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刘鹏跑出出站口,顾不上看车站外的景物,往右一拐,果然就是一家特产食品 店。他走进商店,连价也不问,就买下两盒母亲最想吃的“孝感麻糖”,买完后他 走出来,刚要往左拐,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将他的目光拽了过去:救命呀! 抢劫了!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男人正在抢一个女人的手提包,那女人使劲攥着包不 撒手,两个男人便狠命将那个姑娘推倒在地,一个男人掐着姑娘的脖子,另一个把 包抢了过去……周围有许多人在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上去制止这一起光天化日之 下的行凶抢劫…… 此时的刘鹏怒火中烧,把一切忘了个一千二净,不知他哪儿来的那股勇气,只 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吼一声:住手!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两个劫犯一见来了个 身穿制服的人。不知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再说包已抢到手,便发狠将姑娘踹倒在 地,撒腿就跑…… 刘鹏哪里能容? 紧跟着追上前去。眼看就要追上手里拿包的那个坏蛋了,不料 那家伙突然停住脚步,“噌”的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把尖刀,狰狞着面目说:你小子 要是找死就过来! 刘鹏哪里管得了许多,加上飞跑的惯性也使他无法停住脚下的步 子,一下冲到了那家伙的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他将手里刚买的两盒“孝感麻糖” 狠狠地朝那人的脸上拽过去……“孝感麻糖”正中那人的面庞,没等对方明白情况, 刘鹏的手已紧紧抓住了那家伙的手腕…… 刘鹏和罪犯扭打在了一起…… 跑在前边的那个家伙见了这情景,又返身折回来,两个对一个,他们要跟刘鹏 决斗…… 刘鹏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这种情况下只有先制服一个,另一个才好对付。他看 准时机,照着拿刀的家伙裆下就是一脚,只见那小子拿包的手松开了,捂住档下直 哎哟,刘鹏刚想再补上一脚,不料身后的那个已冲到跟前,只见寒光一闪,刘鹏躲 闪不及,刀尖已扎在了他的大腿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警笛响了,一辆警车呼啸着冲进了车站广场…… 是那个受害的姑娘报的警…… 两个罪犯被带上了车,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 刀子虽然扎得不深,也没伤到要害,但血却没有少流,一位民警走过来看看刘 鹏的伤势,非要带他到医院去,刘鹏这时才想起站台上停着的列车……他哪还顾得 了别的,二话没说,转身一瘸一拐冲到了出站口……铁门内站台上早已空空如也, 列车连影子也没有了…… 刘鹏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沮丧地站在出站口的铁门外,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受害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刘鹏的身旁,她眼含热泪,看着面前这个为自 己而负伤的男人,嗫嚅着说:大哥,你是好人,俺谢谢你! 要不是你,俺就…… 刘鹏看了一眼姑娘,朝她苦苦地笑了笑,说:别客气,你快走吧。 可你的伤…… 没事儿,你走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干呢。 你用这个把腿包一下吧! 姑娘递过来一块头巾。 刘鹏看着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姑娘,点点头接过头巾,使劲勒在淌着血的腿上, 说:往后你可要多加小心呀! 姑娘点点头,没说话,也没走。 刘鹏不想再说什么,他想了想,径直朝旁边的电话亭走去…… 当刘鹏按照徐雅娟安排好的程序在那儿等着公安局的车时,忽然想起给母亲买 下的“孝感麻糖”,他朝刚才与那两个坏蛋扭打的地方看一眼,两盒“孝感麻糖” 早就被踩得稀巴烂了,他瘸着腿又走进商店…… 鸣着警笛的汽车风驰电掣地来到刘鹏面前。 车上下来的人核实了刘鹏的身份,双方没有多余的话,刘鹏便被请上汽车,紧 接着,警笛鸣响,汽车像风一样朝高速公路驶去…… 汽车开出了老远,那个被刘鹏解救的姑娘还在那儿朝刘鹏挥手呢…… 公安局的马局长十分关注铁路求助的这件事。他派来了最好的司机,也派来了 最好的“奥迪A6”,车上还配着车载电话,这是刘鹏有生以来坐过的最好的汽车了。 徐雅娟得知刘鹏已经上车,正在朝着列车前方经过的一个大站飞奔,本该平静 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但愿刘鹏能在列车到达之前安全地赶到下一个车站, 但愿路上别出什么意外,但愿……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她知道,只要刘鹏 能赶到下个车站,跟车班儿一块儿返回北京,领导即使知道了罪过也会轻点,大不 了自己作个深刻检查,反正什么损失也没造成,再跟李段长磨叽磨叽,这关也许能 过去。 