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定然回来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坐在学校大门旁的石凳上忧郁了很久,这将意味着我接下来 的人生更加无趣刻板了。 他会在我面前念叨,秦小葱,不准通宵上网,不准穿超短裙,不准光吃冰淇淋 不吃饭…… 那么多个不准,当初我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呢。他去外面上大学,我快活了3 年, 如今,他要回来继续折磨我了。即使我多么不待见他,我也必须承认,他很聪明。 他读了3 年大学,从一个名牌大学提前毕业回来,算是衣锦还乡。 当然,我知道,其实他有更加好的前程,听小婶说,几家外企公司都想签他, 而他不放心这个家,选择回到高中里教书。 小叔乐呵呵地开了酒,说:“定然明天就要回来了,今晚破例喝点儿酒。” 小婶瞪了小叔一眼,却也没有制止他喝酒,说:“小光,今晚把房间收拾好, 小葱啊,你明天没课,去火车站接定然吧?” 秦定光抬头,说:“啊,好。” 我低头扒饭,字句模糊:“小婶,我明天约了同学逛街啦,秦定然有手有脚, 又比我强壮,不用我去搬行李。” 小婶一向宠我,很少做强迫我的事,也就没有要求我去接秦定然。 秦定然是小光的哥哥,小光是我的堂弟,照理说我应该叫个秦定然堂哥什么的, 可我从来都是呼其全名。我叫秦小葱,我跟秦定然都姓秦,而我们却没有血缘关系。 我想大约是我上辈子扭头回眸不够,没能跟他弄个亲戚当当。 秦定然只是小叔小婶收养的孩子。 这事儿得从我2 岁的时候说起,那时候我已经由小叔小婶照顾。小叔小婶结婚 多年,却一直生不出孩子,恩爱的他们没有埋怨谁有问题,从孤儿院领养了秦定然。 秦定然刚来小叔家的时候,是鲜少开口说话的,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按照族谱 里的字辈,小叔的儿子该排到“定”字,小婶翻了几日的字典,翻出一个“然”字, 于是秦定然的名字就这么确定了。两年后小婶怀孕,生下秦定光。小叔觉得正因为 收养了秦定然,积了德,终于才让小婶怀上孩子。而我却一直认为是当时的科技不 够发达,治疗不孕不育的技术还不够先进。 虽跟小婶说是跟同学去逛街,可我是没有那个心思的。一副忧郁少女模样的我 坐在广场的毛主席画像下叹气,在想我是不去火车站呢还是不去呢…… 不管我有没有去火车站接秦定然,他终究是回来了。他一回到家便进了浴室, 我坐在客厅看电视,偶尔望一眼正在织围巾的小婶,她自顾自地说起来:“唉,定 然应该留在大城市,外面什么没有呀,工资高,发展好,他怎么就要回来当老师。 当然,我也不是说当老师不好,就是觉得年轻人嘛,应该到外面闯闯。” 秦定光坐在我旁边,摸着后脑勺道:“妈,可能哥暗恋这里的某个女老师,所 以他就回来了。这样也不错的,你不用担心哥的结婚问题了!耶,姐,你觉得呢?” 我翻了个白眼,现在的世道,不是你长得帅人家就愿意嫁给你的,还得有房有 车。我们家没什么钱,秦定然刚毕业,工资大约就2 千多,如今房价涨得厉害,没 个十年八年,大约他是没钱买房的。 我说:“我觉得秦定然有毛病,”眼看小婶睨了我一眼,我赶紧接着道,“呃 哈,大城市压力大,回来有什么不好!教书育人,老师是多好的一职业!” 小婶略略安慰,眼神也温软起来,说:“嗯,回来也好,能天天见着。” 我想小婶是高兴秦定然回来的,可她需要别人说服她自己。秦定然是养子,当 他有了能力离开这个家庭,小婶会怕他不回来。小叔小婶在这个小城市住了十多年, 秦定光还在这儿的初三挣扎,小叔他们是要留在这里的。 小光仍执着地望着我,想起某些往事般,说:“姐,你就告诉我嘛,哥他是不 是真的有喜欢的女老师?” 小婶也朝我望来,我拿着遥控器换台,说:“我怎么知道。”秦定光去外面读 书的期间,偶尔打电话回来,如果是我接的电话,他的话也不多,嘱咐我照顾小婶 小叔,好好学习,除此之外,不会谈及他有没有在大学找女朋友。小光却一直以为 我知道些许秦定光的私密事儿。 小光挪了挪屁股,离我近些,刚想开口问我些什么,秦定然擦着头发就出来了。 小光迅速仰脸道:“哥!我可想你啦!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秦定然靠在沙发边,亲昵地推了推他的头,说:“整天就想着我给你买礼物, 上次听你班主任说初三开始模拟考了,你的成绩怎么样?” 小光开始装傻,还朝我使眼色。秦定然是这个家最有权威的人,我跟小光都在 他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地过着苦逼的日子。秦定然不仅管我们的学习,还管我们的私 生活。我不止一次地向邪恶势力反抗,跟小婶装可怜卖乖,却常以失败告终。连小 婶,很多时候都是要听秦定然的。 我说:“小光成绩蛮好的,上次他的老师还夸他呢,说他有进步。初一的时候 看小光的排名就知道他们班有多少人,现在要乘以二了!小光已经很有进步了!” 秦定然的注意力被提前转移到我身上,他不轻不重道:“哦是嘛,秦小葱,待 会把你的漫画书都交上来,你的老师都跟我说了,上课看漫画书,你出息了啊。” 我:“……”哪个老师又出卖我…… 我转了转眼珠,扑往小婶怀里,悲戚状:“小婶,我准备高三了,学习压力大, 听说隔壁学校有个高三生都跳楼叻!我只是偶尔看看漫画书,减减压,学习方面我 不敢怠慢的!” 小婶搂了搂我,为难地望一眼秦定然,说:“唉,定然,你都回来了,小葱不 敢偷懒的,漫画就别收缴她的吧。” 耶,还是小婶最好。 秦定然点头,“嗯,好。妈,明天我就开始上班了,以后晚上我就跟小葱一起 回来,你不用担心要让小葱住校了。” 秦定然这么说,是有缘由的。我不住校,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走路回家。从学 校回来的某条路上有些小混混出没,我被吓过一次,亲眼见着打群架,别人的血流 了一地,我也有同学被勒索过。小婶担心我回家不安全,考虑着让我高三住校。 小婶说:“这样最好了,小葱住校我也不放心,听说学校食堂的饭菜都像猪食, 小葱需要补营养,晚上煮个猪脑吧。” 小光:“哈哈,吃什么补什么,姐你需要补脑喔!” 小婶说:“嗯,你也一并补补脑。” 小光被噎,专心看电视。 秦定然刚毕业,没什么经验,他本来应该教高一的学生,可高三5 班的数学老 师回家待产,他顶上空缺,成了高三的数学老师。我在12班,我很高兴他不是上我 的课,可是我们班的那群疯丫头们可不是这么想,她们很惆怅很嫉妒,萌生出一股 杀掉5 班的人,再把自己充进5 班的恐怖念头。 就连我们的数学老师蒋群也开起了玩笑:“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的心思,巴不得 我也回家待产,让小秦老师来上你们的数学课是吧?嗯哼,这要让大家失望了,我 是个男老师,没有回家待产一说。” 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我无聊地撑着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学生会迷 恋他,这要换成旧时代,秦定然用皮相勾引女学生,是不是要浸猪笼。 以后在学校里看见秦定然,我得唤他一声“秦老师”了。唉,一想到这个事态 发展,我就全身起一阵鸡皮疙瘩。 在楼梯拐角望见秦定然的身影,我掉头就跑,要我喊他“秦老师”,还不如杀 了我。 秦定然揪住我的后衣领,以一副平淡的口吻问:“秦小葱,你跑什么呢?” 我回头站好,老老实实道:“秦老师好。” 他眼中闪过错愕,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老实。看他拿我没办法,我在心里窃 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改口就改口吧,我又不会掉斤肉。 “嗯,待会去我办公室一趟。” 我防备地退后一步,“秦老师,我不是你们班的学生,为什么叫我去办公室。 对了,我还要去上厕所,老师再见!” 我转身又要跑,他又揪住我的后衣领,说:“从今天起,老师我决定对你进行 单独辅导。秦小葱,你有没有觉得很荣幸?” 荣幸你个脑袋啊! 我回头装乖巧:“谢谢老师,可是我觉得蒋老师已经把能够教的都教我了,其 余的就由我自己领悟吧!老师平时那么忙,还要担心个别学生的数学成绩,我实在 是过意不去,不用了不用了!” “就你那领悟能力,少跟我啰嗦。要不是我看了你的成绩,还不懂你以前怎么 瞒的我。晚上回去收拾你。” ……这,在前面加个小妖精,就更加色* 情了。 我被他拽回办公室,麻木地听他讲了一遍数学试卷的题目。 期间有别的老师进来,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什么都没问,拿了东西就走。后 来在老师们之间就传出这么一个谣言,说秦定然是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才回来 教书,不然他怎么放着大城市的高薪工作不要,却选择回来当一个高中老师? 我必须为自己辩解一下。首先,从哪里看出来我不争气了?最近的考试我都能 排上年级前50,可这跟曾经的秦定然比起来,还差得太远,他都能跟年级第二名拉 出好大的一个距离。至于秦定然回来的理由,我已经说过了,是为了这个家,为了 小光、小叔和小婶,好吧,勉强把我加上。 小叔身体不好,性格软弱,很多事情都是小婶做主,可小婶不是什么知识型妇 女,做出决断未免不理智。有朋友来借一大笔钱,小叔问小婶,小婶问了一回别人 借钱的理由,可怜别人没钱吃饭,就把钱借了。很久之后小婶才知道那人是借钱去 赌,有借无还。小叔供养秦定然、我和小光读书,家里是没什么钱的,后来我爸爸 在外经商赚了些钱寄回来,我们才没有辍学的危险。 之后秦定然长大些,家里的大事都由他来做主了。小光小学毕业,有好几所初 中可以选择,是秦定然决定了小光现在读的学校。照这个趋势,我将来读的大学跟 小光的高中,都将要由秦定然决定。 可这算个什么事儿?我读什么大学,可不由秦定然说了算。小光不反抗,不代 表我也不反抗。 晚上一家人吃晚饭,小叔心情很好,又喝了些酒,小婶斥道:“还敢喝酒?你 的胃不要了是吧,干脆明天给你准备一副棺材,你直接躺进去得了。” 小叔说:“嗯嗯,不喝了不喝了,唉,高兴嘛,一时控制不住。” 我们都习惯了小婶斥责小叔的语气,小婶关心小叔,才说了这么些年。 小婶说:“定然,今天在学校还顺利吧?你教高三毕业班,那些学生会不会不 太听你的话。” 秦定然说:“还好,妈不用担心。” 我趁机说,“小婶,你不知道,我们年级好多女生迷恋秦定然,这要是被我们 校长知道了,那还得了呀,铁定开除他!罪名就是迷惑中学生,摧残祖国的花朵!” 小婶说:“这……定然啊,你平日还是注意些,跟女学生保持距离。” 秦定然望着我的眼神无端令我在心底打了个寒颤,我赶紧道:“啊,嗯,秦定 然你要听小婶的话,平时我会监督你的。” 小光插话:“姐,其他女生迷恋咱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敲了敲筷子,说:“才没有,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小光说:“啊哈,就像自己的小熊娃娃被别人抢了一样,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粘 着哥的么。” 我恼羞成怒:“滚你的,我才没有喜欢粘着他。” 小叔呵呵地笑了两声,说:“家里孩子多,就是热闹,隔壁老王老是羡慕我们 家呢。” 小婶微笑,秦定然懒得搭理我跟小光。 小婶收拾完饭桌,我洗碗。我有些怅然,以后要多洗一个秦定然的碗了。 等我洗好了碗,秦定然摆着一张臭脸站在我的房门外,说:“秦小葱,你给我 过来一下。” 我防备状:“干嘛?” 被他拖着进了房间,我大声嚷嚷。他依然臭着张脸,指着备课本上的杰作问: “你干的?