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 小轩,一个四岁的小孩。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林旭冬和前妻的孩子让 我心理多少有些障碍,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我喜欢小孩子,曾经还想过当个幼儿园老师,每天只和孩子们打交道,应该 会少很多烦恼,至少没有成人世界里的尔虞我诈吧。 尤其想到他小小年纪,父母就离异,尤生怜爱,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愧 疚。因为当初林旭冬追我的时候并没有离婚,我从来都对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 “第三者”深恶痛绝,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那 个让我自己的痛恨和鄙夷的人。虽然林旭冬一直说他们离婚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被派往重庆工作之前,两人就已经分居,并打算离婚了。但不管怎么说,我最 终还是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焚毁了他们复合的最后希望。所以后来我一直 都不愿意面对小轩,看到他,愧疚、怜爱、嫉妒,种种复杂的感情让我浑身不自 在。 好在轩儿还小,还懂不得太多,还不会记恨“抢”走他爸爸的仇人。他甚至 还很喜欢我,“小烨阿姨”叫得又脆又甜。听到他叫我,我心里就酥酥的。在他 面前,我就象个大儿童一样和他玩耍,还时常的买些礼物给他,用他的喜悦来掩 饰我内心的不安。 现在的孩子都爱吃西洋的垃圾食品。而大人们都乐意委屈自己的胃来迁就小 轩,一起去吃卖当劳。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窗外的行人。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想起我的大学时光,无数个周末的午后我就这样和郝楠一直坐着,靠着窗 户看外面的行人,猜测他们的故事。 为什么当我决定与过去决绝时,我发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很多东西都没有 终点,我们急速前行,只是在重复循环。 看着小轩吃的津津有味。不禁想,这孩子长大了会恨我吗? 我从未见过他妈妈,甚至照片也没见过。但看这孩子的模样,能猜出几分。 长长的睫毛,大而清澈眼睛,定是个美人。 林旭冬很少跟我提及她,也许是故意回避。只是在力劝我跟他来上海的时候 简单的说,他俩婚后感情不和,拖了几年,迟早是要离的。 那时我犹豫了很久,也没能下定决心跟他走。竟意外地接到他妻子的电话。 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当电话里一个知性的声音告诉我对方是林旭冬的妻子时, 我一下惊呆了,是来讨伐我的吗,我感觉脸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要顶着雷,然后忍受一顿臭骂,然后。。。。脑子里乱糟糟 的,来不及想什么对策,对方已用轻松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她在电话那头气定神闲,我却在这头惊 慌失措。 “你的号码是林旭冬告诉我的,他想让我打个电话给你解释一下,怕你有什 么心理负担,不肯跟他过来。其实我们离婚是迟早的,并不是因为你。。。。” 我默默地听着,像个知错的孩子,失语。 她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总是淡淡的。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回忆 起他们的恋爱时光。那时候我才只知道,他们两人是高中同学,相恋了八年才结 婚。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在漫长的恋爱岁月中,林旭冬一直保持优势地位,都是 她主动追求。我看到一个女人全身心投入一场爱的时候,都是无私奉献的。结婚 后,这种关系一下扭转了。也许是经过这八年抗战,女人也该翻身了吧。终于, 女人觉悟了,要为自己而活。她是个聪明的女人,重新拾起书本,拣回被美好恋 爱的时光荒废掉的学业,决定继续深造。后来考取了研究生,又到学校做回了学 生。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分离的生活状态却足以冲垮八年来建起来的感情根 基。两人都觉得应该彻底分开了,却在那时有了小轩。孩子的到来,以为可以挽 救这场婚姻,但事实上,彼此的感觉已经不在了。。。 最后,她总结了一句:林旭冬是个好男人,我知道他很在乎你。我就从来没 有被他这样爱惜过。哎,你好好珍惜吧。祝你们幸福! 没等我说点什么,她已经挂了电话。 此后,我对这个女人一直很好奇,总想从林旭冬嘴里探点什么,但是林旭冬 总是缄口。 我抬头仔细看了看林旭冬,额头有些宽,上面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细细的 小眼睛,薄薄的嘴唇,两腮凹陷,看上去很憔悴,还有些单薄。一时间我有些恍 惚,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他,仿佛一瞬间不认识了一样,这就是我的男友? 将来的老公?我要和他过一辈子吗?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 我是个简单的人,很少费脑筋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只有和郝楠一起的时候, 我信誓旦旦,要和他过一辈子。