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他死了?) 早晨上班后,周鹏的办公室没有开门,打开电脑,消息上显示今天的早会由吴 副总主持。 夏秋内心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昨天自己说的那么的绝情,他肯定心 里非常难过。不过自己做得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 乔治走了进来,她看向他,乔治说,总裁今天早上的班机,回法国了。临出门 前,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了。 下午的时候,乔治脸色慌张地在给航空公司打电话,那么大的声音,坐在对面 办公室的夏秋,吃惊地抬起了头。 五月惊惶地跑了进来,对夏秋说, “网上传来的消息说,早上飞往法国的一个班机,失事了。” “你说什么?!”夏秋惊住了,不详地预感涌向心头,脸色失血地站了起来。 “那个失事的航班,正是总裁乘坐的,机上的人员,无一人生还。”五月哭着 说。 似乎是晴天霹雳,夏秋站起来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是真的吗?”她瞪着失神的眼睛问,双耳嗡嗡作响,五月的声音,好象是从 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是真的!”五月哭着回答。 夏秋听闻后,眼睛失神地瞪着,七魂少了六魄。 “他……走了?”她不愿意说出那个‘死’字,低语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 的树枝,那树枝,已经被秋风,折磨得光秃秃的了。 “夏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五月哭着摇晃着夏秋的肩膀。 良久,夏秋才反应过来。 “没什么。”夏秋静静地笑了一下,五月看着脸色雪白的她,她的笑,比哭还 让人难过,“五月,我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 “不用了。” 走在冷风吹起的大街上,已然是深秋。阴霾的天空,飘着些雨丝,偶尔还有一 片落叶从树梢飘忽而下。想起一首以前学过的古诗,“枝非弃叶叶自殉,籁籁秋风 催枝泣。生不忍离死相伴,随叶入坠化春泥。” “生不忍离死相伴。”夏秋心里默默地念着。 若不是自己昨天的绝情,他今天会突然去法国吗?是自己害了他! 他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人,其实是这样脆弱的生物。昨天晚上,还对自己又吼又叫的人,还吵嚷着让 自己嫁给他的人,还说会给自己幸福的人,仿若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如灰飞烟灭 …… 心里在痛,却没有泪流,心里在吼,却依然平静的欣赏飘落的秋叶,那秋叶, 叶面已经泛黄,嶙峋的叶脉凹凸可见,仍然静美。 “没什么好伤心的,反正他走了,我也不活了!”夏秋嘴里说着,一时间万念 俱灰。 夏秋乘上去往父母陵园的出租车,很多年没来看望他们了,自己怨恨过他们,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埋怨自己的无情。 陵园已经关门了。 夏秋茫然地徘徊在陵园外。当天微微亮,守陵园的老人,将门打开时,吓了一 大跳,门口的这个女孩子,在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时,就伸进来了一条腿。 陵园里落叶成堆。 她找到父母的墓碑,在前面坐了下来,就那么出神地坐着,脑袋里空空的,只 是单纯地出神。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 守陵的老人,早晨进来时,就看着她,到傍晚巡视时,仍然见她坐在那里,便 说:“姑娘,该回去了。” 夏秋没有答应,似乎没有听见。 老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走了。 天色全黑时,气温已经降得很低,冷风吹来,一片落叶飘到了她的脸上,又慢 慢地滑落,夏秋似乎有了反应,她用手摸索着墓碑,对着父母说:“爸,妈,周鹏, 我来找你们了。” 