我出去3 年,回来你也还是这副幼稚样,秦小葱,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我瞟了一眼他备课本上的漫画,呃,的确是我画的。我画了一只猪,美少女秦 小葱骑在那只叫做秦定然的猪上,手拿鞭子,双眼充满了正义的光芒。 我仰起头,亮出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着?” 他冷笑两声,“好,今天就给你看看我能把你怎么着。” 眼下形势不容乐观,我扭头就要跑,却被他揪住衣领。眼前的景物突然颠倒, 我愣了愣,发现自己被他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啊!秦、秦定然你混蛋!” 屁股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我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么打过,我嚷起来:“秦定然 你竟然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仗着比我大几岁,就得瑟了!总用一天,总 有一天我……” “你就是被妈惯坏了,我要还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学得更加恶劣?” “那你别回来啊!你干嘛要回来?!放寒暑假也不回来,你怎么不留在外面, 永远不要回来了?!大学三年只回来过一次,第三天就走了,一年就打几个电话, 是不是在外面缺胳膊少腿,我们都不知道,谁稀罕你回来?!”我竭斯底里地吼他。 秦定然眼里像要冒火,他狠狠地在我屁股上又拍了两下,说:“不准转移话题!” 小腹一阵胀痛,我的脑袋空白了一下。他的手停了下来,眼神古怪地盯着我的 裙子。我扭头,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屁股的地方,脸“刷”地一下全红了。 呃,貌似我的大姨妈来了…… 秦定然你个大变态…… 我捂着屁股跳下床,飞快地要奔出房间,奔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傻住。这是我的 房间,我跑什么? 秦定然尴尬地经过我的身边,出去了,还帮我关上了房门。门外依稀能听到小 光的声音,“哥,姐又惹你了?”接着是秦定然不自然的声音,“没。” 不晓得该如何给这一段糗事下定论,之后的几天,秦定然凡事都顺着我,我骂 他,他懒得搭理我。我在背地里破坏他的名声,跟那些迷恋他的女同学编造他的怪 癖,他知道了,也默默承受。 这种感觉太爽了!我愿意一个月天天来大姨妈…… 今年4 月的天气变化无常,我的心情跟着天气一样很复杂。秦定然回来了,他 又开始管制我的生活,放学等他下班一起回家,几乎全年级的女学生都知道我是秦 定然的妹妹。一个年轻女老师也记住了我,偶尔要跟我谈谈心,做做思想工作,可 我压根不需要。她才需要有人开导开导她,想必秦定然是不二人选。 我歪头想了想,难道秦定然真的喜欢我们学校的某个女老师?年轻漂亮的女老 师,又跟秦定然有过接触的,还真不多,我的语文老师就是这个有可能的人。 我的语文老师叫江微薇,秦定然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也是江微薇。秦定然高二 的时候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我记忆深刻。 秦定然成绩总是年级第一,年级第二的那个董钱很不服。某一次董钱得到机会, 揪着试卷上的一点错误,找到秦定然。其实秦定然的骨子里有些傲气,董钱看不惯 他,说着说着就岔了话题,把秦定然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事抖了出来。这事儿是有 一些长辈知道的,董钱应该就是这些长辈的后代。结果秦定然揍了他一顿。秦定然 回到家的时候脸上挂了采,我还记得我掉了眼泪,问他是不是被人打了。之后的两 天秦定然都不开口说话,直到江微薇找他谈话,他才恢复正常。谈话的内容我就不 知道了。后来秦定然更加发奋地努力,成为我们市所有高中里的神话,数学物理化 学生物都是满分,语文英语接近满分。 说不定从那次起,秦定然就默默地爱上了江老师。可是师生恋是不允许的,于 是秦定然大学毕业,回来跟江老师再续前缘来了。 我觉得我相当聪明。 秦定然回头催促我:“秦小葱,脚长脑袋上了?走快点。” 我虚弱道:“秦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啦,你走慢点。” 他的眼角抽了抽,放慢脚步等我。 有些话果然说不得,没走几步我感到小腹胀痛,脸色很不好。秦定然说:“你 怎么了?” 我说:“肚子疼……” 他脸色僵硬,蹲下来背我,说:“都快到家了,你忍一忍。以前每次都痛?” 我搂住他的脖子,哼哼两声,说:“也不是,就是你回来我就痛了,都是你害 的!” “你这什么逻辑?” “就是你就是你,那天你还打我屁股!” “又不是我打出你的大姨妈。” “你变态……” “不痛了?痛就给我闭嘴。” 回家之后,肚子又没那么痛了。抱着热水袋在床上躺着,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密 切关注秦定然跟江微薇老师的发展。秦定然要真被江老师收服了,我抛东西欢呼。 或许他谈恋爱之后,约束我的兴趣就大大地减少了。 后来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小光,原以为他会兴奋欢呼,却不想他只是挠挠后脑勺, 说:“姐,这可能不成立。哥他是什么人,他如果谈恋爱了,完全可以搂着女朋友 的同时,打电话回来催我们写试卷。这两者根本没什么矛盾。” 我想了想这样的画面,秦定然一手搂着女朋友,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回来催我 写作业,可能我还能听见他女朋友娇弱的埋怨声。我哆嗦了一阵,秦定然就像这种 人,自己快活了也不会放我们快活的。 小叔的远房亲戚来,我总觉得那大伯贼兮兮的,盯着秦定然的目光透露出一点 猥琐。我觉得自己绝不会看错,经过书房的时候贴了耳朵上去,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偷听到了一件大事。 远房亲戚大伯有个女儿,今年22了,还没结婚,就来跟小叔说把女儿介绍给秦 定然认识。大伯多少知道些我们家的底子,我们没什么钱,而他家有好几套房,秦 定然娶了他女儿,不吃亏的。 我一口鲜血要喷出来,秦定然回来没多久,就有人上门嫁女儿来了。 “他是你的养子,又在外面读了几年大学,他并非池中之物,迟早是要离开你 们到大城市的。养个儿子图的什么?不就是老的时候儿子照顾着点?等他在外面成 家立业,哪还顾得上你们啊。老秦,如果你儿子娶了我女儿,就不同了。我们家的 房产就在这里,他结了婚,还会离开这儿?” 我听到小叔犹豫说:“这事我管不了,管不了。他虽是我们的养子,可结婚这 种事也得他自己同意。” “这就更由你做主了,如果不是你收养他,他哪能读了书还上了大学?你的话, 他肯定听!不就是娶个老婆么,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小叔说:“不行不行,你问我媳妇去。” “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凡事都听老婆的,早知如此,我就直接跟你老婆商 量了。” 我悄悄地离开了书房门口。其实很早之前,小叔跟小婶就知道,秦定然是要离 开这里的。收养秦定然的时候,他已经懂事。有人劝过小叔,这孩子长大了恐怕要 去找亲生父母,到时候这儿子算是白养了,可小叔小婶还是收养了秦定然。之后小 婶生下小光,又有人劝小叔把秦定然送走,养这么多个孩子,负担大,小叔没有听 进去。 我揉了揉眼睛,其实我都知道,秦定然并不拥有从外到内的璀璨光芒,他在用 近乎完美的外表掩盖一切。 他在房间里写东西,我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我有些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他先打破安静,开口:“怎么了?” 我搬了一张高凳子到他旁边,坐上去,这样我就能跟他一样高,看得到他的头 顶。 “秦定然,如果小婶让你娶一个丑八怪做老婆,你会不会答应?” 他转过头来看我,问:“为什么这样问?” 我低头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就是如果小婶给你介绍对象,小婶很喜欢那个 女人,让你跟那个女人结婚,你答不答应?” 我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不知道。” 我伸出手比划了两下,“可能那个女人很丑喔!而且性格可能很差,你根本不 认识她,这样你也会答应?” 秦定然突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大概会。” 我愤然:“什么年代了都!这种事当然是自己做主!你不能因为小婶小叔的想 法就改变自己的初衷!” 他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总觉得你还小。”没过一会儿他接着道:“我是 养子,很多事情我心里都有个答案。如果不是爸妈收养我,我现在大概不会在你面 前跟你说话。可能我成年之后,离开孤儿院去外面做苦力,也可能被其他的人收养, 过着另一种生活。现在这样,很好,我不会离开你们。所以我用了3 年时间,提前 毕业回来,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前途对我而言远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我更 加希望就这样守着你们。看你毕业,看小光毕业,等爸妈老到走不动路了,照顾好 他们。” “你……”我望着他语气坚定,“反正如果小婶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能答应! 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很可能还有性格缺陷,还不如江老师。” “哪个江老师?” “呃,没。”说漏嘴了。 他继续做他的事情,我捧着本书假模假样地看。我在等,看看小婶会不会真的 来给他介绍对象。结果日下西山,小婶依然没来,那个远房亲戚大伯也回去了。晚 上的时候小光一脸惊恐地来找我,告诉我一件事。小叔问小光担不担心以后娶不到 老婆,现在有个姑娘可以介绍给小光,那个姑娘家还有房有车,就是年纪大了点。 我怎么觉得小光不像是小叔亲生的,秦定然才像呢。 那天小光的初三家长会,是秦定然去的。我在家里一边写着物理试卷,一边想 象着家长会上的场面。一群四五十岁的家长中,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秦定然,还真 奇怪的。 我转而一想,很可能我的家长会也是由秦定然参加,这就更加诡异了。我爸爸 在外经商,几年回来一次,实在不能寄希望于他。至于我妈,我出生没多久,我妈 妈就车祸去世。不然我又怎会一直住在小叔家。 当我从那个喜欢找我谈心的女老师口中得知秦定然跟江微薇老师谈恋爱了,我 很没有想法。 难道秦定然真的被我说服,决定追求心中的真爱去了? 全体高三毕业生开会,秦定然坐在前面讲话,江微薇就坐在他的旁边。我们12 班的班主任搬着凳子坐在我旁边,笑眯眯地跟我开玩笑:“小葱你看,你哥跟江老 师是不是蛮配的。” 我眯了眯眼睛,望上去,没看清那两人,坐在我前面的学生太多了。 我说:“还行吧,江老师漂亮又温柔,我哥就差了点。其实我哥性格不太好, 别看他在大家面前表现得那么出色,其实回到家,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脾气不好。 