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包装车间里,靳英有些心神不定地在往电瓶车上装着香烟箱子,对李萍道: 那两个军人准是先找厂长书记了解你的情况,查查你的出身啊,表现啊什么的, 人家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娶,怎么说也是革命军人!哎呀,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李萍:看你急的!恨不能来了就在这儿举行婚礼。 靳英:这主意好!婚礼就在咱这车间举行!一盒香烟牵红线,而且一下就牵 了两对!准把所有的人都给惊呆了!……不行,我什么也干不下去了!我得到厂 部看看去! 靳英说着就往车间外奔去。 李萍拦阻了一下,却没有拦住。 靳英跑走了…… 在厂部会客室内,两个军人正在与曲书记和宋厂长谈话…… 曲书记:请你们二位放心,厂里一定按你们要求,尽快将有关材料准备好! 我们卷烟厂有个优良传统,对部队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含糊过,没有过二话 …… 军人:那我们就放心了…… 靳英轻手轻脚地走来,偷偷地贴近会议室的窗户,向里面察看着。 靳英被猛然拍了一下后背,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靳英一转身,见是刘主任。 刘主任压低声音:书记厂长正在会客,你在这走廊内偷看,像什么话! 靳英:刘大主任,那两个当兵的,来找厂长书记干什么? 刘主任:外调的。 靳英:外调的?外调谁啊? 厂办主任很正经。厂办主任说:这可得保密!我可不敢泄露! 靳英就笑笑,就套问:是不是来外调李萍啊? 厂办主任模棱两可地说:啊,那有可能,有可能…… 靳英很激动地奔进了车间,看见李萍正开着电瓶车,靳英喊着李萍,可没等 及李萍停车,靳英就追赶着登上了电瓶车的踏板,将头探进驾驶室里,告诉李萍 :李萍李萍,我问了厂办刘主任,那两个军人还真的是来外调你的! 李萍疑惑地说:外调我? 靳英:外调,就是调查摸底!部队要求严格,当然得外调!这是必要的手续! 李萍:那倒不用担心,查过三代,我也是工人家庭出身。 靳英:我爷爷虽然是知识分子,可参加过“一二? 九”,那也算是爱国知识 分子,对吧?我爸爸是工人阶级,嘿,我也不用担心!工人家庭出身就这时候占 便宜,配当兵的正合适! 两人正说着,于大路过来了。于大路将一瓶虎骨酒塞给了李萍,道:把这瓶 虎骨酒捎给你爸。 李萍推辞道:于主任,不用不用,我爸没喝过虎骨酒…… 于大路:没喝过正应该喝喝!上次你爸说他腰不好,这虎骨酒专治腰腿病! 我这还是托人从佳木斯给带来的!让你拿着就拿着! 于大路又将酒塞给了李萍,转身走去了。 李萍拿着那瓶虎骨酒,很为难的样子。 靳英笑道:这于大路别看实在,可也会动动心眼儿!他这明摆着是要“曲线 救国”,怕追不到你,先追老丈人! 李萍叹气:我爸现在,一提于大路,那才是从心里高兴!平时在家里就叫得 那个亲,大路长,大路短的,真把他当姑爷了…… 靳英:我当初就说过于大路要追你,你就会有麻烦的!不过,现在你不用怕 了,该跟他挑明了,部队都来外调了,你还怕啥? 李萍说: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他!可我还欠着他一辆自行车,一百二十六块钱。 靳英说:那就算了,于大路平时奖金多,也不会在乎那一百二十六块钱! 李萍:钱是小事,可我不能欠着他!他不在乎,我可在乎! 靳英:其实他这个人不错,心眼也挺好,就是粗了点。 李萍说:是不错,可我不喜欢!我早晚要把钱还给他!欠着别人,我本来心 里就不好受,更别说还是欠着他的。 靳英说:对了,那辆自行车呢? 李萍说:我哥骑着,换鸡蛋换粮票去了,他说那叫搞活城乡贸易…… 李元骑着新车,在大学校园的家属区里做起鸡蛋换粮票的生意。他选择这里 有自己的打算,一是因为校园里的人素质比较高,不容易有差错;二是他空暇时 可以去听听课,去图书馆看看书,学习知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做这个,整 个家需要自己支撑。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而自己首先要做好准备。 李元骑着那辆26自行车驶来,车后架两旁绑着两只筐。他虽然是个换鸡蛋的, 但穿戴很整洁,倒像个知识分子。 李元喊:粮票换鸡蛋来!粮票换鸡蛋来…… 几个知识分子模样的男女端着大盆小盆围了过来。 李元恭敬地说:吴教授好!许教授好!孙教授好! 吴教授一口上海话:哎呀李元同志,别看你是个换鸡蛋的,可很懂礼貌! 李元:你们都是大教授,我岂敢不敬?慢点许教授,把盆给我。您换多少? 许教授:十二斤全国粮票,能换多少? 李元:一斤换三个,十二斤换三十六个,您是教授,多加两个!