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居的日子 王丽出院后的日子,他们都避而不谈陈静的事儿。家里显得格外的沉寂,像静 止的湖面,再也泛不起涟漪。林子昊也犹如静止在水中央的一片落叶,风起是起点, 风落却不知何处是终点。 公司里超负荷的工作也常让林子昊心身疲惫,但这一切也是他想要的,只要是 有助于让他的思绪不停下来的东西他都喜欢。于是,他努力地和同事们一起工作, 一起消夜,一起嬉笑,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忙碌、庸常,但至少可以暂时减轻他内 心的那种痛和忧伤。 然而,这样的日子往往是多了些琐碎和枯燥,少了些激情与浪漫。当林子昊不 得不每天都面对这样单调而又乏味的生活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磨平,生活 又变得如同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当所有的美丽都经不起现实的磨砺,当所有的期待都如肥皂泡一般在风中破裂, 人生便只剩下平平淡淡的现实。生命渴望的新鲜事物,与许多美好的事物一样,美 丽、多彩,却脆弱、短暂。在像泡沫般绮丽,烟花般绚烂之后,重新归于平淡,归 于庸常。也许这就是现代都市白领阶层那种躁动而现实的通病。 傍晚,又下雨了。林子昊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望着窗外,细细的雨丝打在窗上, 形成密密的一片雨滴,在路灯照耀下,散发着跳跃的黄色的光芒,他的脑海中什么 都没有,只是空白地停顿着。 打开电脑,上线。有人说过,经常上网的人,生活一定不幸福。林子昊明白。 于是他去查看电子邮件。邮箱里的BULKMAIL每天都有,不用浪费时间,他 随手删除。突然又看到英子的电邮:……昨晚我做梦了,我坐在你的自行车后,怀 抱一束鲜红的玫瑰,鲜红得像血。一路长发迎风飘扬。在我们的身后,是一望无际 的田野和蓝天白云,远处有一列拉着汽笛长鸣的火车,拖着浓浓的白烟,渐隐在遥 远的天边。这时,有片片落花翩然入怀,世界五彩缤纷。 醒来时,我满脸的泪痕…… 可能是因为幸福漾得太满太满,以至于在心内有些承托不住? 在梦里,我是你的新娘。 在梦里,当妈妈满心欢喜地把我交到你的手里,我还在想:今生命定,不再回 头,从此每一个日夜,我都要与你共同拥有,无论幸福,无论苦难。 在梦里,当我沉浸在幸福的滋润中,不由地望你,你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忧郁。 我黯然:难道这个梦,是在预示着什么? 在这样的夜里,子昊,你在做什么,在梦里吗?还是一样的在思念我? 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守在你的身边?我一个人,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和寂寞 相伴,时常思念飞出窗户,飞过大洋,落在你的枕边,护着你安静的睡眠,想看看 你的梦里是不是有我的影子在摇曳? 英子还有一封信让林子昊心里颤了一下,是" 南洋月" 发来的。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是那种放不下的人,我原本以为非常简单就能解 决的问题,可是没想到却越来越复杂了,我试图想让自己活得洒脱一点,可是我却 不能,我知道这是一个人的主观原因在作怪。我能管住自己的言行却管不住自己的 心,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无能为力了。我清楚地知道我玩的游戏很危险。 却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 子昊,在普通的生活,安静的日子里,不经意地遇到了你,从此生命里增加了 很多色彩,但无形中却增加了很多压力,同时又失去了很多睡眠与美梦。男人可以 用一杯酒、一支烟来发泄自己的思念痛苦与悲伤无奈,可女人除了眼泪还能用什么 来发泄……我是越来越迷茫了。 平儿看完邮件,林子昊思绪万千,但浑身感到非常疲倦,睡意也袭上头来,他 打了一个哈欠,双臂高抬,伸了一个懒腰,该睡觉了。 在他关电脑的时候,从眼睛的余光里看见,月光又洒在屋里的地板上,映照出 一个消瘦的人影,还有一张隐隐约约苍白的脸。