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春天的早晨特别美。通往教学楼的小道两边的那排樱花树已经开出了一簇簇粉 红的樱花,像是笑得灿烂的孩子的脸,美极了。早上的阳光有点冷,可是呼吸的时 候就感觉着很舒服,像是喝了深山里干净的泉水一样,身体感觉特别的有活力。自 从这学期开学我还真没有好好地享受过这么好的早晨呢,要是班上能搞个春游什么 的该是多好呢。每天都呆在书堆里,有做不完的题目,看不完的资料,偶尔轻松一 下的话,也许斗志会更加昂扬。 当我到学校时已快下早自习了。还在教学楼下就听到了林灵的尖叫声。 “呀,有黑眼圈。没睡好吗?难得啊。” “是用眼过多而已。”我搪塞地低着头往教室里走。昨天是彻底失眠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掏出镜子,挡在我面前。“以后可要多注意形象才对, 别吓着人家了。”话说得莫名其妙。到教室才明白她指的“人家”是余页铭。他竟 然来上课了。 整个上午我和他没说一句话,想着那天夜里的事,心有余悸。林灵却来得频繁 了。每节课后从三楼跑到七楼是辛苦她了,可看她和余页铭说起话来的兴奋样,就 感觉她的精力无限了。以前还真没听她老师说她上课有这么好的精神。而且竟然可 以在对方根本不搭理她的情况下还是那样热情如火。其他班形形色色的女生也会很 突然的出现在教室外。望着我这边叽叽咕咕的,没个停。当然也不乏男生挑衅的探 望。可是余页铭却习以为常的戴着耳机掩着脸似乎是睡着了。最后终连老师受不了 这样的围观了。 下午的英语课上,Mr伍发火了。连叫余页铭翻译了五个句子。开始的时候他根 本就没听到加他的名字,我敲他课桌是他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示意他站起来时 他犹豫了几秒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站起来,回答问题也是心不在焉。Mr伍走下来 拿掉他挂在身上的随身听,说是要没收,旷课都好几天了,一来了还不好好上课。 可是幸运的是,句子全都漂亮的翻译出来了。这让老师和在场的所以同学为之 惊讶。要是我,恐怕也不能回答的如此完美。还真为他捏了把汗。可惜,在数学课 上,他却被老师抓住了机会。罚做课题,还要补交上个星期落下的课堂作业和练习 题。完成后才准回家。理由是上课睡觉,不认真。老实说是有点严厉了。谁都知道, 数学老师一向都是采用的多练多做的学习方法。要一下子做完他落下的题,是有点 困难的,而且,估计到他的基础。 放学后余页铭却真的留了下来继续做题。 “我好象也有任务没完成. ”我胡乱地翻着书解释说。他埋着头,不说话。像 是没听见。可是教室里就我们两个人,空荡荡的安静极了,而且坐到不远。 “你是在做数学?”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来对我说。 “没什么啊,我只想跟你说,这些题好象很难。” “然后呢?” “要是一起做的话说不定会快一些呢。” 他又沉默了,在稿纸上继续写着。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同意了。大概是不愿意吧。 我说,我刚好有做过这题,你这种方法复杂了,我来告诉你一种更好方法吧。 你看,只要把f(x)的次函数求出来,再把数字代进去就好了。容易吧! “你是特意留下来的吧?” “我,我哪有,只是刚好--,”我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感觉自己的理由 还想真的比较牵强。 “你,”余页铭突然侧过身体,死死的看着我,“是故意的。”话说的很轻佻, 我能感觉到他吐气发出的微弱的风声扑打到我脸上。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就开始把桌上的书往书包里塞,也不知道当时 是怎么了,脸感觉出奇地热,像是要烧到耳根了。 “啊,我忘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懒懒地丢到我桌子上,“这个,给 你。” “什么?”我拿起来看到里面全都是崭新的钱。 “就当那天欠你的,你留下来不就是想要这个吗?”他站起来,书包已经收拾 好了,“我们互不相欠。” “这算什么?”我不能忍受他对我的侮辱,虽然我很缺钱,可是也不会要他的, 我使出所有力气把钱扔到他身上。 “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我夺门而出的时候,眼泪快掉出来了,我想我是 从来没见过这样讨厌的人了。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柳老师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桌子上放着一叠钱,说是 早上有同学在我课桌上看到的,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那简直是对我的耻辱。我低着头不说话,情绪低落极了。柳老师又问我余页铭的事, 说一上午都没看到他,是不是出事了,又说,作为班长,不管我们私交怎样差,她 都希望我多去跟他多沟通沟通。 