三十八个! 许教授: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李元:您老就别客气了!等哪天我看书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去向您请教,您给 我点拨点拨,我这就全都赚回来了…… 吴教授:李元同志,你换鸡蛋可是有些委屈了啊…… 李元:不委屈!能在大学校园里换鸡蛋,也是我的造化!(半是认真半玩笑 地)诸位教授可别去打小报告,我还冒充过大学生,偷着去阅览室看过书呢! 几位教授被他逗笑了。 许教授:以后不用偷着去,你要想看书,我可以给你办个借书证! 李元:哎哟,许教授,这三十八个鸡蛋,说什么我也不敢要您粮票了!就算 我拜师的礼品了,您拿好!拿好! 许教授: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随着一阵上课的铃声持续地响着,一些大学生走进了教室。做完生意的李元 混在其中。这是大学里常见的那种大阶梯教室,两三百名同学在上课。 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走了进来,站在讲坛前。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女教师充满自信地扫视着学生们…… 在大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李元慢慢抬起头来,向讲坛前看着…… 年轻的女教师正在黑板上板书: 市场学 第一章:市场学概要 女教师:很高兴能有机会跟同学们共度一个学期的学习生活,我先自我介绍 一下,我叫张谨,两个月前刚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进修回国,主讲市场学。市 场学在我国大学中,还是一门全新的课程…… 李元跟其他同学们一样,在认真地记着笔记…… 傍晚,李萍骑着自行车刚拐进家属区,就看见李元蹬着那辆26自行车驶在前 面。李萍紧蹬几步,追了上去,道:哥,今天换了多少? 李元高兴地说:今天啊……赚了!大赚特赚!告诉你你都想不到…… 到了李家楼下,两人停车,锁车。 李元拿起车把上挂的一只包:我一直在大学里换鸡蛋…… 李萍正听着,忽然,嘭然一声,一只大搪瓷茶缸带着碎玻璃片砸在了他们俩 的跟前,险些砸到了李萍。李萍:是咱爸的茶缸…… 两人抬头看去,三楼的窗户玻璃被砸碎了,里面爆发出争吵声来。 李萍拣起大搪瓷茶缸,和李元一起急忙向楼道里奔去…… 两人刚奔上二楼,正撞到下楼的李母,李母看见李萍和李元,就要瘫软似的 扶住了墙……争吵声阵阵传来。 李萍:妈,是我姐回来了? 李母点点头,伤心地说:你姐每次回家,都要闹!我都让她闹的头疼…… 李元劝慰:别急,妈,千万别着急…… 李萍往楼上奔去,李元扶着李母也往上走…… 李萍几乎是冲进了家门,看见姐姐李岚正气愤地在摔摔打打着,吓得桂花搂 紧儿子小河直哆嗦。小河在哭泣。 李金才气得气喘吁吁。 李岚:我在乡下是死是活没人管,这好不容易回家来了,连张床也没有?这 个家还是不是我的家?啊? 李萍:姐,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李岚:那好啊,那就商量吧!让他们搬走,把这间屋子给我腾出来! 李萍:你让哥哥嫂子往哪里搬? 李岚:不搬这个家怎么住?人摞人? 李萍指着过道的行军床,道:姐,你睡这张床,我在咱爸咱妈屋里搭地铺。 李岚:凭什么让我睡过道,啊?李萍,你别又充好人!当初就一个顶替的名 额,你给占了!非让我和李元下乡!你留在城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美得你! 知道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 李岚猛然撩起了裙子,露出了大腿上的一块伤疤:这是让拖拉机给撞的,差 点就撞断了腿! 李岚又猛然撸起了衬衣袖子,露出了胳膊上一道伤疤:这是被镰刀砍的,差 点断了筋!是不是我死在乡下你们才高兴啊? 李金才:你闹什么你!啊?每次回家都要闹!这个家是不是欠着你的? 李岚:你们不欠着我吗?这个家每个人都欠着我!为什么非得我下乡去受罪 啊?为什么非得是李萍顶替进厂?爸,妈,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是你们从垃 圾堆里捡来的吗?! 李金才气得团团转:你你……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李金才气得抓起于大路送的那瓶虎骨酒就摔,嘭然炸响。 一块瓶子的碎片崩到了小河的脖子上,吓得桂花哆嗦着手给拔了出来。 小河疼得哇哇大哭。 李元过去察看着儿子。桂花就劲拉住了他,委屈而又张皇,乞求道:咱回乡 下吧,带着我和儿子回乡下吧……求求你…… 李元心疼地抚摸着儿子,也抚摸着桂花,点头道:好!