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秋后的第一场大风,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是“卷落叶”的气势甚浓,不消 半个时辰,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就落满了枯萎的黄叶。“自古逢秋悲寂寥”,但是胡 家辉已经好多年没有注意过四季的更迭变化了,更无从谈起“我言秋日胜春朝”了。 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里写道:“干部们对气候的变化越来越麻木,热有空调, 冷有暖气,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季节的变化了。”当时他读到这里的时候,还很不 以为然,觉得是作家有些夸大其词地对干部的嘲讽。现在想来,可不就是这样吗? 自己一个基层法院的小小庭长,对时序更替草木枯荣的记忆都这么遥远和模糊了, 何况别人呢?仅仅是因为工作忙吗?好像不是的……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打了个激 灵,不是冻的,而是心灵受到了某种东西的撞击。 近一段时间,胡家辉感到特别的累,简直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深深地感觉到, 自己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名噪一方的年轻法官了。自从那年年底从中院 下来,他已经在区法院刑庭当了将近十年的庭长。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有感到像 现在这样压力巨大。他自己也清楚,这种压力并不是别人造成的,完全是自己强加 给自己的,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令他简直有些难以承受。 周三下午,孙院长找他谈了话,坦诚和他深入探讨了刑庭的工作和关于他提职 的敏感话题。从那以后,他的心情就几乎再也没有平静过。说实话,在区法院的20 多个庭室里,他也属于年龄比较大的庭长了。院里好几个庭的庭长副庭长当初都是 让他一手带着学会办案的,但眼看着后生们一个个都挑了大梁,和自己同龄的几个 骨干有的升了副院长,有的到区委区政府区人大等处另谋了高就,只有自己还在区 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这个位置上坐着。没事的时候他一想起这些,就莫名其妙地感 到有些不好意思和自惭形秽。说实话,这七八年来,胡家辉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 但每次机会来到跟前时,他却总好像有些准备不足,该找人也不去找人,该活动也 不去活动,老是畏首畏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机会在自己眼前消 失掉,跑到别人的头上,弄得庭里边的弟兄们都有些怨声载道。尤其是老汪,明里 暗里发了不少的牢骚。 胡家辉理解大家的心情,知道自己这个庭长让庭里的同志们失望了,从心底里 感到有些对不起同志们。这种感觉刚开始还是隐隐约约的,但后来越来越强烈。尤 其是最近半年来,他越发意识到,庭里的同志对自己的态度由以前的同情逐渐变成 埋怨和不满了。有些话甚至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说他自视清高,只图自己痛快, 谁也不放在眼里,结果害了自己,也害了刑庭的弟兄。在目前的制度下,一个单位 的领导往往代表着一个单位,领导发达了,这个单位就也会跟着发达,领导窝囊, 这个单位就也跟着窝囊,就是所谓的“将ND05A ND05A 一窝”。这个道理 胡家辉心里也十分明白,自己的升迁已经不单单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而且关系 到整个刑事审判庭在院里的地位问题和庭里每一位同志的切身利益。他曾经翻看过 安北区法院的院史,知道从这个法院成立以来,历任刑事审判庭的庭长都得到了提 拔重用,升得最高的一个后来还做了最高法院的副院长。刚刚出了事的区人大常委 会原主任刘大建,也曾经做过区法院刑庭的庭长。但现在到了他这一任,却出现了 问题,再也提拔不起来了,不能不说是他自己的责任。说实话,如果单从个人的角 度讲,胡家辉对能不能升官、升多大官看得并不重,他不是个贪权恋位的人。如果 是那样的人,他也许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客观地讲,随着国家建设重心的转移和社会的发展、世事的变迁,最近这些年 来,刑事审判在法院工作中的老大地位正在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挑战。虽然法院内 部的各种文件在对各庭室进行排序时刑事审判庭还排在第一的位置,但其实在某些 人眼里刑庭早已不是什么第一大庭了。相反地,在法院做刑事审判工作成了脏活、 累活、没有人愿意干的活,刑事审判庭的法官在人们的眼里是混得比较窝囊的、没 有多大出息的人。对刑庭的这种状况,大家其实都很清楚,只是心照不宣而已。