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们闪开,让我见谷主,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我要见谷主。”容郁影从三 十里外的落霞村,甫自接回阔别六年的娘亲萧紫韵,方要回房休息,却听见掬梦 轩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微微皱了皱眉,向外行去。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竟敢在掬梦 轩外如此喧哗。 飞架梦湖的落月桥上,一名眉眼灵动的少年正涨红了脸,神色急切地与护卫 争执,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涨的通红。那人可不正是雁行疏的小厮宵羽。 雁行疏的近人,容郁影自然认得,她朝护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他过来。 “谷主,奴才见过谷主。”宵羽一把推开护卫,冲到她面前,“咚”地一声 跪了下来,叩首道,“谷主,你老大人大量,放了公子吧,奴才给您叩头。”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容郁影的心头猛地抽了一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 掠了掠袖子,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要我放他,以后我 还怎么服众。” “可是……”宵羽窒了一窒,随即抗声道,“可是公子他并没有伤着谷主什 么,更没有对不起绝云谷什么,你这样对他,叫奴才怎么心服?”公子对他,如 同手足兄弟,从来不以下人相待,而今,他也愿意为了公子豁出命去。 “他软禁夫人,挑起谷内党争,架空我这谷主的实权,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还叫没有对不起绝云谷吗?”容郁影垂下眸子,把玩着方才属下献上的白玉凤凰, 语声中带着寒意。 “公子做的一切,都是为绝云谷好。对待夫人,更是恭恭敬敬,每月都遣人 探望伺候。对谷内事务,也是尽心竭力,不敢半点大意轻忽。就算他有时对谷主 不敬,您加那么多罪名给他,也是不公平的。”宵羽抬起头来,直视容郁影的眼 睛,反驳道。 “你胆子倒是不小啊,竟敢这样顶撞我。”容郁影忽然笑笑,轻抚着白玉凤 凰,又道,“不过,要我放他,却不可能。他篡权多年,也该受些教训,等哪天 他愿意向我低头,尊我为主,发誓不起二心,也许,那时我会放他出来。”她从 来没有想过杀他,甚至没有恨过他,只是气他,怒他,一心想打败他而已。 “可是到时就来不及了。”宵羽流泪,颤声道,“公子的身子,哪里禁得起 牢里的折腾,何况他还中了您一剑……。” “停下,你说什么来不及了?”容郁影轻叱一声,“他功力高深,我那一剑 也没有伤着他要害,哪里会有性命之忧。” “公子早就病重了,只是他隐忍着都不让人知道,如今您将他囚在牢里,连 药都没有,叫他怎么撑得下去。谷主,奴才求您开恩,放了公子吧。”叩头,再 叩头,额间已是鲜血涔涔,但他却好象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心蓦然紧了一下,白玉凤凰被用力地握在掌心,容郁影蹙眉,刚想再问什么, 却看见一名刑堂的狱卒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谷主,雁行疏他……他没气了。” “当”白玉凤凰坠落在地,化为碎片。而容郁影身形一晃,已然不见了踪影。 一路疾赶地冲进地牢,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毫无生息的憔悴面庞。容郁影苍 白着脸,微微颤抖地探他鼻息。冰冷的指底感受不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她心头一 阵刺痛,几乎呻吟出声,眼里湿湿的蕴了泪,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暗暗咬牙, 又伸手抚向雁行疏的心口,这一探之下,她又不禁浮现一丝希望。 虽然心脉弱的几乎没有声息,但却依然时断时续,还不至于全然绝了生机。 合了双眸,容郁影运起一股真力,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送去。片刻工夫,两 人周围笼罩起一团氤氲的紫气,紫气越来越盛,她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似乎过了许久,雁行疏身子一震,呕出一口淤血,险险转过气来。容郁影吐 气收掌,额间汗水盈盈,疲惫地靠在一侧调息。 气行一周天后,她缓缓睁开眸子,指间小心翼翼地滑过他的脸颊,暗自松了 口气。好在他们修习的都是天地九重,内功心法相融相通,这才挽回他一条性命。 但即使是这样,若再晚一步,等那微弱的心脉断尽,就是她功力再深厚,也救不 回他了。 怔怔地望着他,心头却迷迷蒙蒙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向来深沉如海,让 人不敢逼视的眸子紧紧地闭合着,没有了清傲,不见了威仪,留下的是纯然的脆 弱与凄冷。