徐雅娟正在呆想,忽见梁亚军直直地朝自己走过来,她赶忙迎上去,微笑着问 :梁队,您也该歇会儿了吧? 歇? 你这么忙,我怎么能歇得住? 梁亚军冷着脸,话 语里明显有别的内容。 我也没什么事了,走,回包房歇会儿,咱们…… 你这车班儿又出什么事了? 梁亚军并没有跟着徐雅娟往前走。 没出什么事呀? 这不,一切都正常。 一切正常? 是呀! 这还用说。 徐雅娟,我看你这个车长是不想干了!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可以瞒天过海了, 车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敢瞒我? 出了什么事? 我什么事瞒您了? 梁亚军冷 冷一笑,说:刘鹏是不是漏乘了? 一听这话,徐雅娟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事情已经 败露,再说什么也没用,她索性低下头,再也没说一句话。 看到徐雅娟的神态,这已完全证实了消息的可靠性,一路上憋在梁亚军心里的 火气终于爆发了。 你这个车长可真够有本事的,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敢不跟我说一声,你还 想干什么? 你背着我还要干什么? 梁队……徐雅娟刚叫声梁队,不知为什么,她心 底里突然蹿上一股说不清的委屈感觉,那感觉一上来,眼泪便不由自主地盈满了眼 眶。 徐雅娟使劲咬咬牙,愣是没让眼泪淌下来。 梁亚军一见徐雅娟这表情,使劲把脸扭到一边。 梁队,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瞒你了,刘鹏的确漏乘了,但具体什么原因我 到现在还不清楚,之所以我不跟您说,一来情况不明,二来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扩散 开去,影响全车组的情绪。漏乘的事责任当然在我,与车组其他人没有关系,大伙 儿都盼着这趟车跑回去能到北戴河去玩儿几天,我不忍心让大伙儿这点希望破灭。 当然,漏乘的确是最严重的硬伤,北戴河肯定是去不成了,可我不能现在就让大伙 儿失望,回到车队,我会请求上级处罚我的。 可你……你身为一车之长,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瞒我呀! 我是队 长,就算我是个代理队长,可我也是车队的领导吧? 你这样做,不是明显在欺上瞒 下吗? 一旦回到段里,段领导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怎么想,怎么看我这个车队长 ?谁会相信一个车队长在车上添乘却不知道这件事?再说,你不说,难道别人就不会 知道? 这消息你就能封锁得住? 即使你就是想保住红旗列车这块牌子,也不能采取 这种手段吧! 眼下铁道部和铁路局检查组都在线上检查,一旦被检查组得到这个消 息,岂不是全段都将陷入被动? 我不是想封锁消息,只是不想让大家现在知道。 为什么? 影响士气! 徐雅娟说得斩钉截铁,然后她停顿一下接着说:因此,我 也希望您暂时先不要把这个消息扩散出去,当然,您是车队长,您有您的权力,我 只是建议。 梁亚军想了想,显得极不情愿地说:那好,我尊重你的意见,现在我先不向段 里汇报,回到北京你跟我一块儿去段长那里交班儿。说完,梁亚军转身就走。徐雅 娟本想问问梁亚军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可看着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话 到嘴边儿又被她咽了回去。 其实梁亚军的消息来源并不神秘,刚才他从车厢里经过,刚好碰到吴前当班儿, 忽然想起那徐雅娟曾说过的话,心想:莫非这个吴前写的检查通过了? 他走到吴前 身边问:吴前,你的检查写好了? 哟! 是梁队呀! 我向您汇报,检查还没写完,可 刘车长非让我来接班儿,我也没辙,这不就来了吗。说完,他偷偷地瞟了一眼梁亚 军。 听了这话,梁亚军心里犯了嘀咕:刚才徐雅娟还说要让他好好接受一下教训, 怎么这么会儿就变卦了? 她这是玩儿的什么把戏? 刘鹏呢? 他不是一直替你的班儿 吗? 是呀! 他是一直替我的班儿呀,可这会儿……吴前故意神秘地环视左右,然后 装得挺神秘的样子悄声说:梁队,我看八成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注意到刘车长找我 的时候神色有点慌张。 别的什么也不说,就让我来接班儿,等我到这儿一看,那个刘鹏却连个影儿都 没有,是周俊在我这个班儿上,我一问,那个周俊也是支支吾吾,神色更是不对, 我看那个刘鹏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是漏乘了。 你说什么? 刘鹏漏乘了? 他怎么会漏乘? 这消息让梁亚军大吃一惊。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这只是猜测,当然,十有八九。 说完这话,吴前觉得心里对徐雅娟的那点怨恨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 列车在飞奔,在朝着刘鹏即将到达的那个车站飞奔。 软卧车厢里,徐雅娟一个人在默默地流泪,她觉得委屈极了,她不明白自己这 么认真地工作,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事已至此,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说 到哪儿乘务员漏乘也是最严重的事故呀! 