连 胡家辉自己也承认,刑庭现在在法院确实是越来越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了,没人找没 人理的,那些刚分进来的大学生们都不愿意从事刑事审判工作,觉得干刑事没前途、 没意思、不风光。虽然领导每逢开会时都要大讲特讲刑事审判工作如何如何重要, 刑庭的政治地位如何如何高,但也只是嘴里说说而已,也改变不了人们对刑事审判 庭固有的看法。在这样的历史时刻,如果由于自己主观的原因,由于自己的淡薄处 世的态度和所谓的坚持原则而影响了人们对刑事审判庭的看法,不经意间丢掉了刑 庭庭长能升迁的光荣传统,甚至给大家留下一个刑庭庭长不能重用的先例,那自己 岂不成了天大的罪人。 胡家辉心里暗暗地挣扎着:今后,是应该修正一下自己的处世态度了。他想通 了,为了刑事审判工作,为了刑庭的前途,为了庭里这些同志们的切身利益,无论 如何也不能在自己手里把刑庭庭长能升迁这个光荣传统给弄丢了。他甚至暗暗下定 了决心,趁自己年龄还没到杠,不论采取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努力、个人受多大 的委屈,也得想方设法争取再上一个台阶,这样也算对刑庭的历史和未来有个交代, 也算对庭里的同志们有个交代。这样,庭里就会皆大欢喜。想想看,他这个当庭长 的升上去了,其他副庭长才有升为庭长的机会,而其他同志也才有当副庭长的可能, 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人升上去了,全庭的同志就跟着有了提升的机会。特 别是老汪,年龄比自己还大一岁,从部队转业来的时候就是副团职了,到法院这么 多年了一直没有明确职务,如果不能抓紧最后这几年的时间往上迈一步,这辈子恐 怕也就只好到这儿了,连个庭长也别想当上了。还有那个前年分来的硕士生郑平, 那可是刑庭有史以来进来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啊!小伙子别看年龄不大,没有什么 工作经历,但思想作风和业务素质都很过硬,办案简直没说的,早就该挑起大梁了, 但是受庭里法官员额的限制,直到现在还没有解决法官职级问题。自己如果一走, 也好腾出一个审判员名额来给他。想到这些,胡家辉感到很兴奋,自己俨然成了以 天下为己任的英雄志士,多么无私!多么高尚!他不禁为自己的博大胸怀和远大目 标而激动不已。 孙院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暗示给他了一个信息:分管刑事的吴副院长马上要调 到区政法委任副书记了,院党组考虑让胡家辉顶他这个缺,但区委那边考虑还需要 有一个过度,由区纪检会一位姓程的科长先过来任分管刑事的副院长,但区委组织 部那边已经明确表示,程副院长不会在法院干多久,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过度 一下就会走的,区委对他另有任用。这对胡家辉也许是最好的一个机会了,这个机 会如果再要错过了,以后可再也找不到了。孙院长强调,到底能不能顺利接岗,还 得看区委和组织部的意思及胡家辉最近一段的工作情况。不过,现在胡家辉有一个 很好的机会可以利用,那就是刘大建的案子。孙院长透露,刘大建的案子市委已指 定安北区人民检察院进行立案起诉,安北区人民法院理所当然也成了刘大建案子的 一审法院。孙院长要胡家辉做好思想准备,一旦检察院那边起诉过来,刑庭要全力 以赴地做好这个案子的审判工作。孙院长的意思是到时候让他亲任审判长,确保这 个案子的审理万无一失。这一炮打响了,他的副院长的位子基本上也就坐稳了。说 完了这些,孙院长又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今后工作中注意一下你那个脾气,遇到 事情要沉得住气,别老动不动就起急上火。”孙院长不止一次地这样提醒过他了。 胡家辉也知道自己这个缺点,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遇见不公平、不正确的事情, 遇见不讲道理、耍坏心眼的人,他就忍不住要说、要管。为此,明里暗里的不知道 得罪了多少人。 胡家辉下决心要改改自己的这个脾气了。 这么些年过来,胡家辉到底吃了多少这个坏脾气的亏,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当初刚调到中院工作时,胡家辉原本是分到了当时极其热门的经济庭做审判员的。 那时候经济庭刚刚成立,案子多得不得了,胡家辉一来就到了这个热门的岗位上, 让院里的好多人都眼红心热的。可是胡家辉却没有“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因为 他看不惯当时那个经济庭庭长在案件审理上只唯上不唯法的妥协态度。当时那个庭 长是政法委的一个综合科长调过来的,对审判业务基本上还是个门外汉,但他却很 专权,常常对办案的法官乱发指示,一会儿跟张三讲这个案子是区里某某书记关照 过的,一会儿又跟李四讲那个案子是区里某某区长打了招呼的,在他那里好像审理 案件不要看法条只看领导的字条就是了。有几次庭长找胡家辉“协调”案子,胡家 辉搬着法条和他理论,给他搞得很下不来台,两个人就吵了好几次。结果那个庭长 不但没有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反而“恶人先告状”,直接找到了院长那里,说胡 家辉是个愣头青,自己领导不了他,如果胡家辉在经济庭,他就不做经济庭的庭长。 