走!咱们回去! 李元接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李萍见了,急忙道:哥,大嫂,你们不能回乡下!一家三口都回来了,怎么 能再回去?……姐,难道你就忍心逼大哥大嫂回去吗? 李岚:难道你就忍心逼我回去吗?不,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李元已收拾好了旅行袋子,简简单单的,道:岚岚,你别再闹了,咱妈身体 不好,别让咱妈着急。小萍,照顾好咱爸咱妈。爸,妈,我们走了…… 李萍要拦哥哥,可嫂子桂花却抱着儿子逃也似的逃了出去,抢先下楼了。 李元提着包跟了出去。 李母见了,头晕似的要摔倒,李萍急忙扶住了妈妈。 李金才直叹气…… 李岚哼了哼,走进了李萍那屋子,嘭地关上了门…… 李萍将妈妈扶进卧室,让她躺在床上,轻轻地揉着头,道:妈,别着急啊… …一会儿我去追我哥,把他和我嫂子劝回来。 李母老泪横流…… 夜色已浓,城市的各色霓虹灯在沉寂的夜色中如花怒放。夜晚的候车室,显 得有些空荡。不时有过路的火车通过,鸣着汽笛,呼隆隆地驶过去。 在候车室的长椅上,桂花抱着孩子,把孩子哄得睡着了。 李元看着心疼地接过孩子来:来,给我。你也睡会儿。 桂花说:你睡吧。 李元:你睡吧,别发愁,以后咱们还能回保定来! 桂花抱紧儿子说:我不发愁,有你在身边,我啥都不怕。 李元脱下外衣给桂花披上了。 李元说:想一想,真好,咱们一家三口,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天天都在一起。 桂花点点头,含泪道:咱不分开,咱天天在一起…… 车站的路基上,铁轨在交扭着延伸而去。许多的路灯,挺立在路基上,不停 地变换颜色,闪烁着。李元坐在长椅上,一手护着儿子,一手拿着书,借着灯光 在看着。 桂花躺在他的另一旁,睡着了,睡得很踏实。 李萍匆匆找来。李萍:哥…… 李元嘘了一声,怕惊醒桂花和孩子,轻轻起身,拉李萍到一旁。 李元:替哥担心了?用不着,没事的。 李萍说:哥,让你和嫂子受委屈了。 李元:这算什么委屈!李萍,你来了正好,我啊,想了一晚上,不回乡下了。 李萍笑:就是!一家三口都回城里来了,怎么还能再回去?一会儿等嫂子和 小河睡醒了,就回家去。 李元摇头:算了,别回家挤了,让咱爸咱妈为难。天就快亮了,等天亮我就 去租一间房子!到大学里去租,还能便宜点! 李萍:去租房子住? 李萍没有想到,当红日再次冉冉升起之时,哥哥已经找到了新家。朝阳渐渐 显去艳妆,跃过了楼群,温暖而明亮的阳光眷顾一间小平房,那是一间十来平米 的小屋。 李元:有福之人不用愁吧?这一个月的房租才五块钱,周围住的还全都是教 授! 李元、桂花和李萍正在收拾,小河在一旁玩着水。每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喜 悦。 李萍:哥,你偷着上课,人家抓着怎么办? 李元:嘿,孔乙己先生说过,读书人,窃书不能算偷!同理可证明,读书人, 窃课也不能算偷课!我是去学知识,脸皮厚点,抓着也不丢人。再说,吴教授许 教授他们还能帮我说说好话呢……桂花,住在这大学校园里,好吧?就是小点。 桂花:好!再小也好!总算有个家了…… 李元:对对对,这就是咱的家!咱在这城里有家了,儿子! 李元逗弄着小河,小河咯咯地笑…… 李萍离开时,李元出来送她。两个人走在校园里。 李元:小萍,回家告诉咱爸咱妈,不用为我担心了。 李萍迟疑着道: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要出嫁了。 李元:出嫁?好啊,好!肯定不会是于大路!他是干什么的? 李萍:当兵的,前些天还来厂里外调过我……我走了之后,就是军属,按政 策可以照顾,哥,你就可以顶替进卷烟厂了。 李元端详着李萍:小萍,你可别单单为了让哥顶替,就急着嫁人。千万别为 哥苦了你自己。 李萍说:苦?怎么会苦了我自己?哥,我愿意嫁给当兵的! 李元说:那你可要想好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要是从心里愿意嫁个当 兵的,哥不拦你。你腾下的名额让你姐顶替进厂吧。 李萍说:不,还是给你!你带着嫂子还有孩子,多难! 李元说,哥再难,也是个男人!还是给你姐吧!她更不易!……小萍,你没 有下过乡,不知道,在乡下真是太苦了。你姐这么闹腾,我一点都不怪她。 李萍:可我还是想让你顶替! 包装车间里,李萍心事重重地坐在电瓶车上愣神,连靳英在旁边喊她向她摆 手,李萍都没有看到。靳英有些奇怪地上车,道:李萍,你又愣什么神?! 李萍看着她,慢慢道:我想去找厂办刘主任。 靳英:找他?找他干什么? 李萍:上次外调的事怎么没有下文了?我真有些着急了。我这就找他问问去! 李萍跳下了电瓶车就走,靳英在后面追着:等等我,我陪你去! 