我小婶都担心以后他会有家庭暴力呢。” 我们班主任极其严肃地望了我半晌,又极其严肃地望了江老师半晌。我跟我们 班主任关系不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老师,比起我哥,我更加看好你。 轮资辈,我哥哪比得过你呀。你跟江老师做同事都好几年了,我哥就一刚毕业的毛 头小伙,现在早就不流行姐弟恋了。” 班主任说:“你也支持我追江老师?” 我低头不好意思:“哎呀,老师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校长说不准我 们高三生想太多,我们要假装不懂什么叫谈恋爱。” “……” 高三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唯一可以让人提得起兴趣的,大约就是八卦老师们的 私生活。我早就把秦定然出卖得彻底,学校里流传出来关于他的事情,十有八九是 我说的。没办法,大家都太无聊了,我要拯救我们僵硬的思想,以跟上这个不停发 展中的社会。人家现在的初中生,都开始看有小三的家庭剧了,我们高中生不能落 后啊,得紧跟时代的步伐。 就连小光,也开始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了。 小光素来跟我亲近,情书这种东西,当然是跟我一起分享。在昏暗的小台灯下, 我一字一句地给他读完了这封情书。 我拿着情书在灯光下照了照,说:“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这些句子好像在哪 里见过。” 小光凑过来:“嗯,文采斐然。难得这个女生这么喜欢我。” 我推了推他的头,说:“你不要那么天真,写情书给你不一定代表喜欢你的嘛。 你看这封情书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喜欢你,只不过用一种极其优美的手法抒发了她心 中的苦闷,还有可能她想自杀。”在小光惊恐的目光下,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我说这么眼熟呢,好些句子不是郭小明的成名句呢么,我看过他早 期的小说,到结局,都是要死几个人的。” 小光说:“姐,那她真的想自杀?” 我摆手:“可能也就是写一写,让你心疼。甭理她,下次别收这种情书。小小 年纪,不好好学习,收什么情书。被秦定然知道了,估计你要被罚写卷子。” 小光点头,问:“姐因为收情书被哥罚写过卷子?” 我说:“才不可能。我都把这些东西收得好好的,秦定然怎么可能知道。我就 放在第二个床头柜,他好蠢的,我说里面放内衣,不给他翻,他就从来不敢翻那个 柜子。” “秦小葱。” 我怎么貌似听到秦定然的声音…… 肯定是幻觉,幻觉。 小光哆哆嗦嗦地把情书往身后藏。 我:“……”转身,我看到了秦定然。 秦定然好像不太高兴,我吞了吞口水,怯生生地望着他说:“也没有很多,基 本都是同一个人写的。”小光早就不够哥们地趁机遛走了,独留我在这里接受秦定 然的审视。 他像个年轻国王一样在我面前坐下,冷着语气:“秦小葱,今天你就给我坦白 一切,给你写情书的臭小子是谁,换句话问,你的男朋友是谁?” 我瞪大眼睛,死命摇头:“没有没有,谁说我有男朋友?也就有个同学给我写 写情书而已。那个男同学本来不是要写给我的,可是他喜欢的对象跟别人好了,他 沉浸在悲痛中不可自拔,需要抒发感情,才写给我。” 好吧,我在撒谎,我的确有一个男朋友,可是这件事就连小光都不知道,秦定 然怎么发现的? 我点头,加重语气:“真的,秦定然你相信我,我没有男朋友。” 他戳戳我的脑袋,说:“秦小葱,以你的智商还想骗我?早恋我不管你,下次 模拟考成绩你要是退步了10名以上,就去分手。还有,不准跟他上床。” 我:“……” 其实我交男朋友也就是高二的时候,秦定然不在家里管束我,我的胆子肥了起 来。在决定交男朋友之前,我给秦定然打电话,他不在宿舍,我让他的舍友告诉他, 我打过电话给他,让他回来的时候回一个电话给我。我等到晚上,他没有打回来, 我就很理所当然地决定交男朋友。 我突然很想在老虎尾巴上拔毛,试探道:“如果我跟他上床了呢?” 他踹了我一脚,冷声:“你可以试试看,搞出个孩子就更加不错了,我完全可 以找校长开除你们两个小王八蛋。” 后来我一直纳闷这样一个问题,秦定然知道我不敢跟别人上床,可如果我告诉 他已经上了呢,他会不会想杀了我…… 晚自习的时间,校园里寂静无声。我小心翼翼地晃到篮球场,一路上左顾右望, 以免被某些个认识我的老师发现。有老师看见不要紧,要紧的是如果被秦定然知道 我翘掉晚自习,我就完蛋了。 整个篮球场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旁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今晚他会不会来。 我们说好了,每个周五晚上篮球场见,有事除外。 秦定然不在家的那些日子,是我从初三到高二的三年。他的存在感突然减少到 零,我不习惯了一阵子。穿超短裙没有人管我了,吃冰淇淋可以吃到咽不下为止, 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常常要到了最后的期限才会被我想起。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在 笼子里关久了的小兽,突然获得自由,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小叔小婶是极少管束我 的,从小到大秦定然不仅担当了我跟小光哥哥的身份,还兼职我们的监护人。秦定 然到外面读书,小光很自觉地如同秦定然还在家一样,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我却不 行了。 初三毕业之后,我认识了蓝珈。我打了三个耳洞,偶尔跟着她出去玩。当然当 然,在蓝珈的眼里我一直是一个好孩子,跟她出去玩的定义仅仅是看着她们玩而已。 可能我一直向往这样的生活,可以玩到很晚,不考虑作业有没有写完,认识好 看的男孩子。到后来我却发现,像蓝珈一样生活,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就像我 之后认识了很多的男孩子,却觉得没有一个比秦定然好看。 蓝珈了解我,高一之后她就很少再来找我了。 跟骆致远的相识,是通过蓝珈。他们似乎是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蓝珈拜托骆 致远在学校里照顾我。骆致远在5 班,我在12班。 有时候学校开会,骆致远会来帮我搬凳子,他也会帮我排队充饭卡。一开始我 并不自在,他帮我做事从来不经过我允许,很强横。大约谁都会以为他牛高马大, 粗鲁直率。然而事实上骆致远长得十分清秀,做事也很细心。 我在篮球场上等了半个小时,他今天没有来。 站在教学楼的角落观望了一会儿,我鬼鬼祟祟地打算遛回教室。没走两步,有 人在后面喊我的名字。 我镇定地回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哥。” 秦定然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文雅的味道。他 眯了眯眼睛,问:“去哪了?” 我说:“上厕所啊。” “你可不是从厕所的方向回来的。” 我低头不好意思:“秦老师,被你看出来了。我先上了厕所,然后觉得胸口闷, 就去校园走了一下。教室闷热,我们班的风扇又坏了,我出来透透气。” 秦定然说:“行了,下晚自习去我办公室等我,我那儿有风扇。” 我说:“哦。” “还站着干什么?回去自习。” “噢噢。” 下晚自习之后我抱着书跑到秦定然的办公室吹风扇。他的桌面整洁,东西摆得 很整齐,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从小就是这样。 我坐在他的椅子上转了两转,突然有人走进来,我吓了一跳。 是江微薇老师。对了,秦定然是跟她在一个办公室的。高三老师的办公室分为 两种,一种是十人的大办公室,另一种是二人的小办公室。小办公室光线不够好,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师都喜欢大办公室。而且人少的办公室,不方便跟其他老师交流 感情,了解本班学生的情况。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说:“江老师好。” 江微薇笑了笑,说:“坐吧。” 她有一头漂亮的卷发,喜欢穿裙子,我们年级的男生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公主。 她的五官很精致,又会打扮,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公主,而且是不会老的公主。秦 定然高中的时候,我跟着他来过学校,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老师很漂亮。我都从初 三读到了高二,而她好像一点都没变。 我坐回椅子,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江老师,其实我哥人很好,你不要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大都是人家无聊编 出来的。”唉,我真是矛盾,一边破坏秦定然的名声,一边又为他说好话。假如江 老师因为我谣传出去的话而心存芥蒂,不跟秦定然好了,那我就真的是罪孽深重。 江微薇转过椅子,微微笑了笑,“嗯,我教过他三年的语文,他怎么样,我懂。 小葱,你这丫头又在乱想什么?” 我说:“没有乱想什么,也就随便想想。前段时间我家有个远房亲戚来,那个 亲戚想把女儿嫁给秦定然。” “哦?” 见她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我认真道:“其实我觉得那个亲戚的女儿应该不会很 好看,绝对没有江老师漂亮,秦定然应该不会喜欢不漂亮的女人。” “于是?” 我跳下来,忍不住了,悄悄地握了握拳,问出来:“江老师,你真的在跟秦定 然谈恋爱吗?” 她失笑,拍拍我的头,说:“没啊,你听谁说的?” 我愕然:“那个5 班的英语老师说的!她说你在跟秦定然谈恋爱,而且很多老 师都觉得你们很般配。” 江微薇无奈摇头,说“没有的事,他们都误会了。你哥一直是我的学生呀,以 前是,现在亦是。” 我仰脸望着她:“你们现在是同事了,学生又怎么,喜欢就行。” “就算喜欢,也不是那种喜欢。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三年前的模样,需要人关 心。我有男朋友的,我们准备今年年底结婚。”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似乎 是在笑的,很幸福的模样。 大家说江老师像一个公主,在每一个公主的背后应该都有一个守护她的人,否 则公主又怎么可能成为公主,而可能只是一个打酱油的宫女。 我不安:“那秦定然……”原来江老师有男朋友,不仅秦定然悲剧了,我的班 主任也悲剧了。人生真是到处充满了悲剧。 江微薇转头望向办公室的门口,秦定然抱着一本数学书站在外面。他抬手扶了 扶眼镜,脸上没有什么特殊表情。 秦定然肯定是听到了,我是不是太残忍了,让他亲耳听到江老师准备结婚的消 息,他肯定很心痛很心痛…… 江微薇拿起挎包,微笑道:“好了,我先走了。小葱,明天的语文课会念你的 作文哦,写得很好!” 我讷讷:“呃,老师再见。” 