说完,将昨晚买好的安眠药盒子掏出来,悉数倒进嘴里咽下。然后静静地躺到 墓碑旁。 周四的上午,也就是飞机失事后的第三天,周鹏在乔治的陪同下,出现在办公 室,出现在正在走廊焦急打电话的五月的眼前时,五月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眼睛睁 得很大。 “你还活着?”五月对着周鹏喊道。 周鹏淡淡的眼神扫过她。 “因为那天飞机失事,我和她说你刚好坐的那班飞机。”乔治解释道。 当他在空难发生的第二天,从新闻中获悉此事时,不禁微笑,正是因为姐姐的 关系,自己才躲过了这一劫。 周鹏嘴角掠过一丝笑容。 那天早晨他正要登上飞机时,周丽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叫他 回家来。自从弟弟回来后,国内酒店的事务,周丽便亲自回来料理。 周鹏接完电话后,手机就没电了,他没有将手机及时充电。回到家里,也忘记 了这件事情。 对姐姐,周鹏还是蛮温情的。 到了家里,姐姐看他憔悴的样子,便问他是不是工作很累。他未置可否。 方嫂在一边说,“小鹏是累心!” 周丽笑着问,“怎么了?” 方嫂说,“还不是那个夏小姐。” 在周丽的逼问下,周鹏说出了自己和夏秋的事情。 方嫂在旁边听得嘴巴都合不拢,原来这个夏小姐,在离开周家后,还有这么一 段经历,是个有韧劲的女孩子。 周鹏在书房里,就那样发呆地坐着。周丽走进来,他都不知道。 周丽看着自己的弟弟,他从来未曾如此动情。 她看得出,自己的弟弟对夏秋,不是暴风雨般的感情,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 依赖、是眷恋,想和夏秋长相厮守、相濡以沫。 她上前将弟弟的手握在了手里。 “真的很爱她?”周丽关心地看着他。 “你知道什么叫做情有独钟,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吗?!” “那就把她娶回来啊!你可以的!” “可是我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捧了给她,她却在上面插了一刀。”周鹏受伤的语 气。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夏秋肯定有什么隐情。”周丽看着痛苦的周鹏,大脑迅 速地分析着说,“以我看人的眼光,她不是这种人,而且她也很爱你。你应该去把 原因找出来!” 在书房里,周鹏无意间看到那个方嫂从医院搬回来的纸箱时,那个纸箱一直静 静地放在角落里,周鹏将它打开,发现里面有着杂志、报纸,还有毛线织的袜子、 手套、帽子,里面的一本企业金融管理方面的参考书,参考书的扉页上写的是:夏 秋购于05年2 月10日。正是夏秋娟秀的笔迹,正是自己在医院的时间,心中不禁掠 过一阵惊喜,那么说,在他住院的时候,夏秋是来看过自己的了?可是为什么,家 人都不知道呢? 看着桌子上的毛线织品,周鹏喊来了方嫂,问其来历。 “好像是在医院的时候,那个护工给你织的。”方嫂思索着说。 “那个护工长什么样子?!”周鹏急切地问道。 “我也没看清楚过。她每天穿着护工服,带着口罩和帽子,捂的严严实实的。 不过对你照顾的很好、很细心!” 周鹏静静地站着,他慢慢地回忆起他刚刚苏醒时的一些事情。 在他苏醒时,有个凉凉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有个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很凉吧?!外面下雪了。” 还有在自己手心里的满是泪水的脸,和那个跑出去的身影,那扇推开了一半的 门。 周鹏用握紧拳头的手锤打在墙壁上,他要弄清楚那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情,心急的让冯管家到医院查清自己住院期间的记录。 那天傍晚,当他拿到冯管家从医院查询的信息后,陷入了深深地疑惑中。 “糟了啦,夏秋会不会出事了?”五月看着周鹏进去,自己仍然神不守舍地站 在走廊上,嘴里念叨着,又不敢说出来,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传错话,夏秋这两天 都没了踪影。 “何五月,总经理叫你到办公室里来一下。”乔治对仍然站在楼道里发愣的五 月招呼着,这个女孩子,怎么今天忽然安静了呢? 五月静悄悄地走进了周鹏的办公室,窗外阳光明媚,阳光将白纱的窗帘吹舞着, 洒照到蓝绿色的地毯上,透着高贵和雅致,一如周鹏的气质。 “这个是你的身份证号码吗?”周鹏将一张写着数字的纸条推给五月,眼睛紧 紧盯着她。 五月拿起来看了看: “是的。” “我出车祸的时候,照顾我的护工用的就是这个号码,登记的也是你的名字, 是你照顾我的吗?”周鹏急切地询问。在周丽‘夏秋不可能不去看望你的’的提醒 下,他去查了自己在医院时的各项记录,查到了何五月的名字,刚才五月确定了, 那个身份证号码也是她的。 “不是的啦,是夏秋照顾你的!”五月将夏秋如何拜托她的表姐、如何在医院 放弃了学业日夜照顾周鹏、又如何在见到周鹏后不让她说出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 的告诉了周鹏。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一直否认?还改了名字?宁可让我找不到她,忘掉她!” 周鹏急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每次问她,她都会难过好几天,我都不敢问她了!”五月带 着哭腔说。 周鹏扭过脸去,望向窗外,夏秋为什么要这样? “你走吧。”周鹏恢复了淡漠地口气。 “可是,总裁……”五月欲言又止地说。 “还有什么事情?” “哦,没有了。” 周鹏的眼睛看向夏秋的办公室,那扇门,紧紧地关着。他本来想立即去见她, 可是,乔治进来,说是商业银行的人到了,需要他亲自接待。 整整一个上午,五月都在紧张与不安中度过。 周围有些同事在议论,说夏秋仗着总裁的疼爱,居然可以一连两天不来上班, 也不请假,真是过分之类的话,冷言冷语的,五月也没有心思去理会。 快到中午时,五月再也忍不住了,四处都没有夏秋的消息,一连两天都没有上 班,夏秋旧家的邻居也答复说没见着。她担心夏秋,想着夏秋那天下午出去前,那 雪白的脸上凄凉的笑容,她忽然有着不详的预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她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奔向周鹏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她猛然想起,今天上午 周鹏有会议,她又急急忙忙地奔到会议室,会议室里坐满了高管,一位副总,正在 对亚太区今年的运行情况做着讲解,周鹏在旁边细心地听着。 周鹏发现夏秋今天并没有来开会,他以为夏秋是因为不想见自己,才故意没来, 周围的人也没有人敢向他报告夏秋这两天缺勤的消息,连乔治都不知道。 乔治坐在周鹏的旁边,见五月神色慌张的向里面张望,便站起身向门口走来。 五月对出来的乔治哭着说,“怎么办才好?!” “出什么事情了?”乔治问道。 “夏秋可能出事了!”五月把夏秋那天离开的情形,这两天人影皆无的情形哭 着进行了描述。 “怎么不早说?!”乔治突然提高的嗓音,以至会议室里面的人都能听得很清 楚。 周鹏冷冷地抬起了头,乔治平时不会这样的。 “我不敢说啊。”五月委屈地哭着,用手背擦着眼泪说。 乔治用手指着五月,又无可奈何地落下,夏秋是个好女孩,更别说她在周鹏心 中的分量,乔治知道,非常重。他转身走进会议室,快步走到周鹏的身边。 在周鹏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周鹏迅速地起身,不顾周围人惊愕地眼光,乔治对 着另外一位副总说, “总裁有事要办,会议继续进行,你来主持,会后将讨论结果提交上来。” 说完,便紧跟着周鹏,急速地离开了。 “哪里都找过了?!”周鹏看着五月急切地问道。 “嗯。”五月哽咽着回答,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周鹏焦急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猛然想起,那次去夏秋的旧家之后,夏秋曾经对自己说,“我父母的墓,到我 死的那天,我才会去看。” 想到此,周鹏问五月,“去没去过夏秋父母的墓地看过?” “没有。”五月摇头。 周鹏疾速下楼,司机早已将车子备好在门口等候,周鹏将司机拨开,钻进驾驶 座,将车子疾速地驶往陵园。 在夏秋父母的墓碑前,只看到几片散落的斑驳的树叶,和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 荒草。周鹏站在那里,良久,才转身索然离开。 五月和乔治跟在后面。 