厂办刘主任正提着暖瓶要出办公室打水,刚要开门,那门被敲了一下就猛然 推开了。刘主任躲闪不及,被撞到了脑门儿,差点摔了暖瓶,哎哟一声捂着脑门 儿。 靳英进来了:刘主任……哎哟,撞到你了? 刘主任不悦地:靳英,你就不会敲敲门再进来啊? 靳英:我敲了啊。(转向李萍)我敲门了,对吧? 刘主任:你是敲了,可你也得等我喊一声进来你再进来啊。 靳英:对不起主任,下不为例了!来来来,我给你揉揉。 刘主任吓得却直躲闪:得得得……你们俩,有事吗? 靳英有些讨好地说:嘿嘿,刘主任,上次来的那两个当兵的,外调完了怎么 就没信了? 刘主任:谁外调完了? 靳英:就那两个当兵的,一高一矮,不是来外调吗? 刘主任:是啊,怎么了?这跟你们俩……有什么关系? 靳英愣了。靳英下意识地扫视了一眼李萍,李萍也有些发愣。 靳英:怎么能没有关系?当时我问过你,他们是不是来外调李萍的,你说是! 刘主任: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告诉你说“是”,我说的是“有可能”!这有 可能就是“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全厂三千多职工都有可能“是”,也都有 可能“不是”!明白了吧?至于……他们到底外调谁,保密! 靳英急了,恼怒地说:你这说绕口令哪!那你现在就说一句人话,到底是不 是来外调李萍的? 刘主任就看了李萍一眼,说:当然不是!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外调你们干 什么!你们又有什么好外调的? 李萍听了也很生气,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李萍一起身,碰翻了椅子,那椅子砸在了暖瓶上,暖瓶嘭然炸裂开了! 刘主任:你们……你们俩! 李萍瞪视着刘主任。 靳英一看不好,急忙拉走李萍:走走走,连人话都不会说! 靳英失望地说:白高兴一场! 李萍更加失望地说:可我都跟我哥说过了…… 靳英:说过了?你怎么说的? 李萍:我告诉我哥,我要嫁给一个当兵的,腾出的名额,让他顶替进厂!他 还要让给我姐呢!我以为上次真的是来外调我的…… 李萍神情不免有些沮丧,和靳英走进了包装车间。 这时,于大路正在接电话,粗门儿大嗓地说:……知道了!这就让她过去! 于大路放下电话,若有所思。他出了办公室,对刚要上电瓶车的李萍喊:李 萍,你快去厂部,书记厂长有事找你! 李萍一愣。李萍说:什么事? 于大路说:没说,听起来挺急的! 靳英说:准是那个刘主任告状了,说咱们刚才到办公室捣乱,砸了暖瓶,这 小男人!我陪你去! 李萍:不用,既然他告状了,叫我去肯定是挨批的,犯不着再搭上你,暖瓶 又不是你碰炸的。 李萍上楼,向走廊尽头的会客室走去。 走廊那一大面靠南的窗户,透进来温暖的阳光,李萍就沐浴着那阳光走到了 会客室的门口,敲门进了会客室。 她当即就愣住了:里面除了厂长书记,还有一个男人,是个军人!还是个军 官! 两位厂领导见她进来,就笑了笑,然后,回身和那位解放军握握手。 曲书记道:吴同志,人叫来了,我们先走,你们谈,有事叫我们。 两位厂领导很客气地告别后,空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那个军官和李萍。 李萍注视着这位吴同志,他中等个头,看年纪快近中年,身体微微有些发福 的样子。他正微笑着望着她,脸上显出兴奋的神采。他一身戎装,身上有勋章。 从肩章看,是个军官!他看起来是那么威严,让李萍有一点说不出的惴惴不 安。 李萍心里非常紧张,脸很热。虽然自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也不止一次想象 过这个见面,可是见面真的在眼前,她还是觉得太突然。而且,现在的她自己都 怀疑,是否曾经一直企盼过这个见面。 半晌,吴军官说:我叫吴天亮,是个工程兵,你就是包装车间的李萍同志吧? 李萍点了点头。 吴天亮就从桌上摸起一支“百合”烟来,不慌不忙地点燃,眯着眼睛绕着她 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详细地打量着她,然后嘴里说:好,不错, 真的不错。 吴天亮少顷就一本正经地从贴胸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百合”烟,又从烟盒里 抽出一张纸条,将那盒烟和那张字条一起往她面前推了推说:这是你写的吧? 李萍又点了点头。 吴天亮说:很幸运,这盒烟我抽到了,我看了字条上的意思,开始还不敢相 信,不过,正好有机会来保定出差,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是真的!真的好啊! 我现在就没有妻子,两年前我妻子回老家探亲,出了车祸,嗯,就那个了。 我现在是工程兵某部政治处主任,副团职干部,每月的工资八十元多一点,我们 的部队正在川黔线修建铁路。