我已经可以想象,秦定然一定在心里疯狂地咆哮,他被拒绝了,肯定很难过很 难过…… “哈哈,秦定然你OK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要假装什么都知道,听说 男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 他径直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放下数学书,翻找着卷子,看都没看我,“我真 是服了你。秦小葱,你有没有这么无聊,老是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你要是真没事做, 多买一套卷子来做。你的那个小男朋友呢,也不管管你。” 我坐上椅子,晃着双腿,“他才管不了我。” 他瞥了一眼我露出来的腿,说:“喷花露水没。” 我没穿裙,穿的是凉快的半截裤,他这样一说我好像真感觉腿有些痒。我挠了 挠腿,说:“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依然翻找着试卷,说:“你怎么没被蚊子咬死。” 我忿忿:“秦老师!你怎么为人师长的!居然说出这种话!”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老师过。” 亏我还担心他难过,哼,没心没肺的家伙!活该江老师不喜欢他! 我说:“呀,你挺了解我的嘛,我真没把你当老师过。我看你从里到外都不像 个老师,整一衣冠禽兽。哎?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吧。” 他竟然“哼”笑一声,阴恻恻道:“衣冠禽兽还能让你安然无事地坐在这儿? 这里就我们两人,衣冠禽兽会做什么事,你懂的。” 我捂脸尖叫一声,嚷嚷:“秦定然,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你竟然连自己的 堂妹都不放过!我就说我就说,你戴副眼镜根本就是想掩盖你猥琐的眼神!” 我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反驳的声音。我也懒得装了,放下捂脸的手,看他在 搞什么鬼。 只见他的手揉着额角,侧脸布着一层阴影。眼镜已经被他摘了下来,放在桌面。 他说:“不嚷了?” 我说:“呃,嚷够了。” “你在男朋友面前也是这副模样?真是,他怎么受得了你。我还蛮同情他的。” 我愤怒地随手拿了本书扔他,这绝对是□裸的嫉妒!秦定然嫉妒我有男朋友! 而他被江老师拒绝了! 他稳当当地接过我扔过去的书本,皱眉:“下次不准乱扔东西。明天我给你去 买味道淡一点的花露水,晚上来学校前记得擦。” “哦。” 我在骆致远面前怎么可能是这个模样,只有在秦定然面前,我才任性得起来。 就像我知道秦定然不会真的生我的气,我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最多就是 逼迫我多写两张试卷。可是对象是男朋友的话,你会担心他是不是介意你的言行举 止不够端庄,他会不会嫌弃你太任性。我知道不管怎样,秦定然是不会嫌弃我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问他:“秦定然,你是不是很难过很难过?你也不要太难 过了。” “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不忍道:“我都懂,江老师年底结婚,你估计是没什么机会了,天涯何处无 芳草,你也不要太绝望。” “秦小葱,你真是太无聊了。她是我老师,我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老师就不能有想法?什么年代了都!” “回家抄5 遍英语新单词。” “……” 周日天气好,我把睡裙换掉,穿上新买的衣服,打算偷偷溜出门。我侦查过了, 昨晚秦定然工作太晚,睡到现在还没醒。 小光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喊住我:“姐,大清早的你要去哪?妈待会煮早餐, 你不用下楼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嗯,我今天约了同学去踏青,秦定然问起的话,你就这 么说。哦还有,让小婶不用煮我今天的饭了,我在外面吃,晚上才回来的。” 小光摸了摸头,道:“踏青?我也想去。” 我说:“哎呀,都是我同学,你一个都不认识,去了也不好玩。在家上网看电 视哈。” 小光执着:“不要紧,我有自娱自乐的能力,最近学习太忙了,我想出去散散 心,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颓然:“总之不要你去,晚上给你带点吃的,就这样!” 小光抬了抬下巴,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个动作秦定然常常做,小光估计是跟他 学来的。“姐,你老实交待,你跟谁去踏青?!男的女的?!” 可惜小光学不来秦定然的压迫感,我摆了摆手,说:“女的女的,太三八了你, 我走了。” 哦,小光,原谅姐姐欺骗了你。我今天是要去约会。 我哼着小调,走下楼。阳光明媚,墙上的爬山虎郁郁葱葱,因为还早的缘故, 小区里没什么行人。阳光打在身上,连心情也明朗起来,最近我的心情似乎一直很 好。 远处的骆致远骑在自行车上,一只脚踩在踏板,一只脚踩着地。我无来由地觉 得这个动作好帅,他背向着我,阳光照出他长长的影子。 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说青春年华里总有一个少年被埋藏在记忆深处。他可能不 是很帅,有一些小缺点,这些都不能撼动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我跑过去,高兴地喊他的名字。 他回头,用眼神示意我上车。 跳上他的单车后座,我猜测着假如秦定然知道我是跟男朋友出去玩,他会不会 允许。唉,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在他眼皮底下做坏事,我还是有些心理阴影的。 学校不允许我们谈恋爱,可在这种冲动叛逆的年纪,常常无法完美达到老师们 的期望。 出了小区,我搂上骆致远的腰,问:“周五晚上你怎么没来啊?” “被我们班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了。” 我一惊:“秦定然?” “嗯。” 我忐忑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骆致远不在意道:“也没什么,就是聊聊学习。秦老师还挺关心我的。” 我“呸”了一声,说:“他肯定不怀好意。致远我跟你讲,以后要对他有防范 意识,说不准哪天就被他害了。” 骆致远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语气缓慢:“小葱,你对他有偏见。我们年级的女 生不都很喜欢他么?他讲课幽默,懂得怎样把深奥的题目解释得让我们听懂。他很 年轻,也很英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撇嘴:“他从小就压迫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从小?” 我解释:“他是我堂哥,你不知道吗?”跟别人解释我跟秦定然的关系,我都 是这么说,而我一直很清醒的是,我跟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跟小光才是货真价 实的堂姐弟。 “没听你提过。” “我以为你知道,我们学校的老师几乎都知道啊,很多女生也知道。我们家有 6个人,我妈妈很早很早就去世了,我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很少会回来,我一直跟我 的小叔小婶住在一起。小叔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秦定然,另一个是小光!” 就这样,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跟他聊天。自行车经过了市中心的红绿灯, 穿过一条条街道,美好的琐碎时光散落在微风里。 其实我们现在所谓的恋爱,也仅是一起踩踩马路,看看风景。骆致远很规矩, 我们的进展只限于拉拉小手,坐自行车的时候我搂着他的腰而已。 傍晚,我们在大桥下放孔明灯,遇到我的同班同学佟心雨。佟心雨笑嘻嘻地拍 了拍我的肩膀,说:“小葱,介绍一下?” 说实话,我不太愿意给佟心雨介绍我的男朋友,因为佟心雨平时没啥特殊爱好, 唯一的爱好就是抢别人的男朋友。在这个小三当道的年代,情侣们的关系像我国房 价一样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姚晨和凌潇肃还离婚了呢,这世界没有拆不散的夫妻, 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何况佟心雨拥有丰富的经验,我十分担忧。于是我云淡风轻道 :“哦,我朋友。” 具有专业精神的佟心雨蹦了两下,跳到骆致远的旁边,摆出她的招牌笑容,说 :“帅哥你好,我叫佟心雨。” 骆致远点了个头,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我心里乐了,我家致远甚符合我的心 意。 可佟心雨不死心,嘟了嘟嘴道:“你是来跟小葱放孔明灯的?我知道大桥下哪 里好放孔明灯哦。这里到了晚上,会有很多人来放孔明灯,有人来巡逻,不准放, 说影响市容市貌,还容易引起火灾。” 骆致远望向我,“小葱?” 我想了想,放个灯而已,虽说放上天就完了,可有个好地方来放,还是不错的。 我对佟心雨说:“你带我们去吧,远不远?” 佟心雨很雀跃:“不远不远,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 事实证明我高估了佟心雨的认知,她所谓的好地方,让我的孔明灯被吹到了树 上。燃烧的灯芯在树上闪着火光,我已经来不及担忧我的心愿能不能送上天,要命 的是这棵树好像要烧起来了…… 佟心雨尖叫,有往我男朋友身上扑的趋势,她尖尖的声音让我一阵烦躁,她说 :“啊,怎么办怎么办,起火灾了!好像纵火是要被判刑的!完了完了,我们这种 要被判多少年……” 我:“……”又不是你放的火,孔明灯是我放的,要紧张也是我紧张好吧! 周围的人群渐渐围观过来,望着燃烧的树一阵唏嘘。 “昨天才烧了一棵树,今天又烧一棵,难怪现在都不准放孔明灯了。照这样下 去,我们城市的绿化水平要有所下降啊!我们市今年的绿化目标是什么来着?” 我要哭了,同志,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怎么灭火。 好在人民群众都比较有经验,打了119 ,淡定围观这棵悲催的树要烧多久,同 时还安慰了一下佟心雨。 没办法,佟心雨夸张的表现简直就如同这火是她放的。这件事之后,佟心雨觉 得骆致远很男人,因为骆致远安慰我们说就算警察局的人真的要拘留我们,就说这 火是他放的。我压力很大,难道你们真的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意外会让我们坐牢吗?! 顶多是教育教育我们罢了,最多再赔一棵树的钱嘛。 比起坐牢,我更加担心的是秦定然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他肯定会使劲戳我的 脑门,冷声说:“秦小葱,蠢死你算了。” 骆致远送我回家,我总结了一下今天的安排,排除掉意外引起一棵树的火灾外, 还是不错的。 我跳下他的自行车,他轻声喊住我:“小葱。” 我说:“啊?” 他望了我半晌,犹犹豫豫地说:“能不能,抱一下我?” 我扭捏了一会儿,点头,走到他身边,慢慢地把手抬起来。我居然感觉手上的 温度如冲天炮一样突然飙升,跟骆致远在一起半年多,我还真没有这样抱过他。