院长也是没办法,只好把胡家辉调到了刑庭,找他谈话时还美其名曰刑事审判很重 要,需要他这样业务能力强、思想作风好的同志。在当时法院同志们的眼里,胡家 辉从经济庭调到刑庭,是有着一种被“贬”的意味的。但胡家辉自己却并不觉得, 在他眼里,在哪个庭都是一样的,“只是革命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 以他觉得离开了经济庭离开了那个法盲庭长,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到了刑庭后,胡家辉很快就进入了情况,不久就成了刑庭的骨干。和庭长配合 得也很好,没听说他和庭长闹什么别扭,院里的同志都还以为他是经历一次“调动 的挫折”成熟起来了。其实不然,只不过刑庭工作比经济庭相对简单和单纯,没有 那么多敏感的案件,领导们给刑庭打招呼的案子也少多了,一年也难以遇见一两件。 谁知,就在大家逐渐要把愣头青胡家辉淡忘的时候,他又闹出了一个天大的动 静。 那年,中央部署在全国实行“严打”,就是“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严厉打 击各种刑事犯罪分子”,一时间全国上下都行动起来了,搞得像一场大运动似的红 红火火的。市里面当然也要专门开会传达上面关于“严打”的精神,要求公检法司 的有关人员都要参加会议。会上,主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做主题讲话。 那位副书记讲话很善于煽情,经常讲着讲着就脱离了讲稿发挥开来。他讲话时 的思路很开阔,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讲到哪个朝代哪个国家去了。他讲话时还喜欢连 说带比画,经常用手势配合讲话的语气和内容,一会伸出一个指头,一会伸出两个 指头,一会又把五个指头全伸开来,有时候还把手握成一个拳头,往上举一举,往 下捶一捶,很有气势和魄力。那天来参加会议的人,有不少都和胡家辉一样,是第 一次亲眼目睹这位副书记的风采,第一次亲耳聆听到他充满激情的讲话,无一例外 地都被他的讲话深深吸引住了。偌大的一个会场,只听见副书记一个人的声音在回 荡着。讲的和听讲的都是饶有兴趣,激情昂扬。 副书记讲到了激动之处不能自已,就开始联系到了本市的实际。他说:“全市 各级司法机关要立即行动起来,借着这次严打的东风,从重、从快、从严地打击那 些危害我市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的犯罪分子,该杀的杀,该判的判!像蒋一根那样 的人,就应该借着这次严打的势头,尽快给他杀了了事,给全市人民一个满意的交 代!” 副书记说的蒋一根是市里出的一个经济诈骗犯,他采取冒充国家领导人亲属的 做法,使本市好几家国有企业上了大当,被他骗去了不少的钱。有两家企业因为受 了他的骗,弄得厂里连职工的养老保险金都交不起了,厂子里的几百名职工最近常 常到市委市政府门口上访,搞得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很气愤,尤其是他这个主管政 法的副书记,每次那些职工一来上访,书记和市长就要他去处理,所以副书记对那 个蒋一根恨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把他押赴刑场一枪毙掉了事。 蒋一根的案件刚好已经转到了中院刑庭,由胡家辉负责办理。虽然还没有开庭 审理,但胡家辉已经详细看过了案卷,对案情有了深入详细的了解。这个案子检察 院那边是按经济诈骗罪来起诉的,从卷宗来看,应该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蒋一根所 犯的罪行就是经济诈骗,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听副书记说应该借着“严打”的东 风把蒋一根杀了,胡家辉立即感觉出副书记的讲话有问题,就立即举起了手,向主 席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副书记看见有人高高举起了手,就要举手者站起来说话。 胡家辉就站了起来,一丝不苟地对副书记说:“副书记,您刚才的话说的有点 不是很恰当,我想给您纠正一下。蒋一根犯的是经济诈骗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 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规定:诈骗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处3 年以下有期徒刑、 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3 年以上 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10年 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根据蒋一根的犯罪事实,依 法只能认定为‘数额巨大’,就是借着‘严打’的东风从严从重,认定他是‘数额 特别巨大’,也根本无法判处他死刑。” 胡家辉的话一出口,整个会场立即鸦雀无声,连呼吸声仿佛也没有了,静得互 相听得见彼此的心跳,有点吓人。 