噢,我今年刚刚四十岁,嗯,年龄和你比是大了点, 你看这事? 吴天亮一口气说了下去,见李萍仍没有反应,又踱了两步,望一眼她道:我 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人有差距?有你就说出来,没事的,这次我来保定公出,也 看看战友,嗯,你说吧,没有事的。 李萍仍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很为难。 这不免有些尴尬。幸好,吴天亮也看出这份尴尬。吴天亮笑笑道:小李呀, 我今天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想认识认识你,我初次见你,对你是满意的,没 想到你会这么漂亮,这很好。你对我呢,也许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没关系,你可 以和领导啊,父母啊商量商量,我在保定还能住上三天,我住在总督府旁边那个 部队招待所里,在201 房间,有什么事可到那儿去找我,啊—— 吴天亮说完就准备走了,他收起了那盒“百合”牌香烟,连同她那张字条, 一边收一边说:这个我留作纪念,你们厂一天生产那么多烟,又有那么多人抽烟, 可这盒烟竟被我抽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呀,哈哈—— 吴天亮说完伸出手,那意思是想跟她告别,李萍也下意识地伸过手去。 吴天亮握住了她的手,又道:我就住在总督府旁边那家部队招待所,201 房 间。啊,不管你对我满意不满意,都希望你能去聊聊。我走了。 吴天亮说完就走了,很首长,也很男人的样子。 李萍看着吴天亮走出了会客室。 当门关上的时候,李萍一下子坐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了。 吴天亮走出办公楼,向停在楼前的一辆军用吉普车走去。 靳英惊喜地与他擦身而过,很激动地看着吴天亮。 靳英对吴天亮问候:你好! 吴天亮对靳英很友好地点头,回应道:你好! 靳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吴天亮上车。 吉普车有个吴天亮的战友,发动开机器,加速离去了。 楼外的吉普车发动的声音传进来,李萍急忙扑到窗户前察看,看见楼下那辆 吉普车正向厂大门口驶去。 李萍也看见了靳英。 李萍听见门响,回头,见是曲书记走了进来。 曲书记对待李萍的态度一下子友好、亲近起来。曲书记问:小李呀,部队首 长是不是要接你去当兵呀? 李萍不置可否地:哦…… 曲书记又说:首长要是来招女兵,你冲他说一说,多带几个人去,这是咱们 卷烟厂的光荣。 李萍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会客室。她下楼时正遇见匆匆上楼的靳英。 靳英兴奋地说:嘿!我看见了,就是他吧? 李萍点了点头。 靳英:四个兜!他穿的是四个兜,还是个军官! 靳英回头,看见曲书记正在走廊那边,又问:书记厂长都知道了? 李萍:好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书记还以为他是来招兵的。书记还让我多带 几个去。 靳英:他是什么官儿? 李萍说:他倒是说了,可我没有记住! 靳英说:你怎么啦?一到关键时刻就走神?!哦,这回好像不是走神,是不 高兴!你不是一直在盼着吗? 李萍:我是一直在盼着。可盼着盼着,当真来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李萍和靳英边说边回到包装车间,刚进去就看见于大路迎了过来。 于大路关切地问李萍:李萍,书记和厂长找你什么事? 李萍:没事。 于大路疑惑地说:你没挨批吧? 李萍:没有,不是厂里的事,是私事。 于大路很困惑似的走开了。 靳英捅了捅李萍,道:你发觉没有?自从他当众宣布和你订婚,他可变多了。 脾气不像以前那么暴躁,心也越来越细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李萍:别烦我!什么爱情的力量! 靳英:当然就是爱情的力量!就像刚才那个军官,要不是为了爱情,人家也 不会跑到卷烟厂来。 李萍:可我现在却觉得把那张字条塞进烟盒里,太轻率了! 靳英诧异地说:你后悔了? 李萍:我站在他面前,一直紧张,不自在。他太像首长了! 靳英笑了,说:人家不是像,就是首长!首长怎么了?嫁个首长不是更好吗? 一结婚,就成官太太了! 李萍说:官太太?这名字听着就别扭! 靳英说:嫌别扭那就叫首长夫人,多威风!我有个同学在部队当兵,听他说, 首长都有勤务兵,有的勤务兵连首长夫人的袜子都给洗呢! 李萍说:看来你愿意当首长夫人? 靳英说,不是非强求当首长夫人,可这万一走运碰上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是更好! 