这灰白的日子,窗外传来凄凉的音 乐,一如深秋荒凉的树梢,令人有想哭的冲动。 当林子昊扭头回望时,看到王丽站在那边,斜倚在门框上。林子昊望着她,只 见王丽含情脉脉的眼眸间,倾注了一个女子所有的温柔。林子昊默默地望着她好一 阵。然后,心底浮出一种针刺的疼痛。于是他猛地一把将她抱起,将她拥在怀中。 " 想我了?" 她望着林子昊红着脸说着。 " 嗯!" 林子昊默默地点着头,眼眶中充盈着泪水。 王丽晕乎乎地把脸埋在林子昊的怀里,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仿佛她的心头有一种 尘埃落定的安心感觉。似乎她被一种慵倦的幸福感包围着,呓语着:" 嗯,就是你 了,嫁给你,一定可以很美满很快乐。" 墙上的钟在一点一点地滴答旋转,黑暗将 林子昊吞没,雨在风中摇曳,伴着树影跳着凄美的狐步,在这妩媚的雨夜,林子昊 心里纠缠,也在滴答作响,他知道,那是心在淌血…… 清晨起来,镜中的林子昊显得脸色苍白而憔悴,头发如他的心情一样交织在一 起,每牵动一丝就引来揪心的痛,如同黑夜中随思绪乱飞的心情,幻想、回忆、思 念交织在一起,每一缕都牵扯着他身上某些脆弱的神经。 林子昊又想起王丽夜里说的话:" 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只想要平凡的生活, 三餐温饱,一张双人床;每天上班下班,夜晚相拥入眠。" " 子昊,我想你永远也 不明白我对你的爱情是怎样的,我多么希望你能放下世俗中的种种烦忧与我过一种 平静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一间不大的房子,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会 尽我的全力去好好待你,因为我知道人生的时光其实很有限,我是真的爱你。这样 的幸福是唾手可得,却太不平常,你怎么就是看不上呢?" 王丽时常在夜里重复着 这些话,林子昊似乎也听腻了。 就这样,林子昊和王丽在无奈中算是同居了,王丽精心地料理着这个家。 陈静走了以后,林子昊一直在不停地拨打那个似乎是永远不会再开机的手机号 码。起初以为,也许日子久了他会厌倦。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放弃,像是成了一种 习惯。总在想:陈静她去了哪里?她现在过得好吗? 又是一个炎热的星期天,吃过王丽精心准备的午饭之后,他们百无聊赖地坐在 客厅里,王丽看电视,而林子昊在翻当天的《海峡时报》。 " 我们把窗帘换换吧?换成那种柿黄色好不好?或者浅蓝色?" 王丽突然望着 林子昊说道。 " 换它做什么?就那样吧。" 林子昊仍然看他的报纸。 " 那床单总该换了吧?" 王丽继续说。 " 你就看着办吧。" 林子昊不耐烦地回答。 王丽看林子昊对这些话题没有丝毫兴致,电视的节目也枯燥无味,于是若有所 失地" 哦" 了一声,就起身去厨房洗碗去了。 这时候,林子昊的手机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是小雪打的。 " 讲话不方便吧?" 她咯咯地笑。 " 哦,是啊。" 林子昊心慌意乱地朝厨房的门看了一眼。 " 那就不跟你多说了,只想告诉你,我想你。" 小雪说完,轻轻" 啵" 了一声, 就把电话挂断了。 王丽洗完了碗,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刚才谁来的 电话?" " 喔,一个朋友。" 林子昊随便应了一声,继续看报纸。 王丽看到林子昊那冷漠的样子,便又回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日子的平淡,林子昊甚至都懒得拉开窗去看看窗外的阳光。因此,当然也忘了 去看看阳台上那一盆每天都需要照料的胡姬花。现在突然想起来,林子昊的心里颤 了一下,她还活着吗? 林子昊轻轻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却见她迎风招摇,花颜可掬。原来在这段日 子里,虽然没有浇水,老天却没忘了以雨露眷顾她。林子昊在想,或许世界上,有 许多事物悄悄地在你的视线之外进行,而且悄悄地安排好了它们自己。天生万物, 天养万物,看来,其实一切无须担心。但愿陈静也是如此! 