说 实话,换个角度来看,可能更加像我在跟他抢自行车,并且有把他扳倒的趋势。他 也不嫌弃我的“小葱式”抱法,缓慢地说:“小葱,我喜欢你。” 我不停点头,口中说着:“嗯嗯嗯,我要上去了,今天玩了一天,也累了。” 骆致远说:“好好休息。” 我松开手,跟他作别后,高兴地上楼了。开了门,我绷紧神经,待会要是秦定 然问起,我打死都不能坦白今天烧了一棵树…… 小婶在沙发上织围巾,小叔在看电视,我说:“小叔小婶,我回来啦。” 小叔说:“啊,小葱吃了晚饭没?饭锅里还有饭,热一热就能吃。” 我说:“吃过啦,跟同学在外面吃的。” 小婶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揉了揉眼睛看我,说:“小葱,下次出去玩前跟 定然说一声,他会担心你。” 我撇嘴,说:“好,我记住了。”才怪,我要是跟秦定然说,他肯定会严格审 问我去哪儿玩,并且十有八九不允许我去。前段时间他不让我跟同学去游泳,原因 忒么地令人火大,说什么我的泳衣太暴露,容易把我发育不良的家丑外扬。他大爷 的,后来我闹他带我去游泳,特意把自身缺点暴露在他的眼皮之下,目的在于纠正 他的审美。俗话说胸大无脑,前面负荷大,容易被绊倒,浪费布料和沐浴露,下楼 梯看不到脚,危险。既然那么多坏处,我脑残啊,干嘛追求大胸? 我到死都记得,秦定然那混蛋居然拧着眉,煞有介事地说:“算了,你还是穿 保守点,我都不忍心看,你自不自卑?” 我:“……自卑你大爷。” 哼着小调走回房间,我需要整理一下东西,然后洗个澡。脚步顿住,我看见秦 定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我的书桌前,似乎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我近距离地观察他。他的呼吸绵长,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平日里他常常保持脸部微微冷硬的线条,如今这般睡着的模样,倒透出一股柔和来。 他在等我回来吗?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跑到我的房间来等。哼,他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想让我看见他这副模样,我才不会心疼他。 恶作剧的心理冒出来,假如我扭他的耳朵,把他弄醒,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肯定会说我幼稚,算了。 指尖戳了戳他的脸,我能不能仰天长啸一声,他现在简直就是任我宰割! 哼哼,我要在他的脸上画一只猪,他一定会终生难忘的! “你阴森森地笑什么?” 我吓得退后一步,“嗬!你居然醒了?” 秦定然揉了揉脸,用X 光线般的目光打量我一遍,问:“去哪了?” 我说:“跟同学去踏青啊,小光没有告诉你么?唉,这个小光,果然信不过。” 他挑了半边眉梢,说:“踏青?踏青可以从早上6 点踏到晚上11点?不错不错, 你踏的不是青,是寂寞吧。” 假如我口中含有水,我肯定会“噗”地喷出来。这么潮的话居然会从秦定然的 口中说出来,看来他平时也不算脱离时代,大概也喜欢逛一些天涯猫扑论坛…… 我好不容易忍住笑,说:“哈,我喜欢!算了,跟你坦白吧,我是跟骆致远去 的。我想你肯定早就知道我的男朋友就是骆致远了,他这个人还好吧?嗯,我也这 么觉得。今天我们在大桥上来来回回地骑自行车,好吧,其实都是他载我,然后我 们中午去吃了馄饨,下午的时候在大桥下坐着聊天……” 他揉着额角,突然打断说:“你现在不要跟我讲话。” 我奇怪:“为什么?秦定然你不是一直很喜欢管束我的么,呐,我现在把今天 的日程通通报给你听,说明我的一举一动还是在你的掌控之下的,你可以安慰安慰 了。” 他微低着头,闭了眼,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你现在不要跟我讲话。”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说:“你怎么啦?昨天没睡够?” 难道他真嫉妒我有男朋友,他自己没有?男朋友嘛,这个,他也可以有…… 脑海里浮出一个想法,我大惊失色,颤抖着道:“秦、秦定然,你不要跟我讲 其实你一直暗恋我的男朋友……我告诉你这些,于是你嫉妒了……绝对不可以!他 是我的男朋友!” 今天的他居然没有冷言冷语地回击,依然甚是无力地撑着额头,好半天才低吼 出一句话:“闭嘴,不要跟我讲话。” 我吼回去:“你莫名其妙!我去洗澡!懒得理你!” 跑出自己的房间,我决定去找小光,了解一下今天秦定然到底怎么了。难道江 老师的事又刺激他了?啧啧,悲剧一直在延续啊。 我找到小光的时候,他正在给盆栽修剪叶子。我拍了拍小光的肩膀,说:“小 光,我回来了!” 小光回头充满期待地望着我:“给我带有好吃的?” 我说:“呃,不好意思啊小光,我忘记了,下次!下次一定记得!”放孔明灯 都能放出火灾,我哪还记得帮小光带吃的,只想着快点回家,并且祈祷一路上不要 发生车祸。 小光充满期待的目光瞬间黯然,他继续修剪盆栽,说:“哦。” 我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激情澎湃地说:“小光!我们是8 、9 点钟的朝阳! 应该生机勃勃对生活充满了激情!你怎么能在这里干如此没有激情的事情呢?!现 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去调查一下秦定然今天怎么了。我只听过女人每月一次大姨妈, 难道男人也有大姨夫?” 小光瞪了我一会儿,说:“姐,肯定是你又惹哥生气了。” 我举手无辜状:“怎么可能!我今天一天都不在家,要惹他生气也是你干的!” 小光摸摸后脑勺,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哥怎么了。今天他睡到中午12点才醒, 后来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跟同学出去了,他一直很正常啊。” 我说:“那他干嘛跑到我房间用我的书桌,我回来以后他还叫我不要跟他说话?” 小光说:“大概是空调坏了吧,哥难免脾气暴躁一点,姐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 了。” 我点头:“他果然是大姨夫来了,看来不是我惹的他。” 洗了澡,我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秦定然已经不在。我飞扑上自己的大床,满 足地叹息了一声。今天致远说了喜欢我,其实当时我很想回应一句应景的话来着, 可惜我天生就是学理科的料,比不得那些喜欢煽情句子的文科生。 床头的一本漫画书几乎闪瞎了我的眼睛,我摸了好几遍,才翻开。扉页龙飞凤 舞的签名令我尖叫出声,这、这这,谁来给我掐一下,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他可 是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一直喜欢的漫画家啊,曾经我还把他当成人生的追求来着。 我幻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脚踏五彩祥云,披着铠甲,去娶他!年龄不是问题!神马 都是浮云!可惜后来这个追求被秦定然超现实主义的理论给打败了…… 我惊悚地想,这个难道是秦定然送的?今天不是我生日啊,也不是他生日啊, 果然是他今天来大姨夫么…… 我揣着漫画书忐忑地摸到他的房间门口,探头望了望,他不在里面。 我们家在六楼,有一个楼梯可以通上小天台,秦定然还读高中的时候,晚上他 嫌家里吵,喜欢上小天台听英语。第六感告诉我他很可能会在上面。 天台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没有灯。我拿了一个手电筒上来,灯光扫射了一遍黑 暗的地方,我发现了秦定然。 他搬了一张躺椅上来,整个人慵懒地睡在上面,双手枕在后脑,头顶还挡了一 本书。 我走过去踢了踢他的椅子,说:“喂,你在这里干嘛?” 他一动不动,当然也没搭理我。 我再接再厉地又狠狠踢了椅子一脚,他一个不稳,身子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他怒视我:“秦小葱!” 我哈哈了两声,把背后的漫画书拿到面前,问:“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笑嘻嘻道:“好嘛,谢谢你。说起来啊,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娶了这个漫画 家!年龄根本不是问题!我欣赏的是他的才华!” 他把头上的书盖回去,说:“够了,你不要跟我讲话。” 我:“喂,我说你怎么了。你让我不跟你讲话我就不讲呀,才不可能。你是从 哪里搞来他的签名?听说他是一个同性恋,秦定然你有没有牺牲色相?” 等了半天,他没回应,我蹲下来继续唠叨不休:“今天我们在地下街看见一个 乞丐在乞讨,旁边跪着一只姿势一样的大狗,狗的爪子上捧着一个小碗,里面的钱 居然比乞丐还多。致远觉得这年头乞丐怪不容易的,竞争力都比不过一只狗。他掏 了50块钱扔进了乞丐的碗里面,他是不是很有爱心?” 我推了推他,又说:“你不要不理我嘛,其实致远人蛮好的,你不要因为其他 原因就不看好他。” 他终于出声,声音却低沉冷然,“秦小葱,你再多话我就把给你漫画书收回。” 我:“……”你狠。 天台的夏夜凉爽非常,偶尔有微风吹来,驱赶掉炎热。我蹲在地上,手搭着椅 子的扶手,脸贴着手心,安静的内心没有一丝杂音。想起小时候我们三个小孩子在 天台玩,那时候我跟小光每每因为人数太少而拉秦定然加入,打牌、下棋、跳远, 那样的时光已经过去很久。我一直觉得秦定然的步伐太快,我跟小光总是被远远地 落在后面,就像现在这般,他摇身一变居然成为我们年级的老师。正如他说的,我 还小,而他已经长大。 最近几天经常看见佟心雨粘着我家致远,我很火大。可是这事吧,又不好提到 明面上来。难道真的要我愤怒地指着佟心雨的鼻子,以正妻的眼神藐视她,语气严 厉地说你不要试图勾引我的人? 那天我没有直接说致远是我的男朋友,没想到佟心雨还是对我家致远起了歹心。 佟心雨的职业精神令人顶礼膜拜,不抢别人的男朋友会死啊会死啊? 第四次看见佟心雨走在骆致远的身边,我已忍无可忍。 陈紫乔扯扯我的袖子,说:“小葱,你看,那个不是你的男朋友骆致远么,还 有佟心雨。最近佟心雨的目标变成你的男朋友了?” 我想此时的自己应该满脸怒色,我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嗓门大了点,“他大 爷的,狗男女啊! 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歹我也算是正妻,小妾进门还得给正妻倒茶呢!” 骆致远似乎听到我的声音,向我望来。他的眼神坦荡,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我 的事一般。可看见佟心雨那张狐媚脸我就火大,难道骆致远没有听说过佟心雨的 “光荣事迹”吗?我记得他的兄弟里面,就有因为佟心雨而跟原来的女朋友分手的 案例。骆致远居然跟她走在一块儿,并且不是第一第二次,故意给我难堪么? 陈紫乔说:“小葱,过去骂那个狐狸精一顿,我支持你!” 我仰起笑脸,故意大声说:“算了,该是我的,别人想抢也抢不走。”不是我 不想上去骂她一顿,这里是学校,假如我真的做了,我大概就会成为明天学校的头 条八卦。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增加茶余饭后的笑料?我又不是演员,干嘛要把自己的 事情演给别人看,何况又没有人会给我发钱。 骆致远走过来说:“小葱,放学以后在校门口等我一下。” 