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一天我走了,我一定是去了天堂 国庆长假结束后,我们又重新步入了正轨的学校生活。可能是因为离毕业越来 越近了,我们在校的时日不多了,我们大家都很珍惜,很少再有人去逃课,哪怕不 是为了听课而听课,只是为了能和三年来朝夕相处的同窗们多处上片刻。从那时起, 美好时光彰显得那般弥足珍贵。 本想着去好好珍惜这在象牙塔下最后的美好时光,可班上的一位女生出事了, 就是曾经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的老乡王菁华——那是初冬的一个星期一的早晨,阳光 暖暖地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显得是何等的惬意!我们早早地来到教室,迎接新 的一周的到来。在快要开课的前一刻钟,班主任神色凝重地走进教室,向大家宣布 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消息:班上的一位女生被她的黑道男友挟持着不知去向,已经报 了警,警方正在全力调查线索,以尽快解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王菁华同学。 大家很快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说那家伙经常打骂她、用烟头烫她……我惊出 一身冷汗,很是为她担心,那丧心病狂的家伙对她怎么样?整个一上午,我都无法 投入听课,仿佛有种使命感压在我肩上,我要去救她。 宿舍公寓楼的天台上,夜风瑟瑟,寒意逼人,与白天的阳光照耀,简直是冰火 两重天,一如王菁华的昨天与现在。我一人在那儿徘徊地走动着,心中思绪万千, 暂不考虑她的学业中断、前途暗淡、心灵受挫……她一个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小 女孩,恐怕或许今后再也难以看到了,我不敢想下去。 “不再犹豫了,决定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掏出手机给我们的班主任 打电话,表述了我的想法。 “阮老师,我是罗曼。我想配合警方去解救王菁华同学,劳烦您给牵下线!” “罗曼,你行吗?她已经身陷险境了,我怎还敢让你往虎穴里送死啊?”她怎 会不担心呢?据悉,那混混来头不小,已放出话来说,若王菁华将此事告诉班主任 的话,他就会对我们班主任下黑手。王菁华在出事之前,曾发信息向阮萍老师求救, 后来那个号码就再也联系不上了。那段时间,以防不测,警方派人24小时保护着我 们的班主任。 “老师,您不用多虑,我和那混混打过交道,能混进他们组织内部的。我只想 尽快地将王菁华救出来,她在那边多停留一分,就多一份危险!”我义正言辞地说 道。 电话的那一端沉默良久,说道:“好的,我试试吧!孩子真不愿你走上这一步, 看来你真的长大了!”阮萍老师很母亲地说。 是的,在老师眼中,我已经彻底长大,可以放心地放飞。九月三十日是我的生 日,今年又是我的本命年,二十四岁一过,我便不再跋扈了。知命、隐忍、安静, 让心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沉淀,成为私藏。在这个我刚刚过去的24岁生日,我接纳了 一项神圣而富有挑战性的任务——作为一名警方卧底,混入一个黑势力团伙,以解 救被他们所挟持住的女孩。 为了极尽可能地消除对方的疑虑,取得他们的信任,警方特意为我进行了一系 列的封闭式培训,擒拿格斗,样样俱全;此外,还让我专门留起了长发、刻了刺青、 学习赌博……一遍遍地被疏导着极端反面的思想: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将不再 是从前的你,你就是一个混混、混蛋、流氓! 快毕业了,我们那层宿舍楼的赌博活动也多起来了,斗地主、诈金花、搓麻将 ……经常能听到有人在走廊里叫嚷:“扶贫了,一缺三!一缺三!”他们饶有风趣 地将赌博称为“扶贫”,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出的哦! 我强硬着头皮,逆反着内心,坐到那群赌徒中间,陪着他们吆五喝六。那次, 与那个曾想打梅儿主意的小子坐到了一张桌子上,他一脸傲慢地拿我开涮:“曼哥, 你也坐这里了啊?” “是啊!你能坐下来,我不能坐吗?”我不苟言笑地反问道。 “你能坐啊!但你有钱吗?”他见我态度不友好,也抛出尖锐的话语。 “哟!你他妈的狗眼看人低啊!”说着我就将厚厚的一沓钱“啪”地甩了出来, “你有本事的话,今夜这些都赢去,嫌少的话,我卡上还有上万元。”在场的人都 睁大了眼睛,投来惊讶而又贪婪的目光。 身边的朋友们对我一反常态的变坏,持以极大的不理解,可我又不能告诉他们 什么。我内心苦恼极了,可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以言退了! 两周过后,警方问我:“罗曼,感觉怎样?” 我说:“还行吧!” “还行怎么行?要一定行,知道吗?今晚给你安排了一课,要你去试下身手。” 晚上,我来到一家叫做星蓝的酒吧,坐在一个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干啤, 一根又一根地抽着香烟。 很晚了,酒吧里已几乎无人,只有另外一个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女子,大口地喝 着很烈的红酒。她的头发很长,目光幽怨。虽然坐着,但可以看出她那娇小玲珑的 身体显得极为妖娆。 突然,有三个刁眉斜眼的家伙朝女孩围了过去。她手中的酒杯被夺走了,她噤 若寒蝉。