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转之卷乱山何处觅行云(21) 再多的旖旎,都已湮灭在十丈红尘的烟火中。 她慢慢地退回了原位,心里想着,终究是脱不开魔障。 此时,陈瑞已回道:" 回陛下,是青王。" 并不用人通传,陈瑞的声音响亮盘旋,震得城楼上的百官几乎是惊呼着喧哗 起来。 封荣似半晌才明白陈瑞的意思,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半自语似的喃喃说道: " 哦?朕怎么没记得加封过这样一个王啊?" 陈瑞已奉召上了城楼,重重的铠甲随着步履发出呛然的声响,低沉而刺耳。 他跪于封荣面前时,露出里面的官袍下摆,耀眼的赤红,像是一渠铁水泼洒。 他沉声道:" 启禀陛下,青王是先帝加封的。" 一侧的李原雍骤然有些失控,他愠怒和狂乱地大声叱道:" 放屁!" 风起,卷着战帜飘舞不羁。杜江椭圆的长长帽翅微颤,缓缓接过话:" 陈瑞, 你好糊涂,事关天家无凭无证,你可是活腻了?!" 然而,杜江声音虽平缓下来,却像冬日结冰的湖一样,底下终究是一片暗涌。 陈瑞叩首一拜,阴隼一样的眼,缓缓抬起。 " 回阁老,臣下有凭有证!" 他唇角牵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双臂高举,袖在风中飘扬。 双手间是一块玉佩。 李原雍面孔顿时雪白,强自镇定。英帝时宫制的玉佩识得的只有几个老臣, 其实辨别真假极易,但他们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掂量许久,就好像真能看出什 么别样玄机似的。玉偑最终落到杜江手里,他只瞥了一眼,抬起头来,面色淡然, 道:" 东西确实是真的。"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斟酌着什么,一双玄色朝靴几乎是无声 无息地踱到封荣面前,出人意料地将玉佩双手奉与封荣,道:" 万岁,兹事体大, 还请移驾到内殿吧!" 话却是寻常人家长辈的口气。 封荣低垂着头,仿佛在想什么,脸庞上若有若无地浮上浅浅的一缕笑。 香墨一直看着他,手间仍轻轻敲着折扇。几和扇身一样长的流苏仿佛绽开的 白花,伴随她的动作缓慢地一摇一晃。扇是贡品,名曰莞香。传言此木伐下时, 须由莞香的洗晒少女捂在胸中,以取女儿香。 那股暗香软软,隐约纠缠,幽幽沁人。 杜江因离御座近,只觉香味扑鼻。封荣自然也闻到了,他的眉端渐渐舒展开 来,过了片刻,嗤地一笑:" 就依阁老。" 盛午骄阳在天地间如同泼下大簇金粉,中门经由东华门入钦安殿,一路铺洒。 宫阙脊兽城连绵,起伏似海涛翻涌,皇帝的御辇长驱直入。众臣只有杜江是御赏 的可乘双人抬舆。陈国祖制,亲王或太师方有特旨可以恩赏。所谓双人抬舆,不 过是一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两侧用整块的木板封实,只前方空着让人便于乘坐, 雨雪天还允许在上面加一覆盖,前面加一挡帘,碗口粗细的两根竿子从椅子两侧 穿过,由两人或手或肩抬扛而行。 其余的大臣则跟随其后,一步一挪地朝钦安殿而去。守东华门的护军统领, 明知他们不应经其道,但眼下在那狭长青石甬道通路上,一团团朱红,安静无声 地挤在一起,如奔流的河川,当朝的重臣一涌而入,便不得不放行。 钦安殿原本是皇帝举行朝会的地方,封荣变得昏聩享乐,已不是一天两天的 事了。初登大宝时种种谏言的上疏雪片似的几乎淹没了皇帝,可他从来懒于过目。 于是,渐渐地钦安殿几乎是荒废了。倒不想,今日破例的满朝文武俱全,恍如一 个空置许久的戏台,突然间生旦净末丑俱全,值殿的内侍全都眼花缭乱,手脚慌 忙了起来。 事关己身,封旭便也被招进了钦安殿,但因身份未明,只远远跪在殿口处。 李太后闻讯也来了,但宫眷终究不宜抛头露面,便在御座后设了一挂珠帘, 李太后垂帘而坐。 封旭抹了抹面颊上的汗渍,忍不住抬眼,望向殿中最高处。鎏金雕龙的御座 上一个身影,斜斜地歪在上面。盛日的光到了御座深处,也只是星星点点,落在 大陈皇帝身上,他只是静坐在那里,没有人间烟火的俊美,毫无生气的恍如被一 双无形的手高举的精巧蜡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