那么多年来,对他的情感从来都是五味交织,想恨,却恨不了,贪恋 他的温暖,却得不到。纠纠缠缠着,就这样过了八年。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然 而,却冲不淡对他的渴望与依恋。几乎不能想象,如果雁行疏死了,容郁影的存 在,还有什么价值。 掌中微一用力,中南寒铁应声而断,她轻柔地拥着他,强忍的泪水终是滑落 面颊。如果怒他,气他,报复他,会让他失去生命,那她宁愿不要,再也不要了。 ****** 掬梦轩里,幽蓝的床幔里,静静地倚着一抹清瘦的身影。容郁影斜靠在床侧, 凝神望着谷里的神医卫夫子为雁行疏把脉。 “内力尽失,经脉寸断,再加上寒气攻心,是……无救了。”只是微微搭了 搭脉,卫夫子已颓然摇头,这样的沉重的伤病,纵使扁鹊再世,也无回天之力。 “住口!他分明已经有了气息,再悉心调理,不久定能好转。你枉得神医之 名,竟在这里胡言乱语。”容郁影凤目轻挑,已然怒色隐隐。她面上是愤怒,心 里却是恐惧。卫夫子是天下第一神医,自十五年前客居绝云谷,为谷里尽心尽力, 好无懈怠,决不会妄言。但就因为这样,她才害怕,怕他一语成真,她终究与他 天人永隔。 卫夫子拱手,恭敬道:“谷主,老朽不敢。只是公子这病,早在多年前就已 种下病根,能撑到此时,已是难得了。” “多年前的病根?”容郁影喃喃问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她 一点都不知道呢?而且,既然他早已伤重,为何还要与她争夺谷里的权势,难道 真的是利欲熏心吗?还是……? “不错,依老朽方才把脉的情形看来,大概是七八年前吧。至于原因,似乎 是气血逆转,内力反噬之故。”卫夫子顿了顿,接道,“其实,即使当时及时救 治,也不过多得三两年性命罢了。” 七八年前,内力反噬?心里似乎隐隐感觉到什么,却又看不明,抓不住。容 郁影闭了闭眸子,又重新睁开,眸中精光一闪,问道:“既然他可以撑到现在, 那么,我就要他一直撑下去。卫夫子,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不相信,我 要他活,他怎么敢死?无论要化怎样的代价,我都要他活下去。” 被她眼中执拗的神光震慑了,卫夫子怔了好一会儿,才启口道:“公子之所 以能够撑到现在,是因为本身的深厚内力压抑着伤势的发作,但这几年来,伤势 愈重,内力却日趋衰竭,再加上这次寒气攻心,使内力散尽,所以……。” “所以只要有人修习与他相同的内功,不断在他体内注入内力,他就不会死。 是不是这样解释?”难怪她这次可以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她愿意为他耗费真力,只要他可以活着就好。 不料卫夫子却摇头,“依公子而今的伤势,若靠内力压制,最多也只能强留 三个月的性命。若真要救他,除非……。”他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但转念之下, 却又觉得绝无可能,所以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容郁影却急急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除非用九转续断膏作为药引,然后以相融的内力为他重续奇经八 脉。九转续断膏是传说中的上古奇药,生死人,肉白骨,但也只是在传说中存在, 江湖之中,从来没有谁真正见过。” “九转续断膏?”容郁影微微弯了弯唇角,“只要这世上有这味药物,上天 下地我也会把它找出来。” 言罢,她一个弹指,已然吩咐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三个月内,给我找到 九转续断膏。” 她要他活,他就不能死。 ****** 隔着镂花的窗户望出去,幽蓝泛碧的湖水对面,是他的居处。那浅色的小楼 里,曾经有过无数的欢笑,也有过他们相依相偎的温馨。 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容郁影幽幽向床幔望去。三天了,他依然没有醒, 只是昏睡着,没有知觉的不说,不动。她耗尽真力所挽留的,是他若有若无的轻 浅鼻息。 真的很累很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那种患得患失的心境,那种惧怕 失去的悲哀,那种生怕转眼间便留不住他的恐惧,折腾得她心力憔悴。 靠着床沿,她再也撑不下去,微微合了眸子。毕竟已经三个昼夜没有合眼了。 不知过了多久,容郁影蓦然惊醒过来,多年来养成的远远超乎常人的敏锐, 使她感觉到有人在暗暗偷窥着什么。 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她不动声色地朝房门看去。原本闭合的房门隐隐地开启 了一丝缝隙,一双美丽的眸子透着缝隙,悄悄地向房里望进来,正巧与容郁影的 明眸对个正着。 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惊呼,那双眸子随之消失不见,房门略略地颤动。容郁 影冷然一笑,随手挥出,在半空化了个弧度,屋门转眼间已然开启。屋外,一抹 水绿色的身影尚不及离去,已被逮个正着。 