她已被那三个小混混拉了起来……我想,不能再等了。 我手中的酒杯飞了出去,击中了一个混混的墨镜,镜片碎了。三个男人的动作 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我。我仍坐在那里,斜叼着烟,眼神迷乱,眉头紧皱, 右上臂纹着的青龙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他们慢慢地走过去,那家伙摘下还剩下 一只镜片的墨镜,“我要你看在上帝的份上认清老子是谁?”他气愤地说,“老子 是响当当的孤野饿狼。” 我说:“对不起,饿狼,我是专门吃你的黑虎。”他们三个把我夹在中间,有 点剑拔弩张的气氛。面对这种场面,怎会不恐惧?但,一瞬间恐惧感突然消失。我 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让我突然间什么都不怕了。 施展了一阵拳脚后,那三个小混混被我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好!好!……”在楼上观战的武警们拍手称好,“不错的,我看罗曼可以去 引蛇出洞了。”听到武警支队的支队长的称赞,我报之一笑。 是的,从我踏上这条路之后,就不再知道什么是退缩,一心想着“不破匪窝终 不还”!只为让班上的王菁华同学,尽快地返回学校,让她在这菁菁象牙塔下,抚 慰那颗受了伤的心。 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有过人的胆识,但我性情刚烈。我想,之所以能在那些拼打 厮杀中位居上风,应该得益于这种性格。我也喜欢硬碰硬,信奉“狭路相逢勇者胜” 的道理。 我上路了,带着一身的侠肝义胆。学校这边的事就暂且抛在了一边,隐瞒到只 有我本人和班主任阮老师知道内幕,这就是卧底的潜规则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尽管经过了周密的安排与布置,我内心还是紧张万分。毕竟,这次要面对的是 一群亡命之徒,稍有不慎就会发生不测。警方这边给我下了“定心丸”,让我放心 大胆地去接触对方,他们会暗中跟踪保护着我的。于是,我按照警方的安排下,与 王菁华的黑道男友——龙军取得了联系。 “军哥,还好吧?” “哦!好啊!你是……?” “哎哟!军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罗曼啊!” “哦!是你哦,兄弟!这么久也不与我联系啊?” “哎!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小弟的错啊!最近过得不好,想投奔哥哥你那里去, 望哥哥能收留小弟!” “哟!罗曼啊!怎么怎么啊?你来我这里,你的狗屁大学也不读了啊?” “你甭说了!跟学校的保安干了一架,还被拘了几天呢!现在说什么也念不下 去了!” “哟!有你的啊!要不要咱哥们帮你出口气啊?” “不用了!不用了!兄弟我没有吃亏的,那人的屁股被我用刀给捅开花了,哈 哈!” “哈哈!兄弟,有你的啊!几天不见,你就这么能打啊!我这里就需要能杀能 打的人,你过来吧!” 于是,就在当天傍晚时分,我来到他们说的沿江大道滨江公园门口处。事先说 好了,警方的车在后面远远地跟踪着,以顺藤摸瓜,端掉这个匪窝。 一辆面包车停靠在我身旁,来接应的是两位年轻马仔,我并不认得。我以迅雷 不及掩耳之势瞄了一下车牌,竟然用一块布给蒙着呢! “龙军那狗东西不仗义,不亲自来接我,派你们来了啊!”我故意大声地说, 装着和他们老大很熟悉的样子。我能料到龙军他也没跟这些马仔们讲要接的我,是 个什么来头、和他什么关系的。 我坐到了后排座位上,他们一人驾车,一人坐在我身旁。车还未发动,那人便 说道:“罗哥,不好意思!我们帮内有条规矩,无人例外,你要被蒙上双眼。” “哦!这个嘛!好办,来吧!我会配合的。” 话说着,我就被用一块黑色的绸布蒙上了双眼,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连一丝亮 光都感觉不到。接下来,他们载着我在城内胡乱地兜了几圈子,彻底将我给绕得分 不清了东西南北。我偶尔还可以隐约地听到路上的公交车在报站名,可以意识到他 们拉着我去过三江桥、北苑桥、葛电厂……还有一些陌生的地名。四十分钟左右之 后,车速快了,车外也不再那般嘈杂了,感觉是驶向了城外。 再后来,大约又行驶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停留下来。那像是一处海边,因 为我听到了涛声,这会是哪里呢?我竭力用双耳去捕听着,可除了涛声和远处传来 的汽笛声,什么都听不到。 驾车那人先下了车,与一个浑厚的男声交谈了一番,而后就走到我跟前道: “罗哥,对不起了!来接应的船只还没过到呢!恐怕还得委屈你一会儿,望你理解!” 我心想,还得坐船啊!莫非他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座孤岛上? “哦!什么时候能到啊?勒得我眼睛生疼,难受得很耶!”我无话找话,想寻 个机会,看下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也以便能有机会给警方留下一些标记,我猜想 后面跟踪的警方人员早已被甩开了。 “我来帮你松动下,委屈你啦!”坐在我身边那位小弟说,“我当初还不是一 样,入组织之前也曾经过这道关卡,这叫‘超度’。当你蒙着双眼,从这个渡口劈 涛斩浪地冲向彼岸,你也就超凡脱俗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身旁神乎其神地比划着,我报之一笑道:“这位兄弟可真是 幽默,和你交谈很开心,能告诉我你名字吗?” “我叫欧阳鹏,大家都喊我‘朋鸟’,刚开始感觉很难听,现在已经习惯了。” “呵呵!