,后又跳了起来。“哥没带伞会淋坏身子的, 我去送伞给他。” “放心,人家莞尔——”有伞。 乖乖,紫荆妹妹难道属兔的吗,跑得那么快?北京城她又不熟,即使要送伞, 也该等他带路吧。 忙不迭地追了出去,却见紫荆愣愣地站在雨里,手中的伞早已跌落。 雨很大,风也呜咽不止,街灯朦朦胧胧的,把地上一对拥吻的人的影子拉得格 外冗长。眼神逐渐空洞,紫荆似乎见到了三年前,十六岁的女孩红着脸,虔诚地 吻上闭目的英俊男孩,笑着说那是她要的礼物。只是现在,最真挚的那段岁月 去了哪儿?是被时光洪流无情地冲走,还是被有心人故意遗忘? 一切,真的不一样了。 唯美的画面从雨帘里定格成记忆的永恒,悄悄抹去脸上的冰冷,她的声音幽幽 地,仿若地府幽冥。 “司大哥,帮我个忙,可以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