副书记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特别僵硬,他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 一分多钟,副书记才缓过神来,笑着问胡家辉:“你叫什么名字呀?是那个部门的?” 胡家辉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叫胡家辉,是中院刑庭的,目前蒋一根的案子 就在我手上,由我负责办理。” 副书记看了一眼坐在主席台上的中院院长,又笑着对胡家辉说:“哦,是吗?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你是法律专家。看来我得好好补补法律的课了。”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副书记的讲话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激情。他不再脱开讲 稿自由发挥了,而是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把讲话念完了。 会后,胡家辉回到中院,院长把他叫去好一顿严厉的批评,院里的同志谁也没 见过院长那么生气。院长对胡家辉说:“你是怎么搞的?怎么那么爱逞能呀?你以 为就你水平高?那么多政法部门的同志在,就你一个人懂法?”刚开始胡家辉还想 辩解:“蒋一根的案子是我负责的……”院长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堵住了他的嘴,说 :“你负责个屁!”胡家辉没想到一向温和儒雅的院长说出这么不堪入耳的话,知 道院长是真动怒了,就闭嘴不做声了,但心里面还是很不服气的。 自从那天开完会以后,胡家辉明显感到院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了,同事们都像 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谁也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见了他惟恐避之不及。其他院领导 见到他,也都没有了以往职业的微笑,差点就横眉冷对了。这样过了没多长时间, 胡家辉就突然被“提拔”到了安北区人民法院来当刑庭庭长了,蒋一根的案子也彻 底让他负责个屁了。当时中院有不少人私下里也在为胡家辉打抱不平,说市委副书 记太小心眼儿,明明自己说错了,还不容下面同志提出来。 胡家辉离开中院的时候,刑庭庭长和他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以一个老大 哥的身份告诫他,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以为自己水平比领导高,“天不言自高,地 不言自厚”,你水平高,能高过五岳去?能高过上海的东方明珠去?庭长还说,不 论什么时候,也不要以为领导的胸襟有多么大,说什么“宰相肚子里能撑船”,那 也得看看是条什么船,不论多么开明的领导,当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提意见 时,心里都是很不舒服的,没有哪个领导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下属给自己提意见的。 庭长最后说:“我是觉得你胡家辉人品不错,业务也过硬,才和你说这些的,也许 你现在还接受不了,到了安北区法院以后你自己再慢慢琢磨吧,什么时候琢磨透了, 什么时候你就没有亏吃了。” 但胡家辉对自己的再次被贬,仍然显得一点也不在乎。他还跟那些给他打抱不 平的同事们讲:“基层法院是审判的第一线,接触的案子多,更能锻炼人。”好像 这次让他下到安北区法院当个庭长,是为了重用他而先下去锻炼锻炼似的。就这样, 不管别人看他的目光怎么样,胡家辉还是乐呵呵地到安北区人民法院走马上任了, 没带来一点不满的情绪。 但是现在,已经50岁出头的胡家辉却急切地认识到,自己的脾气是应该改一改 了。 从孙院长那里回来,胡家辉简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心跳越来越快了。 刘大建案发后,在整个京津市是引起了一番很大的震动的,这不单单因为刘大 建是一个堂堂的正区级领导干部,而是因为在刘大建的头顶上长期以来有着太多太 多的耀眼光环,人们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么大的巨变。就在纪委对刘大建问题进行审 查的同时,有关刘大建执政为民、甘做公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光辉事迹还在 民间口头传诵着。在这个城市里,不管在安北区还是在安南区,有不少普通百姓都 能讲出一些关于刘大建廉洁奉公的先进事迹。这么一个有政治影响和群众基础的党 的领导干部,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腐败分子了呢?人们怀疑着、迷茫着、伤心着、 愤怒着…… 刘大建事件在全市法院系统的震动就更大了,简直不亚于一场七级以上的地震。 因为刘大建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全市法院树立的一个先进典型,是全市青年法官的 一面旗帜。