是吧!看来你是个很随和的人哦!若换我,一开始都不让他们这样喊, 有点损人啊!” “那确是哦!我年龄小、个头又不高,对他们没有威慑力,震撼不住他们,所 以就……”他语气中充满了伤心与无奈。 “小兄弟,我这次过去,就由我来罩着你,不让你再受欺负!” “你?”他将信将疑。 “嗯!我!不信啊?” 他不再言语,端详着眼前的我足足有十秒钟,之后低声问道:“我是想信你, 可你凭什么让我信呢?” “先不说这些了,等到了地方以后,我找机会证明给你看。”我心里在盘算着, 若有了他这个小弟为我通风报信,我的任务将会容易很多的。 “唉!你们两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船来了,快上船啊!” “好的!好的”欧阳鹏随即应道,并搀扶着我下了车。 我们登上船之后,在此等候我们的那人就将车启动开走了。我心里暗自嘀咕: 这帮乌合之众还真的玩得天衣无缝啊! 在漆黑的大海上,一只小船载着我们三人漂流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一座 孤岛。直到走下船来,他们才将蒙在我眼上的那块绸布给揭开,为时,已是深夜十 一点,我整整被蒙着双眼近四个小时之多。 那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这里面像王菁华那样的女子有十多个呢!个个 目光哀怨,不知都是怎么被劫持而来的?他们靠着抢劫过往商船货轮度日生活,还 有专门出岛采购的人员。在我刚上岛的时候,我的手机就被他们给搜走了。幸亏我 将那部新的藏了起来,被他们搜走的是我那部旧的。 接下来的一周,我混在他们中间,陪着他们抽烟、喝酒、赌博……让自己彻底 地看上去就是一个坏蛋。还好,我很快就找到了机会去接近王菁华,只用眼神与她 交流,并不交谈,惟恐让这里的人看出破绽。 想单独与她有次谈话的机会,很难很难的,几乎是没有的。可能龙军是在考验 我,还是在防着我吧!尽管如此,我还是在努力寻找机会。直到有一天晚上,我陪 他们赌博到半夜,我出去上厕所,半路上遇到王菁华,见四下无人,她慌忙塞给我 一张纸条就匆匆走开了。 我躲在厕所里,接着忽明忽暗的烟头看清了纸条上的字眼:这里是乌龙岛,你 快想办法与警方联系,这些人贩毒、嫖娼……无恶不作! 可我未敢在厕所里多停留,他们还等着我回房间继续打牌呢!回去得迟了,他 们会起疑心的,报警只能再择时机。 曾经的天才作家消失了,只剩下一具叼着香烟喝酒赌博的躯壳,可我时刻都在 提醒自己:罗曼你是什么角色?什么身份?为何来到这里的?那段时间,我痛苦极 了,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付诸行动啊? 其实,我一直都想从那帮人的嘴里套出些什么,可他们都对我心存戒备,什么 也探不出来。 也不知岛外的警方对我这边的情况掌握了多少,我怎样才能尽快将消息传给他 们呢?也不知宋妈妈、远在家乡的父母、学校里的同学……都还好吗?我这么长时 间莫名地“人间蒸发”了,他(她)们是否已在为我担忧? 为时已是深秋,我来到这座险恶的孤岛上已经二十多天了,真的感觉自己已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更多感觉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促使着我,使我不能停 下脚步。我现在已经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只想尽快地告知警方,以使得他们快些赶 来,救救这些孤立无援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们。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他们成功劫取了一票不菲的船货,岛主下令:狂欢一夜, 以示庆祝!于是全体岛民、众位“虾兵蟹将”们都欢呼雀跃,可我却无心沉醉其中。 半夜时分,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就溜回房间,翻出藏在被子夹层里面的手机, 走出众人的视线,躲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山洞里面,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串早已在内 心默念多遍的号码。 我长话短说,告诉警方这里是宜昌城外东南方向一处人迹罕至的孤岛,名叫乌 龙岛。岛外的警方接到我传过去的讯息后,火速出警,欲在天亮之前,快刀斩乱麻 地将这个匪窝端平。 匆匆结束通话后,我又重新回到酒酣耳热的人群当中,龙军看见了并高声喊我 :“罗曼,你刚才去哪了啊?想逃是吧?” “哪里的话啊?你看……你看我今晚少喝了吗?兄弟我……我不胜酒力,出酒 了!不过……不过,我还没喝够……没喝痛快!”我手中举着酒杯,表面装得沈醉、 内心无比亮堂地与他闲扯着。 “好啊!既然没喝好,咱们兄弟就接着再喝啊!” 我就举着酒杯,醉意朦胧地朝他走去,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和他对着喝。喝着的 同时,我的眼睛四处寻觅着王菁华的身影,她跑哪里去了啊? “唉!军哥啊,兄弟我来这么久了,也没能和找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今晚,你 我兄弟就在一起多喝上几杯。” “来!来!来!喝!喝!呵呵!”龙军已经喝高了,醉眼迷离,端着酒杯的手 都不听使唤了。 “军哥,等下等下,我有话要讲!”我用手腕抵住了他推杯换盏的酒杯。 “兄弟,你请便!” “军哥,我觉得这样喝,不够尽兴!” “那你说,要怎么喝,才会有兴致啊?” “呵呵!你看他们啊!”我用眼睛向他朝不远处的人们示意着。 “哦!你小子心怀鬼胎哦!美酒佳人,呵呵!”龙军用手指使劲地敲打着桌子 说。 “是的,将嫂子喊过来啊!再怎么说,我和她还是同学呢!你不能金屋藏娇啊? 都什么年头了,对不对啊?” 我一通铿锵有力的说辞,龙军心动了,他高声对着身边的一位小弟喊道,“来! 来!你去请你嫂子过来。” 我一直也没去打听,龙军到底在这座孤岛上是个什么角色,反正是个说话有点 儿分量的人物。可我不能和他交心,因为我不清楚他是否在想着弃暗投明、改邪归 正。 我看见她远远地走过来了,她的头发很长,她那娇小玲珑的身体在夜幕下显得 极为妖娆。走近了,我才看清楚,她目光幽怨,脸上没有粉饰任何东西,一脸忧郁 的表情下,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整个人儿却散发着草木般的芬芳。 我内心顿生怜惜之情,她怎么就沦落到这等田地了啊?一定要快点将她就出去, 这里就是狼窝虎穴,她是误入歧途的羔羊。 我正在沉思着,龙军就对着身旁的王菁华开骂了:“你这个臭三八,就不能高 兴点儿啊?整天哭丧着脸,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改嫁了啊?”他妈的,这个混混还 真是没教养,今夜我就让你的威风见鬼去,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唉!唉!军哥军哥,咱们今儿高兴,不许动怒啊!王菁华,来来来!你过来!” 我连忙劝阻了他。 我借势将呜咽着的王菁华拉到一旁,在她耳旁小声地说道:“高兴点儿啊!今 夜会有情况,告诉身边的女伴们,让她们做好逃的准备。”她听后,立即心领神会。 我没敢多言语,惟恐被哪只耳朵给捕风捉影去了。 “走了!走,过去!让你过来为我们兄弟喝酒助兴呢!高兴点儿啊!”我有意 提高嗓门大声地说。 之后又演戏般地与那帮乌合之众喝到凌晨两点多,感觉那一夜,时间仿佛凝固 了似的,怎么就过得那么慢啊? 我躺在那里辗转反侧,睡意全无,也根本无心思入睡。其间,我每隔上二十分 钟就起床“上厕所”,借机朝漆黑的海面上遥望着,看看前来救援的警方是否出现 在视线中?真的是心急如焚! 当夜全体岛民狂欢,几个站岗的也歪歪扭扭地倒睡在那里,让我们有机可乘。 就在我第五次出来的时候,夜色的浓重已被稀释,东方的天空微微地泛起了鱼肚白。 而也正是在此时,我发现不远处的海面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向这座孤岛驶来,我兴奋 地一握拳头,在心里默念道:这一刻,终于来了!我拿出手机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拨通了支队长的号,我知道这次是他亲自带兵上阵。 手机通了,里面传出支队长深沉而浑厚的声音:“罗曼,我们将于十分钟之后 赶到,到时你在里面做内应。若不能顺利地剿匪,你就乘机将他们内部局面搞乱。” “明白!支队长你安排一只船停靠在房子的背后,到时我会将那些女生们引到 那边。” 匆匆地结束了通话后,我立即反身折回房间,他们都在鼾声四起地熟睡着,我 轻手轻脚地快速地将自己全副武装完毕。 很快我听到外面的警方人员已经上岸了,本想着不动一枪一弹地大获全胜。可 不尽然,一位站岗的小喽啰给惊醒了,惊恐万分地睁着惺忪的睡眼,稀里糊涂地拉 响了警报铃声。只有在异常危险的时分,警报才会被拉响。于是,警报铃响过一瞬 之后,岛上的那帮乌合之众就迅速反应过来,抄起了家伙,准备迎战。 我当时就意识到情况有变,随即就从房间跑了出来,大声地叫喊着:“不好了! 不好了!有人袭岛了!……” 一时间,岛上很多人狼奔豕突,方寸大乱。王菁华那边的一些女生也早已心有 准备,我趁乱赶过去的时候,她们都表现得十分冷静。 “快!快!跟着我,这边来!”我带着她们绕过房子,径直走向海边停泊着的 那艘救援船。 随后我又回头对身边的警方人员说:“跟我来吧!我对这里的路径比较熟悉。” 同时,他们递给我一件防弹衣,“穿上它!” “岛上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就地投降!”警方人员 开始向那帮亡命歹徒喊话。我知道龙军他们一伙儿躲在一处地势险峻的山头上,居 高临下易守难攻!怎么办啊?僵持了一阵子,我说:“还是我上去吧!他们应该还 没开始对我起疑心的。”我甩下了防弹衣,冒着极大的危险再次闯入敌人内部,伺 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万万没想到,我刚才的举动早已被他们在高处尽收眼底。我开始攀登那个山头, 他们中就有人想开枪打死我,被龙军挥手阻止了:“先留着他,对我们有用。” 刚走进他们中间,我正要说话,却发现后背已被两把刀顶着,稍微一用力就能 感觉到刀尖的锋利。心里正发虚,脑门上又顶上了一支双管火药枪。拿枪的人还在 骂,想干啥?找死找到这里来了。 我隔着枪管看着拿枪的人,恐惧竟突然消失。我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让我 突然间什么都不怕了。我说我是警察,你敢开枪吗?如果你不知道后果,我可以亲 口告诉你。当时我就想,即使被他们捅死、打死,至少也要让他们明白死的是什么 人。 毫无疑问,我被他们当作人质给劫持了。 我从未想到在这菁菁象牙塔下,自己会历经一场这样的殊死较量,或许它将是 我永世难忘的光荣。 当龙军他们一伙将刀架在我脖子上、用枪指着我脑袋要挟着,一步步地威逼着 如神兵天降的武警,歇斯底里大喊道:“都给老子把枪放下,乖乖地给我闪开一条 道!不然就开枪打死他!” 其实,支队长已经在远方的船舶上布控了阻击手,可那帮亡命之徒的反侦察能 力倒很强,要挟着我不断地左右转动,致使阻击手无法下手。 