半空的纤白手掌略微一收,绿衣女子已踉跄地跌倒在房里,屋门又一次徐徐 地关上。容郁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望得她心底泛凉,情不自禁地颤 抖起来。 “谷……谷主,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绿衣女子颤声道。 淡淡瞥了她一眼,容郁影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一 蹙眉,问道:“不是故意的?那你鬼祟地站在门外偷窥些什么?” “奴婢……奴婢……。”绿衣女子瑟缩着,眼神微带闪烁,吞吞吐吐地接不 下去。 “奴婢什么?你是哪一房的丫鬟,敢到这里放肆?”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柳眉杏目,顾盼间有着别样的风流。这样一个女子,却穿着谷里丫鬟的服饰,倒 真真有些奇怪。 “奴婢叫如玉,是……是夫人房里的。”如玉微一咬牙,索性都招了,“夫 人要奴婢暗中探望公子的病情,但谷主这些日子都守在公子身边,所以奴婢才… …。” “等等。”容郁影打断她,皱眉问道:“你是说我娘?”若是娘,她为何不 自己来,遣个婢女贵鬼祟祟地窥视,算什么意思。而且,照理雁行疏软禁母亲多 年,她该恨他入骨才对,怎会对他的病情如此关心。 “不错,是夫人她吩咐奴婢的。”如玉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夫人为 了公子的病况,镇日忧心冲冲,白发都不知添了多少。” “镇日忧心冲冲?”想起初见母亲时,她所表现出的对雁行疏的愤恨,以及 而今不合常理的关心,再加上雁行疏八年前的病根,和他这几年来对她刻意的疏 远和刁难,脑海中蓦然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猜测,这种想法,即使只是猜测,也近 乎拧痛了她的心。容郁影抬头,紧紧盯着如玉的脸,“你立刻随我去见夫人,若 是让我发现你有一句虚言,只怕即使我饶的了你,夫人也饶不了你。” “奴婢不敢。”目光复杂地望了静静躺在床上的雁行疏一眼,如玉垂下眸子, 随容郁影一同出了掬梦轩。 公子,只要是为了你,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来到萧紫韵所居的竹韵小筑,如玉轻悄地推开房门,就见萧紫韵又在礼佛。 她背对着房门,虔诚地跪在那里,对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像,一遍又一遍地叩着头, 嘴里似乎喃喃地在祈求着什么。 “夫人,您又在为公子祈福了啊。”不等容郁影开口,如玉已向萧紫韵轻声 问道。 又叩了一个头,萧紫韵直起身子,答道:“是啊。我们容家欠雁儿太多,而 除了为他祈福,我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她上了柱香,这才一边缓缓转过身子,一边开口问道:“雁儿如今的情况怎 么样了,他的病……郁儿,你……?”话说到一半,她蓦然发现容郁影怔怔地站 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觉微微一慌,向如玉望去。 “夫人恕罪,谷主她……。”如玉朝萧紫韵跪下,垂首道。 颓然一叹,萧紫韵道,“罢了,你先下去吧。”她向容郁影强笑道,“郁儿, 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坐吧。” 木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木然地看如玉出去,木然地呷了口清茶,容郁影垂下 眸子,望着茶水的涟漪,冷冷开口:“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别开眼睛,萧紫韵默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无力将事实说出口。她看的 很清楚,郁儿是爱着他的,然而这样一分爱,却注定不会有结果,否则,在六年 前,雁儿不会狠心布下这样一个局。 “你说啊,你说给我听。为什么你们什么都要瞒着我,把我耍在掌心里很有 趣吗?该恨的,我狠不下心去恨,想爱的,又不敢去爱,你以为,生活在这样的 矛盾中很愉快吗?”忽然激动起来,手下不觉用力,“啪”的一声,白瓷杯盏被 捏碎了,血,顺着指缝渗出,一滴一滴,沿着手肘,濡湿了浅蓝的衣袖。 “郁儿,你冷静些。”萧紫韵惊呼一声,匆忙起身,取过药箱就待为她包扎。 “不用了。”容郁影拂开母亲的手,清澈而饱含痛苦的眼神紧紧锁在萧紫韵 脸上,“我伤的不是手上,而是你的欺瞒。娘,你知道吗?你不在的那段时间里, 我是多么急切地想把你救出来?我不断地练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我不断地培 植实力,日日勾心斗角,你以为,这样的生活快乐吗?而今,我忽然发现,我一 切的努力,似乎都只是一个笑话。他根本没有软禁你是不是?你这几年过的很好 是不是?你对他的恨意都是装出来的是不是?” “郁儿,不是不是。你听娘说,不是这样的。谁都没有想过欺骗你,只是… …。” “只是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些什么?”