后来,他又当上了安北区人民法院院长、安北区委政法委书记、安北区 委主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区人大常委会主任,一直跟司法工作打交道,是政法机 关的领导者。所以,本市政法部门的工作人员对他都比较熟悉。坦白地说,这些年 来,刘大建主持安北区的政法工作,对安北区政法机关的支持力度一直是有目共睹 的。他不但在大会小会经常讲党政领导干部要为司法机关创造良好的执法环境,而 且在法检两院的基础建设和人员职务的提拔调整上,他都说了不少话,出了不少力。 就是现在,安北区人民法院的办公大楼与市里其他区的相比也是建得最壮观的。所 以,在京津市法院系统尤其在安北区人民法院相当一部分同志的眼里,刘大建俨然 是一个护法使者。 离开法院到区委工作以后,只要工作不是太忙,刘大建还经常到法院来。他常 跟法院的同志说,自己不是以领导身份来检查工作的,而是以一个老法官的身份来 回娘家看看,请大家千万不要不欢迎他。到了法院,刘大建总是表现得很有人情味 儿,他从来不进包间吃饭,就在职工大食堂里吃工作餐,和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 笑的。他说他喜欢法院这里的气氛,大家都是清清爽爽,一身正气;干起工作来兢 兢业业,朝气蓬勃;办起案子来坦坦荡荡,铁面无私;说话底气足,腰板挺得直。 刘大建经常向同志们回忆起自己当法官的日子,说有时自己真想再回到法院来,摆 脱掉那些日常的庶务,做一名普普通通的法官,为社会公平与正义献出自己的余生。 大家虽然也知道刘大建的这些话里面有为官做秀的成分,是故意跟同志们套近乎的, 是为了密切群众关系的,是领导干部的客套话,但大家伙儿就是爱听,听不够,听 着舒服,听着受用。如果隔一阵子见不到刘大建主任到法院来,大家还真的很想他。 所以,刘大建案发以后,安北区人民法院的空气好像都有些变了味道,大家在餐厅 吃饭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会念叨起他来,言语中透着惋惜和不解。尤其是几位院 领导,连平时的表情都有些严肃起来,对刘大建案的进展情况更是讳如莫深。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关于刘大建一案是否要异地审判的问题上,市委常委会上 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有人建议,因为刘大建在安北区政法系统工作多年,关 系盘根错节,相当复杂,应当指定其他区起诉审判;有人认为,刘大建位高权重, 应由市中院直接一审。后来,还是市委书记一锤定音:“异地?能异到哪里去?本 市就这么巴掌大个地方,移交到哪里都会有认识的人。”市委书记还说:“我就是 不明白,为什么一有领导干部犯罪,就要搞什么指定管辖异地审判?人们常喊‘法 律面前人人平等’,一遇到具体事情上为什么就不能平等了呢?是不相信我们的司 法机关吗?再说了,区领导犯罪可以移交到另一个区,市领导犯罪可以移交到另一 个市,那么我们的个别国家级的领导人犯罪了呢?难道还要移交到另一个国家不成? 这样做的本身就是不尊重法律的表现。”市委书记越说越激动,他大手一挥,做出 决定:“刘大建一案哪里也不去了,就交由安北区人民检察院和人民法院起诉审判。” 市委书记最后说:“刘大建这个案子,也是考验我市政法机关能否不受外来因素干 扰、忠于事实忠于法律的一个很好的机会。司法部门不老是埋怨执法环境不好吗? 现在就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刘大建这个案子我看有谁敢给你们打电话递条 子?有谁敢出来干涉你们办案?” 安北区委接到这个任务时显得很紧张,区委书记亲自召集区检察院和区法院两 家的领导开了几次协调会,反复强调两院一定要集中最精干的办案力量,排除一切 外来干扰因素,严格依照法律程序和法律精神,起诉审理好刘大建一案,确保该案 的起诉审理工作让市委领导满意,让人民群众满意。 安北区人民法院的领导们接到任务后,既显得激动和兴奋,又倍感压力和责任 重大。个别院领导甚至连觉也睡不好了。他们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要面 对“尊敬”的老领导刘大建了。 对于刘大建的东窗事发,胡家辉没有像法院其他同志那样感到太大的意外。这 并不是说他多么有远见或者多么高明,而是因为,他以前曾经从一个做房地产生意 的朋友那里听到过关于刘大建的一些传闻,尽管当时他不相信,认为是那个朋友在 胡说八道,随意猜测和诋毁领导干部,记得当时他还把那个朋友好好教训了一通。 但现在看来,朋友那时跟他说的那些话绝对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确有一定根据的。 胡家辉那个朋友叫侯标,是他在东北插队时认识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是一 般意义的朋友关系,还有其他特殊的成分在里面。 在东北插队时的胡家辉,与到法院工作之后的胡家辉,性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时的他性格腼腆内向,是个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的年轻人,是众多插队知青中最为 沉默的一个。