警方人员在支队长的一声令下,都将器械放到了地上,并开始对着他们喊话, 试图和他们谈判。 “朋友,千万不可冲动!我是宜昌武警支队的大队长,你们看我能将他换下吗?” “哼!拿老子当猴耍啊?是他这个烂仔是我们翻船的,谁也不搞,就搞他。” 他们这种人非常信奉‘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 别看他们这帮乌合之众,关键时候都表现得十分英勇,十几个马仔誓死护佑着 龙军他们几个头目,毫不畏惧地为他们开路断后,真想不通他们究竟为什么如此卖 命! 于是,他们一伙儿要挟着我上了一艘快艇,是他们早日自己抢夺来的,加足了 马力,疾驰而去。后面的武警们马上进行追击堵截,并连线了前方的海关武警,让 他们做好应战的准备。 一转眼,那搜快艇就开出几公里开外,将武警们远远地甩在后面。这时,龙军 他们一伙儿将我捆绑了起来,并喝令我跪下。 “军哥,你帮过我,这次我也想帮你,唯有这条路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真的!” 我还想着唤醒他们残存的一点点良知和未泯的人性。 “你这个找死的家伙,少在这儿跟老子废话,给我跪下!”一个凶神恶煞模样 的混混走过来对我吼道,且朝着我的腿关节处狠狠地踹去,我踉跄着跪倒在甲板上。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可这次面对这些穷途末路的劫 匪歹徒,我却被强迫着下跪了。尽管有颗不甘屈辱的心,可那时刻命悬一念间,一 念是生,一念是死。 他们对我拳打脚踢,还难以了却心头之恨,竟找来手腕粗的木棒朝着我身上打 来,那份疼痛,是穿心刺骨般地啊!我咬紧牙关忍住疼痛,愣是不喊不叫,只感觉 血往头上涌,一口气没压下去,一口鲜血从嘴里迸发而出。我挺不住了,歪倒下去。 “停下!”龙军在一旁喊道,“搞死他,还怕脏了船呢!” “谢……谢谢你,军哥!”我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道。 “罗曼,我看你是条汉子,所以才……若不然,非得活生生地将你打死,信吧?” 我使劲地点着头。 “可我不能轻易放过你,因为你是警我是匪,不共戴天,对吧?” “军哥,后面那些雷子快追上来了,我们逃命要紧啊!他怎么办呢?”欧阳鹏 在船尾观望后向龙军汇报。他们几个聚头商议着怎样处置我? “扔大海里去得了,是福是祸,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摆出一副不甘示弱的倔强面孔。我清楚,向他们这种人求 饶不起作用,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且让他们瞧不起。我也不想去做徒劳的反 抗了,毕竟他们手中有刀有枪。 “大哥,对不住了!你害怕吗?”欧阳鹏附在我耳朵上轻声问。我不说话,任 眼里的泪水恣意流淌。 接下来,就在他们欲要将我扔进海里之前,他们用刀砍断了我身上的绳索,而 我的后脑上也给狠狠地挨了一棒,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可在我落入海水的那一 刻,刺骨凉的海水使我一度清醒过来,不过很快又昏厥过去了。 那天清晨,当我醒来时,已是在医院里躺了五天时间了,仅靠着输葡萄糖来维 持着我孱弱的生命。我睁开双眼,看到宋妈妈正守在床前笑中含泪地看着我。 “孩子,你终于醒来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还有市武警大队的领导都来看过你 了,他们还会再来的。”宋妈妈拉着我的手轻声地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病房里摆满了鲜花和果篮。我费力地点着头,想问些话儿, 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我这是怎么了啊? “罗曼,你别去讲话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宋妈妈理解你!”宋妈妈很母亲地 说道。 “我…我…爸妈……他们…不知道吧?”我努力地表达着。 “哦!你放心好了,没让他们知道。等过上一段时间,你好起来,再打电话问 候他们。”宋妈妈知道我这个儿子的心在想着什么。 “还有阮萍老师说了,学校那边现在基本上没课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三天过后,我可以开始吃一些流食了,也可以轻声地讲话了。 我问:“宋妈妈,您来照顾我,学校那边的工作怎么安排的啊?” “那些事都好说,学校另安排人替我了。儿子,现在你的光荣事迹已被校方大 力宣传,还准备推荐你为‘全国优秀大学生’呢!” “那些我都看得很淡,那女孩现在回到学校了吧?” “听你们班主任讲,那股黑势力的残渣余孽还未除尽,整天像一群披着羊皮的 狼出没于学校,对那女孩的人身安全造成很大的隐患。最后,……她被劝退了。” 宋妈妈不忍将真相说给我听。 “真的啊?怎么会这样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曼,她能够虎口脱险已经万幸了,你不要再为她牵肠挂肚了!你没醒来的 时候,她来医院看过你两次,每次都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我听着听着眼里开始泛 起了泪花,为王菁华没能重新回到象牙塔下而伤心落泪。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开始想起一个人,我未曾谋面但给我带来莫大鼓舞的女 孩,我开始不停地在脑海里勾勒她的形象——有一种女孩,被美誉为天使,而天使 般的女孩,绝对地非同寻常。