守陵的老人,见他们急忙地跑进,跑到那天那个女孩子自杀的墓碑前,然后又 落寞地离开的背影,便跑出来,叫住他们。 “我说,你们是不是在找位姑娘啊?” 三个人都停住了脚步,周鹏回身快速地走到老人的面前: “你知道她在哪儿?” “唉,可怜哪!”老人摇着头,叹息着说,“前天,有个年纪轻轻地女孩子, 在那个墓碑前坐了一天,嘴里念叨着‘你们都走了!他也死了,他死了!’,一直 念叨着‘他死了’,我就觉得不对劲。半夜我不放心哪,爬起来去看,大冷的天, 人就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自杀了!” 老人用手指着夏秋父母墓碑的方向,似乎是哮喘的毛病犯了,老人开始喘了起 来。 就如五雷轰顶般,三个人都惊呆了。周鹏身体摇晃了一下,用手扶住身边的一 颗大树干,难道自己真的失去她了吗?自己带她回来,难道彻头彻尾地错了,害了 她?自己为什么要和她闹别扭?这几天为什么不联系她?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他 恨不得将自己杀掉。 五月则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乔治上前搀扶着老人,欲图让他呼吸平缓一些,再问个究竟。 “唉,你们别这样啊!”老人用劲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救护车过 来,把人给救走了。” “在哪家医院?”周鹏急切地询问。 “电话号码我知道,具体医院的名字我不知道,这是晚上那个医生留下来的名 片。” 乔治接过电话号码,三个人开始向外飞奔。 乔治在车上开始询问那家医院所在的位置,周鹏坐在车上,只是觉得车开得慢, 不停地催促司机加大马力。 赶到医院时,乔治询问值班护士: “叫夏秋的病人住在哪个房间?” 护士查遍了所有的记录,说没有这个人,后来说,倒是昨天接了一个急诊病人, 但是没有名字,是不是说得这个人? “在哪个房间?”周鹏急切地揪住护士的衣服,帅气的脸庞因为急切而扭曲。 护士害怕地指着远处的一间病房,说,“102 。” 周鹏松开揪着护士衣服的双手,朝102 房间跑去,五月紧紧地跟在后面,乔治 则向院长办公室跑去。 在病房门口,周鹏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房间里有两张病床。 夏秋静静地躺在外侧一张病床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几天没见她, 这一路上周鹏也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心想她一定憔悴地不成样子,但此刻见到的 她,几乎比印象中的每一个她都要婉约动人,睡得很沉静,就像睡在母亲怀里的宝 贝,这是她最美的时候。除了安详,也许白色墙壁和床单反衬得缘故,披散在枕上 的一枕黑发更加的黑亮,肤色也被黑发映衬变得更白了。 她没有事,他对自己说道,生命怎么可能是这么美丽安详地走呢。 周鹏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惊呆了,怎么这么冷,赶紧急切地 抚摸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臂膀,虽然隔着衣服,但是还是感觉到她身体透出来的 凉气,他顿时担心她已经死了,心里哆嗦不已。 看向那一动一动的心电图,和一滴一滴低落的液体,证明她还活着,他的心才 又慢慢地放下。 乔治带着主治医生和院长已经赶了过来。周氏集团每年都会向医院捐赠价值不 菲的医疗设备,对周鹏,他们不敢小觑。 “怎么不给她加床被子,怎么不增加取暖设施?”周鹏对着医护人员诘责。 医护人员不知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周鹏沉沉地问主治医生,但是眼睛仍然紧盯着夏秋。 主治医生说,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了,但是因为服药量过大,药物在体内还有 一定量的残留,所以病人还处于昏睡状态,大概醒转需要一段时间。 “周先生,特护病房已经安排好了。”院长对周鹏恭敬地说。 周鹏上去,将夏秋抱起,感觉轻若鸿翎,心中忍不住惊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