平时,他干起活来总是闷声不响,没活干的时候,他也很少像其他知 青那样聚在一起瞎闹,常常一个人静静地躲在一边看书看报,或者一个人到田野间 去散步,看空中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看原野花开花谢草木枯荣。 胡家辉的这种与众不同的性格,深深地吸引和打动了一个姑娘的芳心。那位姑 娘是大队侯支书的女儿,叫侯燕。当时侯燕虽只有17岁,却出落得很成熟稳重,模 样长得也很标致俏丽。侯燕正儿八经地读完了中学,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平日爱好 写点诗歌散文什么的。在那样疯狂的年代,在那样偏僻的乡村,侯燕算是一个才貌 兼修不可多得的女子了。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从城里来的那些男知识青年的 梦中情人。知青们在一起时,话题不由自主地都会聊到侯燕的身上,常常拿人家姑 娘开玩笑,但真正看见了侯燕,却都又憋着不敢做声了。胡家辉没有加入以侯燕为 主题的闲聊会,但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那侯燕看自己的目光有那么点不一样。 胡家辉预感到,他和侯燕之间可能有点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果然,有一天,大队侯支书把胡家辉叫到了家里,直截了当地要给他提亲,要 让他做自己的女婿。说实话,胡家辉当时也从心眼儿里喜欢侯燕,虽然他从不与其 他知青一起议论侯燕,但他曾经在梦中多次遇见她,梦见他和侯燕两个人一起在麦 田里放风筝,在棉花地里摘棉花,在高粱地里捉迷藏……胡家辉还偷偷地为侯 燕写了一首情诗,在诗中亲切地称呼她为“我的小燕子”。当然,这些他是不会与 任何人讲起的。现在,对方主动示好,支书亲自提亲,他当然求之不得,就很利索 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应承了下来。侯支书见状非常高兴,当晚留胡家辉在家中吃 了晚饭。吃晚饭的时候,胡家辉又认识了侯燕的哥哥侯标。梦中情人最终花落身边, 胡家辉当然很是兴奋,吃饭时经不住侯支书爷儿俩左右相劝,一斤的东北小烧酒很 快就下了肚,直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怎么回到知青住地的,他都完全不知道了。 第二天,胡家辉醒来睁开双眼,发现太阳已经出得老高了,同屋住的知青们早 已上工干活去了,只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胡家辉一想不好,昨晚自己喝得实在太 多了,早上根本醒不过来,胡家辉心里在埋怨同屋的伙伴们,怎么没有一个人叫醒 他?这样想着,胡家辉赶紧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牙也不刷了脸也不洗了,扛上 工具就要去上工。他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碰上侯标侯燕兄妹俩。 侯标上前一把把胡家辉的工具夺了下来,说:“支书说、说了,今天你不用去 干、干活了,今天上午你的任务就是搬、搬家,要我们两个过来帮、帮你!”侯标 说话有点大舌头,结结巴巴的。 胡家辉如坠云里雾里,有点不知所以然,问侯标:“搬家?搬什么家?” 侯燕在一边抢着回答说:“俺爹在大队部给你找了一间屋子,让你搬到那里去 住。” 胡家辉还是不太明白,又问:“为什么?” 侯标说:“燕子给俺、俺爹说你爱看书,这帮知青平时又爱、爱闹,说是搬、 搬过去住安静,你可以多看、看些书。” 说实话,胡家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觉得十分高兴,他也早想找一个相对清静 的地方住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爱独处的人,现在和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还真有 点不太习惯。特别是那些知青一到晚上就开始胡说八道,还常常拿侯燕开不健康的 玩笑,他不想听又不能天天塞上耳朵,有时想冲他们发火,但还怕犯了众怒,不敢 说。知青们说说笑笑完了,一个个呼呼大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而胡家辉却经常 是翻腾到后半夜也无法入睡。现在,能搬到一个单间去住,真是太好了,他恨不得 马上就搬过去。但他又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自己和这帮知青毕竟是同一个战壕的 战友,其中还有好几个都是从一个城市来的,如果自己一个人搬走了,就有些太不 够意思了,就变成了离群的孤雁,弄不好就成了孤家寡人。再说了,就是真的要搬 走,也得先和他们打个招呼,商量商量再说,不能这样一搬了之的。于是,他就对 侯标兄妹说:“我先不搬的,等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吧。” 侯燕却说:“跟他们商量什么?是俺爹给你找的房子,让你过去住的。” 胡家辉刚要和她解释两句,侯标抢先跟侯燕说:“你、不懂,家辉做的对,他 们是爷儿们,不能光、光想自个儿,那不够哥、哥们儿,他得跟他们说、说。” 