那样的坚定,后来再也没有过了。 林旭冬与我的目光相遇,露出好看的酒窝。一直以来觉得男人有酒窝很奇怪, 一个三张多的男人脸上挂着儿童般的酒窝更是怪异。但是他的酒窝让我觉得舒坦。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酒窝泄露了他温柔和孩子气的一面,所以他从不轻易对外人咧 嘴笑,工作的时候尤其严肃,所以公司的人都被他不苟言笑的外表所蒙蔽,以为 他是个精力充沛,头脑冷静,精于算计,很有城府,特别深沉的老上海。但在没 有人的时候,我看见他对我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感觉特窝心。 林旭冬的爸爸妈妈显然吃不惯这样的东西,如用嚼蜡般艰难的咽下食物。 他妈妈要开口说话了,似乎要把对食物的不满转嫁到我头上。“你们外地人 也不怕冷,穿着裙子就出来了。。。”他妈妈跟我说话的开场白总是“你们外地 人”,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这让我特别恼火。说实话,我一直都不喜欢上海, 觉得上海人有些假清高,斤斤计较,不如重庆人坦白,豪爽。但林旭冬是个异数, 我刚认识旭冬的时候就对他说,你不像上海人,他听完露出罕见的酒窝,冲我淡 淡一笑,说这是我对他最高的评价。 我出门前的精心打扮终于还是让林旭冬的母亲挑出毛病来。她用一双吃人的 眼睛看着我说,“这天多冷啊,冻感冒了还要小冬来照顾你。一看就知道你们小 日子过的不好,搬出去没几天,小冬就瘦了一圈。干什么非要搬走呢,一家人在 一起多好。女人始终要以家庭为重,要学会照顾人,别整天净顾着自己玩,吃饭 就到外头对付,这样的东西吃了能不瘦吗? “这种高热量的东西才容易吃胖呢!”没想顶嘴的我,顺口就说了出来。 林旭冬警觉起来,马上打岔,“吃完了赶紧去游乐园,晚了人太多,到处都 要排长队。” 果真让他说着了。我们来到游乐园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一看这么多人,我头都炸了。感叹中国人口之众,强烈拥护计划生育!口号 还没喊利落,林旭冬凑过来温情脉脉的说,咱妈说的有道理,你也不小了,赶紧 结婚,生完孩子容易恢复。一听这话,我立马颓了下来,回报他一个笑里藏刀。 心说,回去再收拾你。 只有小轩特兴奋,吵着嚷着要玩这个要玩那个。 林旭冬的母亲一见他孙子,会变得特别顺从,听他随便使唤。真是一物降一 物,卤水点豆腐。 正排着队,我的电话又响了。 一看号码,太熟悉的数字,竟让我紧张起来。正是郝楠打来的,他的号码我 闭着眼睛都能摁出来。 我和郝楠分开这两年一直没断过联系。不过因为各自有了新生活,轻易不会 打电话,通常都是发短信和写邮件,了解各自的近况,有时抒发一下对过往的追 忆。 我拿着电话没敢接。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这倒惹得林旭冬好奇,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啊? “公司的,”谎话张口就来:“大周末的准没什么好事,懒得理。” 可是电话却无休无止的响,我只好借口这里太吵,跑到边上去接。我匆匆离 开,躲他们远些。 “我要结婚了!”电话接通的瞬间,就给我一个晴天霹雳。连个问候语的过 渡都没有。我一时适应不过来。“啊?!” “我要结婚了。”郝楠重复着打击我脆弱的神经。我再一次颓了。拿着电话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倒是郝楠提醒我:怎么也不恭喜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大家都在宣告结婚? 可歆的喜讯让我兴奋了半天,可他的好事竟让我瞬间崩溃。 此时如此不堪的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出口就要一针见血,“都说今年是寡妇 年,干嘛上赶着结婚!?” “你说话还这么损!” “谢了!你的话我都当表扬来听。” 沉默。让人窒息。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微笑来结束对话,“请我当你的伴娘吗?” 停了几秒,他说“我想你了。” 挂了电话,我已经六神无主了。 “我想你了。”恋爱的时候他也很少说这样的话。倒是我最后一次执意离开 他的时候,他哭的很厉害。他发誓说真的爱我,说他离不开我,说他愿意为我改 变,说没有我他活不了,还说了很多很多,把这五年来未曾说出口的山盟海誓都 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记得他最后说,嫁给我,我会给你幸福的。为什么人总是在 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嫁给我,我会给你幸福的。”这句话我等了五年也没等到。为了挽留我才 勉强说出口的吗,我不要。 我很难过,我真的想最后再原谅他一次,但我没有。 我给了他一个拥抱,转身离去。说,林旭冬还在外面等我。 身后是他嚎啕的哭声,从未有过的嘶声裂肺。 我想你了。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再次沸腾。 不知什么时候林旭冬已经站到我身后,我一转身跟他撞了个满怀。我心中有 愧,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吗?林旭冬关切的问。 哦,没有,一点小事。。。我天生不会演戏,越想掩饰什么就越暴露什么。 林旭冬不信,有事说出来,我帮你。 恩~~是啊,我得去一趟公司。你替我跟他们说一声,我得先走了,回头电话 联系吧。 我落荒而逃。 回到家,蒙上被子,嚎啕大哭。和最后一次见郝楠时他给我的哭声一样。 为了他这句话,我决定潜回重庆。 走的时候给林旭冬打了个电话,支支吾吾的说家里有事回去一趟。林旭冬不 傻,冷冷的说,自己好自为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