靳英和李萍推着自行车向大门口走去。 靳英:你去招待所找他? 李萍:他说他在招待所等我,可我还想不好去不去。他大老远来了,而且还 拿着那张字条,一口回绝,于心不忍。可要答应,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而且,这 刚见了一面,也难以决定。 靳英:你到底怎么啦?怎么变得犹犹豫豫的? 李萍:说实话,他要是我想象的那个人,那就跟他走了,可他不是! 去看哥哥,她没忘给嫂子和小河买礼物。商场里,李萍看好了一条裙子,对 营业员道:这裙子多少钱?给我拿一条。 营业员:十二块五。 李萍接过那条裙子比量着。营业员道:你穿正合适。 李萍道:不是我穿,是要送给我嫂子,她比我胖一些。 营业员:那就换这条。 李萍又在玩具柜台,给侄子小河买了一辆遥控小汽车。 李萍沿着校园湖边骑车,车前筐里装着买的连衣裙和玩具遥控小汽车。她正 想往家属区骑去,忽然愣住了:她惊讶地发现李岚在湖畔边正纠缠着一个戴眼镜 的年轻男人。 李萍急忙推车过去。 李岚拦阻着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有些乞求地说:陈波,你告诉我,我到底哪 儿做得不好?哪儿让你不满意?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陈波看着她,推了推眼镜,道:你都好,哪儿都好…… 李岚: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 陈波:很简单,没有爱了,我不再爱你了。 李岚悲哀地苦笑:不再爱我?哈,不再爱我?…… 这时候,陈波身边的女孩挽着陈波的手臂,道:你看清楚了,陈波现在爱的 是我!你不要老来纠缠陈波了!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那女孩有些很鄙夷地看着李岚。 李岚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波和那女孩的面前,道:那我就求你,求求你把陈波 还给我!他临考大学前还跟我海誓山盟…… 女孩就冷笑:你跪到明天也没有用的,他是我的,陈波是我的! 陈波推了推眼镜,没有管跪在那里的李岚,挽着那女孩就走了。 李岚依旧跪在那里,盯视着陈波和那女孩的背影。 李岚的脸上浮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可怕的仇恨。 李萍上前扶起了李岚:姐……起来,快起来!都在看着你! 李岚起身,看见是李萍,猛然甩开了她,道: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的笑话? 李萍: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也不知道陈波已经考上大学了。我是来看大哥和 大嫂的,他们就住在后面的平房里,租的房子…… 李岚:那你去看他们吧,看我干什么?!她声嘶力竭地说完就走开了。她走 着走着猛然回头,对跟在后面的李萍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啊? 李萍:姐,我不放心你。走吧,我陪你回家吧。 李岚道:你不放心我什么? 李萍:姐,陈波既然忘恩负义,我劝你就尽快忘记他,省得…… 李岚拦住了她的话:你还要来教训我是吧?当初要是我顶替咱爸进厂,我就 不会受这么大的伤害!这全都是因为你!你快离我远点! 李萍:那好吧,姐,那我去看大哥大嫂去了。 李萍推车站在那里,很担忧地看着李岚的背影融入人潮中…… 李萍骑车驶到李元租的小平房跟前,停下车,锁好车,拿着玩具和裙子走来。 李元正在看书,看一本挺厚的经济学书。 桂花:他二姑来了。 李萍:嫂子,给你!哎哟,小河,来来来,让二姑抱抱! 李萍将小河给抱了起来,将玩具给他。小河一见遥控小汽车,又挣脱开李萍, 急着玩耍去了。 桂花:他二姑,每次你来都要花钱,以后别再破费了。 李萍:花什么钱了,大嫂你就别客气了。 桂花:晚饭在这儿吃吧,我包饺子你吃。 李萍:不用忙了嫂子,我来找大哥商量点事。哥,出去说吧…… 李萍和李元来到湖边长椅上坐下。李萍道:哥,我遇到难事了,来跟你说说。 李元:又是于大路的事吧? 李萍摇头:于大路不是个事,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爸整天把于大路 挂在嘴边。哥,我要找的那个当兵的,今天到厂里来了…… 李元:哦? 李萍:他没来之前我盼着他来,可真的来了,等一见面,我就觉得他不是我 想象的那个人…… 李元:等等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以前你没有见过他? 李萍:没见过。 