我说:“我是要跟秦老师一起回家的,你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吧。” 骆致远摇头:“算了。” 好一个算了,我扭头就走。紫乔跟上来,挽着我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有范儿! 小葱你那高贵冷艳的背影太销魂了!” 我黑线,高贵冷艳啊,这是一个褒义词么。 课间,佟心雨跟我示威来了。 佟心雨说:“小葱,我喜欢骆致远。” 我说:“那你就去喜欢呗,寡人允了,以后生出儿子来,可别让我做后妈。” 年轻气盛的岁月里,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句话,造成了骇人的结果。可能会有 人觉得俗,可生活往往就是一部俗到极致的电视剧,这一集播完以后,总会呈现未 完待续的字幕,让人猜不到它下一集会演什么。 一个月之后,佟心雨真的怀上骆致远的孩子,虽然我不停地催眠自己这不是真 的,可能只是她玩的一个把戏,然而现实总是那么令人抓狂绝望。 我们学校曾经有一个老师说,不是反对你们早恋,可那些看见老师就松掉你们 手的男生,要来做什么?骆致远很有担当地承担了这件事的责任。我竟然会希望骆 致远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意外,他依然会跟我在一起。可是怎么可能呢?那个说喜欢 我的少年,已经远去。 周五晚上的晚自习,秦定然会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自习。我的同桌陈紫乔已经 习惯周五晚自习没有我在的日子,我跟骆致远分手以后,紫乔变得很粘我。我知道 她是关心我,连周五的晚自习她也跟秦定然申请,希望能跟我一起去他的办公室自 习。 “秦老师,这题怎么做?”陈紫乔问。 秦定然给她讲解了一遍题目,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们想去吃东西 吗?我请客。” 陈紫乔兴奋:“好哇好哇!我想吃酸辣米粉!小葱小葱,你想吃什么?” 我说:“啊?” 秦定然叹气,说:“你这个样子,我也没心情打击你了。小葱,我带你们去吃 夜宵。” 我调笑说:“你不会被扣工资?” 他望着我笑了笑,“只有你们会有被骂的可能,我没有义务监督你们的晚自习。” 我默默地点头,没言语。 秦定然说:“唉,你……” 我跟着紫乔要了一碗酸辣米粉,加了满满的辣椒,我的整个碗看起来都是辣红 辣红的。喉咙里一片热辣,我像是没有知觉的人偶,不停地吃不停地吃。可是谁又 能告诉我,这样就可以不痛了吗?我吃下的明明是辣椒,为什么我却觉得酸涩难忍。 骆致远说:“对不起小葱,当心雨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没有能克制住欲望。 这不是一场意外,我会负责。” 你们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吗?不懂得要避孕的吗?那样我也许就不会知道了。为 什么要让我知道?欲望,可笑啊,原来纯粹的喜欢终究是抵不过欲望两个字。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肯定是因为面前的这碗酸辣粉太辣的缘故,我秦 小葱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哭呢。男朋友嘛,没有就没有了。如今的年代,登 录一个征婚搞对象的网站,都能在几秒钟内物色到一个老公,只要你愿意。 秦定然说:“紫乔,你先回去吧,我看着她。” 陈紫乔望了我一眼,说:“可是,我想留下来陪陪她。” 秦定然说:“你关心小葱,她懂的。有我陪她就够了,你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陈紫乔说:“那好吧,秦老师再见。你用冰水给小葱敷一下眼睛,能消肿的。” 秦定然说:“嗯,回家小心。” 我抽出纸巾抹了抹眼泪,又吃了两口酸辣粉,被秦定然制止。 “行了,碗里都是你的眼泪,别吃了。” 我继续哭我的,又是擦鼻涕又是擦眼泪。我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地解释说我是因 为辣的,秦定然是什么人,他肯定都知道。 “可能我应该说些好话安慰你一下,可说实话,我并不想这样做。秦小葱,有 些事情是必须经历的,即使我想为你挡一挡,也不可能挡得掉所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的事。我总觉得你还小,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以前还嘲笑小说里的情节,说那些 少男少女因为失个恋就自杀,很愚蠢。就是这样,你会慢慢长大的。我一直都在, 只要我没有死,你总是可以到我怀里来哭。” 我抽噎:“我不想哭的,可我忍不住。我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 男朋友有了孩子,可是怀孕的不是我么。我总得给这段恋情意思意思地总结一下。 其实我觉得我斗不过佟心雨的原因,是我不肯跟骆致远上* 床。” 秦定然把椅子转了一个方向,凑过来搂我,语气冷然:“你蠢啊,就算你肯跟 他上* 床,你有把握你的床* 技能比得过佟心雨?到头来还是一样的。” 我继续抽噎着说:“我觉得我可以看A*片学习,输给一个公交车,我不服。” 他戳了戳我的脑门,说:“以你的水平,学得会?如果这是一场比赛,水准未 免太低了点。输就输了罢,下次可以赢回来。” 我将头埋进他的衣服里面,吸了吸鼻子。我觉得不舒服,揪着他的衣服布料就 拿来擦鼻涕眼泪了,半晌后说:“秦老师,你这是在鼓励我去练习少儿不宜的事情 吗?” 他说:“你的思维太跳跃,我可没有说。其实骆致远也挺猪脑,发生这种事他 居然跑去自首。佟心雨被宿舍的人揭发,学校也查出来了。校长要么开除了她了事, 要么把这件事压下。佟心雨愿意辍学回家生孩子,她不肯说孩子它爸是谁,骆致远 完全可以读完高三,然后高考,反正生孩子的又不是他。” 我谴责秦定然:“你这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发表看法吗?太非主流了点。” 秦定然说:“你觉得哪个老师会在晚上搂着学生坐在酸辣粉店?我除了是你老 师,还是你哥。” 眼泪好像流得没那么凶了,我不想从他的怀抱里抽离出来,抽噎了两下继续擦 鼻涕。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是在无声地安慰我。米粉店的老板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玻璃外面是这座小城市的夜景。我在想多年以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在秦 定然的怀里面哭。可能那时候我已经不会哭出来了,也可能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 到外面读书,然后在外面工作定居,很久才会回来一次了。那时候的我们,又会是 什么样子呢? 高中喜欢的男生,跟自己的同班同学搞在了一起,还有了孩子。以后的同学聚 会,我是要祝他们幸福还是恶毒地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幸福。 骆致远转学了,他的名字,成为我心底的一道伤痕。 我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吃冰淇淋,骆致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我渐渐释怀。 人总不可能死死揪着过去不放,我想我的那场青涩的初恋,是真的落幕了。 紫乔问我以后还会不会真心喜欢别人,我说当然会啊,不可能因为一次的伤害 就拒绝去爱。我的一生还这么长,总该忘记一些人,爱上一些人。 旁边坐下了一人,我转头望了他一眼,说:“苏猩猩,你怎么又来了?” 苏猩猩的原名叫苏星,以前有人老是叫他苏猩猩,这个人就是骆致远。苏星常 常跟骆致远混在一起,就像紫乔喜欢跟我混在一起,下课一起去上个厕所,课间一 起去打开水什么的。 苏猩猩说:“无聊呗,过来坐坐。” 我懒得理他,继续吃我的冰淇淋。 “秦小葱,你真的忘记他了吗?” 我一边点头一边含糊地说:“嗯。” 苏猩猩扭头望了一眼我的冰淇淋,说:“草莓味的?我也想吃。” 我防备状:“别窥觑我的,你自己去买。” 他抬头望着树叶中露下来的斑驳阳光,眼神忧郁,像一个小说里面的忧郁美少 年。“你知道吗?以前骆致远放学的时候总要到学校的小卖部一趟,就为了给你买 冰淇淋。有时候没有草莓味的卖,他会跑到学校外面去买,再回学校,放进你的抽 屉。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晚上来学校的时候再买就好了。他却说担心自己来 得晚,希望你来上晚自习的时候,一看抽屉,就能发现里面的冰淇淋。” 我也仰了头,细碎的阳光刺进眼睛里,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我说:“你现 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是我不喜欢他啊,是他不要我了,他跑去要佟心 雨了。” “唉,他也不要我了,他这一走,我怪寂寞的。我以前老是喜欢不停地唱同一 首歌,只有他会不嫌弃我吵。” 我说:“唉,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妹了!” “姐妹个屁啊!我是男的!男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不要激动嘛,这样容易衰老,提前得肾亏噢。” “……” 我把吃完的冰淇淋盒子放在一旁,打算等离开的时候拿去丢。苏猩猩很自觉地 拿起盒子,说:“我帮你拿去丢。” 我说:“不用不用。”以前这事都是骆致远干的,我不打算让别人顶上。 苏猩猩说:“别客气。你先别走,等我回来。” 等他走后,我眨了眨眼睛,很好,没有眼泪。其实我还是很喜欢骆致远,假如 他突然回到学校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可能我是会答应的。去流浪也好,不管去哪 都行,只要他依然想跟我在一起。不过这些都只能想想,不太可能发生,秦定然也 不会允许。 苏猩猩回来了,他坐回原来的位置,犹豫了半天,才开口:“秦小葱,其实, 我们两个可以搭个伴,骆致远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也可以。我不喜欢寂寞的生活, 自从高一开始我就跟骆致远走在一起了,什么话都跟他说,他会听我唱歌。嗯,我 的意思就是,他现在不在这里了,我们两个为什么不把这个空缺填上。” 我拍拍手站起来,说:“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主意很烂吗?这样的话,我会经常 想起他。如果你寂寞,可以去找一个女朋友嘛,或者找个兄弟代替他的位置。我要 走了,下次请别再帮我回忆我跟他的事了,我会难过的。” 就这样吧,其实那些事我都可以自己干,只是秉着既然有男朋友为什么不用的 原则,才喜欢让骆致远帮着做。我不需要另一个人代替他来做这些事,我自己就足 够。 不知道小光怎么就知道了我失恋的事,于是出卖我把这事告诉了小婶。我觉得 这种事不太像是秦定然干的,待会得审问一下小光,后来却忘记了。 小婶说:“小葱啊,高三了,专心学习,别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听说那个 男孩子让你们班的女同学怀孕了?