胡家辉听了侯标的话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侯燕说:“是的,我得先跟他们打个 招呼,否则不太好。” 侯燕见哥哥和胡家辉都这样说,也只好不再吭声了。 侯标就对胡家辉说:“那好,你什么时候商量好、好了,就跟我、我说,我过 来、来给你搬、搬东西。” 胡家辉点头说:“好!” 胡家辉没有料到,当他赶到田里和知青们打招呼时,没有一个人理他。他们像 达成了什么默契,谁也不同胡家辉说一句话。胡家辉心里在想,他们肯定已经知道 了自己和侯燕的事情了,心里恐怕一时难以接受,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舒服吧。毕竟, 侯燕是全体知青的梦中情人,现在被自己据为己有了,等于自己侵犯了大家的共同 利益,他们肯定要团结一致把自己当成共同敌人的。胡家辉想跟大伙儿解释解释, 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何况现 在大家伙都正在气头上,等呆会儿收了工,大家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下,再慢慢地给 他们解释吧。于是,胡家辉便不再做声,只顾拼了命地干起活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掌灯时分,还是没有一个人跟胡家辉说一句话。吃过晚 饭,大家纷纷钻进了被窝。往常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聊天会时间,可是今天却没 有一个人吱声。大家躺在各自的被窝里,都睁着眼睛沉默不语,房间里弥漫着一种 让人窒息的气息。胡家辉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这一次是把全体知青 彻底给得罪了。如果他继续住在这里,以后这个房间就再也不会有以前那样热闹的 场面了。想到这一层,胡家辉就暗暗下定了决心,明天一大早,就叫侯标过来帮他 搬到大队部去。 直到今天,胡家辉还非常感激侯支书给他提供的那个特殊的单间待遇。在那个 小小的房间里,他不但收获了淳朴善良的乡村女孩侯燕的爱情,同时也收获了沉甸 甸的知识果实。使他得以牢牢地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顺利地参加并通过了高 考,成为那帮知青中第一个返回城市的人。胡家辉记得,他临离开大队部的时候, 侯支书把所有的知青都请到他的家里,让侯燕亲自掌勺,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酒 席。那天晚上,胡家辉又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侯燕那天也破了例,向知青们一 一敬了杯酒。酒席散了,侯燕把胡家辉送回了大队部的那间小屋。就在那天晚上, 侯燕把一个乡村姑娘最为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他。胡家辉激动不已,一再向侯燕保证, 他一定会回来接她的。第二天上午,侯燕和侯标一起,推着平板车一直把胡家辉送 到了县城火车站。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令胡家辉多年以来一直感到愧疚。他没能实践自己对侯 燕的诺言,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小村子。胡家辉上了大学以后,刚开始的时候他和侯 燕还有书信往来,但过了大概半年多的时间,便中断了联系。胡家辉记得很清楚, 是侯燕先不给他回信了,他连写了几封侯燕都没有给他回。他当时也不知道到底出 了什么事,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加上自己学习也确实紧张,也就没有再给侯燕继 续写信,从此彻底断了消息。 后来,他们那帮知青陆续有人回到城里来,他们告诉胡家辉,侯燕后来也考上 了当地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县城做了一名中学教师。胡家辉的心里才多少有了一 些安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新生活大幕的徐徐拉开,逐渐淡淡地忘掉了那段记忆。 多少年过去了,胡家辉成了家有了孩子,并且已经调到了法院工作。可就在他 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侯燕的模样、忘记了那间给了他爱情和知识的小屋的时候,他 忽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一篇署名燕子的散文,文章题目叫《欲寄彩笺兼尺素》, 记述的是一个乡村女孩子对初恋情人的思念和挂牵。文章中写道:情人远去了,女 孩子的心也追随而去了,只不过山高水长,不知道情人在哪里?女孩子的心只有在 半空中毫无目的地飘摇。文章写得感情非常真实细腻,读来撼人心灵催人泪下。胡 家辉认真读完这篇文章,就知道一定是侯燕写的,因为文章里记述的那些事情,就 是他和侯燕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那些事情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啊!