刘鹏能不能赶到前方那个车站还是个未知 数,眼下就是赶到了又能管什么用? 她本想再给刘鹏打个电话,可她已经没有了那 个兴趣,她觉得刘鹏到不到那个车站,从眼下的情况看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 其实那会儿她想得挺好:只要刘鹏能赶上这趟列车,这事对谁都可以不再提起,即 使段里问,也可以矢口否认,只要能忍过这几天,车组人员一块儿到了北戴河,这 事就算成功,就算圆满完成了任务,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梁亚军已经知 道。到了北京,自己再到段长那儿交班儿,还不是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一想起这些, 她就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徐雅娟看看表,再有三分钟就到同刘鹏约定的那个车站了,她不由自主地拿起 手机。不管北戴河去得了去不了,只要人齐,总比缺一个好得多。 她按着数字键,寻找着那个通过话的电话号码儿,可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 电话是刘鹏打来的,刘鹏说:他已经安全赶到车站,此时就等在站台上…… 听到这个消息,徐雅娟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了…… 列车终于进站了。徐雅娟和刘玮全都立在车门口儿,使劲朝前方望着。终于, 他们看到了站台上立着的刘鹏的身影…… 尽管刘鹏用那条头巾绑住了大腿,可血依然浸透了他的裤管…… 刘鹏在大伙儿的搀扶下登上列车,徐雅娟安排他躺在软卧的铺位上,又安排列 车员拿来医药箱给刘鹏做了包扎。 听着刘鹏的叙述,徐雅娟不知再说什么才好,想批评几句却终于没能张开口。 刘鹏看出了徐雅娟的心思,他歉疚地对徐雅娟说:徐车长,您也别难过了,这事的 责任都在我,跟车队没有关系,到了段上,我去跟段长解释,给我什么处分我都能 接受,一定不会让车队受影响,万一不行我就辞职,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事影响咱们 红旗列车…… 徐雅娟摆摆手不让刘鹏说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她默默地走出了包房。 还能说什么呢? 刘鹏出站买东西,这错误固然是严重的,可是,如果没有那样 的事情发生,他怎么会漏乘? 如果在有人抢劫的时候,其他人能见义勇为冲上去, 又如何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但愿段上能对自己网开一面,能让自己带着全车 组的人到北戴河度假…… 她默默地在车厢过道里踱着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抬起手腕看看表,再有 五个小时列车就到终点站了。不知为什么,此时她倒盼着火车早点儿到站,也好让 那些没有着落的事情早点儿有个了断,她突然想起一句俗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 不过。她默默地点点头…… 手机又响了,徐雅娟掏出电话看看号码儿,电话竟是李段长打来的。 您好李段,我是徐雅娟。 一路上顺利吗? 再有几个小时就到北京了吧? 是呀,再有几个小时就到北京了。 那个刘鹏上车了吗? 一听这话,徐雅娟的心头为之一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段长。您是…… 他上车没有? 伤得怎么样? 段长,他、他已经上车,伤不很重,已经处置完, 问题不大。 伤得不重就好,千万别让伤口感染了。 这我知道,也已经做了处理,段长,您是…… 怎么知道这情况的? 我有千里眼,顺风耳儿呀! 你原来是不是想瞒着我呀? 没 有段长,我怎么好对组织隐瞒呢? 都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好,我…… 行了,等回来再说吧。 段长,您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徐雅娟心里怀疑的第一个人就是梁亚军。 人家公安局已经把电话打到我办公室来了,还要给刘鹏记功呢! 什么? 有这事 ?这可……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有个事我得跟你通报一下,你也好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您说吧,我听着呢。 这几天南方暴雨成灾,水害严重,部分铁路被洪水冲垮了,从南方过来的车组 不能正点到达北京,段里决定让你们这个车组套跑一趟长途…… 那……那北戴河的事…… 等你们套跑完这趟长途再安排,你给车组的同志们做做工作,到北京四个小时 后发车,这可是个关键时刻,你们这个红旗车组可要发挥标杆作用呀! 这…… 我知道大家很辛苦,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可得带个好头儿呀! 好吧… …我一定做好工作…… 电话挂断了,徐雅娟的脑海里竞呈现出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 成了这样,更不知道车班儿里的工作该怎么做,话该怎么说,还有…… 列车在飞奔,再有四个多小时就到终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