再看到余页铭的时候是在下午,我不知道他坐在球场的看台下干什么,天下着 小雨,球场上没有一个人,雨水打在塑胶跑道上,淅淅沥沥。我撑着伞,站在他面 前,口袋里放着那些钱。要不是我想出来走走透透气,我是不会遇到他的了,还以 为他又躲在哪里画画呢。 他见到我就急匆匆地顶着雨要跑开,大概是太讨厌我了吧,给我钱的时候我就 知道在他看来我是多么的世俗讨厌了。 “你不是说不想欠我吗?”我叫住他,“不要逃课了,以后都不要逃课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头发已经湿湿的垂成了直的,我掏出钱递给他,“就当还 我的,你做得到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钱,直直的看着我,我把钱塞进他的包里,把被雨水 打得“滴滴”响的伞放到他的手心,“你不欠我了。” 雨越下越大,放学的时候本来说好跟林灵一起的,可是后来去她班的时候她早 就被家人接走了,看看口袋里所剩无几的几块钱,买把新伞好像不够了,当时就后 悔当好人了,把伞给他真是奢侈。不过对我来说,生病才算是最奢侈的,就算是因 为淋雨而引起的感冒只要进药店钱就会像纸一样的流进药师的口袋。 回家就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快结束 了。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很不满地推了推硕大的黑框眼镜看我。不过余页铭已经开始 老老实实来上课了,一天下来柳老师就在班上为他的“良好表现”表扬了好几次, 又私下跟我很平和地说着很客套的话,说就知道我有能耐。我迷迷糊糊地点着头, 没有多的力气说话。就感觉鼻子很堵,特别想打喷嚏。 整整一上午我都是处在游离状态,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时我都差点睡着了, 要是以前,同桌肯定会翻好书指出答案帮我一把的,我就经常这样做的,我吱吱唔 唔看着身边正埋着头的余页铭,应该是丝毫没有理会我意思。我犹犹豫豫不知道要 怎么回答老师的提问,最后只好模棱两可的万能答题法胡乱地用将题目分析了一通。 还好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沉默了几秒就让我坐下了。 余页铭的到来让我周围的气温都低了好几度,他冷漠地态度就像是处在随时作 战的警戒状态,以至于我和他的关系微妙得可怕。还好一上午来来回回来找他的女 生很多,也就大大减少了我和他尴尬地独处在一起的机会。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灵给我一大杯热水说是听她妈说多喝开水利于病又问我平 时壮得跟牛似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又开始抱怨现在的流感太厉害了。提到流感就 神色紧张地又跑去倒水说是怕我传染,叫我跟她保持距离。后来就有说道余页铭身 上起了,说是最先遭殃的应该就是余页铭的,林灵一边喝着水一边心疼地说余页铭 怎么就这么不走运,才认认真真地来上课就碰到你这病秧子。 怎么能这么说能,要不是他我才不会生病呢? “一西,你看。”林灵突然饶有兴致地指着外面叫我看,“是余页铭呢!” “恩。”顺着她的眼神的方向看到连接教学楼的天桥下站着一男一女,女生是 生面孔,不过看她穿的校服就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她和余页铭好像在说着什 么,靠的很近,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又是向他表白的女生呢。”林灵很同情地说着, “唉,又多了一个失恋的人 了。” “?”我看着外面,女生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塞给余页铭就匆匆地走了。 “你说余页铭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都没看他对哪个女生搭理过,也没女朋友。” 林灵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你说,他该不会是喜欢男生吧?” 我口里含着的半口水还没喝下去就被她的话呛住了。这样的猜测我想只有她才 想得出来吧。不过,她的猜想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了。 那天放学叫小婕的女生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放晚学了,因为下着雨同学都三三两 两地匆匆回了家,教室里就剩我还在磨磨蹭蹭收拾书包,书包里多了东西,闻上去 像是一包药,我猜想着大概是林灵知道我病了给我买的吧,正在我感叹林灵对我的 好时,小婕就出现了,她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头发不长,可是长得像个芭比娃娃 似的,眼睛很大很好看。 她看着我一脸的漠然,“你就是页铭的同桌?” 本以为又是找我帮忙送信的女生,我指着余页铭的课桌明确地告诉她,“那是 他的课桌,要是送信或是礼物就放里面吧。” 