“欲寄彩笺兼尺 素,山高水阔知何处。”这两句诗就是胡家辉在大队部那间小屋里朗诵给侯燕听的。 当时,侯燕还诵读着这两句诗问胡家辉,将来他会不会一走了之,让她也欲寄彩笺 不知何处?胡家辉信誓旦旦地向侯燕保证说绝对不会,可是言犹在耳,事过境迁, 人生悲欢离合,真是反复无常,谁也把握不住。胡家辉一口气读完了那篇文章,感 受到了字里行间的绵绵深情,侯燕那淳朴善良的模样又活生生地浮现在了眼前。从 文章流露出的情绪来看,胡家辉猜想侯燕现在的生活也不是很如意的。那一刻,胡 家辉有点犹豫,想给杂志社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作者的情况,要一下作者的联系方 式,又觉得自己已为人夫人父,不太合适。正犹豫着,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急忙 接过来一听,打电话的人说话不是太清楚,还有点结结巴巴。胡家辉觉得有些耳熟, 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对方只好自报家门,说:“我是侯标,侯家庄的,你不记 得了?”胡家辉一下子明白过来,刹那间,那些在心底已埋藏了许久的往事,像山 洪爆发一般,全部涌上了他的脑海。 在法院外边的一家小饭馆里,分别了多年的胡家辉和侯标,再次见了面。 原来,侯标在几年前就来到了这个城市,先是在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后来自己 又开了一家建材商店,生意做得还算不错。见到了侯标,胡家辉一直在自责,说对 不起侯燕,对不起侯支书。侯标打断了他的话,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 提了。无论什么事情的发生,都有一定的因因果果,不能简单地怪罪某一个人的。 那天,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小饭馆里喝起了酒,喝的是东北的高粱酒。两人边喝 便聊,一直聊了一个下午。从侯标的话中胡家辉才知道,原来当初是侯标扣下了他 写给侯燕的信,让侯燕彻底断掉了对胡家辉的相思。已经喝得微醺胡家辉骂了侯标, 骂他拆散了他和侯燕的姻缘。侯标却并不生气,解释说:“我当初就看出来你将来 肯、肯定有出息,我妹妹配不上你,我不让她拖、拖你后腿,她说要来找、找你, 我拦住了。爷们儿嘛,不能让女、女人给误了。”侯标还说,当年的侯支书已经过 世了,侯燕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县城的一个中学里当了老师,后来又嫁给了一个姓王 的中学政治老师,也算遂了心愿,找了个文化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王大虎, 一个叫王二虎,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不足之处就是两个儿子不是太有出息,都不爱 读书,学习成绩都不是很好。那天,已经多年不喝酒了的胡家辉又喝多了,抱着侯 标流了不少眼泪。 从那以后,胡家辉就把侯标当作了自己要好的朋友,隔一段时间就约他一起坐 坐,聊聊天,喝点酒,一起回忆回忆侯家庄的峥嵘岁月。侯标跟他也不客气,下馆 子吃饭的时候也不争着和他买单。但他们的交往也只限于这些,其他的麻烦事互相 之间都没有给对方找过。尤其是侯标,就是在生意上跟别人有了纠纷诉诸到了法院, 也从来没向胡家辉提起过。还有一次,侯标为了几万块钱和别人打了官司,他去法 院参加庭审,案件宣判完毕他从法庭里走出来,正好碰见了胡家辉,才跟他讲了情 况。胡家辉责怪他怎么不早点打声招呼,侯标却说:“我是做正、正经生意的,打、 打官司我都占着理,不占理的官、官司我也不会打,跟你、你讲什么?我才不会让、 让你为我的一点小事情犯、犯错误。”侯标说的话让胡家辉打心底里更加看重了他! 胡家辉也预感到,侯标这样发展下去,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的。 随着时间的不断奔走流逝,侯标和胡家辉聊天喝酒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胡家 辉给他打电话时,他总是说很忙,走不开。从侯标说话的口气看,他是真忙了,不 像是一个建材商店的小老板了。但他在忙些什么呢?侯标没有主动说,胡家辉就也 不好意思问得太多。直到有一天,胡家辉无意间翻看晚报的“楼宇专刊”,看到了 记者采访“标氏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侯标”的文章,才知道侯标已经今昔非比, 成了一位名声赫赫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了。 胡家辉第一次听到关于刘大建的一些说法,就是侯标在一次酒后无意透露给他 的。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以为侯标是酒后乱语,不可轻信。现在,刘大建受贿案发, 胡家辉才又想到侯标曾经说过的话,也就不像其他同志那样,感到大惊小怪和不可 思议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