那你……” 我头皮发麻,赶紧说:“我没有的没有的,小婶,我懂得分寸。秦定然不是一 直监督我的么,我还是蛮老实的。” 小婶说:“现在的学生也冲动了些,不晓得他们的家长怎么处理。虽然你不是 我亲生的,可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的孩子来养。假如你做出点什么荒唐事,就算定 然不打你,我恐怕也要是教训教训你的。现在把话说在前头,我平时不怎么约束你 们,不代表可以由你们乱来,只是定然负责管你跟小光了,我就对你们放松些。” 我低头扒饭,说:“嗯。”小光也跟着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叔大概觉得今天的气氛太压抑,乐呵呵地笑了两声,说:“你看你,吓到孩 子了。小葱从小就懂事,不就是谈个恋爱嘛,一般不就是一起散散步、聊聊天,有 什么。当年我们像小葱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开始谈对象了?” 小婶瞪了小叔一眼,说:“那不一样,以前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小 光我跟你说,你才初三,给我好好学习,不到大学不准谈恋爱!” 小光无辜状:“哦。” 我低头扒饭,偷偷瞄了一眼秦定然,他居然也回瞄我一眼,他的意思好像是别 说话,吃饭吃饭。 小婶平时没怎么教育我们,今天却好像上了瘾,继续教育小光:“跟定然学学, 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好大学我就不管你了,想怎么谈就怎么谈,可是也不准太乱来 啊!中考的时候发挥好一点,给定然帮你挑一个好学校。” 小光哀怨道:“我怎么觉得我躺着也中枪。妈,我平时很少跟女同学讲话的, 这点你放心。” 小婶收了话题,点头。 晚饭过后,小叔提议我们一家人出去看电影。出门的时候,小叔拍了拍我的肩 膀,说:“小葱,别想太多,没什么,人年轻的时候冲动一两回,可以原谅。如果 你真的有了什么事,别瞒着我们,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我抱了抱小叔,说:“嗯!小叔,我真没有什么事,如果我做坏事,秦定然会 生气,我害怕他生气。我的那个男朋友已经转学了,我以后会一心扑在学习上。” 小叔说:“这就好这就好。” 这就是我的家人,能成为我避风雨的港湾。比起我爸爸,小叔和小婶跟我更加 亲近一些。我会一直记得秦定然的那句话,只要他没有死,我总是可以到他的怀里 哭。就算等到我30岁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大概也还能像现在这样,在他怀里 哭一回。 排队买电影票的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同性朋友,也可能是大人带着小孩子。像 我们这样庞大的一家子去排队买电影票,算是少见。 在看什么电影上,我们的意见发生了分歧。小婶想看家庭伦理类的电影,小叔 想看战争类,而小光想看动画片,我跟秦定然都表示随意。 到最后我们决定分开行动。小叔妥协,跟小婶看家庭类的电影。小光坚持要看 动画片,他一个人一个包厢。我表示既不想看家庭类,也不想看动画片,就自己开 了一个包厢。至于秦定然,未知,大概他是想每一个包厢都去混一混。 等到随意挑选了一部电影之后,我觉得我们绝对是多此一举,这样的氛围跟在 家上网看电影好像没什么区别。 我打算先睡一下,眼睛一闭就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有个人在摸我 的脸。 我受到了惊吓,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秦定然。 他脸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顺势拍了拍我的脸,说:“别睡了。” 我龇牙:“你干嘛摸我脸。” 他有些窘迫,视线从我脸上移到屏幕,淡定道:“哪只眼睛看见我摸了?” 我说:“两只都看见了!” 他开始耍无赖:“摸你又怎样。” 我说:“有病。” 屏幕上正在放泰坦尼克号,我选的是随意播放,没想到居然就放了这么一电影, 我早就看过了。 秦定然说:“这电影你不是看过了么,怎么又看。” 我打了个呵欠:“没什么想看的,随便了。” 他说:“那你还不如带试卷来做。”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传来一些极销魂的声音,疑似有人在隔 壁干点少儿不宜的事。 我侧耳又听了一会儿,说:“隔壁有人性致好高,这里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嘛。” 秦定然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听一下,隔壁有人在那个。” “……” 我觉得我对电影的兴趣没有听墙根来得大,于是我换了一个姿势,闭上眼睛继 续听,偶尔点评一下:“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当初佟心雨也是这么喊的吧,可 能还要夸张一点。” 秦定然突然敲我的脑袋,冷声:“秦小葱,你还没满18岁。” 我坦然状:“我又没看,我就是听一下而已。你听你听,那个男人在喊小妖精 什么的,跟漫画一样的嘛。” “……” “咦?好像要中场休息了?秦定然你去把电影的声音关小一点,我听不到了。” “……” 这几天频繁地下雨,城市满是水气,不管走到哪里,衣袖好像永远都沾着湿气。 这个南方的小城市,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下雨过了,让人提不起精神,就连楼下 的猫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小婶望着天叹气,说:“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大暴雨,你们出门小心些,放学 了就回家,别乱跑去玩了。” 小光已经打开伞准备出门,回头说:“妈,我去学校了,如果下大雨,记得帮 我把阳台上的盆栽拿进屋。” 家里的雨伞坏了一把,又没了多余的伞,我跟秦定然只好撑一把伞去学校。我 说:“小婶,我们也走了。” “嗯,你们路上小心。” 秦定然比我高一个头,走在他的旁边我有点儿压迫感,跟他讲话我总要微微仰 一些头,那样才能望得到他的眼睛。 我说:“秦定然,你今天不戴眼镜啦?” 他撑着伞,说:“不想戴。” 我说:“我就说你有病吧,一百度的眼镜戴来干什么,你又不近视。” “你没见一般当老师的都喜欢戴副眼镜么,这样比较有书卷气。” 我说:“你为什么要当老师?如果是想回来的话,做其他的也行啊。” 他沉思了一会儿,高深状:“大概是因为,我很淡泊名利,还不想踏入金钱和 权势的大染缸。” 我轻嗤:“说得跟真的一样。” 红灯,我们停在斑马线前等待。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发现雨越下越大了。 对面马路有一个背影很像骆致远,我愣了愣,望着那个背影移不开视线。 秦定然说:“看什么?” 我说:“我好像看见骆致远了。” 他寻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开导我:“想开点,你可以去跟他要一个联系方式嘛, 等他的孩子出生了,可以去看看他的孩子跟他长得像不像。” 我:“秦老师,你这么一说……其实我觉得致远还是喜欢我的。” 秦定然说:“绿灯了,走吧。就算喜欢你又怎么样,你是想当后妈呢还是想跟 佟心雨共侍一夫,又犯蠢了吧。” 从他刚才的话里面我似乎寻到了一线生机,我想了想,说:“呐,佟心雨的孩 子是谁的,还说不准呢。她勾引我家致远前,不是还勾引了别人呢么。也许,这就 是一个局也说不定。” 秦定然语气冷然:“小说看多了吧你。既然骆致远承认了孩子是他的,那就该 是他的,有些责任必须承担。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孩子真不是他的,又关你什么 事。” 我颓然:“我就是想一想,我懂得我跟他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说话的功夫,对面那个极似骆致远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是啊,就算佟心 雨的孩子不是致远的,那又怎样呢。那是他们的人生,我跟骆致远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刚刚到学校大门,天空下起暴雨,即使秦定然老把伞往我这边斜,我的衣 服还是湿了。 上了两节课下来,校园已经蓄了好多的雨水。走在校园里的学生大都脱掉鞋子, 赤脚走在路上。 我们有一节物理实验课要去到对面的实验楼上课,伞给秦定然拿了,我只好跟 紫乔共一把伞。 我把早已湿透的鞋子脱掉,袜子也脱了,紫乔跟着我也脱掉了鞋袜。 我跟紫乔手挽着手,撑一把伞走了出去。一楼有男生望着我们吹口哨,接着有 老师的声音传过来,“瞎吹什么口哨,都进教室,准备上课了。” 男生嗷嗷乱叫,走廊笑闹一片。 这样的青春时光,骆致远再也不会陪我走下去。 骆致远,以后你会经常想起我吗?想起这个爱吃冰淇淋,偶尔会跟你任性撒娇, 总是学不会大胆把“我很喜欢你”挂在嘴边的我。 我希望你幸福,可是又希望佟心雨不能比我幸福。 下一次再见到像你的背影,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念你了。 再见。 我们全班冒着大雨走到实验楼,就为了待会的物理实验课。结果物理老师放我 们鸽子,说什么雨太大,改回教室上课。 以班长为领袖,我们班的人决定闹革命,坚决不回教室上课。物理课代表被人 胁迫,借了同学的手机给我们的物理老师打电话,说我们坚决不回教室上课,宁愿 在实验楼站两节课。 结果物理老师说自己家被水淹了,他要回家一趟,让秦定然帮忙看一下我们。 我们班的女生窥觑秦定然已久,如今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她们纷纷表示叛变, 愿意回教室上课。 女生回教室了,男生也觉得没趣。一些男生跟着回教室,一些男生不晓得溜去 哪玩了。 紫乔被我们班一个男生拉去了小卖部,我不想跟着去,就站在实验楼的一楼大 厅看墙壁上的名人名言。 说真的,我觉得没有多少学生会记得上面的句子,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往往会懒 得瞟上一眼,但这不妨碍有无数优秀的学生从这里毕业出去。 我站了十多分钟,周围已经没有同学了。 秦定然撑着伞走过来,说:“秦小葱,走了。” 我走到他的雨伞下,他低头看着我赤着的脚拧眉,说:“怎么不穿鞋。” 我跳了一下,溅起来的雨水沾到他的裤脚,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 “我的鞋子湿了啊,你没发现很多学生都是赤脚的吗?” 他揽了我的肩膀,说:“没注意。你别跳了,回教室去。” 我谴责他:“你怎么当老师的?都不关心学生。” 他坦然:“我才毕业,没什么经验。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我这老师当得,有 点对不起国家。” 我觉得应该给他一点信心,一边老老实实地走路,一边说:“其实我们年级的 学生还是蛮喜欢你的啦,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他说:“是么。” 我说:“秦定然,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当老师吗?” “不知道,起码现在还没有不干的念头。