她们堪称三立女孩,思想独立、能力独立、经济独立 ;争做三养女孩,修养、涵养、保养;修得三丽女孩,美丽、能力、魅力;赢来三 得女孩,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面床。 庄慧雯就是这样的女孩,不知我这么长时间消失于她的生活中,会不会在她内 心掀起波澜呢?我开始想见到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不想待到自己康复出院之 时。 在一个阳光暖暖的午后,同学们一拨又一拨地到医院来看我。我说:“谢谢大 家!我很快就会回到学校,回到大家身边的。” 在那迎来送往中,我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好。在送走同学们之后,我对宋妈妈说 :“宋妈妈,这些天以来,真是辛苦你了!我想喊个人过来陪我,也好让您休息下。” “儿子,你说的什么话啊?宋妈妈为你骄傲,再苦再累也值得!不用麻烦其他 人了!” “不是的,妈妈。她是我一个好朋友,我们好久未联系了,现在特别想见见她。” 我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宋妈妈拿出手机拨通了庄慧雯的手机。我能想象得到,她在电话里听到 我住院的消息后吃惊的样子。 第二天,她就向单位请了事假,匆匆赶到医院来照顾我,打算陪我度过每个日 日夜夜。我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见到如花似玉的雯雯。 很多时候,我看着眼前的庄慧雯,越看越觉得她像我的梅儿,引起我无限的遐 想。在她体贴入微的照顾下,我很快就康复出院了。她开始承担起我的饮食起居, 使得宋妈妈轻松了很多。 庄慧雯是位心细如发的姑娘,深得宋妈妈的喜欢,于我而言,那就更不必说了。 宋妈妈和庄慧雯提前将我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我不打算住学校宿舍了,一个 人既清净也方便。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和庄慧雯开始走进彼此的生活中,她会隔三 差五地到我住处来,陪我聊天解闷、为我做可口的饭菜…… 曾经属于我的梅儿,一个我想与她有故事的女孩。然而,在我们的故事刚开始 的时候,却因为情节的突变而已经落下了帷幕。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在音乐响起 的一瞬间,剧情已经终结,我必须得匆匆退场,掩面而泣。而不知什么时候起,习 惯了无人陪伴的我却又慢慢习惯了有雯雯在身旁陪着的那种感觉。 雯雯问我:“如果一只鸟儿和一条鱼儿相爱会有什么结果?”我没有回答。 雯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正伏在足球场看台上的护栏看大雁南飞,我喜欢 湛蓝的天空里这道美丽的风景。雯雯又问我:“雁群将飞往什么地方?”我还是没 有回答。 雯雯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头,强迫我转过身对着她,然后无比严肃地说:“我 已经问了你两个问题,可是你一个都没有回答,现在我要你必须回答!” 在我转过身的时候,她就用两手勾住我的脖子,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盯着我,我 们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我把手放在她的腰上,说:“好吧!我现在告诉你答 案。如果鸟儿和鱼儿相爱了,只要它们性别不同,它们就可以自由地恋爱,谁也别 想干涉它们。至于这群大雁,它们哪也不去,它们在寻找爱情。”雯雯便把头紧紧 地偎在我的胸口爱意无限地说:“我的才子,你不仅要写小说,更应该去写诗。” 雯雯总是爱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也总是给她一些出其不意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发生了爱情,但我们彼此确实觉得谁也离不开谁了。在 她同事和我身边同学的眼中,我们俨然已经是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她的出现 给我的心灵注入快乐的源泉,使我的生活变得缤纷多彩。 雯雯属于那种天性顽皮、一刻也不愿安静的女孩,没有人想得到她是一个写诗 的女孩,包括我。在被她激得无可奈何的时候,我常常这样数落她:“看看你都干 了些什么啊?写诗的女孩,有你这样的吗?” 有一次,在我说完这句话儿的时候,雯雯突然仰起脸来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我们两人都长出翅膀,在天空里像鸟儿一样飞 翔。” “我更愿意做一条潜在水底的鱼儿。”我说。 “那你最好不要浮出水面,否则我一定把你叼到天空里去晒太阳。”雯雯在威 胁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冷漠得像电影里的职业杀手,但却无比可爱,我禁不住用 手抱住她的脑袋,在她那漂亮的脸蛋上轻吻了一下。 有雯雯这样的好女孩在身旁不断地鞭策着我,在一次又一次地良心的拷问下, 我小说的初稿终于完成了,名字为《赏梅人,落一泪吧!》,投寄于一家小有名气 的出版社,然后战战兢兢地等待消息。 很快冬天来了,我也接到了该出版社负责审阅我稿子的编辑的电话,她告诉我 :退稿,有空来把稿子拿回去。