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会会馆 粉房琉璃街,一个好听的名字。《京师坊巷志稿》说,明初有位来自大兴姓刘 的住在这里做粉条出名,所以街名粉房,为什么又添琉璃二字呢?兴许是街北原来 有永乐寺,琉璃瓦明灭闪烁于小街内外?只是我的猜想了。 这条街的南口,路东一侧的房子已拆,115 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院门口很 宽很高,能够走得进马车。只是连个门都没有,豁嘴子似的光秃秃地亮着院里面的 一切,拥挤的房子仿佛塞进嘴里太满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 我有些迟疑,真的就是这里?17岁(1890年)的梁启超,头一次进京考进士的 时候就住在这里?两年之后,他和妻子结婚也就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有名的新会会 馆? 我走进院里,呈L 形两条小路,摆在面前。直行往西,顶到头,是几间北方和 西房挤成一堆儿。拐弯往北,是两排密麻麻的房子,靠东两进院,靠西三进院。如 果说刚才见到的是后院,那么,这两个院应该是中院和前院了。这两个院里的房子 明显的比后院要好些,硬山合瓦顶的样子都还保存着,特别是前院东边的山墙和房 脊都还那么完整清晰,能够依稀看到当年会馆的模样来。 不过,在这些房子中,哪里是饮冰室呢?正好从院门北侧出来一个瘦削的老人, 忙问她这里是梁启超故居吗?她痛快地告诉我:就是这儿。然后指着她对面的房子 说:就是这三间房子,常有人来问,还有老师带着学生来看。 我看看这三间北房,前面都被搭起的房子遮挡住,基本看不清眉目,只有房顶 的灰瓦和磨砖对缝的东山墙,特别是山墙顶端的飞檐翘起的蝎子尾,在逆光中森森 的,格外吐露出沧桑。我还是有些迟疑,因为书上说是在中院的北屋。那老人肯定 地对我说:就是这三间房,你可以到里面去看看,里面还有两个院子。 我便又走了一遍,先往西直走,朝东的大概是以前的厢房,其余都是后搭建的 房子。折回来,我进了北院,那两个院子的房子格局和前面的差不多,很显然,院 门西向,三排正房坐北朝南,东西厢房都有,典型的老北京南北走向胡同里四合院 的格局。从前院后排看那三间房子,从中院看那五间房子,墙体基本完整,灰砖依 然厚重结实,一百多年的时光似乎只留下风吹过的那么一点痕迹。墙边的大杨树, 虽然也有年头了,但肯定不是那时种下的,那时即使不种枣树,起码也应该和这条 街两旁种一样的槐树。 出来又碰见那老人,她问我:看明白了吗?然后有问我:知道不,咱北京有两 个梁启超故居? 我说您说的没错,一个在东城的北沟沿胡同。不过,我想,那是梁启超后来住 的地方了,他在清华当教授时日子已经好过多了,那里房子格局是西式的,屋子里 的摆设和这里也不可同日而语。梁启超在这里从1890年住到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 慈禧太后差点没有要了他的脑袋,他从这里逃跑亡命日本。从国外回来,他又曾经 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前后大概十多年。虽然这里破旧得几乎无法辨认,但故居不 是小姑娘,并不以打扮簇新为标准。年轻的梁启超,那时是提着脑袋闹革命,这里 是他风雨飘摇也是他和同伴风云际会的地方。据说,梁启超在这里和妻子结婚后感 情一直不错,他跑到日本,给妻子寄来一张他的照片,上面写着这样八个字:衣冠 虽异,肝胆不移。他从国外回来,妻子和他又住在这里,他的前期许多著作,都是 写在这里的。1916年,为策动蔡锷将军组织护国军讨伐袁世凯的《保国会章程》, 也是起草在这里。一个地方和一个人的情感与命运联系得这样紧密,即使再破再旧, 也就无法从历史中剔除,被岁月遗忘了。 我问那老人您的房子是后盖的吧,她说:是,以前是人家拴马的地方。我猜想, 那肯定也拴过梁启超的马吗?“却余人物淘难尽,又挟风雷作远游。”他是一个不 安分的人。 走出大院,一街古槐,真是漂亮。只有这样的树,才配得上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