先教着吧,等到哪一天不想干了,就 走人。” “真够不负责任的。” 之后两天持续的暴雨让我们学校被淹了,上面宣布暂时不用到学校上课,自己 在家复习看书。 小光就没有我的好运气,他的学校选址选得好,地势高,整个城市都被水淹了, 才可能淹得到他的学校。于是每天早上去上学之前,他望着我和秦定然的眼神都很 哀怨。我拍拍小光的肩膀安慰他:“小光,选高中的时候就选我的学校,以后再遇 到这样的情况,你就不用去学校了!所以你也不用太伤心。” 小光说:“姐,那万一以后的几年都遇不到这种情况呢?” 我说:“那就没有办法了。有一句话说得好啊,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小光没精打采地去上学了。 我写了一会儿试卷,觉得疲惫,跑去秦定然的房间看他在做什么。 那个无聊的家伙在翻家里的相册。 我凑过去,“我也看我也看。” “试卷写完了?” “嗯嗯,写完了。上一次的模拟考我年级第十噢,毫无压力。”那时候秦定然 说,如果我退步十名以上,就去跟骆致远分手,如今就算我真的退步,也没什么关 系了。 他合上相册,回头的时候正好撞到我的头,视线一偏,注意到了我的耳洞。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他把我的头扭过去,指腹若有若无地摸了摸我的耳朵。 他不摸我还没感觉,他一摸,我就觉得打了耳洞的地方痛了起来。我嗷嗷叫了一声, 说:“痛!” 我挣扎着要让自己的耳朵逃离魔掌,他却故意用了些力,问:“发炎了?” 我说:“好像是。” “活该,没事打什么耳洞。”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顺便把他的手打掉,说:“那怎么办,好痛的。” “什么时候打的?” “呃,不记得了。” 他歪了头盯着我的耳朵瞧,距离太近,他说话的时候我的耳朵有些酥麻。 明明应该只觉得痛太对,为什么会酥麻,奇了怪了。是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吗? 可是从小到大我们绝对不止一次这样近的啊,小时候我怕打雷,还跑到他那儿睡过。 当然,长大之后就没有再跑去睡他的床了。 “我大学寝室有个哥们,他女朋友的耳朵也因为打耳洞发炎,听说痛起来很难 受。我给你上网查查,别乱跑。” 我乖乖点头:“嗯。” 秦定然听从网上的建议去买了红霉素软膏,我歪着脑袋给他帮我擦药。 “这个有没有用啊。”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跟我讲话:“不知道,网上说有用。” 我快哭了,“搞毛啊,你不知道有没有用也敢帮我擦,万一越擦越严重,我娇 嫩的耳朵岂不是废了?!”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耳朵发炎都不知道,发炎了怎么办也不知道。我又不 打耳洞,我怎么知道这药有没有用。” 我以一种赴死的心情望着阳台外的盆栽,说:“算了,擦吧,大不了多痛几天。” 他把我耳朵旁边的头发别好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阳台上的光线明亮起来。秦定然小心翼翼地帮我擦药,像 在对待一个玻璃娃娃。我觉得在将来,自己起码得找一个像秦定然这样,肯耐着性 子帮我擦药的人来爱。 高三的学习本来就紧张,停了两天的课,班主任按捺不住了,打电话交待班长 联系我们,给我们布置作业。 QQ群里大家嗷嗷乱叫,班长也无奈,说自己跟班主任交涉了好久,才把作业减 少到现在的结果。 紫乔家的母猫生了6 只小猫,她跟我通了视频,把小猫抱在怀里给我看。 秦定然经过,我回头问他:“秦定然,我可以养一只猫吗?” 他淡淡瞥了一眼我的电脑,说:“你忘了小时候被猫抓伤的事了?” 我撇嘴:“都过去好久了,”我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可以吗,紫乔说送一只 小猫给我养。” “随你。” 我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紫乔,她说明天把小猫给我送来。 小猫已经断奶,紫乔把它睡觉的纸箱也拿来了。我蹲在地上抚摸它的头,它很 乖,不停地蹭我的手心。 紫乔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每隔一会儿就望一下门口,我问她:“紫乔,你望 什么?” 紫乔问:“秦老师呢?” 我小心地把猫抱在怀里,说:“他啊,出去了,好像是他的同学喊他出去吃饭。” 紫乔很失望,她伸手过来摸了摸猫咪的头,笑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叫毛毛,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你改一个?” 我歪头笑了笑:“很好啊,就叫这名吧。毛毛,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小葱,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记得喂它,猫粮我放在袋子里。” 我把毛毛放回纸箱里,说:“好,我送你下楼。” 走到楼底,秦定然正好回来,紫乔很高兴,眉眼间的细微变化都生动起来,她 说:“秦老师,这两天停课,我积攒了很多不懂的数学题,我可以问你吗?” 我低头玩弄自己的指甲,我的数学常常是年级第一,紫乔明明可以来问我,她 为什么要去问秦定然? 秦定然说:“行啊,下次把题目带来吧。” “好!我现在要回家了,小猫我留在你们家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帮忙照顾一 下它,它叫毛毛。” “嗯。” 回到楼上,毛毛已经睡着了。秦定然翻了翻它,熟睡中的毛毛发出一声呢喃, 我叹息:“好可爱。” 秦定然不太喜欢宠物,不管是猫还是狗。他扯了纸巾擦手,淡淡道:“你自己 照顾好,别养死了。” 我说:“才不会!” 下午,毛毛趁我在睡午觉,闯祸了,小光心爱的盆栽遭到了毛毛的毒手。毛毛 的破坏能力已经远远超过它的年龄,令人惊叹。小光伤心欲绝,万分哀怨地盯着我 怀抱里的毛毛,说:“你的猫是不是有点心理疾病,一般的猫哪里会吃叶子,它不 仅吃了,还每张叶子咬一口!” 我惩罚性地拍了拍毛毛的头,说:“嗯嗯,是毛毛的不对,可也不能说它有心 理疾病吧,我觉得它是一名艺术家!艺术家看你的盆栽太难看,帮你改造一下!” 我答应下次上街买一盆盆栽回来给小光,他才甘心了。 晚上,我想帮毛毛洗个澡,可它一看见水就炸毛,从我怀里跳下来,死命挠着 浴室的门。我想把它捉回来,却被它锋利的爪子抓到手背。 毛毛的尖锐的叫声把秦定然吸引过来,他敲着门,说:“秦小葱,开门。” 毛毛还是害怕地缩在角落,浴室的门一打开,它就从秦定然的脚边飞快地遛出 去。 秦定然对待别人很少会冷着语气,他平日里要么没表情,要么就是一副谦和的 模样。唯独他在对待我的时候,经常会冷着语气,戳我的脑门,生气了还会踢我一 脚。 比如现在吧,他又冷着脸对我说:“把手拿出来。” 我摇头,把手往背后收了收,笑嘻嘻地说:“干嘛啊?刚才我想帮毛毛洗澡, 它怕水,就害怕地叫了一声,你来它就遛走了。”直觉告诉我,如果他知道我被抓 伤,肯定会骂我的。 秦定然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说:“不骂你,拿手出来,被咬了还是被抓 了?” 我怯怯地望了望他:“真不骂?” 他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说“嗯。” “喏,抓伤。”我把手背伸给他看,刚才还只是破皮的手背开始流血。我觉得 这血的架子蛮大的,当着秦定然的面才流,刚才明明一点儿血也没的。 我见他好像又要生气,赶紧道:“秦定然,你说了不生气不骂我的!” “服了你,多大的人了,还老是出状况。秦小葱,你真不让人省心。” 我说:“出着出着就习惯了,反正你以前不在家,我也没缺胳膊少腿。” 他拧眉:“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我问:“什么故意?” 他仔细看了看我的手背,缓了语气:“我看你的智商也没达到那个水平。” 想明白他的话,我没好气:“我有病啊我,我干嘛要故意出意外,好像得钱似 的。” 他抿了抿唇,嘴角弯了一下,稍纵即逝。他说:“谁知道,你想让我担心你也 说不准。” 我思维清晰地为自己辩证:“啊哈?你肯定是误会了,我还没有自残的想法。 就算学习紧张,我依然心态良好!唉,你怎么会那样想呢。这纯粹是一个意外,你 帮我找一下药,顺便帮我擦一下,谢谢你啦!” 奇怪,我说自己没有自残的想法,他居然不太高兴。 “秦小葱,明天把猫送走,不准养猫。抓伤你倒没什么,抓伤别人怎么办。这 么大的人了,药自己擦。”他说完,丢下我走出浴室。 我还没反应过来,上次我耳洞发炎他不是还帮我擦了几天的药么?要不要这么 善变。 毛毛是不能留在家了,抓伤小叔小婶就不好了,我把它送回给紫乔。 紫乔问秦定然是不是不喜欢毛毛,我把自己被抓伤的事说了。晚上学校通知恢 复上课,我匆匆忙忙地跑去上晚自习,秦定然这个混蛋居然可以不去学校。 下晚自习,秦定然来学校接我回家。紫乔欲言又止,我总觉得有些诡异。 结果事情还是发生,紫乔并不忌讳我在场,她说自己喜欢秦定然。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秦定然是不可能回应紫乔的。如果秦定然不是我哥,我跟 他的流言肯定也传得满天飞了。师生的关系敏感,就算两个人没有什么,传到别人 耳朵里,总是容易带上一些暧昧色彩。 我把她拉过一边,说:“紫乔,你觉得这样就是喜欢吗?你喜欢秦定然哪一点? 就因为他耐心地给你讲题目而已?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你懂得会有什么结果吗? 学校可能会开除秦定然的,就算学校不开除他,他的名声也玩完了。” 紫乔脸色白了白,她拽住我的手,开口:“怎么会那么严重?我只是、只是想 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我没有想过要跟秦老师在一起啊,就是想让他知道。小葱, 怎么办?” 我说:“他现在知道了,他以后会疏远你的,你做好心理准备。本来师生恋就 很忌讳,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她低头,整张脸被埋在阴影里。她一路低着头跑到秦定然的面前鞠了个躬,声 音有点儿颤抖:“秦老师,对不起,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是我太冲动了。我 先走了,老师再见。”不等秦定然的回答,紫乔飞快地跑掉。 秦定然叹气,揽了揽我的肩膀说:“为什么有时候你很迷糊,有时候又很清醒 呢?我不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不过我想以后她是不会再来问我数学题目了。” 我说:“那你知道紫乔喜欢你吗?” “不知道,我真没看出来,她这样说,似乎挺突然的。” “没事,紫乔陷的不深,不要紧。” 不管怎么样,紫乔是不能跟秦定然在一起的,当然当然,任何一个学生都不能, 包括我在内。 不管是不是互相喜欢,都不可以。 也不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是因为在传统的思想里,老师不能跟学生在一起。况 且我们只是高中生,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所以那时候秦定然也会说,假如 我成绩退步了,就要跟骆致远分手。 现实不是偶像剧,我们总有很多逼不得已,不能肆意妄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