李元:我还以为是你同学呢。没见过他,你怎么就跟他处上对象了? 李萍苦笑道:哥,我说了你可别骂我…… 吴天亮走进部队招待所,问前台服务员:同志,有人来找过我没有? 服务员:没有。 吴天亮“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上楼了。 李元有些焦急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草率,把婚姻大事交给一张字条? 李萍说:哥,我一直相信缘分!再说,我也喜欢当兵的。 李元说:那来的不就是个当兵的吗? 李萍:他跟我想象的那个当兵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来跟你 商量商量。 李元说:这还用商量吗?既然你不喜欢他,当然不能答应他。小萍,婚姻大 事,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样才能找到幸福。 李萍说,哥,你幸福吗? 李元说,当然幸福!我明白,在别人眼里,桂花配不上我,她是个乡下姑娘, 文化不高,长得又不漂亮,我没有理由幸福。其实错了,都错了!有一件事我没 有告诉过家里,怕咱爸咱妈担心。我下乡的头一年冬天,大队修水库,哥不懂, 跳进冰窟窿里砸冰,被冰水激着了,瘫在土炕上。就是桂花天天用热沙袋把我给 治好了。哥现在还能站着,还能蹬着自行车去换鸡蛋换大米换粮票,还能溜进大 教室里去听课,这都是桂花的功劳。我感激她,从心里感激她。哥告诉你,你要 记住,一个人幸不幸福,不在于别人怎么说;幸不幸福,也不在于别人怎么看, 而在于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心里装满了幸福,那才能叫真正的幸福。 李萍感叹道,可我总觉得离幸福很远,很遥远。 李元说:也许有一天幸福就会突然降临,只要你不放弃去寻找。千万别委屈 自己! 李萍:我明白了,哥……那我就把他给回绝了! 李萍虽然与哥哥谈了心,但心中仍然迷茫。黄昏时分,她推着自行车回到家 属区。她见旁边有一辆自行车停在那里,李萍疑惑似的看着。 李萍锁好车刚要上楼,见李母提着篮子出来了。李萍急忙道:妈,我去买菜 去…… 李母下意识地抬头往上扫视了一眼,道:不是卖菜,你爸是让我去买酒去! 于大路来了! 李萍:于大路来了?哦,这辆自行车就是他的吧?我说怎么看着面熟!他来 干吗? 李母:给你爸送鱼来了,说是昨天下班去钓的。 李萍:那还是你去买吧,我走。 李萍重新开了自行车,推起来就要走,李母:哎哎哎,李萍…… 李萍:妈,别拦我!我就烦在家里见到他!他倒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李萍骑上车,飞快地驶出了家属区。她这次没有去电影院,而是来到靳英家。 靳英正在擦地,有人敲门。靳英过去开门,见是李萍,高兴地说:是你啊! 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怎么样怎么样?快说说! 靳母迎上:李萍来了?在这吃饭吧? 李萍:不用了,伯母,我跟靳英说点事。说着二人进了卧室。 李萍:我没去招待所,我去看我哥去了,等回家走到楼下,看见于大路的自 行车停在那里,只好跑你这儿来躲一躲。 靳英:哈,于大路倒越来越敢追了!他要是知道你这就要嫁给一个军官,他 肯定别扭死了,那酒量还不得翻两番,达到“杜康水平”。 李萍:靳英,我不想嫁给吴天亮了。 靳英说:你瞎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李萍说:是真的,我在他面前,除了紧张不自在,感觉不到别的,按理说, 应该激动吧?应该心跳加快吧?可是没有!就是不自在! 靳英说:那是不熟啊!多见几面不就好了? 李萍说:不是,我知道不是熟不熟的事!第一眼很重要。我第一次进厂见到 于大路,就觉得别扭,这别扭就一直跟着我,到现在就更别扭了! 此时的吴天亮在招待所的201 房间,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那张字条,他终于 相信了,这一切是真的。 吴天亮轻轻地念着:……如果你是军人,当你抽到这盒烟,那就是我们缘分 的开始。如果你还没有结婚,我愿意嫁给你,愿意做你的妻子…… 他眼前浮现出李萍站在他面前,有些拘谨的样子;李萍与他握手的羞赧神态 …… 吴天亮笑了。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吴天亮高兴地说:来了来了! 吴天亮打开门,见是服务员提着暖瓶来送水。 吴天亮多少有些失望地向她的身后望了一眼。 服务员奇怪地说:首长,你在等谁啊? 吴天亮:一个朋友,哦,她没定准来不来,所以……我只有等她了。 李萍:我可不想跟吴天亮也别扭一辈子!对吴天亮,我只能放弃了。 靳英说:你决定了? 李萍说:决定了!