我心凉了大半,这是一篇以我的经历写出的爱情版 长篇小说,男女主角就是我和梅儿,真的是我的倾心之作。从出版大楼出来的时候, 编辑晓菲把我送到楼下,然后我们握手。 “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经尽力了。”她说,“纯文学的东西都很好!只是……” “只是缺少了含金量,都很难产,对吧?”我补充道。 我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 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之后,我给雯雯打电话。她的声音里藏着 一种怪怪的笑:“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我从来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告诉她:“雯雯,现在有结果了,正如你想象的 那样,他们担心市场问题,要我出一部分经费,我觉得这对我是一种污辱,我把书 稿拿回来了。” 没有半句关于这件事的谈论,那种怪笑依然藏在话语中,“你什么时候到家?” “半小时以后。” “到家后你要做什么?” “进入梦乡,我不想呆在现实中。” “然后呢?”她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有完没完?”我问。 “哈哈……”她那电话那端大笑起来。 “不说了,回聊啊!”,“啪”地一声,我挂断电话。 我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伸出雯雯的半个脑袋——她曾经 从我手里夺走过一把房门的钥匙,理由是我不会收拾房间。看见我手中的书稿,她 眨眨眼,又仰起脸来看着我,“咯咯”地笑出声来,“别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再笑,我把你扔到楼下去。”我板着面孔。 “我们还没长出翅膀,那样太危险。”她朝我吐吐舌头。 我无可奈何,她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种温柔如水的感觉啊? “你把书稿给我,然后你什么都不要管。”她说。 “再然后,让别人说我靠着和你的关系出版了一部小说,是不是?” “你别总是这样说,如果真是市场不好,关系再好也没用。很多时候,市场问 题只是我们用来搪塞作者的理由,事实并不一定就是如此。” “可你负责的诗歌那一块啊!”我说。 “我会把它交给文艺编辑室,告诉他们这是一位作者找错门,托我转交给他们 的稿子,如果不行就给退回去。我更不想落得个‘出关系书’的恶名,那样对我一 点好处也没有。” 我不再说话。雯雯带走了我的书稿。 我依然很少地去下学校,因为休息的时间多,我便不时在电脑上码字,渐渐就 码出了兴致。我不是作家,只是一个即将走出校园却不知能否拿到毕业证的学生。 雯雯是诗歌编辑,就职于长江文艺出版社,我们的相识只是相互读过对方的文字, 并由文字读透了对方的心灵。 偶然的一天,与姗姗姐在QQ上邂逅,便聊了起来。其实,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 将自己和雯雯之间的爱情告诉她的。 “罗曼,你啊你!真是一个多情公子!在情感江湖中淹死过数次,但仍风流倜 傥!” “是的,我好色而不淫荡,仍然在寻找着自己镜中花式的情人标本。” “你一直那样为爱情尽情投入,可到头来……有过收获吗?” “我有无告诉过你,终其一生在姹紫嫣红花丛中穿梭的蝴蝶,原属色盲?” 是的,在感情的战场上,任何人都会固守自己的据点,绝不会为了别人中途退 却,更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毕业的钟声敲响了我们沉睡着的梦,面对着爱情与事业的抉择,又有多少人能 坚守着曾经的那份诺言?即便是选择了以事业为重,同时成全爱情,那么又有多少 人会在事业奔波的道路上还视那份爱情为至尊?又有几个真正的牵手步入婚姻的殿 堂?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个毕业前的春节,我依然选择留在宜昌。不为别的,只是不让父母看出我所 遭受的伤痛。于是,我便对父母撒了谎,说学校安排去单位实习了。 春节过后不久,长江文艺出版社通知我签出版合同。我没有表现出高兴的神情, 我把正在帮我熨衣服的雯雯抓到客厅。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雯雯接连不断地叫嚷。我按下她的肩,强迫她老 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雯雯,你说实话,那部小说是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才给出版的?” “你说什么呀?”雯雯挣脱我的手站起来,“我要有这能耐,用得着像现在这 样辛苦地工作吗?再说了,此前他们根本知道作者是你。” 我签了出版合同。又过了一个月,书上市了,销量还不错,各方面的评价也较 好。 “来!罗曼,我帮你斟满酒,今晚我们好好庆祝一下。”雯雯兴奋得像个孩子。 雯雯的唇和杯中的酒一样的颜色,红得让人心旌摇荡,红得像要把那个夜晚燃 烧起来。 我在记不清喝下多少杯酒之后,开始疯狂地吻雯雯,吻她的唇、她的颈和她的 耳鬓……然后我开始解她胸前的纽扣。在解到第三颗纽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开 始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摇晃。 “你怎么了?”雯雯奇怪地看着我问。 “雯雯。”