容郁影闭了闭眸子,“雁行 疏他八年前功力反噬,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逼我练武。而我,却是孩子心性, 贪玩爱闹,所以他不断地激我恨他,更假称软禁了你,然后在谷里进一步夺权, 为的就是激我练武,让我成为一个可以真正保护自己,保护绝云谷的谷主。而这 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也参与其中是不是?”她语声却越来越微弱,一步步将 自己的推论述诸于口。 萧紫韵望着她,许久,终于点头道:“不错。” “你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泪,自眼眶 化落,滴在地上,匀开。她凄然一笑,“那东方悦呢?他是不是也知道?是不是 就连他拿来的秘籍都是雁行疏给的?” 萧紫韵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为她取走掌心的碎瓷,“悦儿并不知道。至于 天地九重的秘籍,却是雁儿他有意让悦儿抄录的。”她顿了顿,又道,“白道武 林时时觊觎着绝云谷,雁儿他自知无力保护你,无力保护绝云谷,他就只有让你 变强,强到足以自己担起一切。他更不希望有朝一日他离开人世,使你伤痛欲绝。 所以,他让你恨他,让你把所有的爱化作恨意。” 缩回手,静静地望了母亲一眼,忽然之间觉得母亲是那样的陌生,她站起来, 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忽然淡漠地道,“你竟然忍心这样看着雁行疏的计 划一步步成真,看着我越来越恨他,也看着他一天天接近死亡。娘,我忽然觉得 你好自私。”说完这一句,她转身离开竹韵小筑,再也没有回头。 “郁儿!”萧紫韵扶着房门,唤了一声,却唤不回女儿离去的步子。她虚脱 地跌坐在地上,终是止不住留下眼泪。 她只是个很平凡的母亲,自私也好,残忍也罢,她只要她的女儿快乐的活着。 ****** 很茫然地在谷里走着,穿过杏花林,带一身寂寞的幽香,不知不觉中,却回 转到那栋浅色的小楼——雁影楼。 雁影楼本不叫雁影楼,但当她识字的那一刻,她缠着他,硬要用两人的名字, 为小楼命名。她要他时时刻刻记得,他是她的,他们不会分开。 “影儿永远要和雁哥哥在一起。” 稚真的话语犹自回响。 当年的人,却已憔悴如斯。 缓缓踏入雁影楼,走过在精巧的回廊,来到幼时嬉闹之地。纤手抚过雕花木 门,她轻悄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入他的寝居。 房中有人。 雁行疏的小厮宵羽正打点着行李,忽然见到容郁影进来,很是吃了一惊,随 即唤了声“谷主”后,又低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他讨厌她,如果不是她刻意的 折磨,公子也不至于落到而今命垂一线的境地。 容郁影并没有理会他,径自打量着房里的布局摆设。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他 的地方却一如当年般清雅宜人,但浅淡的色调,隐隐却透着幽冷与寂寞。从前的 这里,是充满欢笑,充满愉悦的,何曾有过什么幽冷寂寞?从前的这里,是清一 色如梦似幻的白,就如同那时他常着的白袍,如今,这里清雅依旧,却摒弃了纯 然无暇的白色。 收回略微迷离的目光,她幽幽一笑,转头正待离去,却瞥见宵羽摆弄着包裹, 微微有些惊异的,她问道,“你做什么?打算离开绝云谷吗?”她抬眸望去,包 裹里多是雁行疏的衣物,宵羽收拾这些做什么?难道他想偷带雁行疏离开绝云谷 吗?想到这里,她目光不由地一冷。 “奴才不敢。”被她幽冷的目光盯得浑身泛凉,宵羽不由地停了下来,攥着 包裹,楞楞地道:“公子原本是要出门的,没有想到后来却和谷主一战。这些是 奴才那时整理的包裹,现在用不着了,所以奴才想把里头的东西放回去。” “出门?他要去哪里?”容郁影又是微微一惊,记忆里,他这些年很少出谷。 这次,他是想去哪里? “公子说,他想去江南。”宵羽垂首,轻声接道,“公子说,他要去看那里 的杏花。” 扶门的手颤了一颤,眼里酸酸涩涩的,隐隐浮出水气。容郁影略微仰头,硬 是将泪逼了回去。她不要留泪,不要。 江南,他心心念念要去的江南,是他俩的江南。十年前,他们在细雨烟柳的 江南,种下九株红杏,约定在十年之后,一同去江南看杏花漫天。没有想到,少 年时的约定,他竟是记得如此清楚。 没有再说什么,容郁影默然离去。她怕再停留半刻,眼底的泪意就再也掩不 住了。 自雁影楼出来,没几步路就看见幻月湖。幻月湖的那头是她的小楼,也是他 而今养病之处。忽然很想见他,陪在他身侧。容郁影踏上落月桥,清冽的湖水几 近桥面,令她隐隐有踏水而过之感,足底也似乎若有若无地泛着凉意。幻月湖不 宽,落月桥也不长,几乎没有多久,她就来到掬梦轩门前。 容郁影跨出一步,却突然收住了脚,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她微微叹了一 声,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终是转头,又一次踏上落月桥,黯然离去。 雁行疏雁行疏,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