我吸着鼻子不想理她,只想着能早点回家睡觉,“如果一定要我带话或是送信 的话,那还是明天自己亲自来吧,我跟他不熟。” 她突然就走上前来拉住我要整理好的书包,定定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要走了。”我使不出力气,她死死的拽着我的书包,看了看包里 放的药包,手就停了下来。 “你跟他不熟?”她斜着眼睛看着我,嘴角漾起不信任的笑意。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当她突然把药包使劲扔到窗外的时候吓 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我跑到外面捡起从塑料袋里散出来的药包,不知道她为什么要 这样激动。 “告诉你,文一西,”她也从教室里跑出来,双手抱着胸,“离我们页铭远点。” 她的话夹杂在“哗哗”的雨水声里很模糊,不过看她的表情可以判断当时她真 的很激动。雨水打在我的脸上顺着嘴角流下来,袖子上的水也顺着垂着的胳膊流到 了手心里,眼睛被雨水林德睁不开了,感觉头很重,天昏地暗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开了好半天门才进去,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当我听到厨房厨房有动静的时候我以为是爸爸后回来了,努力地试着睁了睁眼 睛眼前却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只看到一个小点在眼前晃来晃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摸了摸额头上敷着的毛巾还是热的。我想我当 时是真的不该带着不清醒的脑袋去学校的,要不然就不会有接下来的那么多事了。 因为余页铭的按时到校我们班的排名终于免于垫底了,柳老师兴冲冲叫我谈话 的时候刚好余页铭从里面出来,看到就咧着嘴笑着说,“没想到我们会这么优秀, 那就这么定了。” “柳老师,你说什么定了?”听得我莫名其妙,“定了什么?” 一进来就听到柳老师在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我都没有插嘴的余地,而且也不 知道比我先进来的余页铭跟这个“定了”的关系。想到当初校长的陷阱我有警惕起 来。 “你还没听明白我刚才的话吗?”柳老师很不满地挤着眼睛看我,“根据上面 的决定页铭是你的‘扶贫对象’。” “‘扶贫对象’?”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你还真不关心学校方针的动向了,也难怪,你是保送生呀,高考是不用担心 了。”柳老师很复杂地看着我,说的我很惭愧。 “对不起,柳老师,”我低着头不知道要怎样解释,“要我做什么呢?” “这才像话嘛。”柳老师脸色缓和了很多,“高三年级组已经决定采取‘一帮 一’的形式让成绩优秀的学生带落后的学生来提高成绩,以达到更高的升学率。” “可是,柳老师,”我有点怀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这样做可以吗?” “你怀疑学校领导的能力?” “也许,我是说也许,”我小心翼翼地小声说着,“可能没有一点效果,反而 拖累成绩好的同学,这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让你和余页铭先实行看看啊。”柳老师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奏效的话 再在全校推广。” 柳老师递给我计划书,“回去慢慢看吧,相信你们会配合的很好。”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我不情愿的问着,“也许,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你是保送生,余页铭的表现你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你们还是同桌,再适合不 过了,不是嘛?”柳老师把计划书塞到我手里,“一西,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大家 都等着呢!”我走出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路源,他手里拿的好像也是—— 路源抬起手肘挥了挥手里的本子,“正如你所见,我们又成为了对手。” “你也参加了‘一帮一’?”刚才柳老师没有提到路源也参加了的。 “除了我其他全校前五都有参加,陆双记得吧,为了她的‘白马王子’也参加 了。” “那你呢?”我淡淡地看着他,模糊不清,“又是因为想打败我?” “有对手才能成为高手,不是吗?”路源笑得很表面,“听说赢的那组会有特 别的奖励,你不期待吗?” 路源走的时候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我早已经习惯了。可是,还是心还是会隐隐 地纠结着痛。曾经的好朋友,现在只剩下竞争和陌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