我现在感到为难的是,怎么跟吴天亮说。能看出来,他是 个挺好的男人。 靳英说:你先别说先别说先别说!这么好的机会可别浪费了!你要真的决定 不嫁,那就让给我!我愿意嫁给他! 李萍吃惊地看着靳英。 靳英:那天我跟他打了个照面,就有些喜欢他!我跟他说你好,你猜他说什 么?他也说你好!……哈,他声音也好听!不怕你笑话,我看他当时就有些激动! 李萍:你说的是真心话? 靳英:当然是啊,这样的话能是编出来的吗? 这倒是!李萍和靳英胜过亲姐妹! 李萍说,这倒不错!要不然让人家大老远跑一趟,空手而归,太不近情理了! 靳英:可你不能让我自己送上门去啊?至少明天你先陪我去一趟,把我介绍 给他。 李萍:行行行!明天正好上中班,早上我来,陪你去招待所相亲! 靳英忽然紧张起来,说:相亲?对,应该算是相亲!哎呀……我怎么突然有 些紧张了?哎哎哎,李萍,你说他能看上我吗? 李萍:怎么了你? 靳英:我眼睛没你大,个头没你高,长得没你漂亮,他是先看上你的,现在 换了我,他肯定不愿意! 李萍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么不自信! 靳英:我是头一次相亲嘛…… 李萍回到家时,已是十一点了。她估计于大路一定回家了。果真,楼下没有 了于大路的车子,她放心地锁车上楼。李萍刚踏进门,就见妈妈满眼是泪水地迎 了出来。 妈妈哭着拉住了她说:小萍,你可回来了…… 李萍:妈,怎么了这是? 李母将一封遗书递给了李萍:你姐……你姐她留下这封遗书就出去了,到现 在还没有回来!你爸去找她去了…… 李萍吃惊地说:我姐的……遗书? 李萍接过那封遗书,上边是姐姐的字迹: 我恨所有人的,你们都欠着我的!包括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我恨,这么些年, 没有人爱我,关心我!一个都没有!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苦受难,我死了也没人 管啊,那我就去死! 我不幸福,我从来就没有觉得幸福过!现在回城了,连个工作都没有,口口 声声说要爱我一辈子的人,也离我而去,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再相信任 何人了!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 李母神情万分焦虑:“你爸去找她了,还没回来……” “妈,别急,我出去找我姐去。”李萍放下信跑出家门。 去哪里找呢?外边夜色沉重,人很少了。李萍飞速地骑上车,在学校、湖边、 烟厂寻找…… 李岚正往高大的烟囱上爬去,那烟囱依然浓烟滚滚。 正骑车驶过的李萍忽然看见李岚那瘦弱的身影在往上爬去,急忙丢下自行车, 也顺着大烟囱墙梯往上爬。 在很冷的月光下,已爬到挺高的李岚,裙子被风吹得飘拂。 李萍抓住了她的脚脖子:姐!姐…… 李岚低头,往下看着李萍。 李萍:姐,别想不开!我答应你!你下来,跟我回家,我就把名额让给你, 你顶替进厂! 李岚在头上一只脚蹬着李萍:别再骗我了!我死了就不会再上当了!不会上 陈波的当,也不会上任何人的当了…… 李萍:我没有骗你,姐,你要是愿意,也去包装车间,开电瓶车! 李岚又要蹬李萍,可李萍却死死地抓住她的脚……两人挣挣拽拽中,李岚失 手了,惊叫一声,往下栽去,李萍也被她带着往下栽去…… 幸好,俩人爬得不算高,烟囱下还有一堆煤。两人栽进了煤堆里,有惊无险。 李萍从煤堆里爬起身来,身上、手臂有点痛,扭头一看,姐姐疼痛难忍地呻 吟着,弓紧了身。李萍顾不得拂去脸上和身上沾的煤渣,抱住了李岚:姐……姐! 哪儿摔坏了?啊? 李岚痛苦地说:快……送我去……医院。 李萍背起姐姐就往医院跑。 到了路灯下,李萍停下稍微喘息。她感觉托着姐姐李岚双腿的手上,湿漉漉 的。她抽出手来,就着路灯的光一看,全是血! 李萍不敢耽搁,背着姐姐李岚小跑起来…… 李萍边跑边不放心地喊着:姐!姐……你说话!姐,你跟我说句话! 李岚在李萍的背上,疼痛难忍地:疼……疼死我了…… 到医院时已经凌晨了。李萍将李岚背进了急救室,急喊:大夫!大夫…… 一位大夫和护士从室内出来,不悦地:喊什么喊?! 李萍:快救救她!快…… 大夫过来察看:她怎么了? 李萍:摔着了。 大夫疑惑地说:摔着了?摔哪儿这么重?快背进来呀! 李萍将李岚背进急救室,放在急救病床上,她就有些站不住了。 大夫和护士在检查着李岚。 李萍有些踉跄到了门口,扶住了门框在喘息着。 少顷,大夫过来,道:病人需要动手术,你能签字吧? 李萍:还要手术?大夫,我姐怎么了? 大夫:流产了。 李萍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姐怎怎怎么了? 大夫:流产了,你不知道?病人现在很危险,需要急救! 李萍惊得目瞪口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