林子昊急忙去厨房打了一桶水,精心地将水洒在花枝上、花盆里,生怕弄伤那 洁白的花瓣。 " 你还有这种雅兴啊?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种花养草啊?" 身后传 来王丽的声音。 林子昊扭头望去,只见王丽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他的身后。 " 好好的一盆花,总不能让它干死吧。" 林子昊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 " 那赶明儿我也养一盆富贵竹,你也会这么认真浇水吗?" 王丽的话语带着一 种冷嘲热讽的口气。 " 当然。" 林子昊回答。 其实他们都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但都不愿去挑明,去触碰。 夜里,林子昊看着王丽入睡,她苍白的脸色因为熟睡时的平静和温暖泛起难得 的淡淡红晕。但他丝毫没有睡意,于是,点燃一根烟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抽。清冷皎 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城市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银色,熠熠生辉,透着奢华的腐朽, 风轻轻一吹,仿佛万物在摇晃。 烟圈刚到唇边就消散了,如同这把握不住的虚无在空气中弥漫,林子昊的手不 由得微微一抖,烟灰掉在衣服上,他用手指去弹开的时候,碰到了花盆里的枝叶。 鲜嫩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林子昊犹豫了一下,把它凑到鼻尖,深深地 吸气。陈静指间停留过的东西,现在对林子昊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将近清晨时分,林子昊才悄悄回到卧室,在王丽的身边躺下,疲惫地睡了两个 钟头。 梦里,花开的夜,风轻轻舞,细碎的花瓣扑在脸上,透明的冰凉。他静伫在芳 草萋萋的河畔,独守一轮明月,想她会不会乘着一叶莲舟,踏水而来…… 早晨,林子昊照常先送王丽去医院上班。夜里下过雨,早晨的天气格外晴朗。 开车经过薛尔丝桥,在桥上可以望见远处的鱼尾狮和更远处的海面,绚丽的朝霞在 海上抹了一层溢彩流光的金色。阳光满满地泻下来,隔着车窗手臂还被晒得有些疼。 林子昊到了公司,没有吃早餐,去茶水房冲了双份的超级三合一咖啡,喝了一 口,滚烫滚烫的液体滑过他的喉咙直落胃中。 他端着咖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撑了一下双臂,正要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 给你的。" 诗怡将一杯从星巴克买来的Cappuccino和两块松子糕放在他的办 公桌上。 林子昊抬头,诗怡也正直直地盯着他。只见她唇红齿白,柳眉轻扬。她鼻子挺 挺的,眼睛潮润着,像一潭秋水之上悬浮的一抹云霞,如烟、如云、如幻、如梦。 " 谢谢你,诗怡。我,我这儿有了。" 林子昊支吾着。 " 你那也叫咖啡?" 诗怡显出不屑的神情。 诗怡素来拒绝速溶咖啡,她认为速溶饮料是对品位的妥协。林子昊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她不明白一些来自身体的迫切需要如果能够及时得到满足,远比慢吞吞地制 造所谓的品位来得彻底、来得痛快。 " 那叫什么?" 林子昊迟疑地说道。 " 那叫兴奋剂。" 诗怡眉梢轻挑,眼神灵动,嘴角漾着笑意。 林子昊一时木然。是啊,那是兴奋剂,他现在需要兴奋,为了陈静,他几乎要 彻夜不眠。他心里在想:" 诗怡啊,你还是躲我远点吧。你太纯情,千万别这么深 情。" " 昨晚没睡好吧?" 站在林子昊的办公桌前,诗怡问道。 " 最近有点失眠。" 林子昊又望了她一眼,说。 诗怡微微一笑,说:"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没有啦,我能有什么心事?" " 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诗怡说完转身走了。林子昊便开始埋头工 作。 ---------- 起点中文网