我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是因为我太爱你。” 雯雯突然流下泪来。“送我回家!”她说。 我拥着她下了楼,拦下一辆出租车…… 那天半夜的时候,我感觉嘴里一股恶心的腥咸,禁不住一口吐出。开了灯一看, 是一口鲜血,像鲜艳的红牡丹花在床单上灿烂地盛开。 第二天一早,我感觉很不舒服,就打电话给雯雯说想上医院。 “你终于肯去了。”雯雯说,听得出她为我的这个决定而高兴。她曾在我好几 次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逼迫我去医院,但我没有一次妥协。 雯雯说:“从现在起,你要把自己定义为作家,用不着通宵达旦地去给报纸副 刊敲那些应时而作的千字文。你要写写经典的长篇,写剧本。所以,得让医生把你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遍,让你做一个全新的人,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给她一个笑容,苦涩的笑。 检查得很彻底,不但从头到脚,而且从里到外。 ………… 一星期后,在我住的地方,雯雯正在浴室里洗澡,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我按下接听键。电话是医院里打来的,是负责为我做检查的那位医生。他以为 我是另外一个人,因为那天检查之后让留电话,雯雯留下她的手机号码。她说她要 在最先知道我的情况。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说话吞吞吐吐,他追问我和被体检者的关系,我说是好兄 弟,好得不能再好的兄弟,就是一起生、一起死的那种。 似乎有点江湖味道,于是他不再追问,他告诉了我体检的情况。其实,不用他 说,我自己也能猜得到。 我不想再把这个消息告诉雯雯,雯雯已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干脆我们结 婚吧!” 我说:“雯雯,等我长出翅膀。鸟儿和鱼儿确实可以相爱,但如果鱼儿不能离 开水,那它们注定只能天各一方。” 雯雯只当我是在胡侃。其实,我比谁都清楚我自己。 雯雯又在看我写的那部小说。书未出版的时候,她已经看过不下三遍,现在书 出来了,她又从头彻尾地阅读。 忽然她问我:“知道我为什么说,你的小说题材不合时宜吗?” 我摇了摇头。 “傻瓜,我怕你骄傲。只要是能让人感动、引人共鸣的东西,它就可以穿越时 空。” 我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我想起电话里医生和我说话时那种极度谨慎的态度。 雯雯以为我笑是因为她所说的话,“不要骄傲。”她说。 雯雯离开以后,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我一直以为自己 是一个健康的人,外人也这么认为,等我终于觉出异常,开始关注自己的时候,我 才发觉一切并非我想象的那样。一根外表完整的木柱,它的内部一旦被蛀空,它的 结局便只能是坍塌,我常常这样想。 我不知道当一个人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将死去,并且另一个人对他说“他的 日子已经不多了”,而那个“他”其实就是他自己的时候,他会怎么想。 我却什么也没有想,我只是把自己所得的稿费分成三份:一份存在父母名下; 一份打到了宋妈妈的卡上;还有一份,我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铂金项链,它属于雯 雯。 午夜时分,我头疼加剧,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我赶紧服了些止疼药,但无 济于事。我闭上眼睛,开始出现了幻觉,感觉自己变成一只鸟儿,展开翅膀在黑暗 里飞翔,那似乎是一个狭长黑暗的山洞,我不知道自己将飞向哪里。但我依稀辨得 出,有一缕亮光在前面若隐若现。 再后来,我有了片刻的清醒,朦胧中我拨通了雯雯的电话。雯雯接了电话,我 猜得出她一定是处于睡眼惺忪的状态。 我说:“雯雯,我这里有一条铂金项链,是留给你的,在你以后结婚的时候, 一定要戴上它,上面有我的祝福。还有,你的邮箱里有我的最后一封邮件。”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雯雯听出了我话中的异常,发疯般地追问。 “雯雯,对不起,我想和你一起在天空里飞翔,可是我已经失去了翅膀。” “你等着我,我现在过来看你。”雯雯哭了起来。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在落到地板上的那一瞬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辨得出在那一 刻后盖、电池和机体都四散分离了。 我远远地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雯雯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孩。 我在心里说:“雯雯,谢谢你给了我爱情。” 救护车载着昏迷的我朝医院方向疾驰而去,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三年大学生 活的一幕幕,多么地令人神往,令人难忘! 是啊!大学究竟是什么场所? 大学依然是那遥远的象牙塔,而我想说的是:象 牙塔下,我来过! (全文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